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夏使役的精灵共有十二个。她总是会召唤其中三人陪在身边。
他们分别被派往与塔伊利交界的东北国境、铎洱达尔城都以及南部的国境,不过这样的任务也是轮班制,其他精灵基本上没有女王的召唤就不会现身。例外的是除了正常的任务以外,米菈和莉莉亚有时会陪在缇娜夏身边,加尔有时候也会出现陪女王聊聊天,但这些状况不会经常发生。
高阶魔族基本上对人类没什么兴趣。
所以除非有主人的命令,否则他们不会显现在人类位阶。这算是双方默认的界线。
※
造访法尔萨斯时,她听说了「村子因为不明原因而毁灭」的奇怪事件。
在那以后,缇娜夏便会趁着公务的空档调查这起事件。
不过说是调查,但毕竟不能只因「有点在意」就大张旗鼓地调取他国的纪录。因此她会拜托精灵以及从事外交工作的臣下们,在比较大的街镇和村子打听消息。
此外,大陆诸国当中除了法尔萨斯,亚尔达、赛扎鲁、旧杜尔札都因曾经受过缇娜夏的恩情,也欣然答应了这个算是出自她个人的请求。将收集到的情报集中比对之后,如今已经隐约能看到事件的全貌。
「最早的是七年前啊。如果是同一个人所为,手法相当巧妙呢。辗转于各个国家,不留下任何证据,毁灭整个村子……一共有九处,如果都发生在同一个国家肯定会引来调查,所以在同一国家内发生的事件,时间和地点都有所不同……」
偶然来到女王的执勤室拜托她处理文件的帕米菈,看过这份调查报告后不由得哑然失声。
「这些真的是同一个人犯下的吗……牺牲者的数量好惊人。」
「嗯,我想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是证据实在太少,没办法断言。」
九个村子的牺牲者合计起码超过两千人。如果缇娜夏的判断正确,这肯定会是留在历史的大事件。但其中没有任何铎洱达尔的村子受害。帕米菈对此不由得摆出疑惑的表情。
「这个人为什么没有来铎洱达尔呢?虽然这样讲不太妥当,但铎洱达尔尽管领土广阔,城镇与村子却比较少,就算发生异变也很难传到附近的聚落,乍看之下应该更容易成为目标才是。」
「恐怕是因为犯人是魔法师吧。铎洱达尔不论多小的村子,也一定会有十名以上的魔法师,犯人应该是不想与他们为敌。」
「哦,原来如此……」
要对魔法师施加诅咒,需要花费比施加在普通人身上数倍的魔力。
再者,如果想要毁灭的村子里有魔法师,对方就很有可能透过转移逃走。一旦出现逃亡者或是可以作证的人,把整个村子视为目标的行为就失去意义了。如果这个人做事小心谨慎,应该不会特意把铎洱达尔列为目标。
缇娜夏在帕米菈带来的文件上签名并递还给她。
「问题现在才开始,该怎么样才能抓住他呢?」
想到这前途茫茫的目标,缇娜夏用手托着下巴沉思,此时她忽然注意到时间,便呼唤位于东北国境的精灵。
「伊兹,谢谢你。请和希尔法换班吧。」
她的话语中含有魔力,就算距离遥远也能传达给她使役的精灵。
与此同时,外表是老人模样的伊兹出现在办公桌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国境附近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那就好。」
位于铎洱达尔东北的国境直接面对排斥魔法的塔伊利,东方是法尔萨斯与旧杜尔札,南方则是名为玛葛达鲁西亚的农耕国家,其中对铎洱达尔没有好感的只有塔伊利。
不过虽说铎洱达尔一直警戒着塔伊利,对方好像也没有特地引发事端的意思。缇娜夏听到一如既往的报告后不禁松了口气,像是顺便一样向精灵问道:
「话说,那边有被灭亡的村庄吗?」
「是关于那件事对吧。所幸没有发现遭到毁灭的村庄,但也没有任何线索。」
「我想也是。」
「不过,我在国境附近的城镇发现了罕见的人,那个人说不定能协助我们解决这起事件。」
「罕见的人?」
对此毫无头绪的缇娜夏歪了歪头,伊兹见状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是的,听说那位人士──占卜百发百中。」
伊兹打开的转移门前方,是位于铎洱达尔东北边境附近的城镇。
如果在其他国家,这里可能会因为距离主要道路太远而显得十分不便,但归功于铎洱达尔由国家管理的转移阵,这里因为拥有巨大的瀑布,成为了繁荣的观光地区。
缇娜夏走在满是店铺的热闹大街上,东张西望地环视周围。
「从书面上看到与实际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呢。这里的人比我想像中还要多。」
「毕竟这里的瀑布是号称只要出生在铎洱达尔,一辈子至少要来看一次。」
陪着女王一起来到这里的帕米菈面露微笑说道,但缇娜夏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现在,几乎都是在城堡与战场上度过的,甚至没怎么逛过自国的景点。现在也是勉强趁着公务的空档跑来这里,没时间去看那个知名瀑布,但嫁到法尔萨斯之后,想必会更自由一些吧。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带奥斯卡一起来这里,缇娜夏取得这里的转移座标,向伊兹问道:
「所以,百发百中的占卜是什么意思?」
占卜这种东西基本上根本靠不住。以前也有魔法师以此作为副业,但魔法中本就没有预知未来的构成,顶多只是推测。伊兹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精灵微笑着回应了主人的疑问。
「八成是异能的一种,应该称为未来视或者命运视吧。」
「啊……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会极为罕见地伴随着有别于魔法的异能出生。前阵子认识的奥蕾莉雅也拥有看出他人过去的过去视能力。这个占卜师应该是拥有与她相反的能力。
伊兹指着通道的前方。
「就是她。」
听他这么一说,缇娜夏微微眯起眼睛。
