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反覆地试验,被玩弄的箱庭。
命运描绘的轨迹互相缠绕,被纪录,被鉴赏。被窥视,被疼爱。
然而,这也已经是不存在于任何时刻的事。已然失去的故事。
现在即将开始的──
是已被命运排斥的超脱者们,最后也是最初的相逢。
※
这一年,法尔萨斯城都中充满着战栗的氛围。
城内发生年幼孩子接连失踪的奇怪事件。
虽然城里进行了调查,加强巡逻的戒备,父母们也保持着戒心,但孩子们依然一个接一个地失踪。
这些事件无迹可寻,就在大家开始觉得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迎来了转捩点。
──五岁的年幼王太子,从城堡的寝室中消失了。
「我去母亲那里一趟!无论如何也要请她帮忙──」
「萝莎莉雅,当初正是答应她今后不需要任何帮助,她才同意让你嫁给我的。」
「难道要就这样袖手旁观吗!?掳走孩子的可是魔族啊!」
王妃的手中有一根鲜艳的蓝色鸟羽。尽管失踪事件到目前为止都没留下任何线索,但这次有根羽毛滑进了王太子的床下。
魔法师们一致断定这是魔族的东西。身为魔法师的王妃也持相同意见。
看着王妃手上的羽毛,国王面露难色,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猛然抬头。
那就是约莫五十年前,曾经留在上上一代国王身边的一名女子。
※
「主人,挑战者来了。」
「好好好,真难得呢。这次的人能走多远呢──」
「那些人好像有什么急迫的事,我听到好几次『孩子』这个词。」
「嗯?」
只要登上顶端,就能让魔女实现愿望的蓝色高塔,实际上在非常罕见的状况下,就算不用登上塔顶,她也会帮忙实现愿望。这么做没什么特别的标准,主要取决于抱着必死觉悟挑战高塔的人的愿望是否能打动她。
她会要求对方彻底保守这个秘密,实现那个愿望。其力量强大无比。
被称为大陆最强的苍月魔女,用稚气未脱的动作歪了歪头,把正在看的书放在桌上,当场消失。
※
曾经从祖父那听说,塔的试炼非常残酷。
刚登上第三层,带来的武官就已经有半数脱队。凯文环视表情十分疲惫的其他人,感到愈来愈紧张。
──即使如此也不能放弃,就算死,也要等到登上塔顶再说。
他振奋自己,与眼前疑似魔法生物的狮子对峙。这时,他注意到一位少女出现在狮子背后,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
乌黑的长发,白瓷般的肌肤。暗色的双眸深刻到让人一眼便难以忘怀。挺拔的鼻梁,形状姣好的眉毛以及纤长的睫毛。犹如花瓣的红唇比完成的画更加美丽。
她环视一行人,向前踏出一步后轻轻敲了狮子的头。那头野兽立刻趴至地板。
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哑然失声的一行人,看了看凯文,瞪大双眼。
「唔哇,阿卡西亚?法尔萨斯国王来这有何贵干?」
她问得很随意。但国王思考这句话的意义,总算想起来一件事。
眼前的少女与他从祖父那里听闻的魔女容貌十分酷似。
他倒抽一口气,端正了姿势。
「你就是苍月魔女吗?」
「是的。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就说说看吧……没有的话就请继续。」
「有!希望你能救救那些被魔族掳走的孩子!」
「魔族……?」
见少女疑惑地皱起眉头,凯文示出自己带来的蓝色羽毛。
她用冷淡的眼神凝视那根羽毛。
「什么时候被掳走的?」
「昨晚。」
「那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喔。」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我想趁着还有可能性的时候抱住这一丝希望!」
「那么,可以拿你的命来交换吗?」
听到她冷谈的话语,臣下们脸色一变。但国王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地点头。
「我早有觉悟,拜托了。」
魔女轻轻吁了口气,弹了个响指。国王手中的羽毛随即移动到她手上。
「你真笨啊,想想自己的立场吧。若是孩子已死,连你也死去的话,国家要怎么办?」
听到她强烈的批评,凯文露出了略显苦涩的笑容。
「到时我弟弟会想办法的。」
见他全无惧色,魔女露出不快的表情。
接着她顺势用力踹了地面,没有任何前兆地忽然消失了踪影。
究竟,他们的愿望是否传达给她了?一行人还在困惑的时候,就立刻遭转移门吞了进去,被扔出塔外。最先回神的人慌忙冲到塔边,但大门已经从墙上彻底消失了。
※
「掳走孩子的魔族啊。即使是中阶魔族,也算是相当有智慧的了。」
至今为止都没有露出马脚,证明他相当狡猾。而且恐怕不是单独行动。
不过既然能侵入张有结界的城内,代表他本身的魔力应该也就那种程度的大小。在中阶魔族之中,有许多只有构成力或魔力其中一边较为优秀的偏门个体。
在法尔萨斯城都上方遥远的空中,缇娜夏伫立在空无一物的天上,深深吸了口气。
接着,她在转眼间组织了极其复杂的构成,把它往底下扔去。
缇娜夏把蓝色的羽毛拿在手上,紧盯着探知构成的反应。城都中浮现出好几处魔力的痕迹,证明了这个魔族一直以来究竟有多么肆无忌惮。
城内有一处残留着最为浓厚的痕迹,于是缇娜夏选择从那里追踪痕迹。
那个地方不在城都内,魔力从城都稍微偏西的位置延续下去,微弱到普通魔法师无法发现的程度。
「嗯──是地下吗?」
缇娜夏使用转移直接移动到目的地。
