1
这里是常盘台中学的咖啡厅。
这里通常是作为大小姐们享受高档茶品与小鸟饵般小巧玲珑的点心的巢穴,但有着黑色竖卷双马尾的少女,咲莲诱璃,却有些与众不同。
咚咚咚。
用松饼一层一层砌高,顶部堆满了蜂蜜和黄油的「点心塔」,很快就成了常盘台里的标志性建筑。在这种大小姐们云集的高级场所里,高档的点心配上粗茶却是相当罕见的组合。
一旁的食蜂操祈注视着摆在眼前的松饼量,不禁看得脸色有些发白。
「……你、你还真是能吃啊。你的胃难道是无底洞。」
「松饼都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哦。而且我特别喜欢吃这种厚厚的食物呢。我啊,如果不把整张嘴都塞满食物的话,就会没有吃东西的实感呢,女王。」
此时的她俩虽然看起来像一对非常罕见的组合,但实际上咲莲诱璃打从一开始就是食蜂派阀的新成员。虽然她能接见女王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但与其他派阀外的学生相比,她接触的频率反而算多了。
就在咲莲努力地与堆得像塔一般高的松饼搏斗的同时,她那坐在折椅上的屁股也在跟着摇摇晃晃地摆动着。虽然用瞥见的方式很难看得出来,但定睛一看就会发现穿在她身上的是一件全新的制服裙。
顺带一提,另一个拥有全新制服短裙的常盘台生则是御坂美琴。
虽然咲莲的身上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被解决,但食蜂操祈却没有因此触及那些问题,
「身为一年级的你,也该习惯在常盘台里的生活力了吧?」
「是的。而且还能通过女王您的协助得到史迪特拉第瓦里,这真是上帝恩赐啊!」
桌子底下,被黑色过膝袜包裹的脚边随意躺着的便是那盒乐器箱。而且它还是那种不用上锁的箱子。
「我也认识了不少校外的朋友哦。佐天同学和初春同学。这么一来,我也不再是一个无处可去,只能坐公交车穿梭于宿舍和学校之间的女孩子。而是能在放学后跟朋友们到处闲逛的独当一面的淑女了!」
「这样啊。」
用手托着下巴微笑的食蜂操祈顺着咲莲的话语如是说着。
手里拿着刀叉的咲莲,突然用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歪了歪她的小脑袋。
明明是自己被叫来咖啡厅的,但食蜂却没有下达任何的指示。
「那个。说起来,请问女王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哎呀,没有理由力的话就不能见吗?从你进到我派阀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哟。」
「女王」,一位纵卷发的少女俯身在金发少女的耳边,悄悄地不知在低语着什么。身为派阀二把手的她,不但是个深受女王信任的心腹,同时也是个将所有麻烦的组织营运工作一肩扛起的少女。作为纵卷发界(?)的新人,咲莲则是将她看作遥不可及的目标。
食蜂操祈叹了口气,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很高兴能有机会见到你,咲莲。特别是你脸上那自然纯真的笑容。不管怎么说,将『Chandelier』介绍给你的我也是有责任的。」
「哈?」
咲莲带着一副完全没有理解状况的神情,做出了含糊的回应。
倒不如说,是食蜂对这个看上去不完美的少女抱有些许好感。
离开前,食蜂对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咲莲,学校的生活很有趣吗?」
「是的,非常有趣!!」
2
放学后,咲莲诱璃先是与御坂美琴和白井黑子在学校里集合后,才与校外的初春饰利和佐天泪子会合。
「是那个叫做『暴乱(Riot)』的孩子吗?我听说她好像不是被送去警备员(Anti-Skill)的拘留所,而是被直接送往医院的样子。」
黑子听到佐天的单纯的言论后耸耸肩。
「嗯,毕竟她本身也受了不轻的伤嘛。况且警备员(Anti-Skill)内部还发生了那种丑闻,要是她拒绝在警备员(Anti-Skill)的拘留所里接受审讯的话,那些警备员(Anti-Skill)不就没办法继续调查了吗?」
美琴轻快的随口说道。
「会面时间还够用吗?想不到能探访的时间意外的短呢。」
「因为我们不是以普通访客的身份来探访的,所以这点并不需要担心哟。」
同样是风纪委员(Judgment),白井黑子却更喜欢依照自己的警察直觉办案行事,初春饰利则是讲究靠数据说话。这位「头戴花饰」的少女,她所确信的事情无疑更具说服力。
她们来到了第七学区的大医院后,便发现已经有几名警备员(Anti-Skill)站在外来者专用的玄关前面了。
美琴恼怒地叹气道。
「安保还真严格啊。」
「姐姐大人,要是再发生什么丑闻的话,我想他们就都会被炒鱿鱼了吧。」
「……该不会前田先生也在这里吧。呜呜,要是在这里碰见他,我就尴尬死了……」
咲莲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就充分证明了那天的举动并不会往什么恋爱的方向发展。不过,令她尴尬源头不再是来自于对前田的恐惧这点来看,就足以给她更多积极正面的评价了。
她们一起走进了医院。
白井和初春在办理特别会面手续时虽然展示了她们的风纪委员(Judgment)臂章和学校的学生手册,但还是意外花了很多时间。这么看来警备员(Anti-Skill)和风纪委员(Judgment)在双方的管辖权上还是存在着一定的拉锯与冲突。
佐天将全身的重量靠在大厅的长椅上说道。
「呜哇,你不觉得枯坐在椅子上对一个女初中生来说根本就是酷刑吗?为什么不能趁等待的这段时间去医院的餐厅里探险呢?那里搞不好会有很多感冒时喝的米粥之类的好东西啊!……等等,你们两个怎么啦?」
「呃呃呃,你看看墙上挂的时钟。」
「啊啊啊啊门禁又要超过门禁啦。这下该怎么办啊?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晚上都偷偷溜出来了,舍监大概已经开始严格检查了吧……」
真不愧是名门常盘台中学,学生宿舍还是一如既往的纪律严格。虽然初春这种听话的优等生看似比较在乎门禁,但对佐天这种经常偷跑出去的学生来说才是真正理解门禁重要性的人。由于栅川中学宿舍的门禁管理非常的宽松,针对这部分所导致的最坏的情况就是「如果自己在宿舍里病倒了直到变成木乃伊之前都不会被人发现」呢。因此,常盘台严格控管门禁这点反倒是让佐天她们有些羡慕。
美琴与咲莲焦急地看着时钟的指针一步步向前走,但当指针越过了某一刻钟后,两人便只能自暴自弃地望着窗外那即将落下的太阳与渐渐探出头来的月亮了。佐天不得不把两人强行拉到医院的餐厅里。关于这里的菜色,与其说是中日西式的料理都有不如说是比较像高速公路休憩区提供的餐点。虽然她们可以各自夹取日式与西式料理区的多样餐点,不过口味看起来就不怎么好吃了。
咲莲随意地摆弄着刀叉。