在一条小巷的入口处,有位少女坐在摆在该处的桌子前面。她头戴面纱,看不清长相,但微卷的白金色头发从面纱下透了出来。桌上摆着白色的花冠,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澄澈的光芒。
缇娜夏猛然皱起了眉头。
「这个魔力是怎么回事……」
「陛下?」
「她虽然隐藏了魔力,但这股魔力量非比寻常,应该和我相差无几吧。」
「咦!?」
帕米菈不禁大喊出声,随后慌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幸好没有因此被周围责备。不过伊兹事前就认为「如果被人发现女王来到这里,说不定会引起骚动」,所以施加了阻碍认知的魔法,这点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伊兹谨慎地选择着说辞。
「她是我很久以前的旧识。不过她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如您所见,虽然她是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师,但并不会加害他人。她不会主动栽进其他事物,只是像那样度过时间。」
缇娜夏可以感觉到他这番话当中别有深意,但其内容并无虚假。缇娜夏与伊兹之间缔结了主从契约,他无法撒谎导致主人不利,而且他也不是那种性格。
「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又从以前就和你认识,她应该是从前的铎洱达尔的相关人士吧?虽然我有点在意为什么这种人没有被记录下来,还一直活到了现在,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感谢您明察秋毫,宽容大量。」
虽说法尔萨斯王剑的来历也很不可思议,但魔法大国铎洱达尔的历史比法尔萨斯还要久两百年,多少会有几个被隐瞒的奇妙故事。再说,缇娜夏自己也是从四百年前穿越时空而来的怪人,自然没有立场去说别人。
缇娜夏走到占卜师面前,隔着桌子低头望向她。面纱下的容貌看起来只是个少女,她以苍蓝色的眼瞳仰望缇娜夏。
「要占卜吗?」
「麻烦你了。」
缇娜夏拉出没有椅背的椅子坐下。
从正面看去,少女的五官就像是陶器制成的人偶般美丽。她的肌肤好似无人立足的高山上落下的雪般洁白。无论是挺拔的鼻梁或小巧的嘴唇,都像是以精细的笔仔细描绘过般漂亮。
但是,她那犹如玻璃珠般的双眸好像在看着缇娜夏,又好像没在看。更像是在凝视着更为遥远的其他东西。
如果一直回望她的眼睛,感觉好像会遭到吞没。缇娜夏简洁地切入主题。
「我正在追查某起事件。有几个村庄被某个魔法师毁灭了,但就算要找也无从找起。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她不期待立刻就能得到答案。因为异能往往难以控制。
但少女占卜师立刻就回答了。
「不久,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咦?真的?」
既然拥有未来视的人都这么说了,继续这样等着就好了吗?缇娜夏一脸疑惑,但少女占卜师只是点了点头。站在旁边的伊兹说:
「她的占卜百发百中。不过我听说,在听过占卜以后也有可能改变结果。」
「唔──反正就这样继续调查就好了吧。」
尽管没能进一步取得直接的线索,但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应该吧。
缇娜夏虽然有些迷惘,但依然在桌上放下了稍微多一点的占卜费。
「谢谢你,我会参考的。」
至少那个奇怪的事件不会就这样被葬送在黑暗之中,那就足够了。再继续离开城堡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伊兹与帕米菈向少女行了一礼。
当缇娜夏带着他们打开转移门时,少女喃喃说道:
「将有无数碎片刺向你。」
「咦?」
这也是未来视的结果吗?她那双好似冰冻湖泊的眼眸,映出了缇娜夏的身影。
「世界正在等待变革。」
少女这番话,与她不曾留下记忆的、在混沌之海中听到的声音相同。
「总觉得她的未来视看到了微妙不吉利的未来……」
缇娜夏回到执勤室,拿着文件嘟囔了几句。
帕米菈已经去处理其他工作,伊兹则正在休息。
关于神秘占卜师提及的谜一般的未来,缇娜夏虽然当场问了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少女本人说「我只是能看到,但不是很清楚」。
虽然这整件事非常不痛快,但最令人无法释怀的,是缇娜夏本人觉得「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事」。
「我记得……应该是……」
不是四百年前,是还算最近的事。
她曾感觉自己触碰到一切,知晓了一切。无论是世界,还是自己。
好像能想起来却又想不起来,简直就像是梦里面的记忆。当时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还对希尔薇娅说「感觉好像待在什么奇怪的地方,还理解了一切」。
「──是被希米喇吞噬的时候。」
自位阶外的最下层显现的蛇。如果是在那里面看见的记忆,也难怪不记得。人类无法认知其他位阶,无论在那里理解了什么,也无法将这份记忆带到外头。
「谜团更深了……」
但既然搞不清楚,也只好继续搁在一旁了。只要置身于战斗之中,被某种碎片刺伤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再说就算被刺伤,也只要治疗就行了。
缇娜夏如此下了结论时,雷吉斯走进执勤室。
「陛下,你已经回来了吗?你觉得瀑布如何?」
「我没去看,公务中溜去观光还是会让我有点犹豫。」
「那个地方很漂亮喔。我还小的时候也曾去过一次。我记得在四百年前陛下治世的时候,那里应该还没有城镇。」
「嗯,我也是到了这个时代才听说那里有瀑布的。」
四百年很漫长,不仅有许多她不瞭解的事,也有很多新的事物诞生。
如果真的活过了四百年的时光,那位少女占卜师究竟又目睹了多少事情呢?
