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克,你知道这世上最容易引发纷争的方法吗?」
那男人说道。
「就是让诚挚的羁绊龟裂。人与人争总是因为失去羁绊。如果争斗之人没有失去羁绊,那是因为争斗就是他们最后的羁绊」
1.圣印历794年12月1日──圣都罗塔尔
雾雨彷佛将围绕在八重城墙内的巨大城寨都市,覆盖上一层银色的面纱。
冬天雨季渐远。这天正是英灵祭开始的日子,祈祷声回响在圣地罗塔尔的各处。与其说这个圣法厅重镇,藉此展现它神圣庄严的一面,不如说它在雨中宁静的冥想。
不过,也有觉得这祥和的气氛,真是无聊至极的人物存在。
「啊-,讨厌、讨厌啦。这让人烦闷的情景、老在下雨的天气还有灰暗的祈祷声,全是我讨厌的东西-」
彷佛想吹散弥漫在四周的雾雨一般,有个明朗的小东西吵闹着。
「的确都有」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细声回应。
「爱丽丝心真的很讨厌下雨呢」
少女嘻笑着说道。
「当然呀。雨滴沾在羽翼上就不好飞了,真讨厌」
那明朗吵闹的小东西轻巧的降落在少女的肩头。那是个只有巴掌大小、女性体态的小妖精。金发金瞳的她包在洁白的套装之中,背上震动的翅膀脉络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本来还以为圣都中心,会是多么热闹的地方呢」
「爱丽丝心,光是能进到这里来就该感恩了」
少女回头望向巨大的城壁说道。那是在守护都市的八重城壁当中,最内部的一重──也就是守护圣都的中枢、圣王所在的克雷亚大圣堂的城壁。
只有圣法厅中核的相关人事才能通过这片城壁。但是这种雄伟异常的墙壁,对于以天空为故乡的爱丽丝心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
「对了,诺薇儿,不是有祭典吗?来的时候看到街上有很多人正在准备耶」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喔,爱丽丝心。吉克大人可是为了工作才来这里的」
少女眯起那淡紫色的清澈眼眸微笑说道。整齐的绑好的栗色头发让她显得朝气蓬勃,拭去沾在头发上的水滴。彷佛要向正要前往的圣堂表示敬意一般,端正身穿的青色法衣,快步跟上男子的脚步。
她的胸前装饰有的纹章。是以天界的圣性为力量来源。手里拿着白木精细雕制的短杖。
短杖上安置的青玉刻有圣印,证明了持有者是一位圣道女。
一进入圣堂,两个看门守卫惊讶的看着这三名访客。
特别是站在前面的那名男子,他的装扮让守卫们一时哑口无言。
算得上帅气的五官,装饰着燃烧起来一般的妖艳红发。穿在柔韧身体上的是破烂的白外套,配上黑皮革制铠甲以及红色的护手。光是这杀气腾腾的战斗装扮就已经跟所在的大圣堂很不搭调。但是最怪的还是扛在男子肩头、吸引了守卫们好奇视线的那把巨大的、银色的──
「铲子?」
其中一个守卫不自觉的细声说道。
「黑印骑士团的吉克.瓦尔海特,奉圣王以及贤老院的招集令前来」
男子以低沉锐利的声音,随口宣告了。
「吉克?」(瓦尔海特这个称号等同于战场真理)
男子名字中的称号,显示他在圣法军中拥有崇高地位,让两名守卫瞪大了眼睛。于是吉克转动铲子头,露出刻印在上面的圣印给两人看。下一刻,守卫立刻立正站好,也许这是他们生涯中第一次的经验吧──向铲子敬礼。
「唉,这家伙的模样真的很奇怪,不过我已经看习惯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爱丽丝心悄悄说道,让两名守卫注意到这小小的存在,又吃了一惊。
「你的模样在他们眼中也很奇怪」
吉克回答。诺薇儿嘻笑。爱丽丝心似乎真的生气的喊叫。
「我跟这个狼男才不一样呢!他们只是因为我的小巧可爱而吃惊而已!」
因为吉克的眼神彷佛孤狼似的锐利异常,爱丽丝心就替他取了狼男这个外号。
只有长期在战场上讨生活的战士拥有这种机伶又淡泊的眼神。这才使得吉克秀气的五官以及他那杀气腾腾的战斗装扮,两个极不相称的要素能够搭配起来。
「请问后面的那两位是」
在招集名单中找到吉克名字的守卫,压抑住自己困惑的表情询问了。
「是我的从士」
「那个妖精也是吗?」
「她不是从士,但是可以用来侦查、传令或是帮忙家事」
「是,了解」
「那边的,不要随便点头认同啊!我不过是诺薇儿的朋友,只是个好奇的小妖精,跟战场、布置陷阱、四处逃窜一点关系都没有啦!」
吉克不管吵闹的爱丽丝心,以及不知所措的守卫,
「你们在会客室等我」
对诺薇儿抛下这句话后,彷佛识途老马一般,他一个人踏着沉稳的步伐往圣堂的回廊去了。
高位的圣职者以及贵族们也很惊讶这么一号人物出现在这里。看着他们茫然的模样,
「那家伙的模样绝对比我奇怪百倍」
爱丽丝心肯定的说道。诺薇儿以沉稳的微笑说道,
「我倒是很想看看吉克大人穿着正式礼服的模样,一定很合适吧」
「那模样一定超恐怖,绝对没人敢靠近的」
爱丽丝心自故自的点头,赞同自己的话,然后接着说,
「不过那家伙就算穿礼服,一定也会扛着那把铲子的吧」
各自嘻笑着、恶作剧般笑着,两人进入了会客室。
正在会客室中等待的各领国大使,圣堂的管理者以及正装打扮的军人们看见少女、妖精这对奇特的访客,都不禁露出茫然的表情。但是两人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诺薇儿坐到室内的沙发上后,就双手握住短杖,专心的用她那淡紫色的清澈瞳孔望向室内的墙壁。一看她这样,爱丽丝心说道,
「唉,诺薇儿。又想偷看了吗?」
听到这句旁人听不懂的话语,诺薇儿嘟起嘴唇,
「这才不是偷看呢。身为从士,我要负责确认主人的安全」
「这里哪可能有什么危险啊」
「呜嗯,例如吉克大人肚子是不是饿了之类的」
「这算什么危险啊,如果想一起去的话,刚才直接跟他讲就好了啊」
「但是吉克大人可是去见圣王啊,我不能做出这么无理的请求。更何况,只要我一使用力量,吉克大人立刻就会察觉,所以这根本不算偷看」