「啊呜,咀嚼咀嚼。反正都错过宿舍的晚餐了,再不吃点什么,可就要痛苦的抱着床饿着肚子睡觉了!!」
「呃?你说那就是你的晚餐?不就只是一堆松饼积成的山而已吗!!」
「这跟可丽饼是一样的道理哟。是要被当作正餐还是被当作饭后甜点完全取决于它的配料哦。不过,这里的松饼都不太合我的胃口就是了。果然还是不足以超越那个我曾经尝过的世界第一的松饼呢。」
当咲莲将堆积如山的碳水化合物风卷残云后,白井和初春终于一脸疲惫地来到了餐厅里。
「居、居然还要跟他们解释一大堆。真是的,成年人的世界都是这么低效费时的吗……?」
「……工作结束后得赶紧帮大脑补充糖分呢,我们俩……」
就这样,白井她们带着其他人去探访本次事件中那位名为「暴乱(Riot)」的嫌疑犯。美琴原本以为那里会是个布满铁栅栏的特别单人房,但来到了目的地后却发现这里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都还带着乐器箱的咲莲歪着脑袋说道,
「小儿科复健室?」
「考虑到嫌疑犯的年龄,会想到把她带到小儿科不是挺自然的吗?虽然病房外有着成群包围的警备员(Anti-Skill),但那似乎是『暴乱(Riot)』本人的要求哦。」
顺着白井的解释,数据讲理派的初春则更进一步的进行了补充。
「由于复健室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才会被使用,过了这个时间之后就不再会有人过来了,是个非常适合私聊的好地方哦。」
进门后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个房间至少有两间教室那么大。为了让儿童感到舒适,整个房间便涂满了鲜艳的原色系色彩。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放进了巨婴的餐盘中。房里的设备分为两大类,分别为秋千与溜滑梯组成的游戏器具类,以及卧推器和跑步机组成的训练设备类。
「哦,这里竟然也有放『巫师 & 灵能』的卡片组合耶。哇,好棒!这里居然还有日本还没发售的第十五弹卡牌补充包!!」
「……」
悄悄瞥了眼单纯对新鲜事物感兴趣的佐天后,咲莲诱璃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了起来。美琴这才回想起咲莲五岁时创造的交换卡牌游戏对父母造成的种种负担,以及她自己对父母亲的深深忧虑。
但今天的重点并不在此。
「暴乱(Riot)」。
金发少女穿着宽松的睡衣。这模样简直跟之前穿着紧身连衣裤的她有着天壤之别。自从她那纤瘦的躯体不再需要用专业的伪装术修饰后,外表看起来反而更符合她原来的年龄了。
咲莲俯下身子说道。
「那么,你说过会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们的吧。」
当少女朝着她们的脸看时,似乎像是放弃了什么般发出了叹息。
正确来说,她真正看着的是不计回报的拯救警备员(Anti-Skill)前田的咲莲诱璃的脸庞。
「我知道了……」
少女将自己靠在一台训练机材上。
看她这样子大概是不想去碰那些游戏器具吧。
「我全都会说的。只要是我『暴乱(Riot)』所知道的,什么都会说的。」
当然,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名。
开头就用假名介绍自己的人,想必是在这座学园都市的黑暗里沉浸得非常之深。
白井黑子瞟了眼手机画面上显示的文件,
「叫你花河雏鸟同学,可以吧?」
她的那头金发,似乎未曾染色或漂白。
但少女关注的焦点并不在此,
「……叫我『暴乱(Riot)』就可以了。因为那个名字跟我完全不搭,所以我不喜欢。」
「明明就很可爱的说。」
咲莲那过于诚实的感想,反而令体型娇小的「暴乱(Riot)」更加愤怒了。
「对,现在是听起来是很可爱没错,但等我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呢?还要继续被叫雏鸟吗?虽然帮孩子赋予期望是父母的特权,但是我真的希望他们能在取名前给我多考虑考虑啊。」
从侧面的角度来看,即便是旁人也听不出这是什么大问题,但这却意外的会让人陷入强烈的自卑感之中。其实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因为任何的因素或理由而身陷城市的黑暗之中。也许这就是那个「多种原因之一」也说不定。
接着「暴乱(Riot)」或者应该说是「花河雏鸟」,开始了她的发言。
「……一开始呢,我觉得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
蓝色紧身连衣裤被替换成简单睡衣的少女,缓缓地叹气说道。
「不是经常会有那种本来不存在于选单里颜色独特的高价位包包,或是豪华酒店新菜单的试吃邀请之类的东西吗?这些通常并不是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享受的到的。但那些获得特殊服务的家伙当中却有不少人认为自己是『被选上的人』,因此这般转变现象就开始了。……有着这种想法的一群人开始建立小小的奖励机制,然后一个一个奖励又连成多条紧密交叉的线,最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
「网络?」
美琴皱起眉头。
将自己靠在训练机材上的少女「花河」点了点头。
「那些家伙订定了一种共通价值观,还是应该说是一种只有他们才可以使用的货币单位啊。『包包等级三』『戒指等级二』『外国跑车等级四』『小提琴等级五』……要如何才能成为被选上的人,要在什么地方出示什么东西才能获得服务之类的事情,那些家伙可都规定得清清楚楚的呀。所谓的稀有度不就是这种东西吗?在这个世界上不也存在着使用贝壳或鲸鱼牙取代金钱的国家吗?」
「小提琴……」
黑色双马尾的咲莲诱璃喃喃自语着上下打量她的小提琴。
身材娇小少女冷冷的笑着。
或许她之所以被称为「暴乱(Riot)」就是因为这种气质也说不定。
「没错。就是因为那种小孩子间的幼稚游戏才会导致史迪特拉第瓦里的价值一瞬间大崩溃的,那些高层可都气炸了呢。那把小提琴原来可是拥有等级五的价值耶,却因为那个什么校内考试的败北害它原有的『钥匙』效力一下就被剥夺了。下一个受害者是阿玛蒂?还是瓜纳里?不管怎样,那些可都是他们在『Chandelier』的拍卖会里撒上以亿为单位的价格争夺回来的。这样你总能明白了吧,为什么会有不惜痛下杀手也要让你死的状况发生了。」
「那么,你真的是奉命来杀死小提琴的持有者吗?」
「不是。」
美琴向她询问着,但靠在训练机材上的少女摇了摇头。