缇娜夏一边这样思考,一边从雷吉斯手上接过文件。从重要的东西到不重要的东西都约略看了一遍,然后在拿起最后一张时停顿了一下。
「朵莉丝预计回乡啊。原来她是塔伊利出身的。」
在之前的魔法学院事件中协助过她的少女朵莉丝,在那之后顺利地成为了宫廷魔法师。她这次打算回乡探亲,但在铎洱达尔,侍奉宫廷的人在进入塔伊利前都必须事先取得许可。缇娜夏之前还以为朵莉丝是出生于魔法学院所在的小镇,结果她的老家是在塔伊利。
雷吉斯从旁看了看出国名单,随即苦笑道:
「那女孩的家人都在塔伊利,只有她一个人住在铎洱达尔的亲戚家里。不过她去年回乡时被塔伊利的士兵发现,被赶了回来。」
「啊──……今年她已经是宫廷魔法师了,要是被捉住会起争执呢。」
塔伊利是一个排斥魔法师的国家,带着魔力出生的孩子最糟的情况甚至会被杀死。为此,那些出生在塔伊利拥有魔力的孩子们多半会投靠到铎洱达尔,但只有本人移居还是全家移居,就要看各家的情况而定。
但是,假如铎洱达尔的宫廷魔法师在塔伊利被捕,事情确实会很麻烦。毕竟朵莉丝还年轻,最好还是帮她一把。
「我稍微安排一下接送事宜。毕竟赛扎鲁那边也已经开始采伐水晶,我希望尽可能不要刺激塔伊利。要是再发生战争,这次塔伊利八成真的要灭亡了。」
塔伊利在四百年前发动侵略之时,击退他们的正是由缇娜夏指挥的铎洱达尔军,不过当时也是相当费力。像战争这种事情还是希望能避就避。
听到她半开玩笑说的话,雷吉斯却是一脸严肃地低下了头。
「给你添麻烦了,那就万事拜托了。」
「好……」
她本希望雷吉斯听完笑笑就好,看来刚才的说法还是有点不谨慎。缇娜夏如此反省的同时稍微思考了一下,喊出了一个精灵的名字。
※
「我长年以来担任铎洱达尔的精灵,但还是第一次被拜托这么无所谓的工作。」
「不要在这里说出那个国名啊!也禁止精灵这个词!」
见少女在那边生气,黑发黑眼的青年耸了耸肩。少女是宫廷魔法师朵莉丝,青年则是女王拥有的精灵之一。缇娜夏吩咐在魔法学院事件里与少女认识的精灵艾尔接送少女回乡探亲。所以他们离开了铎洱达尔,现在正位于少女的故乡──塔伊利西部的上空。
「还不是你去年被塔伊利的士兵发现,才害我也被牵扯进来。」
「你、你很烦耶……我就只是在国境稍微费了点工夫嘛。」
虽然本想直接用转移回到朵莉丝出生的城镇,但因为她以前还不会使用转移魔法,自然没有取得那里的座标。艾尔只能无奈地转移到那附近,然后在暮色低垂的夜空中以滑行的方式移动。
不久,他们下方开始看得见城镇的灯光,他斜眼看了看少女,发现她以松了口气的表情点头。随后两人下降高度,降落在附近的树林。
「好啦,我因为缇娜夏大人的命令得去一趟冈杜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用!我一个人就能回去!」
「咦──?我被命令回程时也要带上你耶。算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再经由铎洱达尔找我吧。你应该也好歹会用魔法通讯吧。」
「会,会啦……」
「那就再见了。」
不带感情地问候一句,精灵便开始组织转移构成。看到这一幕,朵莉丝慌忙举起手。
「那、那个……谢谢你。」
「没关系,自己小心点啊。」
艾尔只留下这句话便消失了。朵莉丝好不容易从这个难以理解的存在身边解放,她因为内心尚未整理好的焦躁感吁了口气,在暮色中朝着老家跑去。
※
铎洱达尔的夜风有些寒冷。
缇娜夏开着窗户,正在自己房间里过目文件时,突然抖了一下。虽说还没入冬,但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果然还是会冷。于是她放下文件,准备关窗。
女王刚把纤细的身体探出窗外,便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不协调感。
「奇怪……?」
她微微察觉到一股乘风而来的魔力波动。有次魔力也是像这样乘着风从外面传来。记得是在看法尔萨斯发来的典礼邀请函的时候?那个时候是白天,她想说是城里有人在使用魔法,所以并没有在意,但会有人在这种三更半夜里做些什么吗?
感应非常微弱,也感受不到构成,魔力微弱到甚至是从哪来的都感受不到,却让缇娜夏有些在意,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我多虑了吗……?」
毕竟这里是魔法大国,或许到了城外的街道,多少有人会使用魔法吧?