这里位于法尔萨斯西侧的森林,是古老采掘场的遗迹。她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洞窟,毫不犹豫地踏进里面。
──一直窝在塔里生活,就会不太明白外面发生的事。
尽管她觉得自己搜集了最低限度的情报,但那也是以缇娜夏的标准来看。就算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她多半也不会察觉,像这种有不少孩子失踪的事件也是。
要改变这种情况,只有在某人踏入她领域的时候。
「菈碧妮亚的外孙,雷格的曾孙吗?我也不是不知道啦,但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尽管她也认为理由是「只有自己的居所明确」,但因为这样就来到恶名昭彰的魔女之塔,也太有决断力了吧。
但既然听说这件事攸关孩子的性命,她自然不打算视而不见。缇娜夏在狭窄的洞窟中前行,途中发现了一个被魔法迷彩隐藏的侧洞。从那里继续前进后,立刻就来到一个作工精细的石制通道。这里是什么遗迹?缇娜夏环视着这个像是地牢的地方。
「好啦,要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你在做什么!」
听到带有金属感的女性声音,缇娜夏歪了歪头。
定睛一看,从通道深处走来的是一个半人半鸟的女人。她的头部和手上都覆盖着一层鲜艳的蓝色羽毛,横长的眼睛也与鸟类相像。缇娜夏像是理解了状况似地说道:
「就是你啊。我在找你喔,就是你在法尔萨斯的城都掳走孩子的吧?」
「你是魔法师?」
「答对一半,但你猜错了。」
缇娜夏随意地挥动右手,她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银色的短剑。她用最小幅度的动作将短剑笔直地投掷过去。
半人半鸟的女人嘴角露出嘲笑,张开翅膀试图弹开短剑。
「这种东西──」
在她说完之前,女人的胸口已经被打穿一个大洞。
蓝色的羽毛四散。见魔物带着惊愕的表情倒下,缇娜夏对她投以冷淡的目光。
「没看穿我是魔女才会有这种下场。不过,就算看穿也不会让你逃跑就是了。」
魔女抓起一根落在眼前的羽毛。
接着,缇娜夏继续在冰冷的石制通道迈出脚步。
昏暗的石室内只有墙上的烛台发出微弱的亮光。
除了这道微弱的光芒照亮的地方以外,四处都是黑暗,而这与绝望同义。
刚被带来的孩子以及被带走的孩子,即使他们年纪幼小,也能容易地想像到被带走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他们面对缓缓靠近的死亡,只能互相依偎在一起。
从石室外传来了混杂着水声的非人者的脚步声。
──今天也会有人消失。
正当孩子们因恐惧缩成一团时,只有一个孩子毅然地抬起头。
刚来不久的那名男孩还穿着睡衣,但脸上不显惧色。少年先被掳来此处的堂哥一看到他后便哑口无言,由此也能推测出他身分高贵。
门被打开,一个全身被黑色体毛覆盖的男子从缝隙中探出头。
「好啦,今天要选哪个呢……特蕾莎说女的比较好。」
这句话令三名少女颤抖不已。她们伏着哭肿的双眼向身后的石墙退去,想尽可能远离他。但这种小小的抵抗对这个男子来说根本不起作用,他走进石室,把手伸向离他最近的少女。
「不要啊啊啊!」
少女发出了犹如野兽般的惨叫,不停颤抖着。
男子笑着想要抓住她之前,身穿睡衣的男孩插入两人之间。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只凭借骄傲和愤怒站在那里,狠狠瞪着吃惊的魔族。
「住手!」
「奥、奥斯卡……」
看到拥有闪耀蓝色瞳眸的孩子,以及那个想要阻止他的金发少年,男子用鼻子哼笑一声。
「有意思,我记得你们是王族吧?是会因为无聊的骄傲而死的那种人嘛。既然你都主动候补了,那今天就选你吧。」
魔族说完向他伸出手,但他依然没有退缩。他站着袒护身后的少女,同时用全身的力量挥开魔族的手。
这样的举动当然让男子眼中显露愤怒的神色,声音也愈发低沉。
「干脆当场把你撕裂再带走好了。虽然会洒掉一点血,但这样也算是种余兴。」
「吃了我有何用意?」
「为了获得力量,这样的话,我迟早能成为高阶魔族。」
「──怎么可能呢。」
这道好似寒冰的声音由男子身后传来,他随即慌忙回头。
不知何时,有名少女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她抬头看了看那个男子,露出无畏的笑容。
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的黑发少女用左手轻轻弹了个响指。
「高阶魔族是概念性的存在。你们从根源就不一样。不管获得多少力量,你们也无法跨越这条线。」
「……你从哪里进来的?你是什么人?」
「因为以你们的程度分辨不出我是什么人,所以才是杂碎。」
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男子的脸扭曲起来,将右手的指甲化为弯曲的刀刃。他亮着自己的武器,向美丽的少女迈出一步。
「虽然年纪大了一些,至少就女人这点是符合特蕾莎的要求。今天就选你吧。」
「如果是照年龄来选的话,你们恐怕会食物中毒呢──先不提这个了。你说的特蕾莎是指那个鸟女?那么她已经不需要进食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笑了笑,伸出了原本放在身后的右手。蓝色的羽毛随即从她的手中落下。男人见状,像是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景象般瞪大双眼。