「我刚刚不是说那些家伙订定了共通价值观吗?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史迪特拉第瓦里。对于一个巨大组织所建立的『网络』而言,他们真正害怕的是自己所担保的『钥匙』信赖度会因此而产生动摇。不论是戒指、毛皮还是土地,所有东西都会一起崩盘。一旦其中一项商品的价值被催毁,那么那些同样拥有『钥匙』的人们便会跟着不安起来。一旦所有人都失去了对『钥匙』的信任,那他们所建立起来的网络自然而然就会崩溃。该怎么说呢,假设某网络银行遭到了黑客的攻击导致某用户的账户存款全数归零。那么就算他们之间交情再好,你真的以为还会有人敢把自己的钱『继续』放在那家银行里存放吗?」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采取行动阻止一切发生,对吧。」
初春着急的打断道。
花河则是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你说得没错。感到压力的人并不史迪特拉第瓦里的拥有者,而是那些给史迪特拉第瓦里贴上特殊标签,并施加了能体验各种服务的价值在它身上的主持方哟。」
「主持方?是指管理人吗?你的意思是你刚刚说的那个网络,是有以什么东西作为中心或核心的存在吗?」
「那是当然的喽。」
花河雏鸟低声窃笑着。
「Blue Blood。一群沉浸在自己所妄想出来的『血统』的最凶恶的疯人集团。」
3
「那家伙还不打算说吗?」
「毕竟井上火车那家伙在前线工作很久了,对于我们警备员(Anti-Skill)都是用什么方法获取情报的他可清楚的很。而且还颇得意的喋喋不休这是自己的专长什么的。」
两个成年人就这样大声讨论着。
当然,他们的声音是传不到厚玻璃的另一端的。
实际上真正的审讯室,是隔离在一旁的小房间。里面的人是无法得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的。隔着玻璃的里侧,有两个男人相互坐在桌子的对面。房间里的椅子和桌子都被螺栓固定在了地面上。作为一间审讯室,是绝对不可以有任何一项可以让嫌疑人作为武器的东西的。
此外。
哒哒。从神情严肃的观察着小房间内情况的警备员(Anti-Skill)们身后路过的,是一位拥有蜂蜜色金发的少女。不过,就算她从他们的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过,想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在机器面前歪着头,带着白长手套的食指放在她那纤细的下巴上,就好像在一一的检查设备一般,啪叽啪叽的将几个开关给拨开。
所有的录音、录影功能都被关闭了。
随着必要的工作都准备妥当后,她便将她的手伸向通往小房间门扉的握柄上。
食蜂操祈。
纯粹的精神系最强的能力者,「心理掌握(Mental Out)」的持有者。
就在门被打开的瞬间,门里的声音便顺势的从门缝中漏了出来。
「井上,你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就算期待用认罪协商的方式拖延也只会给自由心证的法官们留下坏印象而已。你还想给你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人继续添麻烦吗?」
「嗨,嫌疑人先生☆ 你能看得到我吗?」
看到面对面坐在被螺栓固定住的桌子上审讯与被审讯男人们,少女便站到了那位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警备员(Anti-Skill)身后。
她的目光从警备员(Anti-Skill)的头顶越过,看向了嫌疑人。
井上火车。
从「组织」里派来的杀手,出汗量与心跳数终于第一次有了异常。
慌慌张张的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为时已晚。
明明没有被带子拘束起来,可他却完全动不了。无论是他的手、还是脚、还是其他的任何部位。
这一切的一切也不过只是按下电视遥控器上的一颗按钮罢了。
第五位的女王将她那只空放着手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似乎对此有所反应呢。就继续强化用他的家人来动摇他吧。只不过进行得太深入的话反倒会让他重新冷静下来,所以请尽量将刺激保持在一定的程度。」
房间外下达的指示通过近距离无线耳机传进了警备员(Anti-Skill)的耳里。
但食蜂对此并未在意。
咯咯咯笑着的她从挂在肩上的包里取出另外一个遥控器。
「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我可不允许你发挥什么隐密力哦。反正,你什么都藏不住的。」
当然,警备员(Anti-Skill)并没有回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背后站着一个人。
能看到的她的只有井上火车一人,无法将腰从椅子上拔起的他只能反射性的浑身颤抖。
「啊、啊……!!」
「事先声明一下,我今天的心情可不太好哦?」
4
「妄想出来的『血统』?」
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咲莲诱璃歪下脑袋,摇了摇自己的竖卷双马尾。
Blue Blood。
就连佐天也是听得满脸困惑。
「Blu……什么?」
「就是『贵族之血』和『高贵的血脉』的意思哟。」
一旁的初春会这么清楚,大概是因为她对大小姐之类的上流社会非常憧憬的缘故吧。
靠在训练机材上的睡衣少女花河雏鸟点了点头,
「我所谓的妄想出来的『血统』,指的就是他们会毫无根据的认为自己拥有拿破仑的血脉或是觉得自己是大预言家诺斯特拉达穆斯[注]的直系后裔之类的哦。那些家伙总是会有『拥有高贵血脉的我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上班族生下的孩子呢?』等等滑稽的想法呢。这种妄想就跟那些相信自己是某某人的转世一样荒诞无稽。一般来说,回敬那种家伙一个白眼他们就会自觉的放弃这种想法了,但这种方法也不是对什么人都有效。有些人甚至反其道而行,在自己身上虚构了太多的详细的设定,还以此说服了周围的人呢。就是因为这样,才搞的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就算他们想中途刹车也刹不住了。」
注:诺斯特拉达穆斯(拉丁语:Nostradamus)法国籍犹太裔预言家,留下以四行体诗写成的预言集《百诗集》。
「……所以实际上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美琴诧异的丢出了这个疑问,花河却一脸可笑的说出了更荒谬的事情。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没差啦。 血统? 高贵的血脉? 住在这座科学至上的都市里的你们也很清楚的吧,那种东西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吗?」