缇娜夏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脑海中的担忧,但随即被人从后面抱住,让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奥斯卡!请你别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啦!」
「我没有特意隐藏啊。你是不是在想事情?会感冒的喔。」
奥斯卡使用转移阵来到这里,伸出手越过未婚妻的身体关上了窗户。然后把手边的上衣披在她有些冰冷的身体上。随后她露出腼腆的笑容道谢。
「谢谢你。」
「嗯。你有老实待着吗?没发生什么怪事吧?」
自从设置了转移阵以后,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造访,确认同样的事。
对缇娜夏而言,这种举动让她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被人像这样勤奋地天天关照着,甚至感觉好像回到了四百年前。她现在的力量足以与魔女比肩,能够像照顾小孩一样对待她的,也就只有这个预定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了。
缇娜夏为他去拿了酒瓶,一边耸了耸肩。
「没什么状况。啊,关于上次的那个调查,我东奔西跑搞了一段时间,今天总算是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对象。」
「哦?」
透过精灵的调查与必中的占卜之类,缇娜夏搜集到的情报五花八门,但最重要的情报,是从住在法尔萨斯邻国冈杜那的王族少女奥蕾莉雅那里得知的。缇娜夏秘密地请求她「如果你知道整个村子被毁灭的奇怪事件,希望你能告诉我」,她以与生俱来的洞察力理解了缇娜夏想做什么,除了冈杜那国内发生的事件外,她还找来了八年前在东方某个小国发生的事件纪录。
「有一个叫卡特利斯的国家,八年前的一天,位在那里的小村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件,所有人都在同一天突然死亡。」
「你说八年前,表示是目前最早的吧。」
奥斯卡从缇娜夏手上接过酒杯。每天都会听调查进度的他,已经慢慢地喝掉了缇娜夏作为观赏用摆在自己房间架上的酒。见他无论喝了多少看起来都没变,缇娜夏不禁觉得他是另一种生物。
缇娜夏手中拿着给自己喝的冷水,把刚才看过的文件递给奥斯卡。
「不过这件事的凶手已经找到了。是一个名叫巴尔达洛司的魔法师,他用魔法与诅咒在一夜之间烧尽了一个百余人的村子。」
「和其他几个事件几乎一样呢,动机是?」
「是攻城实验。以前铎洱达尔也有以城都为对象设计了大规模诅咒的魔法师,但老实说,仅靠个人的诅咒毁灭城都根本是纸上谈兵。但这个魔法师想要以普通的攻击魔法与精神魔法辅助诅咒,来使攻城化为可能──他好像曾经向卡特利斯提出过这个方案。」
「……还真是个奇怪的宫廷魔法师。」
「不,他不是宫廷魔法师,尽管实力足够,但因为人格方面的问题,他在录取考试时被刷下来了。攻城提案是在那之后提出的,因此卡特利斯当然连看都没看他的提案一眼。」
「那当然了。这肯定扩大了他没被录用的伤口。」
虽然她也赞同奥斯卡傻眼般的感想,但那人正是因为不能明白这一点才是问题人物。或许他是心知肚明之下去挑衅城堡的。
然而,卡特利斯城无视了他的提案──结果导致巴尔达洛司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确实有效,犯下了罪行。缇娜夏在奥斯卡坐着的椅子扶手上坐下。
「听说一开始认定他的人格有问题时,就已经发现他有不少其他罪行,但那些多半都没有被明确记录下来。毕竟是边境地区的小国,这方面就相当随便。」
「他做到这种地步,国家都没有阻止他吗?」
「他毁灭了村子的时候,国家好像是打算把他处刑,但据说当时巴尔达洛司一个人就把去捉捕他的军队全灭了。所幸当时有人活了下来,透过他的证词才证实巴尔达洛司就是犯人无误。之后,卡特利斯因为牺牲过于惨重,便放弃继续追捕他,选择与巴尔达洛司本人进行交易,将他流放到国外。之后他就行踪不明了……」
「他们搞什么啊?为什么把这种危险人物给放了?」
「毕竟是个小国,应该是没几个能与他对抗的魔法师吧。真希望他们能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先找铎洱达尔商量一下。」
缇娜夏为奥斯卡空了的杯子倒酒,把酒瓶放回去后,重新坐在他的膝上。
「虽说能找到嫌犯就已经是个很大的进展,但大陆如此辽阔,想要抓他肯定很难。不过姑且知道了他的长相,也算是确定迟早会抓住他了。」
「为什么确定?」
「仔细想想我还没说过。奥斯卡,你相信百发百中的占卜吗?」
「不相信。」
缇娜夏大概猜到未婚夫会如此回答,不禁耸了耸肩。但现在详细说明那个神秘的未来视能力肯定会离题。缇娜夏在他的膝盖上交叉双腿。
「总之,我们只能先通知有联络管道的各国要保持警戒,同时继续以土法炼钢的方式搜索吧。」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村庄,缇娜夏也考虑过帮村子一个一个施加结界,但这样可能的目标实在太多。尽管缇娜夏有点烦恼,奥斯卡却干脆地道:
「如果是这种家伙干的,那只能先找到下次可能发生事件的地方了。」
「我也想过这点,但毕竟村子那么多,实在猜不到会在哪。若是能把国家的范围缩小一下就好了。」
「可以啊。」
听到男人说得轻描淡写,缇娜夏瞠目结舌,转过身子看向他的脸。
「咦?真的吗?」
「虽然以机率来说就五成左右吧──大概每年发生一两次的这起事件,你有没有发现牺牲者人数在逐渐增加?」
「的确在增加,起初还是偏远的农村,最近的一个已经是相当热闹的村子了。」
「虽然不清楚他是想测试自己的能力还是在寻求刺激,但他下手的聚落在逐渐变大。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应该就不会局限在村子了吧?会是城镇吗?但只要规模成长到城镇那样,基本上都会有专业魔法师在。」
「哎……应该多少会有一些吧。」
像西蒙虽然住在村里,却也会使用魔法,但他的本职是音乐家,并非魔法师。
不过他算是例外,到了城镇通常会有为了警备或者医疗而存在的那种以魔法为本职的人。她虽然理解这点,但还是不明白奥斯卡想说什么。缇娜夏坐在他膝上歪了歪纤细的脖颈。奥斯卡蓝色的眼睛盯着她。