「你……你!」
「好了,你也来吧?让我陪你玩一下。」
她的语气像是颂歌般温柔。少女的指尖以柔美的动作组织构成。
目睹构成的致密程度与魔力之大,男子才总算察觉到两人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差距。
即使想抵抗,他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也没有那个时间。
下一瞬间,男子灰飞烟灭。
黑发少女平静地看着这一幕,随后走进石室莞尔一笑。
「我是受法尔萨斯国王之托,来带你们走的。」
她的话让人有点不敢置信。快要放弃的这群孩子感到动摇。
在他们之中,袒护着少女站在前面的男孩保持警戒,如此询问:
「你是谁?真的愿意救我们吗?」
「是谁这点要保密。不过我的确是来救你们的。来,我们回去吧?」
听到她没有虚假的笑容和话语,孩子们面面相觑,随后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聚在她周围。
「姊姊你是魔法师?」
「是的,我会开启通往城都的转移门,你们先稍等一下哦。」
「你是法尔萨斯人吗?好漂亮!以前没见过你呢。」
「你是城里的人吗?」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得救缓和了紧张情绪,孩子们接连不断地提问,少女见状只得露出苦笑。
「我不是法尔萨斯人,也不是城里的人,这次只是被人拜托而已。」
她弯下身子莞尔一笑。此时金发少年拉住她的手。
「嗳,等我长大后可以娶姊姊吗?」
听到孩子气的天真问题,她的暗色双眸闪过了恶作剧似的光芒。
「如果你不在意年龄差距的话就可以。但要变得比我强才行。」
她组织构成,在墙边开启了一道小小的转移门。
「来,请吧。另一边就是法尔萨斯城都。」
孩子们发出欢呼一齐跑了过去,接连冲进转移门。
刚才那名男孩默默地看着这幕,在只剩他一人时回头望向少女。
「谢谢你……得救了。」
「不会不会。」
她言尽于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类似惊讶的情感逐渐在暗色的瞳眸中扩散。
那个颜色,不知为何教人很是怀念。
像是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一样,好像曾经在哪见过一样。
彷佛现在尚且想不起来的记忆似的既视感。
她或许也有类似的感觉。少女看他看得出神,在回过神后便微微一笑。
「你父亲是个出色的人。」
少女拨起乌黑的长发,把脸凑近,在他小小的额头亲了一下。男孩睁大双眼。
「你和雷格有点像呢,真令人怀念……好了,快去吧。」
被少女轻轻推了一下肩膀后,他点了点头,朝转移门迈出脚步。空间变换的瞬间,他回头望向石室。但少女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见石室人去楼空,他瞠目结舌。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不可思议少女。
她那过于强烈的存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经过了十五年的岁月。
※
缇娜夏把茶倒进杯子,好闻的蒸气升起。
她一脸满足地确认香气,同时向背后的气息说道:
「欢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单独达成挑战。我帮你泡了茶喔。」
魔女说完回过头。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他年约二十岁,千锤百炼的身体散发出一种无懈可击的氛围。从那秀丽的容貌可以窥见让人服从的风采,带给见者精悍的印象。
他有着太阳刚落的天空色眼眸。缇娜夏总觉得好像曾在哪里见过这种颜色,不禁歪了歪头。
缇娜夏望向始终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青年,举起了双手。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请进。」
他像是突然回神般苦笑了一下,片刻后重新露出微笑。
「不……我还以为你会更成熟一些。」
「我姑且也是魔女,身体的成长已经停止了。」
「因为我只在小时候见过你一次,当时的你看起来很成熟。」
「小时候?」
青年向一脸狐疑的魔女示出了手中的剑。
「是十五年前的事。你已经忘了吗?」
世界仅此一把的,法尔萨斯王家代代相传的剑。看到堪称魔法师天敌的这把剑,她的暗色眼眸之中逐渐显露理解的神色。缇娜夏拍了下手。
「那个时候的!你长得这么大了啊。没那么可爱了。」
「都二十岁了,还和五岁孩子一样可爱的话,就伤脑筋了。」
「不过你成为一个好男人了呢。想必你过世的父亲也会很高兴。」
「他还活着啦。」
「我只是开个坏心眼的玩笑。」
听到魔女的戏言,男子笑着把剑收回了剑鞘,走进房间站在她面前。
「我叫奥斯卡•拉耶斯•英克雷亚杜斯•罗兹•法尔萨斯。当时很谢谢你,都是托你的福才能得救──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我叫缇娜夏,好久不见。」
魔女这样说完,露出了花朵般的笑容。
虽说是魔女,但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美丽少女。