「……」
咲莲与白井,两位双马尾少女满脸疑惑地相互对视着。
花河雏鸟又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所以说,这座学园都市似乎已经被那些崇尚血统的浑蛋当成乌托邦一样看待了。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不会不懂吧?」
「……你指的是,DNA序列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天赋,同时也决定了超能力类型和潜力的意思吗?」
美琴之所以能抓住重点,大概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所提供的体细胞最后被拿去做了什么事情的缘故吧。
军用量产克隆人,「妹妹们(Sisters)」。
虽然这其中牵涉了各种各样复合且复杂的因素,但要不是因为美琴本身拥有优秀的能力,这种破事才不可能会找上她呢。
「呵呵。不过有时候,就算是拥有优秀基因的种子或花蕾也会被恶劣的学习环境给击溃呢。」
花河甩了甩自己的手,
「如果拥有高贵的血脉就代表拥有能够实现最强能力的意思的话,那么那些『自称拥有极高荣誉家系』的家伙们还不垂涎三尺吗?毕竟,最新的科技研究也证明了『一个人的身份在出生时就被决定了』这样荒谬的歧视性理论呢。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方便利用的研究理论了。」
「这种事情……」
不如说,这从根本上就是谬论了。
如果织田信长能用发火能力发射火绳枪,或是德川家康能用读心能力防止他的家臣的叛变的话,那么这些事迹肯定都会被记录下来的,但事实上并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录报告。就算追求再多的爱因斯坦或达芬奇的DNA,也不代表能够培养出优秀的能力。
历史上的那些人能获取成功,跟异能等级与能力强度并没有必然的关系。
不只是这样。
要从根本上说起的话,那些优秀的人并非是做什么都很优秀,真正的关键是他们选择了最能发挥自身长处的道路。这世界上并没有那种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义务要完成伟业的人类存在。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经常说名人二世或是二代运动员常常会举步维艰的原因。明明连自己的优势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却被丢进了既有的框架之中。而且,如果一个优秀的人没能拥有留下优秀成果的机会的话,那他们的优秀也永远不会被世人认可。此外,成功并不仅仅来自于个人的实力,而是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纠缠在一起才迫使其成功的。比如说,如果让拿破仑再重新过一次他的人生,大概没有人能够保证这样的他能够成功复刻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系列军事战役。要是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或是身边的人不给予支持协助,恐怕他什么也做不成。在决战期间即便是区区的天气阴晴变化都有可能会引起结果上的改变。一个人的成功与否就是这么的难以预料。因此,拥有优秀的DNA并不代表获取了通往成功的完美设计图。
明明,
明明这个想法就存在着诸多的破绽,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他们已经彻底失控了的原因啊。」
花河一边靠在训练机材上晃了晃她那纤细的小脚,一边继续着刚才聊过话题,
做出这种多余的动作,似乎暴露了她言语上无法听出的那份紧张。
「高贵的血脉肯定寄宿着高贵的能力。这就是他们信奉的真理,除此之外的任何可能性都不该去考虑,如果有什么研究结果否定了血统的价值,直接当作不存在掐死就好,他们就是这样子的一群人哦。反正,那都是他们给自己找的歪理,说是妄想也不为过呢。其实嘛,他们真正在乎的,也不是血统本身而是血统被科学论证为『有价值』的这个说法。首先妄想自己有了血统,然后再将焦点全部关注在那些他们想听的科学结论上。就跟某些坚持地球不会自转,然后还一个劲儿的赞扬那些支持他们信奉的观点的科学家的人是一样的呢。怎么样很疯狂对吧?」
「……」
现场气氛一片沉默。
常盘台中学,一所被称为名门的大小姐学校。只要是在那里上学的学生本身就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头衔。但是,那些都不足以成为借口。就算出身自特殊家庭或是大企业,但这些包袱都不能成为可以歧视他人的免罪符。
至少,美琴和白井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
「这、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后,咲莲诱璃便嘟哝出了这句话语。
她是个学费和「作为大小姐必须要有的所有条件」全用自己赚来的钱来满足的,常盘台中学里的稀有的大小姐。
「这不就跟我们会亲手建立一些互相消遣的『派阀』是一样的意思吗?但那并不是成年人强加给我们的东西啊?即使那些是我们依靠成年人的协助才能完成的,但也不代表那些是成年人要我们这么做我们才去主动参与的啊。」
「暴乱(Riot)」只是耸了耸肩。
她的神情似乎在诉说着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合逻辑。
美琴也跟着诉说道,
「那些家伙……叫Blue Blood是吧?那他们所追求的『现实』需求具体来说又是什么呢?还是说,他们就只是想维持着自己的特殊身份,然后紧握着抓在手中的学园都市的『钥匙』就觉得很满足了呢?」
不管是哪个都挺麻烦的。
但若是不能知道对方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的话,就无法想出对策加以反击了。
听完这番话后,花河雏鸟面有难色的说道,
「血统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意思不是吗?也许在战国时代还能有点用处,但是在这种追求性别、语言、种族、宗教以及阶级平等的现代又能怎样呢?」