「他甚至会彻底对铎洱达尔敬而远之。若西蒙的说法可信,他从锁定目标到实际执行为止会花上一段时间。想必他的个性就是会谨慎地排除危险因素。而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扩大目标规模以及冒着与魔法师战斗的风险,本应是相互矛盾的。」
「嗯,是这样没错。」
「但是大陆上有一个不存在任何魔法师的国家,一个无论多大的城市都不允许魔法师存在的国家。」
「啊……」
奥斯卡扬起嘴角,看着她暗色的双眸。缇娜夏发出了理解的声音。
「所以他会盯上塔伊利!」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不会那么危险。」
奥斯卡回答得很干脆,但缇娜夏仍察觉他秀丽的脸庞中流露出的不快感。她靠在未婚夫的胸膛上低声沉吟。
──这样想想,他说得确实没错。
迄今为止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当中,有两次在塔伊利,其他国家都只有一次。这样的数据不代表可以把塔伊利从下一次的目标除外,而是意味着在塔伊利更容易下手。
缇娜夏浮上空中,以双手缠绕过奥斯卡的脖子。
「正面警告……应该不行吧。塔伊利感觉不会听我说的任何话。还是派精灵过去吧。」
「如果你打算做些什么要先告诉我。禁止你做危险的事。」
奥斯卡放下酒杯后站起身,抱着缇娜夏的身体,耳提面命地叮嘱她。女子喜欢他的感情十分纯粹,将纤瘦的肢体靠上去后笑了。
「我会注意的,毕竟已经听到快长茧了。」
「如果你真的会注意,那我也不用克制自己了。」
隔着薄薄的睡衣就能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明明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四百岁,但在私生活方面还显得很幼稚的她或许是没有身为诱惑者的自觉,像只小猫般歪了歪头。看到她的反应,奥斯卡微微扬起嘴角,把缇娜夏放在床上。
他以大手摸了摸她黑发的头。
「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你不住下来吗?」
「每天早上都把你丢进浴室也是满累的。我会因此迟到,而且到时也会被牵扯进去搞得一身湿。」
缇娜夏入睡很快,但早上很难爬起来。由于她实在不好叫醒,奥斯卡只好把还穿着睡衣的她直接扔进浴池。每次都是在这之后才会发出沉吟醒过来的她,现在正抱着头躺在床上。
「这、这点我很抱歉,但我也没有自信再三个月就能改过来……」
「你努力一下啊!不过,来法尔萨斯之后,你爱怎么睡都无所谓喔。睡懒觉王妃。」
「呜,我会妥善处理的……」
每天都忙于公务,婚礼不知不觉也只剩下三个月了。缇娜夏会在快到婚礼之前退位。成为法尔萨斯王妃后,工作应该会比现在减少一些,但也不能让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见缇娜夏因为反省而缩了起来,奥斯卡吻了她的额头。
「好好睡吧。晚安。」
「晚安。」
两人的脸贴一起这样说完,便回到各自的床上。
但这样的日子也没剩多久,他们总有一天会携手一起生活下去。以平缓的幸福改变彼此的人生。
他们彼此都认为,对方有值得这么做的价值。
※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姊姊回乡这件事。
毕竟她是个魔法师,还为铎洱达尔的宫廷工作。加上镇上的人都以为她小时候就已经病死了。光凭这一点,他就不能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少年双手抱满为姊姊买来的水果在街道上奔跑。
当他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忽然发现眼前人满为患。
他们好像在关注着张贴着公告的布告栏,从该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少年从人群的隙缝中挺直了背。
但是以他十二岁的身高没办法看清张贴的公告,少年便向身旁的男人询问:
「上面写了什么?」
「好像有个连续杀人犯正在逃亡。法尔萨斯和赛扎鲁都在通缉他。小子,你也要小心点喔。」
听到这番话,少年不禁瞪大双眼,因为他以前从没见过来自其他国家的通缉令。实在难以想像这人到底有多穷凶恶极。
到头来少年还是放弃了始终看不见的公告,回到了家。
所以他和他的姊姊,都不晓得那张通缉令上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然后,朵莉丝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遇见了那个危险至极的男人。
这次相遇对「他」来说也是预料之外。
他正在调查目标城镇的时候,在郊外的树林撞见了一名少女。
假如对方只是个单纯的少女,又或者相遇的场所不在这个国家的话,他应该能顺利蒙混过去。但她一看到这个男人,便睁大了双眼。
「咦……你是魔法师?」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少女也有魔力。
两人在理应不存在魔法师的国家里相遇,他明白这样的偶遇实属罕见,但少女并不太瞭解这点。
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像是安心似地露出笑容。
「你也是回乡探亲?幸好是被魔法师发现!不然又要让缇娜夏大人担心了。」
「缇娜夏大人……?」
男人微微眯眼望向少女。但她仍埋首于自己的思考之中,没注意到他的反应。
「你说的缇娜夏大人,是指铎洱达尔的女王陛下?」
「没错。她非常漂亮而且强大!你是哪里人?」
「我……现在住在法尔萨斯。不过你真好啊,我其实也很想在铎洱达尔仕官。」
「噢,这样啊。」
「你在宫廷工作?真好啊,嗳,可以的话能帮我介绍一下吗?我想在铎洱达尔精进自己。因为我有个弟弟得了怪病……」
如果是那些长年侍奉铎洱达尔、更年长一点的人,想必会先怀疑男人所说的话。但少女还太过年幼,她纯真的容貌微微蒙上一层阴影。
「弟弟啊……」