彷佛凝视某物体,她对着墙壁移动视线。很明显的她似乎能够看见墙壁以外的东西。
「刚才你不是说,用了太多透视的力量,已经累得不想再看东西了吗?」
「这也是为了熟练万里眼的修行啊」
与诺薇儿温和可爱的脸蛋并不相称,她以十分倔强的神情说道。
「而且如果我疲累的话,可以使用这个手杖恢复我的圣性」
她将手杖上的宝玉顶住额头。这是成为吉克从士的半年后,附属于圣法厅的组织正式承认她有圣道女资格之时,所授与的手杖。
爱丽丝心可以十分深刻的体会到,诺薇儿紧握这跟手杖时候的心情。
直到一年前──诺薇儿首次与吉克相遇之前,她是个盲人。当时由于无法灵活运用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力量,她失去了视力,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就是吉克将光明带给当时的诺薇儿。对于诺薇儿而言,吉克如同太阳一般。凝视着吉克,就彷佛望着天上那耀眼的太阳,感谢阳光的恩惠一般。的确这不能算是偷看。
「算了。与其说是偷看,诺薇儿都是以看顾的心情在看那家伙吧」
爱丽丝心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为了打发时间,在会客室内飞舞着。让圣法厅这些地位崇高、没看过居住在边境妖精的客人们十分惊讶。
吉克进入了王座之间后,单膝着地的跪在地上。
这个广大房间的墙壁上,装饰着描绘圣法厅创始神话的壁画。
当时圣克雷马吉斯从天神那里获赐圣印,开启圣印历时代。
以后,藉由各种圣印的力量,人们将荒芜的阿尔卡那大陆,转变为肥沃富裕的大地。为了抢夺收成物资而袭击过来的蛮族,也被九百名从圣克雷马吉斯那里获赐圣印的战士们所击退。据说这九百名战士死后化为英灵,继续守护圣法厅。人们歌诵他们,也为了庆祝富裕、丰收,每年都会举办英灵祭。
「圣七师族接受初代圣王圣克雷马吉斯所赐予的两百种天界印、八十种堕界印,创立欧维利亚教团,历经波折组织圣法厅,距今已经七百年」
坐在王座上之人的声音回响在广大房间之中。此人就是现年七十二岁的圣克雷马吉斯十三世。仍然硬朗的纤瘦身躯,有着淡水蓝色瞳孔的纤细脸庞,背负着只有历代圣王能够继承的无数密仪,让他飘荡着一股睿智、慈悲的气息。
「回顾历史过去也曾经有多次目前的情况」
圣王的话语让站在房间内的十几个,贤老院的老人们露出赞同的神情。这群支撑着圣法厅传统与未来的其中一个老人,对着跪在地上的吉克说道,
「就算不懂历史的人,只要看到将这个圣都如同牢狱一般围绕起来的八重城墙,也能猜想到过去曾有多次反抗圣法厅所引起的战乱」
吉克单膝着地、低着头。遵从骑士礼法,将铲子如同剑一般放置在身旁。彷佛丝毫无惧于对手的威势,如同雕像一般静静望着地面的模样,好像除了竖耳倾听众人的话语,同时他也处于自己深层的冥想之中。
「叛军多半是因为密仪而疯狂的人们,维克拖尔.德拉特洛瓦也不例外」
面对老人沉重的结论,吉克彷佛没有任何情感一般,没有任何反应。老人们依序对于这样的吉克说道。
「我等有管理圣印的义务,正确使用密仪的力量才能带给民众幸福」
「为此我等严格制定圣道士、圣道女的阶级,让有力量的人们来带领群众」
「但是德拉克洛瓦却随意将圣印的力量随意赐予不够资格、没有责任感的一般平民,这种行为简直疯狂」
「就因为此人的疯狂,现在大陆各地笼罩在阴谋与战乱的阴影之中,从你追查德拉克洛瓦这三年的报告也清楚可见此一事实」
「圣都陷入战乱也只是迟早之事」
「不能再有任何犹豫。必须尽早诛杀此人」
众人发言结束之后,圣王突然以沉重的语调说道,
「迪优汉沦陷了」
此时,吉克啪的一声有了反应,以空气都不受扰动的顺畅动作抬起头来,那曾经面对数千万敌军的眼睛望向这位圣法厅最高权力者。如同称号一般,只遵从战场真理的吉克,以他的眼神等待着圣王下一句话语。
「很明显的,这是德拉克洛瓦干的。虽然攻陷那个历史古都并没有任何军事价值但是,我等有两点值得忧虑。其一,德拉克洛瓦的兵力已经增强到足以击溃守护迪优汉的圣法军。其二,这是破坏传统秩序,挑战圣法厅权威的行为」
「那男人不会只为了破坏传统而动兵」
吉克淡然说道。圣法厅第十三代圣王点头回答,
「去找出德拉克洛瓦真正的目的,可能的话立即诛杀,并且取回被此人盗取的。这就是给予黑印骑士团吉克.瓦尔海特的敕命」
就在吉克再度低下头去之时,圣王突然环顾四周往某个没人的方向望去。
「喔。你的从士,吗。叫什么名字?」
「诺薇儿.爱尔塔夏」
「嗯,拥有称号之人吗。在这个大陆之上,能使用万里眼的人屈指可数喔,似乎除了透视以外还有其他的力量」
圣王的脸上首次浮现微笑。
「应该看不见自己的对手,却往自己的方向看,让她惊吓到了吧虽然年轻,仍很优秀」
贤老院的老人们似乎也理解情况了,他们以怪罪的眼神看着吉克。
「可能是因为担心你才会如此做吧,第一次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不允许有第二次」
吉克丝毫没有认错的表示,只是淡然的低头听着。
「怎、怎么了?」
看见啊的一声,吃惊的站起来的诺薇儿,爱丽丝心慌张的询问。
「被发现了。怎么办?爱丽丝心。吉克大人会不会生气啊?」
「嗯,果然要当圣王还是要有两下子,还蛮利害的」
「现在问题不在这里呀。啊吉克大人要回来了。得赶快想个对策才行」
「这也只能乖乖认错,不是吗?偷看那些大人物,通常都会被骂的吧」
「才不是偷看呢!对了,吉克大人一定早就知道我会看,却没有事先阻止我,所以这是他的错!」
「喂喂!诺薇儿,这样推卸责任有点太过火了吧」
「我知道啊。可是,唉,怎么弄成这样。如果因为这件事被辞去从士,那该怎么办呀。嗯,尝试大叫「您不留我,我就要饿死在路边了」,也许会有用」
「那根本就是威胁呀。真是的,跟狼男一起旅行之后,你就越来越厚脸皮了。真有点怀念过去那个乖巧、纯情的诺薇儿啊」
一半玩笑、一半感叹的爱丽丝心回答。突然,诺薇儿眼睛一亮说,