「这个嘛……诶——他们不就是因为害怕世界会变成那样才感到困扰的吗?」
佐天微妙地发出了口齿不清的声音,她的言语中会带有这么多的不确定或许是因为美琴等「真正的大小姐」就站在她面前的缘故吧。
花河烦躁地叹了口气,
「倒不如说,他们越坚持自己的主张就越会被排斥。意思就是越是喜欢大声嚷嚷着歧视的人就越是容易被人歧视。先说清楚,我这可不是在谈论什么对或错的问题。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那种我打从生理上就感到不适的人存在。但一个人就算再笨也知道,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正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嘴就对了。因为就算一直大声吼着歧视歧视,最后损失的人也比得益的人要多得多。在这个狭隘的世界里,谁都不想被穿着新衣的国王给压迫。搞清楚,现在可是多数决的时代,是民主主义的胜利。到这里为止你能理解吗?」
这下换美琴不耐烦了。
「……您还真是话里藏针啊。不过也是啦,我也觉得没有歧视的生活会更容易过。」
「然而,那些家伙就是口无遮拦。」
连续的发话声戛然而止。
沉默片刻。
接着,花河重新的开口诉说着,
「总之,那种没逻辑没道理还强硬传播的思想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必要的。争论只会让他们被大多数有理智的人给击溃,所以才会更想依赖于这种旁门左道。学园都市的『钥匙』?那种东西顶多只能拿来当作发病时用来缓解症状的安慰剂罢了。老是拿『社会名流』和『稀有』这样的词汇来蒙蔽双眼的那些家伙,似乎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样子。况且,那些家伙们本来就是一群跟别人吸同一份空气,吃同一种食物就会不爽的白痴罢了。他们那不可思议的生态系统甚至都超越了某些专吃塑料长大的幼虫了,要他们自己打地基,建立日常生活是不可能的。自己生产的瓦斯抱得太多,就快要从里面爆炸了。换句话说,就是他们想要一个可以发泄的管道,所以才不得不采取『具体的行动』来满足自己呢。」
5
「也就是说,是一种病毒。」
在审讯室里,
腰仍然卡在椅子上的井上,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与其说它是用来绑架劫持系统不如说它是为了破坏而生的。以学园都市里的发信源来说,那种病毒会趁操作系统、安全系统或是防火墙之类的软件更新的时候扩散到世界各地的网际网络设备并使其瘫痪。」
「电脑病毒???」
「学园都市的科技不是领先外界三十年吗?也就是说,它如果对这座城市都能造成威胁了,那么用它来攻击这颗星球的全境领土效果肯定十分显著。」
「你在说什么啊? 喂,井上。你是想用假消息迷惑我们吗?」
就在仪态端正的警备员(Anti-Skill)身后,食蜂操祈用指尖抚摸着她那纤细的下巴。
她的另一只手正把玩着遥控器,并用只有嫌疑犯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嗫嚅着,
「那么这样的世界规模恶作剧和血统妄想有什么关系呢?」
「出身和社会地位能决定个人的品质的信仰只会被这个时代给抛弃。但有时候,只要换一种说法人们似乎就会更愿意接受呢。这就像那种专看客人脸色再根据自己的经验法则提出建议的算命师一样,只是以大数据支撑的智能音箱的形式复活罢了。简单来说,点火是非常必要的。」
「所以他们想要向全世界散播病毒,创造没有网络和电脑的时代……」
食蜂才刚这么说完,井上便先行接续着之前的对话。
他并不是在说大话,现在他根本连从椅子上滚下来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想要重新带回血统应有的尊重,也就是『贵族的义务』。当平民百姓遇到困难时他们究竟能提供多大的帮助?这就是可以判断高贵的血统价值的方法。」
「……所以他们就擅自决定了自己的价值,并开始了一场全球性的懦夫博弈?」
如果电脑病毒真的传播开来,它所破坏的将不仅仅是单纯的数据而已。制药厂、发电站、工业园区、水坝、机场……即使是对任何新事物都不感兴趣的人,也绝对不可能对将失去的一切恢复原状不感兴趣。
「在欧美国家,一个家族的社会地位似乎是由在慈善事业中捐赠了多少钱来决定的。所以,如果比那些真正的贵族世家和社会名流捐赠得更多的话,组织里代表们的地位应该就会变得比他们更高吧。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群觉得只要有钱就够了的家伙们啊,如果花钱就能埋葬旧贵族的话何乐不为。」
接二连三的丢出问题,很难说他是否真的有回答出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毕竟已经使用了自己的能力确保他不会撒谎了,所以这肯定是井上的真心话。
「这个问题最大的症结点就是,如果建立了一个很大的慈善机构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布施的话肯定会引来许多敌视的目光。规模就算在大却也不如草根来的重要。圣诞老人和斗笠地藏[注]不也是这样吗?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他们却从不表明。只要做得够彻底,慈善事业就会成为传奇。这可不是什么过时的逻辑,不久前不是才有个匿名者因为赠送书包而引起了不小的话题吗?」
注:日本故事,一对穷苦的老夫妻在大雪天不忍菩萨们受冻,将卖不出去的斗笠盖在了菩萨头上,最后得到了菩萨的礼物。
……作为一位专门操纵人心的专家,在她看来这似乎过于乐观、抱有过多希望了,但她也并不打算跟这人议论这个观点是否正确。况且,真正理解人心的人,根本就不会进行这样的讨论。
更重要的是,
「如果真的能创造一个划分权力金字塔的时代的话,你们又要怎么确定自己已经站上了贵族的位阶呢?可没有人能保证你们自己创造的高风险机会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图利啊。如果有这种机会的话,不该会有更多人想要站在最顶端吗?」
「确实,这是谁也无法保证的事情。但是,这可比所有人都已经占好位子的抢椅子游戏要来得好多了。创造可能性和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况且,那些家伙原来为了『不要因为瓦斯泄得太快而迫使组织迅速瓦解,所以必须干点大事』时所利用那些名牌手提包和小提琴也只是B计划罢了。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放弃或者什么都不做的选项。」