她想起了自己刚满十二岁的弟弟,她在五岁时就流亡铎洱达尔,几乎没有和弟弟一起玩过。但每次回去时总是十分仰慕着她的弟弟对她来说依然非常重要。她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让家人一起移居铎洱达尔,在那过上自由的生活。
基于这样的想法而涌起的同情心,令少女立刻得出结论,抬起了头。
「嗯,好吧。我帮你介绍一下。啊,可是你能开启转移门吗?」
「普通水准吧。」
「那你能带着我一起回铎洱达尔城都吗?我不擅长长距离转移。」
「好啊,毕竟还要麻烦你替我介绍,这种小事当然没问题。」
「谢谢!那就今天晚上在这集合,可以吗?」
「知道了,就这么约定。」
她露出笑容挥手离去,巴尔达洛司目送着她的背影,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次犯下了严重的失态,但并非如此。他甚至还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他感谢这偶然的幸运。正因为朵莉丝没看到他脸上邪恶的笑容,也没看过张贴在镇上的那张通缉令,所以并不晓得──
──自己的糊涂,拯救了她出生的这座小镇。
就算是宫廷魔法师,也不能带着外部人员直接转移到城都之内。
所以朵莉丝先带着巴尔达洛司转移到了城都的入境处。这个场所与他国的主要城市以转移门连接,也会在此审查入境人士。
巴尔达洛司拿出伪造的身分证,入境的目的是「求学」。这样的小手段是在他走遍各国时自然而然就学会的。不过这里与他国的不同之处,就是需要被测量魔力量,还要登录自己的魔力。
得到入境许可,在朵莉丝的带领下来到城都之内,巴尔达洛司发出了感慨的声音。
「不愧是魔法大国,城都建立了独特的防御系统,临时停留者还会被限制可使用的魔力量。」
「是吗?我不知道耶。」
「因为你是宫廷魔法师,才没有这种限制吧。除了你们之外,铎洱达尔的居民和临时停留者都会被仔细划分等级,决定可以使用的魔力量。当然,就算使用的量超过限制范围,也不会立刻受到惩罚,但需要事先申请,若是没有申请的话,事后就不得不受到城堡那边的查问。讲得极端一点,如果外来人士擅自使用大型魔法,就会被城堡感应并遭到质问。为此而设的结界也涵盖了城都的每个角落。准备得很周到。」
在魔法防御方面,铎洱达尔的城都可说是整个大陆首屈一指。巴尔达洛司感慨地小声低喃:
「不过,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防护。关键在于只要使用弱到无法被感应的魔力就行了。虽说构成会变得更复杂,也会更花时间……」
「那个,怎么了吗?」
发现他正低声嘟囔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着他。
巴尔达洛司对她露出微笑。
「既然顺利入境了,作为谢礼,让我请你喝杯茶吧。话虽如此,其实我也有不少事情想问你,某方面来说也是为了我自己。」
「就算你想问,可是我才刚成为宫廷魔法师,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
「是吗?你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喔。你和女王陛下认识对吧?」
「是没错……」
「那就行了,我想知道的就是女王陛下的为人。」
立于魔法大国顶点的魔法师。
巴尔达洛司之所以会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她察觉到了他正在进行的实验。
自祖国卡特利斯那次事件以来,他就没有被抓到任何证据。尽管如此,「某人」还是注意到他所做的事,向各国发出了警告。
他从收到警告的国家那里进行推断──注意到他的人,是她。
法尔萨斯王的未婚妻,因为采掘水晶洞窟的关系,对赛扎鲁也有影响力的人。
当代第一的魔法师,铎洱达尔的女王正是那个察觉到他实验的人。
据说,她大约十个月前突然出现在铎洱达尔,成为了下任王位继承者。
但比起她的出身之谜,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出类拔萃的魔法师,而且还是一个会自己主动站上战场的人。若是提到拥有过于强大力量的个人,首先会想到「魔女」,但没人知道她们的所在处。就这点来说,铎洱达尔的女王就另当别论。
毕竟她两个月后就会退位,对这个国家而言,她只不过是过渡时期的女王。那么在那之后她打算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对他来说有着无法忽视的可能性。
从大街弯进去的一条小巷子里有间店铺,巴尔达洛司邀请少女坐在面朝马路的座位上。朵莉丝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看到送来的香甜茶品,随即笑颜逐开。
「陛下……是位美人,美得让人难以相信她同样是人类。还有,她为人直爽,还安排精灵接送我回乡。」
「王的精灵啊。他们经常陪在女王身边吗?」
「好像没有,如果没被召唤就不会出现,艾尔……有个精灵这样说过。所以即使是宫廷魔法师,也没几个人见过精灵。」
「看来她没有那么常使用精灵,感觉只是为了牵制周边诸国才使役他们的啊。」
「麻烦的案件之类,也有很多是陛下亲自处理的。真要说的话,比较繁琐的政务感觉都是交给下任国王雷吉斯大人统管。」
「我也听说过。介入法尔萨斯与亚尔达之间的战争时,女王好像也是亲自踏上前线。」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她很自然地化身为孩子融入人群。毕竟有那么庞大的魔力,肯定可以过得更加自由吧。」
听着不瞭解太多详情的少女天真无邪的这番话,巴尔达洛司露出微笑。
──他很享受在私底下,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个一个地毁灭村庄。
他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自己使用的构成与诅咒,实验自己的力量。
然而到头来,强大的魔法师总是孤独的。所以与周围相比显得格外突出的魔法师们都聚集在了铎洱达尔,他们因聚集起来后自己不再孤单而感到安心。
但在巴尔达洛司看来,这样的作法与堕落无异,只是希望让自己沉溺于和周遭是一样的这种感觉,从中获得安宁。
所谓的魔法师,本来不应该是那样的。可以更加放手地去做自己能办到的事情。
而位于这个国家顶点的她──是否也同样这么认为呢?