「就是那个,谢谢你点醒我,爱丽丝心!」
咦?也不管满脸疑惑的爱丽丝心,
「加油吧,诺薇儿!」
诺薇儿紧握宝杖,说出激励自己的话语,随即,
「是的,我会加油!」
然后自己回答。这让周围的客人们以更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就当这两人在会客室引起一阵骚动之际──
「吉克.瓦尔海特毕竟只是一只被饲主抛弃的可怜猎犬」
就在吉克离去的瞬间,贤老院的一员毫不客气的说道。
「也许很适合用来追踪消失的饲主,但是也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再次归顺原来的饲主」
「不过,能够排除德拉克洛瓦设下的幻影、陷阱,进行追踪的也只有那个小子。对于失去主人的狗,只要代替主人下达命令就会欣喜的服从,这就是猎犬的天性」
「虽是圣法厅目前唯一一个,毕竟原本只是德拉克洛瓦身边的一条狗让他们互咬的话,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
「就算最后真的再次归顺原来的饲主。不过是个小兵,并没有左右战局的能力。居然还将尊贵的圣印刻在那种铲子上面,这是不知所谓的家伙」
「好像还把埋葬战死者当成优先任务,将的称号赐与这种人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德拉克洛瓦真是乱来」
圣王静静的看着,说吉克闲话的贤老院的人们。
突然,在圣王身旁一位文雅、纤瘦面容的老人小声说道。
「我对那个名叫吉克的男人感到恐惧。那个过去在德拉克洛瓦旗下,被称为圣法厅最强军团的男人您有把握他不会再度回到德拉克洛瓦那边吗?」
但是圣王宁静的看着老人回答。
「一切都是神的引导即使那个黑色骑士背叛我们,德拉克洛瓦也不会接纳他吧。过去是好友,让他们之间的裂痕反而更深现在也只有互相争斗,是他们最后的羁绊了」
吉克丝毫没有半点迷惘。即使知道圣王以及贤老院,把自己当作弃子一般利用,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反而感到安心。这么一来,这些人就不会畏惧自己的力量,从背后偷袭他了。
吉克的立场就是这么微妙。一方面拥有黑印骑士团的地位,可以随意制裁自己认定的对圣法厅有害之人。目前偷走圣法厅重要的秘仪,正在逃亡中的德拉克洛瓦却是给予他这份殊荣之人。而且吉克过去就是这名叛徒的亲信、好友。
现在,接下追讨这名男子任务的吉克,毅然的回到大圣厅的回廊。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为了找出答案,吉克坚定的前进。
已经持续追查这名男子三年了。回想起来,这个命运似乎在遥远的过去──吉克被以几枚银币的代价卖到战场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过去吉克是个战场孤儿。养育他的地方是一个,除了人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买卖的贫穷村落。在村庄中被迫学会剑术。十四岁就以剑奴的身分被卖到某处的兵团。
初上战场,第一次斩杀敌人的那份恐惧,吉克至今依然记得。
并不因为砍人而感到害怕,而是因为害怕才会砍人。初上战场,就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砍杀了五个人。连死在自己手上的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让他茫然自失。想像自己将来也可能就这样,如同无名小卒一般死在别人手上,让他泪流不止。
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存活下来。往赴战场,为了活着回来夺走他人性命。
这种难以忍受的矛盾,其他的士兵都用「杀死敌人」的想法克服。但是吉克始终无法从「斩杀他人」的罪恶感中逃脱出来。
能够听见死者的声音,是吉克所拥有的特殊才能。当战场上无数的死者向吉克诉苦之时,来者不是敌人而是「人类」。
吉克第一次听见死者的声音,是在被卖到战场之前──他十二岁之时所发生的事情。对方是在同一个村落,与他同年纪的朋友。这个朋友虽然有剑术的才能,却没有活下去的福分而病死了。
他是吉克最谈得来的朋友,也常常教导学不好剑术的吉克用剑诀窍。两人发誓要互相帮助,一起存活下去。
但是这个朋友却在病床上,将自己用的剑交付给吉克之后──当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边不安的忍受伤心,吉克决定要连朋友的份一起活下去,因此用他遗留下来的剑勤练剑术。就在朋友下葬后不久的某天──
不知从何处传来,吉克听到了朋友的声音。与其说,是明确的声音,不如说,是他的思念直接传达过来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吉克并不害怕,反而因为能听到朋友的声音而感到安心、喜悦。朋友的灵魂就这样将各种用剑诀窍教给吉克,彷佛要将自己无法活用在战场上的才能,全部交付给吉克一般。
吉克入迷的听着他的声音,剑术也明显的进步了。终于在即将前往战场的某天──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突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此时吉克的剑术已经超过了这位朋友生前的才能。也许就因为这样,朋友安心的离开自己回归天上去了──吉克沉静的思考后这么认定了。
吉克将这柄遗剑埋在朋友的坟墓,向他告别后──前往战场。
以后对于吉克,死者的声音是贵重的存在。虽然战场上那无数战死者的声音,各个都充满怨恨,吉克还是很认真的倾听这些声音。