奥斯卡内心涌起不礼貌的感想,在她身前坐下陪她一起喝茶。他们闲聊的内容包含以前的事以及塔的事等等。
但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很久,她轻轻弹了个响指切换话题。
「那么,你是睽违七十年的达成者,你想做什么?有什么愿望吗?」
传说只要能登上塔顶,就能让魔女实现愿望的蓝色高塔。上次的达成者是他的曾祖父,他得到了魔女的帮助,封印了敌国拥有的魔法生物兵器。
奥斯卡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魔女,开口说道:
「这个嘛……在那之前,能够麻烦你跟我交手看看吗?」
「唉?呃──所以你是想以阿卡西亚持有者的身分讨伐魔女吗?」
「不是,我还没那么忘恩负义,只是单纯想试试自己的实力。」
「嗯──?难得救了你,还要把你杀掉的话,这样我也会于心不忍呢。」
她无比自信。想必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在世界上仅存的五位魔女当中,她也被视为最强的一个。听到她这样说,奥斯卡不禁露出苦笑。
「可以的话我是不想死。」
「那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喔。你们父子俩都很有勇无谋啊。」
──奥斯卡也曾经听父亲说过,她当初说如果希望孩子得救,就要以父亲的性命作交换。
但是,她到头来还是没有夺走父亲的性命,也没有操作他的记忆。只是用使魔将一行人扔出了塔外。
只是在奥斯卡平安返回城里之后,王收到了一封寄件人不明的信,上面写着「闭嘴」两字。
王城接受这个要求,后来只公布了「发生在法尔萨斯的孩童诱拐事件是魔物所造成」,以及「基于国王的委托,一名无从属的魔法师解决了这起事件」。
缇娜夏虽然温柔,但魔女毕竟是魔女。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她的回答应该会退缩吧,然而奥斯卡只是露出苦笑说:
「就算我死了也还有堂兄。就是当初你所救的其中一个孩子。」
「唔哇,真是的……没办法了。」
缇娜夏吁了口气站起身,张开双手组织构成。
就在构成扩大时,两人转移到塔的一楼。她朝身后瞥了一眼,大门随即消失。
缇娜夏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微微一笑,随即一把细身的长剑出现在她右手,左手则出现了一把短剑。
「那就让我做你的对手吧。请你最好不要想着手下留情喔。要抱着杀死我的决心战斗。」
她嫣然地做出宣言的模样,明显可以看出并非少女,而是魔女的威慑感。奥斯卡紧张地倒抽一口气,拔出阿卡西亚。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六步。
奥斯卡计算着距离并寻找机会。
他没想到对方也会用剑,而且还是双剑。
是拥有某种力量的魔法剑吗?他难以推测她的剑术水准。
然而,她对警惕自己的奥斯卡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转动着脖颈,同时用脚确认地板的触感。虽说裙摆偏短,但穿着白色礼裙的她看起来并不是战斗的装扮。魔女朝膝下的裙摆瞥了一眼,受到影响的奥斯卡也不由得看向那里。
──漂亮的纤细双腿。
当她的视线落在那里的同时,奥斯卡朝地板一蹬,向她冲去。
可是在下一个瞬间,他便露出惊愕的神情。因为缇娜夏像是配合他一样朝自己前方踏出步伐。
她用右手的长剑弹开了阿卡西亚的第一击,同时将左手的短剑刺向奥斯卡的右手。他情急之下用右肘弹开短剑的剑柄。接着他灌注速度与力量挥动阿卡西亚,打算顺势弹飞她的长剑。
缇娜夏为了避开这一击选择了挪动长剑,但奥斯卡的速度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美丽的脸庞微微皱起眉头。
他不给缇娜夏重新站稳的机会,准备挥下第三击。
但魔女扔出左手的短剑,将他的动作拖慢了一瞬间。
奥斯卡用左手弹落飞来的短剑,朝着她挥下阿卡西亚。
然而缇娜夏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他随即听到呼吸声从头上传来。
「…………!」
缇娜夏借由魔力干涉跳到了他上方的高空。
纤瘦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长剑缠绕着苍白的雷光,随着一挥向他击出。
面对灼烧着视野的雷光,奥斯卡以阿卡西亚作为盾牌抵挡。将雷光弹开后,魔女的身影已经从他头上消失。奥斯卡顺着自己的本能,在一个转身的同时将阿卡西亚往空中挥去。
降落在他身后、刚准备挥下手中剑的缇娜夏见状,只得急忙蹲下闪开这次攻击。随后她组织转移构成,回到最初的位置。
她确认着双手的剑,如此发出牢骚。
「啊……是我身手变钝了吗?你很强,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
「多谢夸奖。」
虽然表面上回话的语气平静,但奥斯卡其实紧张得背脊发凉。
她用剑的方式相当诡谲。若是再配合魔法,更是难以预判她的动作。
假如纯粹比剑术的话自己应该能赢,但魔女的拿手好戏当然在于魔法。
奥斯卡认为只要能近身就能取胜,因此他一边思考该如何进攻,一边计算着两人的距离。果然还是该靠速度说话,让她没有使用魔法的机会直接压制过去吗?