「……」
「而且真要说的话,高层的那些人想要的就是高贵的血脉啊。重点是他们想要成为贵族,而不是皇室。就像我刚刚说的抢椅子游戏,只要有空位就有机可趁。这跟拍卖会可是有些许不同的。如果只是想享受晚间聚会啜饮只属于自己位阶的甘露的话,那么位居高层也只会带来诸多不便。不过,这种经常要被大量的文书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搞砸了还得被公开处刑的高级职位直接把负荷都转移给替死鬼就好了。隐藏一棵树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藏在森林里,而且最好是靠近山顶的位置。能帮自己隐藏放纵与丑态的对手多到用不完不也挺好的嘛。」
但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否真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电脑病毒真的会起作用吗?他们真的可以掌握这么多人心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吗?他们真的会被选为新时代的贵族吗?他们虽然为自己设计了一条看似什么都有的道路,但当真的要跨越这条道路的时候又会发现沿途会遇到许多的障碍。话虽如此,但或许这些人就是不把自己置身于高风险、高回报算计的摆布之中,就很难确定道路是不是正确的一群人也说不定。
但是。
「……就算用这种完全错误的理论作为出发点发挥行动力,但他们也不能否认会发生什么真实的伤害吧。包括电脑病毒的破坏程度会蔓延到什么地方之类的。」
食蜂有些不高兴的说着,当然她所说的这些话是传不到身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其他警备员(Anti-Skill)耳中的。
她对人心以外的东西不甚了解。
这样的局面使她想起了那个经常和她吵架的第三位的面孔。
一场无法否认的大灾难可能会就此降临,也可能会以失败告终。它可能会造成金融交易因此而陷入停顿引发大恐慌,也可能会造成某些国家的电子系统就此停摆进而引发其他国家的入侵。
换句话说,她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在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比看到屠杀75亿人口计划的提示更令人头疼。
因为,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保守估计的死亡人数也不会一直维持在0。但面对现在的这个情况她并不敢随意断言,因为单凭她的能力也不可能收集的到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发电厂与工厂的系统安全情报。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摆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照常使用着设计早已过时或者马虎的重要设施也说不定。用到今天都还没爆炸,这样不就好了吗?那种,带着零危机感的表情。
「你刚说它会在操作系统和安全系统更新的时候趁机入侵对吧?」
「就算有再多公司和组织负责与之对抗,也都只会得到相同的结果。那些团体的工程师早就已经不再对每天产生的大量病毒和黑客入侵的手段进行人工识别和对策制定了。光是一天能扫出的『恶意脚本』就有8000多组了,更何况,这东西的数量和质量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升高而已。现在他们急需解决应对的难题早就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现在在学校里教授IT课程有好处也有坏处。既然普通的小学生能自己编写应用程序自娱自乐的时代来临了,那么普通的小学生自己创建恶意软件上传到网络上发布的时代就不会远了。
「虽然防毒软件是在病毒管理中心这种专门的设施中通过人为的方式设计诞生的……但什么都要人工完成的话根本就赶不上制作新一波病毒的防毒软件。所以现在很多都靠自动化完成了,道理就跟线上商城引进包裹分拣系统是一样的。能给机器处理的就尽量给机器处理,不能给机器处理的再交给人处理。光是现在就有超过八成以上的漏洞补丁都是交给机器完成的。」
「……」
「你能理解的吧?虽说病毒管理中心作为一个恶意数据的博物馆应该是很有用处的,但在实务上它并没有办法发挥什么作用。这就跟少量的特殊突击部队无法应付各式各样的战争是一个道理。」
井上毫不犹豫地说着。
他这样的回答并非是在虚张声势。他只是陷入了一种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状态罢了。
「那些专门搞安全系统的公司和大学会通过使用者访谈来收集大量的使用者错误报告,然后再使用带有爬虫引擎的AI系统从里面收集被害情报并加以分析。最后也确实是利用了这个方法把答案给解出来了,但一般的研发工程师自己都解释不出来为什么答案是这样。事实上,有超过八成以上的Bug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修出来的。……也就是说,就算是手动投毒,那些项目负责人大概也不会发现系统出现了什么异常的前兆吧。怎么样,这个时代是不是很畸形啊?」
「『零日连接』……」
「没错。虽然某些集团经常讴歌于他们通过怎样的方式共享病毒和漏洞数据,但实际上他们也只不过是把公司里最具代表性的电脑连接在一起,剽窃彼此解决难题的方法罢了。只要能用人手接触到其中的任何一台电脑,谁都可以在里面投毒。尤其是投放那种完全不能反向追踪的猛毒哦。」
当然,他们所使用的网络一般也是封闭式的社区网络。
那里只有AI才能交换数据,再说了,允许一般的使用者前来访问也没啥好处。
若想访问的话,果然只能在「零日连接」的营运方里安插内鬼,或者说把钢琴或小提琴设置成一把可以随意进出这个专门领域的「钥匙」这种方法了吧。
Blue Blood想要让自己成为一种特别的存在。
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便需要从学园都市向全世界散播电脑病毒,以摧毁从个人移动设备到公共基础设施在内的所有东西。一切就只是为了向那些不知道坐在什么地方的王座上的VIP们,证明自己比他们要更优秀罢了。
虽然他们也不清楚这到底会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但那就是他们所相信的一切。