他们最先传达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而他们感到最安稳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墓碑上刻有自己的姓名。埋葬死者是吉克这种少年士兵的工作。其他人都不想做,吉克却率先站出来,将无数不论敌我的死者全部安葬了。另一方面,他们也给予吉克重要的情报。战场的地形、敌人的军力、战况的变化──他们将这一切告诉吉克,有的要吉克替他报仇雪恨,有的只是希望吉克能够活下去。
就这样背负着死者的智慧,吉克转战各处都能存活下来。过了一年之后,吉克的「死之力」传遍战场,有人甚至认为吉克被死神附身。
某时,到战场来视察的贵族、长官们也听到这个传言,于是他们将吉克叫了过来。
与战场不相称的端正面容,吸引了贵族们的目光。燃烧起来一般的红色长发,束在后面。纤瘦的小个子却带着一把大的好像足以压垮他的长剑。眼神中闪烁着稚气少年不该有的锐利光芒。这个剑奴──就是当时的吉克。
吉克在他们面前淡淡的述说着,什么是死者的声音、死者的愿望为何,如果遵从死者的智慧思考,让战火蔓延是多么的不智。
但是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阵嘲弄。
贵族们根本不把一个小小剑奴的话语当作一回事。他们将这番话全部当作玩笑、当成笑柄。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这群亵渎死者的家伙!吉克忍受着怒意颤抖着,却也只能静静站着。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在场有一个青年没有笑闹,反而以认真的表情凝视着他。
在那场笑闹之后,吉克被命令退下。当天晚上吉克才知道了这名青年的存在。一头飘逸的银色长发,白皙端正的五官。冰雪清澈的眼神中,蕴含宁静强韧的智慧之光。胸前圣骑兵的纹章,代表他身怀圣印的秘仪。──与被卖到战场上的吉克相比,青年就是这么一个,不论身世、教育不同,连感性与思考方式也相异的存在。
青年却进入士兵宿舍中,突然以激动的语调说道。
「吉克,我需要你的才能」
此时的吉克缩在毛布中,强忍着愤怒而颤抖着。认定贵族又来取笑自己,让他再也忍不住了。非得让他们后悔曾经嘲弄众多死者与自己之事,吉克愤怒的拔剑,同时再也压不住,那在贵族面前强忍下来的懊悔眼泪。
但是被剑指着的青年却突然露出微笑。认真的眼神,彷佛要承受对方一切愤怒般的完美微笑,让吉克不自觉的看呆了。
回神过来,慌忙的放下剑并且询问青年,自己有什么才能?
「──」
青年微笑的回答。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无庸置疑的,这一句话开启了吉克今后的人生。
「吉克大人!幸好您平安无事!」
一走入会客室,诺薇儿立刻含着眼泪出来迎接。吉克微微皱眉,询问性的看看漂浮在空中的爱丽丝心。爱丽丝心也露出挤出来的微笑,
「这、啊,我们好担心你啊,狼男」
「我一直为了吉克大人能够平安归来祈祷着。也做好准备,一旦出事就要强行将您救出呢!」
吉克用手指敲敲扛在肩上的铲子柄,突然巡视四周。
「别误会」
被误会成前来提出强硬要求的无赖。他向着摆出警戒架式的士兵,以及想拉远距离的客人们,淡然的解释着。
「我以纯洁无垢的一片真心,看顾吉克大人,绝对没有恶意」
此时吉克才缓缓的将视线移回诺薇儿身上。那笔直、彷佛要看穿一切的眼神,让诺薇儿一时说不出话来。在空中的爱丽丝心也不自觉的僵直了身体。
「第一次看到圣王的脸吗?」
「咦?啊是的」
「感想如何?」
「咦啊,看起来好像是个认真温和的人,但是说的话以及想的事似乎不很一致,还是不要过分相信他比较好」
诺薇儿居然以足以与贤老院的人们批敌,毫不客气的语调说道。
不敬的话语。吉克面向愤怒的瞪着他们的卫兵,
「小孩子不懂事」
吉克淡然的强行安抚。
「不过以你的眼光,看法极有可能是正确的吧」
这句话足以让才刚放松下来的卫兵再度发怒。
诺薇儿似乎稍微不知所措的说道,
「啊,吉克大人。莫非您是想听我的感想,才故意不嘱咐我不准看吗?」
「这是你身为的工作」
「您也早就知道圣王大人会生气吧」
「他并没有非常生气」
对于平静的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吉克,诺薇儿顿时哑口无言。
另一方面,其他的人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人的对谈。超越好奇的眼光,他们以异样的眼神目送这一行人离开。
「果然,要读出对方谋略中的谋略才行。唉我的修行还不够」
「啊啊诺薇儿就这样往奇怪的方向成长了」
对于诺薇儿的这句细语,爱丽丝心以当真的神情感慨着说道。
2.圣印历791年11月3日的记忆──德拉克洛瓦逃亡
「咦!真的可以去参加祭典吗!?」
「嗯,在明天出发之前,你们可以自由行动」
爱丽丝心喜上眉梢,但是诺薇儿窥探着吉克的表情问道,
「吉克大人,请问您有何预定?」
「我、有点事。你们记得要在天黑之前回住宿之处」
「是的吉克大人」
即使吉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诺薇儿仍然持续看顾了一阵子,但是,
「我也有想独处,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的时候啊」
细声说给自己听似的,诺薇儿静静的将万里眼的效能从吉克身上移开。
在雾雨之中,往圣都内小山丘前进的吉克回想起过去。
──那是一名青年对自己说的话。当时不很清楚这词的涵义,还以为对方是耍弄自己,青年紧接着如此询问。
「你,是为何而战?」
那时吉克呆住了,脑海中瞬间浮现许多种回答。为了活下去,为了金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到自由回到故乡,为了替死者雪恨。但是却一句话也说回答不出来,困惑中紧握剑柄,青年跟着看着那把剑。