但这样一来可能很难不杀死她。
他抱着这样的烦恼苦思冥想──但其实没有必要。
缇娜夏微微一笑,让手上的剑消失,取而代之地伸出了右手。
「那我稍微拿出点真本事吧……到此为止了。」
巨大的构成瞬间扩散。
但奥斯卡看不见。他只是感觉空气有所变化。
构成带上魔力发出火焰,转眼间化为一片红色波涛袭向奥斯卡。
奥斯卡虽然对这招感到惊愕,但还是把阿卡西亚举在身前,向前冲去。他打算用王剑将魔法攻击无效化,再从那瞬间产生的缝隙穿过那片波涛。
然而,火焰在即将接触到阿卡西亚的前一刻完全消失了。
「咦?」
他才刚觉得奇怪,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错愕不已。他看向魔女,只见她笑着挥了挥手。
然后他当场被狠狠轰飞,撞上了高塔的墙壁。
※
留在孩提时代记忆中的她,是一个强大的人。
既强大、又成熟……看起来又有些寂寞。
或许是因为她喊了奥斯卡自己也未曾见过的曾祖父的名字。
她当时说自己不是法尔萨斯人,奥斯卡听见后便很在意她究竟是谁,回去后不久他便追问父亲,得知了她的身分。
建在荒野中的高塔,据说好几百年来她都独自一人生活在那座塔顶。
他想见去她,想要向她道谢。
但是能见到她的只有登上塔顶的人。那么就必须变强。
从那天起,他在剑术训练时比以前加倍努力。钻研学问、修习武艺,为了有一天能去见她。
他希望这次能换自己帮上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成熟大人。
这样一来,应该能稍稍抚平她内心的寂寞。奥斯卡是这样想的。
──这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孩子的梦想。
※
奥斯卡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
墙边的魔法照明将昏暗的房间照得一片苍白。
女子在他枕边看着书,发现他清醒了之后便露出苦笑。
「身体状况怎么样?我姑且是全都帮你治好了。」
听她这样一说,奥斯卡便试着挺起身子。他张开又握紧手掌两三次,并没有感到哪里不对劲。
「应该没事,不好意思。」
「有勇无谋是不好的喔。请在战斗前判断自己是否能赢过敌人。」
「我想知道实力差距到底有多大,其实我还满有自信的……」
「如果仅限接近战的话可能就危险了呢。我煮了晚餐,要吃吗?」
攸关生死的话题与今天的晚餐在一句话里同时被提及,他觉得有点好笑,愉悦地闷笑出声。魔女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是不是我打到了什么糟糕的地方?不过全身应该都被打到了就是。」
「不,没事的。我就感激地享用了。」
「是是是。啊,请你也快点决定一下愿望哦。」
奥斯卡眯着眼睛看向她走出房间的背影,喃喃说「我已经决定了」。
「该说是意外有家庭感吗……你很会煮饭。」
「毕竟我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但也请你别拿宫廷料理来比较喔。」
摆在餐桌上的菜肴皆是些他没见过的料理,想必不是出于法尔萨斯。
可是每一盘菜都散发着刺激食欲的香气,绝妙的调味也很合他的胃口。味道莫名柔和,所以可能是哪里的家常菜吧。奥斯卡喝着缇娜夏推荐的酒,暂时集中精神吃着那些料理。在她吃完之后,奥斯卡把话题切到达成试炼的报酬上。
「那么,关于我的愿望。」
「已经决定了?虽然不是什么都能实现,不过还是请你先说说看吧。」
「希望你把我锻炼到足以战胜你的水准。」
「…………什么?」
「所以说,我想赢过你。」
缇娜夏听到这句话,一脸哑然。想必从来没有达成者提出过这种愿望吧。她面露难色地搔了搔太阳穴。
「呃──其实我不是那么想自杀耶?」
「我不想杀你,只是想赢过你而已。」
「什么啦,是想做武艺修行吗?我觉得你已经够强了啊。」
「但我不是输了吗?」
「虽说你有阿卡西亚,但要是输给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摆啊。」
魔女露出了傻眼的表情,但奥斯卡仍旧不肯罢休。
「城里已经没人能赢过我了,但我还想爬得更高。」
「是因为你未来有预计要和魔女战斗吗?」
她露出冷漠的眼神,彷佛在透过他看着其他东西。奥斯卡从她这番话和视线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你是说我的祖母?没有,毕竟我连一次也没见过她。」
「是这样吗?」
见缇娜夏显得有些尴尬,他点了点头。
奥斯卡一次都不曾见过母亲那边的祖母,也就是沉默魔女。基本上她在母亲嫁到法尔萨斯之后,便与母亲断绝了关系。所以他也没有特别想见她,当然也不会想要打倒她。
他真正的愿望是另一件事。