「构筑『零日连接』的AI服务器总共有四个。大学、企业、集团和行政机构。究竟在哪里? Blue Blood究竟打算在哪里投毒?!」
井上火车慢慢地吸了一口气。
即使他想抵抗,也抵抗不了。
然后。
然后。
然后。
6
「这……」
咲莲诱璃想都没想地呐喊着,仿佛忘记了这里是夜幕降临的医院。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这简直就跟把用蜡做成的食品模型卖给饥饿的孩子一样啊?!」
「对方可是犯罪集团哦。而且犯罪的理由还不是因为缺钱或是想复仇,而是一群相信血统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的傻子们哟。难不成你觉得对他们说1+1=2或是创作故事的顺序就是要起承转合他们就会听了吗?」
「呃……」
初春与佐天小声嘀咕着,但花河雏鸟仍然不耐烦地持续说道。
「只有他们才知道他们的世界长什么样子。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办法说服他们说拿离手的苹果就是会掉到地上这种事情啊。」
如果因为不能理解而使得美琴就此打退堂鼓的话,那么这条线索就又要断了。
就算对方是怪物,
现在也必须强行将它吃掉才行。
「『零日连接』吗……」
「是企业哟。」
花河雏鸟一口咬定。
然后继续说道,
「Blue Blood的那群家伙们什么没有就是钱多。只要说到最好干预的地方就一定会想到是那里。学园都市外不是有很多大学常常在叫穷吗?但被全额资助、彻底受保护的学园都市内的大学可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零日连接』主要是由四个地方的电脑服务器构成的,那些家伙肯定会找企业下手投毒的。」
「请问我们现在是掉进虫洞了吗?我们来明明就只是想来讨论史迪特拉第瓦里·安赛尔的问题的,怎么话题越跑越偏啦……?」
「嘿。真要说起来的话,一切的主因也都是起源自那把小提琴哦。」
「?」
「我刚刚不是说了他们的动机是想找一个可以发泄的管道吗?通过管理学园都市里的『钥匙』来产生自己是特别的人的错觉以缓解发病时的病症啊。『正因为我是名流我才能够独占这么棒的古董哦,只要把它拿出来炫耀就相当于我获得了一张进入特别社交圈的永久通行证哦』。但是就是因为你的史迪特拉第瓦里输了比赛才让这整个体制都动摇了。他们已经意识到不能仅凭这些『钥匙』来维持他们的幻想了。就算撒下数亿圆也无法消除不安,你觉得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嘻嘻嘻嘻。
小巧的少女脸上浮出坏笑后继续说道,
「虽说他们都是血统妄想症患者,但症状轻重各不相同。若是受到现实的打击,其中的一部分人就会渐渐『清醒』过来了。Blue Blood本身就是个通过多种不同高档品牌的手表或包包相互连接建立起来的网络系统。虽说是只为被选中的人提供的特别服务,但就跟美食指南的优惠券一样,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合作店铺支持的话根本就维持不下去。所以他们必须在组织发生进一步的瓦解之前启动B计划。总之就是搞个大型活动让所属成员都能联系在一起啦。也因为这样,Blue Blood的代表不得不启动那个夸张的、本来到现在都还只是在假想状态的计划了。」
「代表?」
美琴皱起了眉头。
「你还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了解的这么深入啊?!」
「即使是身为『暴乱(Riot)』的我,也只不过是个握有利害关系的外部雇佣兵罢了。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不直接使用组织内部的军队处理这次的事件就好了呢?那当然是为了让组织里渐渐开始从幻想里清醒的人用外人的脏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喽。」
「……」
「不过,实际上对他而言我也只是颗随时可以扔掉的棋子罢了。不管是我还是『翻转(Reversible)』都一样。如果把立场调换一下,大概就会变成我去逮捕他并且去肃清他了吧。」
「到底是谁?那个代表……也就是说那家伙才是这一切的元凶对吧?!」
「他可是个肮脏的成年人哟。」
「到底叫什么名字?!」
花河一瞬间停止了所有的谈话。
虽她曾说过会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们。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犹豫。
「……顺带一提,我最初接到的任务是,攻击破坏史迪特拉第瓦里·安赛尔的传说的四人组哦。」
「诶?狙击的目标难道不是失败了的我吗?」
「确实不是啊。说起来代表他原本也相当恐慌啊,但他却又说不用去在乎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就此牺牲,如果袭击真的成功了,那就只能怪你怎么那么刚好站在流弹范围内了。」
为什么都问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要在这个关头继续说些离题万里的话呢?
美琴满脸疑惑,但其实事实并非是如此。
「这可是你问的,所以听到了就别后悔啊。」
7
在审讯室中,井上火车又一次的被强迫开口。
食蜂操祈皱着眉头。
「你说什么?」
「我说……」
8
「 咲莲凉雨,那个女人就是『Blue Blood』的代表哟。」
9
一屁股倒地。
那个拥有黑色竖卷双马尾的少女就如同全身的力气被抽掉一般,穿着黑色过膝袜膝的双腿一个支撑不住,便瘫倒在了复健室的地板上。
「骗、人……?」
虽说,完全不能说是没有任何的关联。
但是,为什么这时候会出现和她一模一样的姓氏呢?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但是,为什么……?骗人!!这不会是真的……???!!!」
「咲莲同学。」
初春慌张的想要搀扶她的手,但失去理智的咲莲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早已超出自己家庭事务的范畴了。
身为女儿的咲莲诱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生活在学园都市里。通常住在都市外部的学生家长能在一年之中见到自己的孩子两到三次就已经相当难得了。当孩子离开学园都市后家长也只需要在「自己的家里」迎接孩子的归巢就可以了。一般来说,家长与孩子平常究竟在哪里、做些什么,双方都是难以追踪知晓的。
但是。
咲莲诱璃又是为了什么要对史迪特拉第瓦里·安赛尔如此着迷呢?