「吉克,你似乎杀了不少人」
毫不修饰的话语激起吉克的反感。我做错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不这样做我无法活下去。又不是因为怨恨斩杀他们的。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也杀死不少人」
青年接下来这句话让吉克的愤怒瞬间散去,胸口反而突然有种沉重的压迫感。
光是一句话就清楚表达出,原来青年也有同样的心灵挣扎。
「你大概是为了尽力减少与你相同处境的人吧」
说对了,青年完全看穿吉克的心思。吉克斩杀敌人,他的故乡就会得到对应的金钱,同乡的孤儿们就不会被当成剑奴卖掉。即使为了减少一个剑奴,吉克也愿意背负任何罪孽,哪怕斩杀几千人也
「不过你的敌人,跟你一样都是剑奴啊」
又说对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敌人都是相同处境的人。但是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比砍杀同年纪的士兵更加可怕、难过的事情了。但是自己还是
「吉克,不可以认为剑是你的一切。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剑解决的」
青年说出令人难以接受的话语。在战场上不依赖剑还能依赖什么?对剑奴而言,剑就是神、是信仰的中心。他的信仰被青年彻底否定了。
吉克不自觉的更加紧握剑柄。已经超越的单纯的愤怒,内心涌现非得立刻将青年杀掉的急迫感。但是──
「听说不分敌我,你将战死者都安葬了。没有其他士兵像你一样。这样的你应该可以理解吧。光靠手上的剑只能拯救同伴。这是真理。懂吗?吉克。想要彻底消弭纷争,你必须连敌人一起拯救」
这句话冲击着吉克。连敌人一起拯救──简直是梦话的这句话,在这个瞬间击碎剑奴吉克的、剑就是一切的信仰,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剑不是一切,理想才是一切。你应该为了理想而握剑。现在不管敌我,还是我们两人都只能握紧剑,但是不要让你的心灵也握住剑。首先让你的心灵放下剑,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的手也能随着心灵放下剑」
随着青年的这番重话,吉克体会到他根深蒂固的「剑」的信仰,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被解除了。不安以及勇气同时涌现。他不知不觉哭出声来。喃喃自语的说出初上战场所砍杀的士兵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细声说出被自己砍杀的人们的姓名。彷佛祈祷一般唱出大量死者的名字,
「我叫维克拖尔.德拉克洛瓦」
彷佛等待吉克的祈祷完成一般,青年最后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需要你。你拥有万夫莫敌的的才能」
吉克想多听青年的话语,也想更了解这青年是何人。
「我想实现理想。希望这个世界没有纷争,大家都能和平共存」
从此刻起吉克与青年一起步上了漫长的道路。名为理想的道路。即使德拉克洛瓦已经成为吉克的敌人的现在,依然如此──
在能够眺望克雷亚大圣堂的小山丘上,有个小小的圣堂。圣堂后面并列着墓碑。
吉克正静静的望着其中一个坟墓伫立着。那是个异样的坟墓。墓碑被破坏、地面被挖出一个窟窿,看起来就像下面埋着的物体全部被偷走一般。
「圣法厅那群人还是没变但是下达给我的命令,和我期望的一样」
吉克对着碎裂的墓碑细语,
「席拉,我是为了知道那家伙真正的目的,才追踪那家伙的」
雾雨似乎突然更加寒冷,但是吉克立刻发觉是过去的回忆影响了他的感觉。三年前的那个时刻,雨下得更急、也更冷。吉克不知不觉仰望天空,再次沉浸在雾雨令他想起的回忆之中。
剑。要紧握住剑──
几乎快要失去的意识,靠着这个念头拉了回来。
近乎本能,他把剑握得更紧,藉此让意识更加清楚。
背靠守护圣都中枢的城壁,猛烈的撞击让他想站也站不起来。
撞到墙壁之时所飞散的鲜血,因为雨水的冲刷,在石铺地面上形成红色的河川。
站在那红色河川之上的银发贵公子的身影,也因为豪雨、失血而看不清楚朦胧不清。
「吉克啊自古以来,圣法厅以神圣行为之名,赦免自己犯下的诸多罪行。如同你那把圣咎之剑,连杀人也可以公然的赦免」
比起无尽的雨水还要冰冷的声音传到耳中。
「但是,已经不可原谅。罪人必须赎罪」
激烈的闪电划破天空,轰然巨响震撼天地。这一瞬间的闪电让吉克看清楚男子手上的东西,也令他愕然张大眼睛。
男子右手握剑。彷佛冬夜凝结成刀刃的一把漆黑的剑。
但是将吉克打得无法动弹的并不是那把剑。当时空中突然迸发的黑色闪电,以极为强大力量弹开逼近男子的吉克。
正是男子的左手拿的东西散发出黑色闪电。
那是本厚重、以年代久远的皮革装订的一本书。
──外典!
如闪光一般,吉克的脑海中浮现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本书,夺走了我们两人无可取代的女性的性命不是吗?他几乎想要大声叫出这句话。为什么你要把这种东西偷出来。为什么现在还要干下这种事。疑惑混合着肉体、精神所受到的冲击,让他无法清楚说出话来。
「吉克啊,想要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就来追捕我吧」
那个男人这么说了。吉克突然感到难以忍受的悲哀。
想要抛下我离去吗?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要离去吗?