奥斯卡直直地回望魔女那暗色的瞳眸,用平静却坚定的声音说道:
「我希望增加更多的选项,为了不要在希望完成某些事的时候,却因为力量不足而无法实现。」
魔女微微睁大双眼。
奥斯卡无法得知她在这短暂的瞬间涌起了什么样的感情。
但她立刻伏下眼眸,将暗色深渊隐藏在睫毛底下,吁了口气。
「……我明白了。至少比要求我和你结婚像样一点。但我只锻炼你三个月。而且不能保证你赢得了我。」
「没关系,我会努力。」
奥斯卡立刻回答后,她露出了成熟的笑容。奥斯卡不禁对那微笑看得入迷。这时他突然在意起刚刚那句话,如此询问:
「之前有人要求你和他结婚吗?」
「那种蠢蛋不存在才会让世界更加和平。」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只要是比自己还强的人就可以结婚』?」
「我没说过啊!?」
魔女全力否定,想必她不记得十五年前和孩子们的对话了吧。
如今彼此的身高差已经完全逆转,她露出与猫警戒时一样的眼神,观察着奥斯卡。
「什么啦……你是为了变强才来这座塔的对吧?」
「真要说的话,我是为了道谢而来的。」
除此之外,他也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她一个人是否会觉得寂寞。
会变得想要和她一起生活,肯定还是今后的事。
缇娜夏看着他,噘起娇小的嘴唇。
「你这个人真奇怪。」
「是吗?」
「不可以对魔女太过放松戒心哦。因为所有魔女都有怪癖,很糟糕的。」
「我会留意。」
见缇娜夏露出傻眼的表情,奥斯卡突然闪过一种既视感,不解地歪了歪头。
但这微弱的记忆在化为明确的形体之前便烟消云散了。
※
现场响着双剑互击的声音。
以奥斯卡原本的速度来看,动作其实放慢了很多。
他的对手是栖息于这座塔上的魔女,缇娜夏挥着练习用的细剑,同时用左手弹了个响指。奥斯卡对声音做出反应,往后跳开,随后不可视之刃从他脸前擦过。
「答对了。」
在远处的缇娜夏笑了笑,接着又弹了个响指。
但这次他没有退后,反而是往她前面踏出步伐。魔女暗色的眼眸微睁,对朝着自己挥下的剑浅浅一笑。
「挺能干的嘛。」
听到简短的赞赏,奥斯卡依然没有大意。他挥出的剑刃被魔女的剑接住。
金属声响起之后,立刻有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后脑勺。看到他差点站不稳脚步,缇娜夏再次弹起响指。他想迅速往左边避开──但一阵风温柔地抓住了他的脚。见奥斯卡因此失去平衡,魔女发出了傻眼的声音。
「是一开始被你闪开的魔法画了弧线绕了回来,你竟然没看到。看来你真的只凭直觉在闪躲。」
「我自己是不太清楚,但好像是这样。」
开始接受缇娜夏的训练后已经过了一周。奥斯卡每天都会去塔里接受她的锻炼,现在正在做的是对魔法师的实战训练。
她会在剑刃互击的同时,偶尔用不可视的魔法攻击过来。这么做的时候会用响指作为信号,但也不是每次弹了响指就会使用魔法。奥斯卡被要求在瞬时间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击出魔法。
虽说目前他仅凭直觉就可以闪开八成的攻击,但魔女似乎对此有所不满。
「说起来,你不就是因为不知道不可视的魔法才输给我的吗?难得有魔力却没有魔力视是不行的。完全不行。为什么小时候没做过训练呢?你的母亲是魔法师吧?」
「我是做过魔法师的初步训练,但因为学不起来就被迫放弃了。教我的人说『法尔萨斯王族的本分是剑士,你应该以那边为主』。」
「啊──是觉得你没有当魔法师的天分就撒手不管了吧……但如果不学会魔力视的话,面对一定程度以上的敌人就会赢不了,像是我。」
「把最强魔女形容为『一定程度以上』也有问题吧?」
虽然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但奥斯卡的愿望是「赢过缇娜夏」。就算有阿卡西亚,想要在三个月内弥补两人的差距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他也觉得小时候应该要多修练魔法才对。
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缇娜夏如此说道:
「不过,比起作为魔法师或剑士都是半吊子来说,现在这样比较好。老实说据我所知,你的实力在这几百年来起码也是前五强。」
「那倒是挺教人高兴的。」
「所以还是来硬的让你学会魔力视吧。要是学不会的话,最糟也不过就挖掉一只眼睛,换一个可以当作义眼的魔法具。」
「你讲的话很不得了啊……」
虽然她定期会显露出魔女的那一面,但基本上个性善良,而且很会照顾人。只要和她相处几天就会明白这一点,更何况如果她不是这种个性,想必当初也不会救他吧。缇娜夏让手上的剑消失,随后直直盯着他。