※
知晓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虽然感觉会很方便,但反而也会因此束缚自己的思考与行动。
就连缇娜夏也只是听到一个朦胧的未来视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所以她稍微有点明白那个拥有未来视的占卜师为何会选择不与任何事扯上关系生活。
因此缇娜夏趁着办理日常公务的空档,用能够想得到的手段继续调查,同时也在等待着。
虽然她一直等待,事情的结果依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那天晚上,缇娜夏在工作时间结束后将还没处理的文件带回自己的房间。
不知不觉间离退位也只剩两个月了。她洗完澡换上居家服,趴在床上看着文件。看到最后一张时,她不禁歪了歪头。
「会面申请?」
这是昨天刚从塔伊利老家回来的朵莉丝提出的。好像是她有个认识的魔法师临时入境,因为那个人的弟弟得了怪病,想找她商量一下治疗相关的事宜。
缇娜夏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离开房间和女官搭话。在联络之后,朵莉丝约三十分钟后来到了这里。被招来这里的少女在缇娜夏的房间门口惶恐地低下了头。
「实在很抱歉在您休息时来打扰,也谢谢您前几天安排精灵接送我。如我在申请书中写到的,我有位认识的朋友的弟弟得了怪病,身体状况正在恶化……」
「可以喔,只是我并没有那么擅长治愈。我该去哪里找他?」
「啊,现在那位哥哥正在外面等着,我可以叫他进来吗?」
「没关系,事情分秒必争对吧?请他进来吧。」
缇娜夏在居家服外面只披着长袍,回到室内后并没有坐在接待用的桌子里面那侧,而是坐在靠近门口的那边。她看着那两人走进来后在对面坐下。
表面上保持平静,缇娜夏微笑说道:
「朵莉丝,他就是那个人?」
「啊,是的。请原谅我的无礼。」
「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我叫巴尔达洛司,女王陛下。」
沉默降临在房间里。
男子在稳重的笑容底下,用审视的眼神看着缇娜夏。女王对朵莉丝说道:
「朵莉丝,你可以先离开了。接下来我会和这位先生直接谈的。」
「咦?可、可是……」
「朵莉丝。」
再次被叫到名字,少女打算起身,却被那个男人抓住了肩膀。
「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劝你最好别动。」
「唉?」
听到这句话,朵莉丝的表情显得十分困惑。但巴尔达洛司的眼中已经只有缇娜夏。他向一派轻松的女王问道:
「你相当冷静嘛。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找我呢。」
「我的确在找你,也很惊讶。之所以会看不太出来,是因为我这阵子一直有意识到这一刻──你听说过百发百中的占卜吗?」
「那是什么?」
见男子有些惊讶,缇娜夏不禁露出了苦笑。
「就结果来看,朵莉丝确实有回去塔伊利。而你应该是为了寻找下一个牺牲对象而事先探勘的时候认识了她?」
「你果然识破了啊。幸好不是我太抬举你了。做了这么彻底的安排,如果那人不是你的话会让我很扫兴的。」
缇娜夏用手托着脸颊,听着他莫名自我沉醉的话。
其实在听到朵莉丝说「我有把那位哥哥带来」的时候,缇娜夏就微微怀疑「他可能就是那起事件的犯人」。但之所以没有让朵莉丝先回去,是因为需要时间来判断她身上是否被人植入了任何术式。尽管现在朵莉丝看起来很正常,但还需要时间精密地检查。
缇娜夏环起双臂,歪了歪头。
「然后呢?我姑且先听一下你的来意吧,听完后再解决你。」
「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别想组织构成或是召唤精灵──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可以放在手掌上的三角锥型骨架,中间还有细细的链条,悬挂着银色的小箭镞。缇娜夏见状,不禁歪起嘴巴。
「这种东西竟然还存在啊。这应该是在铎洱达尔建国之前的古董了吧?」
「没错。这是魔法师还被称为魔者受到迫害的年代,为了感应魔力而制作的魔法具。我把那个古董进行了改造,一旦在感应范围内有我以外的魔力作用就会产生反应。换句话说,哪怕你只是动用了一丁点魔力,与这个魔法具联动的诅咒就会在这女孩体内发动。那个诅咒已经在内脏扎根,她可是会死得很痛苦的喔。」
「唉……?缇娜夏大人……?」
「没事的,朵莉丝,麻烦你先冷静下来。」
缇娜夏说着,为了表示会听从男人的话而举起双手。既然他会来到这里,势必做了充足的准备。可能是在饮食中混进了诅咒的核心让她吃下之类的吧。话虽如此,既然是诅咒的话,应该没有致死的效果。他说的这番话恐怕真假参半,但假如真的施加了诅咒,朵莉丝将会承受那样的痛苦。
看到缇娜夏放弃采取强硬手段,男人露出满足的表情笑了。
「只靠自己一个人很难守护一切吧?无论多么严密的戒备都会存在漏洞。可是那些弱者还是会一味索求你。就算被尊为女王,但实际上就跟服侍着那些蠢货的奴隶没什么差别。」
「你还挺能讲的嘛。这些和你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关系?你以前明明是那么谨慎行事,现在是为了挖苦我才来的吗?」
「不,我是来邀请你的。」
「啥?」
缇娜夏心想「这家伙在说什么?」,不禁皱起了眉头。从男人的眼中隐约可见嗜虐的光芒。见女王毫不隐藏内心的厌恶,巴尔达洛司笑得一脸开心。
「你好像对我的实验有些看法,但其实你也没什么两样吧。你是能毫无抵抗地如割草般杀人的那种人。」
「我确实会杀人,但我不想被与你相提并论。」
「是一样的。杀人没什么大义,也不是什么漂亮事。无论你还是我,都是靠着吞噬他人活下来的。」
巴尔达洛司说到这里中断了语句,审视缇娜夏纤瘦的身体。只要一眼就能夺人心魄的美貌,现在就犹如冰块般寒冷。男子向浑身散发着敌意的她询问:
「所以我才会来告诉你,你可以活得更加自由。」
「自由?」
「没错,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觉得自己以外的人类都是脆弱无力的吧?认为他们是只要动动指头就能够信手拈来的花草那类。」
「……所以呢?」
她没有否定男人的话,因为这不过是事实。她对于唯独自己是个异质的存在这点有所自觉,但她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优越感。既然被选为王族,完成自己的职责就是理所当然的。