「理想我们共有的理想呢」
吉克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语。
「理想将随着真实死去,然后再次重生。被你葬送的席拉也将获得真正的解放,因而复苏」
「什么!复苏」
吉克愕然。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引发一声巨响。
「来追捕我吧!我将告诉你该赎罪的方法!让你见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吉克啊!」
电光之中,浮现因为愤怒而颤抖的男子身影。然又一切封闭在黑暗中。
虽然拼命叫着男子的名字,但是一切都是白费。男子已经消失在豪雨、鲜血的尽头。
然后吉克以剑当拐杖,在风吹雨打中拼死来到这里。也就是圣都罗塔尔中,她最喜欢、能够互相谈心的山丘──在这里的角落──她的肉体进入永恒的睡眠,灵魂也在安祥中进入新的旅程──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席拉.利维艾尔圣印历770年3月生-791年2月殁享年20岁
但是自己雕刻的墓碑,埋放的棺木,献上祈祷的这座坟墓。其墓碑却被粉碎,墓土被挖掘,棺木消失的空洞彷佛地面上的黑暗虚空。这情景让吉克受到几乎暂停呼吸的冲击。
他在被挖开的坟墓前喘息,紧握着剑仰望着降下大雨的天空。
不久之后吉克被禁卫骑士团拘捕。吉克没有任何抵抗,但是还是因为有德拉克洛瓦共犯的嫌疑入狱,严刑拷打的最后才获判无罪。
取回骑士身分、的称号以及圣咎之剑,重获自由的吉克被下达了一个敕命。那就是追讨维克拖尔.德拉克洛瓦──这个反叛圣法厅,盗取重要密仪书的男子。吉克也默默的接受了,但是并不是因为想要达成敕命,
「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了。直到现在仍然追捕着他」
而是为了当时他所遗留下的这句话,以及为了得到答案。
「一件事就好。现在的我只希望知道一件事」
望着降下无尽雾雨的天空,他细声这么问道。
「理想还在你的心中吗德拉克洛瓦」
3.圣印历794年12月4日──前往的人们
「大概是右边吧」
「嗯,我觉得是左边耶」
在三叉路口,吉克以及爱丽丝心各自细声说道。
「我看到左边道路的前面有类似街道的建筑物」
诺薇儿说话了。话语中的街道却是位于群山茂林后面,正常人无法看见的彼端。
「矮个说对了啊」
「别叫我矮个!我才不矮,只是娇小了点而已!」
也不管吵闹抗议的爱丽丝心,吉克往诺薇儿指示的道路前进了。
「你的万里眼还可以用吗?」
「暂时还可以但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
吉克等人与躲避战乱的人潮擦身而过之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共乘马车在中途就没得坐了,一行人只好徒步前进。祸不单行的是连路标都全部被破坏掉了。
虽然这是战乱时期,当地人为了混乱敌兵、取得地利优势的常用手段。但是却让吉克等人也不方便前进。附近的领地都市也全部毁灭了,这些路标暂时也不可能有人来修,目前也只有仰赖诺薇儿的透视力量了。
「我们怎么老是到处找马车坐呢?弄匹马来骑就不用这么累了啊。喂,你好歹也是个骑士吧」
「马,很棘手」
「哎你的确好像不太会骑马。但是骑着马慢慢前进总该可以吧」
「其实我对骑术还挺有自信的」
「咦?那怎么还会对马感到棘手啊?」
「问题不在我的骑术,而是马对我感到棘手。除非能够找到感觉极度迟钝的马」
嗯?爱丽丝心歪着头疑惑。答案在傍晚时分,他们到达被破坏的碉堡之时揭晓了。碉堡内几匹残存下来的马匹,黯然的聚集在战死士兵的身旁。吉克一走近,它们就突然惊吓得同时转头看向吉克。吉克停了下来,但是马群仍然不安的跺脚,一边警戒一边缓步后退。后来吉克的一个小动作,就让它们立刻发出剧烈的马嘶,争先恐后的拔腿狂奔、逃离现场,连一匹马也没有留下来。
「对了,我听说马匹对堕气很敏感」
诺薇儿说道。爱丽丝心讶异的看着马群离去。吉克则是有点失望的点头。生命泉源的天界圣性,是诺薇儿的力量来源。但是相反的,带来死亡、浑沌的堕界堕气,则是吉克的力量来源。而且马匹是极度讨厌堕气的。
「马匹感到棘手的骑士嗯,真是好深奥的矛盾呀」
不管一旁感慨中的爱丽丝心,吉克与诺薇儿分头开始调查碉堡的损坏情况。确认今晚不用露宿荒郊之后,吉克随即拿起铲子、开始调查尸体死因,
「好整齐的伤口」
一旁的诺薇儿看着死者说道。死者的身体连同铠甲,如同纸糊似的被劈成两半。
「看来敌军手上有许多极高品质的武器,或者是」
细语中,吉克将铲子刺向地面,转眼之间挖出一个洞,
「这些死者都是相信有来生的尔卡派信徒。他们相信如果在尸体有残缺的情况之下埋葬,来生在相同的部位也会残缺。如果找不到残缺的部分,必须以木头或是布匹作成形状补齐后一起埋葬」
诺薇儿依照吉克的指示开始帮忙埋葬工作。她一边唱着祈祷文,一边寻找死去士兵四处飞散的手脚。爱丽丝心也在极度害怕中帮忙了。
「诺薇儿,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呀」
「总要有人做这些事情啊,而且埋葬也是吉克大人重要的工作」
诺薇儿凛然的说道。嗯!她突然察觉树丛的对面有气息。还没使用透视力量查看,眼前就出现了大批骑马的士兵。本来以为可能是碉堡残存的士兵,但是看来不像。
「别乱碰,小鬼。这些人是我们杀掉的!再不走连你也不放过!」
突然被大声威吓。看来这些人是盗贼假扮的士兵,目的大概是死者身上的财物吧。
诺薇儿以冰冷的视线看着这个约十四、十五人的集团。
「这些人我要安葬,各位杂兵叔叔,还是向邻家小弟看齐,赶快回家好好找份工作做吧」
「对啊对啊。一堆脏兮兮、不要脸的强盗。反正你们也不是真的可以打仗的军人。是不是只敢找尸体的麻烦啊,只会装样子好没用喔」
爱丽丝心也毫不客气的数落这些人。本来稍微吓吓就可以赶走她们的士兵一时呆住。其中一个人好像被点到痛处似的露出愤怒的表情大叫,