「不过你的眼睛颜色很漂亮,挖掉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会尽快学会魔力视的。」
「勤奋是件好事。明天再继续吧。」
娇小的魔女转过身子。
听到这句话,奥斯卡想起了一件非说不可的事情。
「不好意思,明天先让我请个假。我必须去一趟魔法湖进行调查。」
「魔法湖?」
暗色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或许是心理作用,她身边缠绕的空气好像也变得更冷了一些。
「你说的魔法湖是在哪里?」
「法尔萨斯北方。就是以前你和魔兽战斗过的地方。」
七十年前,缇娜夏因为与曾祖父缔结契约,曾站上的战线就是那里。她不禁皱起美丽的脸庞。
「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要调查?」
「我们的魔法师会定期对它进行调查研究,但他们在最近一次调查时,受到一群所属不明的魔法师袭击。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也不能因此放任那些人不管,所以我打算去看看状况。」
「──我去。」
「啊?」
奥斯卡惊讶地看向她,缇娜夏以冰冷又消沉的视线望向地板。
她没有抬头,而是再重复了一次。
「由我去调查,你待在城里就好。我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
不容碰触的话语,尽管美丽却犹如寒冰的眼神。
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侧脸。彷佛带有无尽深渊的阴影,十分阴暗。
这种阴影会让见者发自本能产生畏惧,他实际感受到她的确是一位活过了悠长岁月的魔女。然而,不只如此──
「我也去。」
「唉?」
「原本就预定是由我去调查。既然你也想去的话,就一起去吧。这样不是正好吗?」
「为什么!?」
她发出失控的叫声,已经变回了平常的样子。缇娜夏以彷佛看着笨蛋的视线仰望奥斯卡。
「为什么王太子要去国外调查……都说了我会去的,就交给我吧。」
「但那里不是还有被魔女封印的魔兽吗?魔兽好像没死喔,应该很危险吧?」
「我知道啊!?因为那就是我封印的!」
七十年前,魔兽被苍月魔女封印在魔法湖的地下深处,至今仍在沉睡。法尔萨斯之所以每个月都会进行调查,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奥斯卡提出一个从小就很在意的问题。
「既然封印了魔兽,表示你也无法打倒它吗?」
「能打倒喔。只不过那头魔兽的魔法抗性太强,体型也巨大到不行,必须使用广范围的高压力魔法才能杀死它。但当时周围还有许多人在场,很容易就会把他们牵扯进来一起杀掉,所以我才改用封印的。」
「哦,原来如此。」
对于魔女来说,普通人类的存在只会扯她后腿。奥斯卡理解这点后,继续向曾经与曾祖父缔结契约的魔女问道:
「顺便问一下,魔兽有可能会复活吗?」
「……这个嘛,不知道呢。」
缇娜夏说完,眼中闪现与刚才看到相同的阴影。她拨起长发。
「万一封印被解除了,只要你对我这样说就行了──『我希望更改契约,帮我杀死魔兽』。」
她以圆润的大眼仰视着奥斯卡。
通过魔女之塔试炼的达成者,与她签订契约之人。虽然奥斯卡现在的愿望是「希望她锻炼自己」,但只要更改契约,自然也能让她杀死魔兽。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再继续接受缇娜夏的锻炼。见他一时惊慌失措、哑口无言,魔女露出娇艳且带毒的微笑。
「怎么了?是舍不得让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利,就这么为保护国家用掉吗?」
「不,这倒没有,假如只有你才能打倒它,那拜托你也是应该的。」
听到他立刻给出的答案,缇娜夏不由得吃了一惊。
然而,以国家为优先是理所当然的。他不会为了自己扭曲应当的选择。
「而且,到时我再爬一次塔就行了。」
「还可以这样吗!?」
「你也没特别说只能挑战一次吧。不是登顶几次就能得到几次权利吗?」
「是这样讲没错,但正常来说我可是把这里的难度设定成不会想再来爬第二次耶!」
「不然我可以现在试着再爬一次?」
「不准多此一举!地板之类的被打穿之后要整理可是很辛苦的耶!好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缇娜夏指向远处的地面,位于高塔第一层的该处画着直通奥斯卡房间的转移阵。虽说他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用这个转移阵来接受训练,但如果让她太生气的话,那个转移阵搞不好会被消除掉。