自己在五岁那年创造了交换卡片游戏。
虽然她们家已经在她这代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但她却一直都非常的担心,这样的她会损害到只用一般的工作辛勤赚钱的父母的自尊心。虽然他们再也不是一般的平民了,但他们却也没有能够保护他们上流社会地位的历史和传统。
就像是好不容易赢得了彩票,但最后却都变得不幸的那些人一样。
所以。
所以。
所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要自己能获得优越的血统,就在也不会有谁会继续烦恼了。所有的问题都将就此解决。」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花河雏鸟会远离游乐设备的原因吧。「巫师 & 灵能」,咲莲诱璃在幼年时期天马行空地创造出来的集换式卡牌游戏,但最后却成为了幕后黑手用于遣派杀手杀人的资金来源。作为生命实际被狙击的人来说,她更不可能想要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隶属于『Blue Blood』的成员各个都有大大小小的生存问题。尤其,那位代表最为突出。她对历史和传统的执着心远远超过一般人。光是跟她说话的时候就有超多禁忌要注意的,要避免踩雷可真不容易啊。我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但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井同学快来帮我!」
「好,你这样可是会让自己受伤的啊?!」
「我、啊啊啊、都是我、果然全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做了那样子的事情!!才让他们在那个种状态下徘徊不前!!」
「不对!!咲莲同学,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那个喜欢松饼的少女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头剧烈的摇摆着。乐器箱被她扔在了一边。那样的东西,已经无法成为保护她的护身符了。
「我,是我把不幸带给了我的家族……」
「呜。」
「如果我没有做那些玩具的话……如果我没有赚到那些钱的话,谁都不会遭遇不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有人误入歧途!!你说过他们什么没有就是钱多对吧?啊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不就是那个支持他们肆无忌惮的人了吗?!果然这一切的元凶就是我,那片枪林弹雨也是因为我!!为什么,啊啊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的咲莲诱璃,可能从来就没想过任何有关于钱的事情。
年幼的她,只是希望用蜡笔在画纸上创作的作品能够得到成年人们得赞扬罢了,然后抱着这样的想法将自己脑中想象的形状继续画在了画纸上罢了。
只是没想到,它却能在那么多人的心中引起共鸣。
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流已经成型,少女无意间就已经积累了巨额的财富。
只是等到回过头注意的时候,人生的轨道已走向癫狂。
「我只是,想让他们赞扬我……」
不管是生活的齿轮。
还是通向未来的道路。
滴滴答答,潸然泪下,全部都被扭曲了、全部都被破坏了。
「我只是想让母亲抚摸着我的头,然后我返还她一个微笑罢了。我明明就只是,就只是想要这样而已……!!!!!!」
「……别再勉强自己说这种无意义话了。」
花河雏鸟靠在训练机材上这么说着。她的声音中似乎带有一丝怜悯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对罪过的方式,而且恢复的速度也都大不相同。对你来说很好很成功的克服方法不代表用在其他人身上就很管用。」
「你难道就没有同理心的吗……?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并且不给别人带来任何麻烦的一直去努力追寻真相的少女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这种东西。你难道一点同情都没有吗!!」
「我之前就说过了如果后悔的话就不要来怪我。还是说隐瞒真相,让她和那个看不见的怪物继续战斗她会觉得自己超级幸福的?那她可真是十足滑稽的小丑啊,真是无聊。」
「……」
「总之,我们继续进入下个阶段吧。我可是很感谢你们作的决定哦。只不过和她创造的那些巨额财富一样,覆水难收了。问题的重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这边倒是很想听听看你们的回答。你……难道都没有任何想法吗?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并且不给别人带来任何麻烦的一直去努力追寻真相的少女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这种东西。你难道真的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这我也知道……」
美琴低声的说着,并且紧紧地将因为失去理智大幅晃动头部使得头发凌乱的咲莲抱在怀中。
那个少女不能再继续被强迫去战斗了。
不然那就太残忍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可以推迟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不管真相多么残酷,她们都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咲莲同学,你想怎么做?」
「……」
「如果你想保护自己母亲,那也是没有关系的哦。如果那是你想要选择的道路的话。但是,如果你的内心强烈的渴望带她回到正轨上的话,那么我就会成为你强而有力的伙伴。先跟你说声抱歉了,如果我不能成为你的伙伴的话,你要怨恨我也是可以的哦。」
10
然后。
然后。
白井黑子缓缓地叹了口气。
「……至少事件可以说是趋于平稳了。虽然有初春和佐天同学当我们的伙伴,但我并不认为我们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是呢。」
美琴回首往医院深处望了一眼后,便扭头重新踏上离开医院的道路。
自动门才刚打开的瞬间,就发现有什么人站在门前。
「御——坂同学。」
「食蜂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还敢问我?我只不过是把咲莲借给你们而已,她再怎么说可都是我派阀里的孩子哟☆」
看似在开玩笑,但实则不然。
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虽然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但美琴与食蜂操祈却有着相同的结论。
咲莲诱璃。
她的母亲,就是一切的元凶。
站在女王身后,还有一个朝着这里鞠躬的人影。那个留着一头豪放纵卷发的少女是食蜂派阀里最强大的战士。
食蜂跟美琴一样,都有一位属于自己的亲信。
正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她才会亲自来到这里。
「咲莲,她还好吗?」
「她不停地呼喊着自己母亲的名字。一直说着想要吃母亲做的松饼。你啊,不是拥有第五位『心理掌握(Mental Out)』的能力吗?稍微去看看她,帮她缓和一下情绪不行吗?」
「你说是这样说,可要是我真的用尽全力踏入人心的时候你又会跑来跟我生气的不是吗?」
把玩着在手中旋转着的电视遥控器,食蜂操祈像唱歌一般嗫嚅着。
这东西真正要锁定的目标另有其人。
她如此诉说着。
令人遗憾的是,御坂美琴同样也想不出可以阻止她行动的任何话语。
就算那是朋友的家庭问题。
就算那是在这个世界上,谁也取代不了的,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母亲。
「『少开玩笑了,你这混账东西。』」
两颗拳头轻轻的碰在了一起。
常盘台中学的超能力者(Level 5)们向着最后的战斗奔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