「别管了!把搞不清楚状况的小鬼和妖精抓起来给点教训!」
咚轰!这个时候,突然响起彷佛山摇地动的巨大声响。
士兵们吓了一跳,他们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吉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里。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
吉克问道,并且猛然把铲子从地面拔起。士兵们这才知道刚刚的声响就是这把铲子插进地面所造成的,又一时愣住。
「是一群只敢抢尸体的强盗。还说这里的驻军是他们杀的,所以东西都是他们的」
诺薇儿回答。吉克随即以锐利的眼神扫过士兵,
「这些家伙干的?不可能」
吉克断言。换句话说,能够砍出尸体上那种伤口的猛烈斩击,以及攻下这座碉堡,眼前的这些人都不可能办到。其中一名士兵愤怒的大吼。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拿把铲子就以为自己很行呀,你不过是个挖坟的吧!」
「的确,我是挖坟的」
淡然肯定的吉克,让对方再次哑口无言。
「诺薇儿,赶走他们。这些杂兵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我也没空管这群对死者不敬的蠢猴子」
是的,诺薇儿点头后轻巧迅速的站到前面。另一方面,吉克扛起铲子转身离去。一切发展都出乎这群人的意料之外,诺薇儿对着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士兵,
「我看见很多的飞箭」
诺薇儿说道。士兵们皱起眉头,随即他们发现有东西浮在空中。
是飞箭。诺薇儿眼前突然出现数十只对着士兵的锐利飞箭。
啊呜,诡异的光景让士兵们发出如同幼儿般的声音。
咻、咻。随着划破空中的尖锐声响,一声哀叫响起。原来飞箭刺入其中一个士兵的手腕。那堆在空中静止的飞箭居然以普通弓箭射出速度攻击士兵。
「这这是什么啊!?」
中箭的士兵不禁哀叫问道,
「幻视之力──」
诺薇儿也规矩的回答。这就是与透视之力一同,蕴含在诺薇儿视觉中的另外一个力量。幻视──就是把东西就在眼前的想像幻影实体化的能力。不过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实体化,诺薇儿还没有能力实体化人或者动物这类复杂的东西。还有如果想要实体化,火或是水这类形状不固定的东西,就需要耗费大量的集中力。但是眼前这个压倒性的力量,已经足以让士兵陷入混乱之中。
「魔女!她是怪物!」
士兵们一边流泪一边逃走了。诺薇儿也松了一口气。其实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经多次使用透视之力,加上刚才又一口气看出近百只箭,更是让诺薇儿压抑不住疲累的感觉。幻视物体的数量越多,消耗的气力就越多。如果只是实体化一只箭,诺薇儿甚至可以自由改变箭的飞行轨道,但是一次实体化数十只箭,就不大可以指定攻击目标,所有的箭都只能直飞。
诺薇儿大大吐了一口气,闭起眼睛并且用宝杖顶住额头,利用宝杖的圣性恢复自己的力量,
「怎么样,知道害怕了吧。呸(扮鬼脸)。诺薇儿好利害,实在太神气了」
爱丽丝心开朗的声音,似乎与宝杖一起消除了诺薇儿的疲劳。
经过一段时间,刺进那群士兵身上的箭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伤痕。
「可恶,当初不是说只有我方军队能够使用怪物吗?」
这些士兵在河岸一边嚷嚷一边洗涤伤口。嗯,他们突然抬起头来,
「喂,有人来了,是一群巡礼者」
定神一看,十个左右骑马的人从树林之间朝这边来了。他们全部穿着法衣、遮住头的头巾。排列成密集队形的这群人虽然腰部有配剑,却没有穿戴铠甲、头盔。
「为了地位连命都不要了吗?」
原来圣法厅制定的位阶,必须累积巡礼经验才能够提升。这群不怕战乱,还敢出外巡礼的勇敢人们,在士兵的眼中只是特地跑来被抢的笨蛋。
他们立刻忘记了伤痛,这群只有血气之勇的野蛮人并没有什么同伴意识,只是各自拿起武器、骑上马冲到巡礼者们的眼前。
「喂,和尚。想过去就留下过路费」
面对高亢的恫吓声,最前列的一名巡礼者男子抬起头,很明确的回答了。
「你们看起来不可能是圣法厅的人。因此我们好像也没有必要付过路费」
「看清楚情况再说话,圣法厅的骑士已经全部被我们杀光了」
但是巡礼者仍然平静的回头对同伴说道,
「各位,一起解决这群无赖吧」
但是对这句话有反应的却不是士兵们,在巡礼者队伍中央的小个子以责怪的口气说道。
「等等,真的要杀掉他们吗?」
只有露出眼睛的头巾深处,传出的清晰声音让巡礼者皱起眉头。
「这群人像是可以沟通的模样吗?亚希儿,你不想动手就退到一边去吧」
「不,他们数量太多了,我也要帮忙」
那是充满决心,却依然隐藏着无奈的沉着清澈的声音。
士兵们听到之后,一起发出下流的笑声。
「是个女人,还说要帮忙啊,帮忙脱掉自己身上的财物吗?」
前头的一个巡礼者突然策马冲向一名士兵。
该名士兵也果敢的拔剑对抗。但是一瞬间,巡礼者使出迅速斩击,回响起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士兵举起防御的剑被连同首级一起切断了。伙伴突然被杀的士兵们呆了一下,随即发出愤怒的叫声一起杀了过来。巡礼者们也各自拔剑迎击。
不久这些士兵伴随着绝望一同理解,这群巡礼者没有穿着铠甲的原因了。
那身法衣。外表不过只是厚布的法衣居然砍不破、敲不动,还能吸收对手攻击的冲击力,简直比起铠甲有更强的防御力。
爆炸声突然袭击这群愕然的士兵们。其中一名士兵翻滚落马,他的胸膛居然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爆炸声持续着,士兵们的手腕被打断、胸膛被打穿。这些士兵立刻察觉了这个恶梦现况的元凶。中央的那个女人握着如同银色炮筒般的东西,筒子的开口似乎射出甚么足以击穿铠甲、贯穿身体的灼热物体。