巴尔达洛司扬起嘴角。
「要不要跟我走?我需要你的力量。」
「啊?梦话请等死了之后再说吧。」
听到她冰冷的反驳,在旁的朵莉丝不禁缩起身子。
「这可不是梦话。你在使用魔法战斗时,难道不觉得快乐吗?在顺利组织构成时,难道不觉得愉悦吗?这就意味着……你希望能发挥自己的力量。但现在的生活,你能使用几成自己的力量?顶多也就是一成。如果跟我走,你就更能随心所欲地发挥,没有任何禁忌,可以实现你想做的一切,随心所欲地照着自己的喜好活下去。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知识施加枷锁。」
──他所说的,对于拥有一定力量的魔法师来说,想必是极其甜美的诱惑。
虽说能使用魔法,但并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能自由挥洒自己的力量。有限制,也有枷锁。力量愈强,这样的事情就愈是如影随形。
巴尔达洛司就是卸下了这些枷锁的人……正在邀请她与自己走上同样的道路。
「你应该明白吧,作为法尔萨斯王妃被圈养一辈子可是很无聊的。」
缇娜夏闻言,只是傻眼地吁了口气,动作优美地交叉白皙的纤细双腿。
「我拒绝。请不要让我说好几次,真麻烦。」
「你还真倔强啊,这个女孩死了也没事吗?」
巴尔达洛司把手伸向旁边,掐住了朵莉丝的喉咙。少女瞪大双眼,缇娜夏一脸凝重地试图起身。
但在这个动作完成前,巴尔达洛司已击出风刃,从她的右脸划过膝盖。红色的血沫飞溅,朵莉丝不禁发出了尖叫。
「缇娜夏大人!」
「别在那大呼小叫。」
巴尔达洛司咂嘴,继续对缇娜夏笑着说道:
「希望你也不要让我说好几次,你肯定明白,过于强大的魔法师是孤独的。但是,我可以理解你。」
「你也真是有自信呢,你不觉得我跟你走的话,会杀了你吗?」
「也是,所以我也要带着这个女孩一起走。先让她乖乖听我的吩咐吧。」
语毕,巴尔达洛司立刻在少女的耳边轻声低语。朵莉丝的身体抖了一下,不久后她的双眼便失去了意识,缇娜夏见状,面露苦色。
「这也是诅咒?竟然搞这种无聊的把戏。」
「诅咒的优点就是不会被他人轻易破解。人类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脆弱许多,只要诉诸精神,就容易使人扭曲。」
「你就是像这样烧毁那些村子的吗?」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那么顺利,但归功于多次实验,现在我的水准虽然还比不上『沉默魔女』,但多少还是有点自信的。」
缇娜夏用手指拭去脸颊上的血,瞥了时钟一眼。
巴尔达洛司被她的视线吸引,也确认了一下时间。
──她比想像中还要愚蠢。
他没想过说个几句话她就会当场答应。
但她的态度比预料中还要顽固。他本以为她能真正地理解他邀请的意义。
可是从她的感觉来看,好像没有认真在听他说的话。就算力量再怎么出众,如果操控它的精神只是凡庸之辈,也没有任何价值。
尽管如此,既然她拥有巨大的魔力,这点就有用处。
巴尔达洛司再次确认了时间。
感觉差不多了。在进入城堡前,他便在镇上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为了不被感应,他用少量的魔力组织了极其复杂的构成。虽然因为没办法花太多时间,他只是把自己的构成与原本就存在于附近的有点火功能的构成相连,但作为火种已经足够。再来就只要周围的构成形成连锁,孕育出巨大的火焰就行了──大到足以照亮城堡窗户的火焰。
然后,他再看准这一瞬间的缝隙,将诅咒打入她的精神之中。
就算说是最强的女王,也无法瞬间解开他人的诅咒。只要能成功施放诅咒,就是自己的胜利。虽然是个愚蠢的人,但她理解自己身为魔法师是不自由且孤独的。只要抓准这个弱点,就能随意操控。反正她也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小女孩,所以才会接受与法尔萨斯的政治联姻。
缇娜夏默默地坐着,毫不在意露在外面的膝盖上流下来的血液。实在是胆识过人。
那暗色的眼眸彷佛映照着一切,将所有东西吸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但是,离点火只剩一点点时间了。
不能错过那一刻,巴尔达洛司继续向跷着腿的她询问:
「你的魔力是先天的吗?真想看看你的五脏六腑里面究竟浸润了多少魔力。」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魔法师,每个都巴不得切开我的肚子呢?」
「只是单纯的兴趣,毕竟你的全身上下都彷佛贵重的触媒。」
巴尔达洛说着说着,举起了单手。
「……唔。」
缇娜夏因尖锐的疼痛而弯下身子,仔细一看,有根魔力形成的细桩穿过了自己纤瘦肚子的正中央。黑色细桩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约莫拇指指尖的洞口流出了血液。缇娜夏吸了一口气,恢复原本的姿势,冷眼俯视着淌在膝上的血液。
「你只要说愿意成为我的东西就行了。我能理解你。」
「我从未希望有人理解我。」
缇娜夏耸了耸肩笑道。
巴尔达洛司看着她的笑脸,感到不太对劲,再次把视线移向时钟,喃喃说道:
「……为什么?」
──火还没喷发。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那个时间点。不可能。自己应该多次确认过才组织构成的。
巴尔达洛司隐瞒内心的动摇,此时耳边传来了女人的窃笑声。
那个声音极其令人厌恶。巴尔达洛司望向她。在这阴暗的房间,她的腹部流出的血滴落在地板上。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喔。」
「那你为什么要笑?」
「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你会被什么方式杀死,不小心就……」
「你说我会死?」
巴尔达洛司用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少女的喉咙,在起身的同时脸部表情也跟着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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