奥斯卡重新振作精神,把话题拉了回来。
「先别管我的权利了,毕竟在魔法湖被袭击的人是我们的魔法师。我会去调查的。」
「……随便你吧。」
魔女丢下这句话,看起来似乎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件事。
她偶尔会像这样划出一条让奥斯卡无法踏入的底线。她之所以会住在试炼高塔的塔顶,想必也有着类似的理由吧。把孤独当作理所当然而活着的魔女。每当看到她的这一面,奥斯卡心中就会被一股自己也无法确定的情感策动。他内心涌起一股没来由的焦躁,只想握紧她的手。
奥斯卡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忽然想起另一件打算告诉她的事。
「话说,艾迪亚祭马上就要到了。」
「啊,已经到这个季节啦?所以,你是因为很忙想要减少训练吗?」
「不是。只是觉得机会难得,你要不要来玩?我带你参观。」
「唉?可以吗!」
魔女宛如少女那样,脸上表情瞬间发光。这种反应和刚才的她根本判若两人,实在是出乎意料。缇娜夏表现得欣喜雀跃,这种反应和她的外表年龄一致。
「其实我还没去过法尔萨斯的艾迪亚祭呢。唔哇──我好期待。」
魔女面露笑容,其眼神不断地改变着她给人的印象。宛如是在光芒底下旋转的宝石一样。
奥斯卡看着彷佛比自己年纪更小的魔女,不禁笑了出来。缇娜夏见状,露出了疑惑的表清。
「为什么要笑啦?你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我认为是彼此彼此。」
「明明五岁的时候还那么可爱……我可以把你的外表年龄变回那个时候吗?」
「拜托你别这么做……」
想要握紧她的手,与想变成小孩后被她牵着手,这两者可是完全不同。
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赢过她,并在她困扰的时候帮助她。既然已经为过去的事向她表示谢意,再来就是想建立起对等的关系。尽管以目前来看这条路还很漫长,但目标就是目标。他打算在三个月后就实现。
奥斯卡低头看着自己的魔女,苦笑道:
「对你来说我可能还是个半吊子,但既然你都牺牲时间奉陪了,我就会拿出成果。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向你提了相当乱来的要求,带你去参观祭典也是应该的。」
「……不会啊,毕竟你是达成者,这是你应有的权利。」
缇娜夏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大概是因为自己把认真锻炼的奥斯卡当作孩子看待,对此感到了罪恶感吧。她盯着转移阵说道:
「如果你能在五天内看到魔力,我去调查魔法湖时就带你一起过去。」
「缇娜夏。」
「所以,明天也要来这边训练。在那之前我会派使魔监视魔法湖的。」
魔女回头看向奥斯卡,用从前体会到失落感的少女的眼神微笑。
「你有在好好努力喔。」
透澈而温柔的话语。
那是让人联想到她内心的声响。
※
结果,奥斯卡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真正赢过她。
起初是定了「只限三个月」的期间,但由于后来各种小事件不断发生,她便决定将期限放宽。他们打倒被复活的魔兽,清算了她四百年来的妄执,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处在一起也变得很自然。
在半年期限到来时,她在模拟比赛中输给了奥斯卡,虽然稍稍有些沮丧,但感觉还是十分高兴。奥斯卡说着「我可是有确实赢过你」,进而向她求婚,结果她却担心地表示「你……脑袋没问题吧?」。听到奥斯卡坦承「我从小就没有忘记过这件事」,她露出苦笑说「你真傻」。
「知晓你那座塔的时候,我就觉得『必须登上去』。我想登上去,和你说说话。」
「正常来说不会有人因为那种理由登上那座塔的。」
「明明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却十分嫌弃我,我也觉得这样很有问题。」
「那是因为你不断侵蚀着我的生活。」
躺在天花板上看书的魔女如此说道。她已经变得像是一只住在这座城里的大猫,但还没接受结婚这件事。正在以现在进行式嫌弃着他。
即使如此,他们两人还是会在一起,最终将共度一生吧……就像他曾经怀抱的,那个平凡无奇的梦一样。
因为即使他们在被赋予身为人类的最后时间中,没有回想起那无数的记忆──
在那座石室相遇的那天,她也的确遵守约定,跨越时空来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