「这、这、这是什么啊」
落马的士兵和着眼泪哭喊着。被那个银色炮筒指着头部。
「能够产生虚无的──银枪」
女子以清澈的声音回答。士兵仍然不明白的抱着自己折断的手腕哭喊叫道,
「饶了我,求求你住手啊」
小小的迷惘让女子的动作稍微停顿──下个瞬间,士兵的头部被从后面突刺过来的剑尖贯穿。骨头碎裂、赤红血沫飞溅,那个哭泣的头部就这么无力的垂下。
摄于凄惨景象一时停住呼吸的女子,挥剑贯穿这名士兵的巡礼者立刻斥责她。
「不要犹豫!同情只会换来背后而来的偷袭!你想死吗?」
「对不起,我并不是」
巡礼者策马靠近,肃然的对这名因为懊悔咬紧嘴唇的女子说道。
「根据情报,德拉克洛瓦已经攻下。掌握这家伙位置的现在,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故乡的名誉、存亡就看我们能不能诛杀这家伙了。志愿参加这个任务的你也应该很清楚这点才对吧那有闲功夫去管盗贼求饶这种小事」
面对低下头去的女子,巡礼者吸了一口气后,语气稍微缓和下来,
「据情报显示,圣法厅的影之军势已经在圣王的命令下,朝前进了」
「影之军势──?」
「据说他们有特权,可以凭藉自己的判断直接诛杀对圣法厅有害之人,还可以操纵死之力──也就是堕界的堕法被这种军团抢先的话,我们就没有机会了。现在一刻也不能迟疑,非得尽快诛杀那家伙──替同胞们报仇雪恨,回复我们故乡的名誉才行」
报仇这句话让女子稍微颤抖,但是她随即振奋起来毅然说道。
「我已经不再犹豫,所以让我领头吧。如果读取风中的情报,我就能轻易找到应该前进的方向」
但是巡礼者们立刻慌张的把女子推回队伍的中心。
「不、不。你能够理解就好。亚希儿你还是待在队伍中心,用那武器支援我们吧。这样我们就能够更放心的作战。好、好吗?」
女子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似乎说不出口,只好沉默的点头答应了。
4.死之风
隔天清晨,吉克离开碉堡不久就撞见一堆尸体,
「是你做的吗?」
他向诺薇儿询问。诺薇儿当然很用力的摇头否认了。
塞满河畔便道的尸体就是昨天被诺薇儿赶走的那群无赖士兵。
「并不像起内哄也许除了德拉克洛瓦的军势之外还有别的势力存在」
吉克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拿起铲子、选定埋葬地点。
「等等,你连这种无赖都想安葬啊?」
看着平淡点头的吉克,爱丽丝心不禁受不了似的耸肩。
「嗯,看来附近有使用特殊密仪的人」
吉克看着连人带铠被轰碎的遗体如此认定。
「会是敌人还是友军呢?」
「不知道或许都不是也说不定」
干脆的回答诺薇儿之后,开始检视尸体的吉克一眼就看穿死者的宗教,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埋葬。看着正在不知道从哪里调来的墓碑上面刻印名字的吉克,爱丽丝心很惊奇的询问,
「喂,狼男。你不会是随便乱给人家取名字的吧?」
「死者遗留的最强思念就是自己是谁。集中精神你就可以听见」
「唔这样好像会误入未知的世界,我还是不要尝试好了」
「你的修行还不够。你呢?诺薇儿,听得见吗?」
「我没办法。因为能够听见死者声音的地狱耳是吉克大人您独有的特技啊」
「不对啦诺薇儿,地狱耳不是那个意思吧」(PS:日文的地狱耳是形容顺风耳)
不久就完成埋葬工作的一行人立刻出发。离开山区一进入盆地,天空立刻开始骚动。乌云低垂,寒冷暴风的怒吼让吉克严肃的眯起眼睛。
「好强的堕气而且距离很近」
几乎同一时刻,吉克等人前方的盆地也刮起狂风,
「居然会有这么强烈的堕气」
彷佛被惊吓到一般,有人细声说道。那是一名骑在马上、穿着法衣,从头巾深处只有露出眼睛的女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诡异的天候,其中一个巡礼者皱起眉头。然而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巡礼者们看见异常恐怖的光景,有几百名骑士、士兵的遗体散乱堆叠的倒在黯淡无光的草原上。碎裂的铠甲、刀剑、马具等,在狂风吹抚下嘎嘎作响,彷佛死者们向生者们呼喊、提醒自己的存在似的。
「这大概是被德拉克洛瓦军势所击溃的圣法厅军势吧」
在无数死者的包围之下,就连这些巡礼者们也不禁有点胆怯。
「这就是所谓的死之风吧被沉重的怨恨束缚无法前往天界的灵魂们,坠入堕界所引起的怨恨风暴。看来半调子的祈祷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吧」
女子突然稍微掀起头巾,作出竖起耳朵的动作。
「他们在哭泣。哭喊着自己的名字即使都已经死了还是」
女子忧愁的说道。这句话让巡礼者们面面相觑,大家停下马来,
「放任死之风不管,有损我们圣道士的名誉啊」
说完这句话,五个代表下马,他们各自拔出剑来。那是刻印有圣印的剑。
天界的圣印可以增加刀刃的锋利,让剑比钢铁坚硬,更让刀刃拥有驱散堕气的力量。站在地面的这群人,充分的使用这个力量。
其中一人使劲的将剑刺入死者的胸膛。
马上的女子吓一跳似的缩起身体。她感觉到应该已经死去的尸体好像发出了无言的哀嚎。
五名巡礼者一边唱着祈祷文,逐一将剑刺进遗体。每次刺击,彷佛同时贯穿了自己的身体一般,让女子身体僵直。
「我并不是想要你们这么做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吗?」
「不知道对方的宗教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安葬。所以只能这么做了」
简葬并不女子口中小声说道,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所谓简葬就是适用于所有宗教的最简单的埋葬法。战场上也大多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