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经营乐器工房的双亲在边境托拉尔村生下玲华。
在吟游世界威士普温兹,乐器出生自吐息。
制作者是被称为「器灵族」的人们。他们的吐息相当特殊,会变化成火焰,然后再直接用手揉捻这种名为「创炎」的白色火焰塑形成乐器。
据说器灵族制作的乐器,能够演奏出其他世界的乐器所无法比拟的美丽音色。
即使是器灵族,也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将吐息转变为创炎。双亲为了培养玲华成为出色的乐器工匠,从她五岁左右就开始进行训练。
可是,性格好动的玲华经常跷掉训练跑出去玩耍。
她喜欢去的地方是广场。
那里有小型的舞台。即使是边境的城镇,也时不时有吟游诗人来访。
平时就因为歌手与演奏者们而显得热闹,她喜欢在那里接触各式各样的音乐。
某天,玲华一如往常溜出家门前往广场。或许是时间还早,广场相当冷清。
然而,她能够听见歌声。
只见一位和玲华年纪相仿的女孩正在小型舞台上独自演唱。
就像被澄澈且美丽的歌声吸引一般,玲华走到空无一人的第一排观众席。
她的歌声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
那道歌声过于耀眼,玲华没一会儿便成为那个孩子的粉丝。出于对她的憧憬,玲华自然而然哼起相同的歌曲。
于是,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行为,女孩中途停了下来。
玲华开口发出「啊」的一声,并且缩着身子看向舞台。
闯祸了。她这么心想。
「一起唱吧?」
那个孩子从舞台上伸出手。
玲华睁大眼睛。
「啊,可是……」
玲华难为情地说:
「我可是器灵族喔。」
威士普温兹存在两个种族。他们分别是拥有制造乐器才能且擅长演奏乐器的器灵族,以及擅长唱歌的唱灵族。
唱灵族拥有优秀的声带,而且据说经过锻炼的歌声能够传至千里。
另一方面,将吐息转化为创炎的器灵族,他们的发声器官相当纤细且容易走音,不适合唱歌。
因此,只有唱灵族能够成为吟游诗人,而且只有他们能够在舞台上唱歌,是威士普温兹自古以来的习俗。
可是那孩子说:
「你是器灵族又如何?」
玲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只是回看着她。
「……要是在舞台唱歌,会被骂……」
「没事喔。反正现在没人。」
那孩子不打算把手缩回去。
意识到她是认真的,玲华宛如下定决心一般握住那只手,而且登上了舞台。
就像挥舞指挥棒一样,女孩用指尖给出信号。
配合信号,玲华宏亮地放声歌唱。
彷佛与女孩的闪耀歌声相互共鸣一般,玲华的歌声无止尽地传向远方。
在那个瞬间──从内心深处静静地涌上心头。
此时出现玲华从未感受到的某种东西──某种强烈的冲动。
心脏发出「怦通、怦通」的声响跳动,她发现唱着歌的自己自然地露出笑容。
──这个感觉究竟是什么?
玲华反问自己。每当她奋力地高声歌唱,她的疑问就逐渐转变为确信。
──这份情感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的灵魂开始形成明确的轮廓。
──好开心。
器灵族在舞台唱歌,居然如此地舒服。
玲华朝舞台前方跨出一大步,彷佛要将歌声传到天上一般放声歌唱。
──到更远的地方。
──想要传达更多。
──想要唱更多更多的歌。
那股冲动彷佛满溢而出,席卷玲华全身。
双亲要求她继承乐器工房。她并没有感到厌恶,而是将那个要求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器灵族的朋友们皆是如此。不如说,确定能够在未来拥有自己的乐器工房,对于器灵族而言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双亲的手艺精湛,许多演奏家会向乐器工房委托工作。只要玲华好好地学习技术,应该能够直接继承他们的人脉,未来将会一帆风顺。
可是这一天,她遇见邂逅。
──自己究竟为何而生?
邂逅了这道命题的意义。
「你的歌声很厉害呢。」
唱完歌后,那孩子喘着气说道。玲华清楚地记得,她就连闪闪发亮洒落的汗水,都相当地美丽。
「真的吗?」
「嗯。」
那孩子露出柔和的微笑。
这点让玲华高兴得不得了。
「我是希达,你叫做什么名字呢?」
「玲华。」
「唉,玲华,我们未来成为吟游诗人,然后两人一起去各式各样的地方唱歌吧。」
对于希达的提议,玲华再度睁大眼睛。
那种事情不可能成真。即使明白这一点,她依然忍不住询问:
「……我能够成为吟游诗人吗?」
「一定可以喔。毕竟我从未遇过像你这样的歌手。」
希达笔直地凝视玲华。
她害羞地点了点头。
在广场空无一人的小型舞台上,玲华与希达拉钩约定。
在那之后,两人会找时间一起练习唱歌。
器灵族无法成为吟游诗人。
玲华觉得能够用自己的歌声打破那样的古老习俗。
几年后,现实的障壁阻挡在她的前面。
那是她得知自己没有「唱歌学院」应试资格时发生的事情。而「唱歌学院」,是培育吟游诗人的教育机关。
玲华没有放弃,直接闯入考试会场参加术科考试。那场考试要求须将歌声传至一公里外的距离。越是试图发出巨大的声音,吐息就越容易变成创炎。对于会这样的器灵族而言,那是极为困难的一场考试。
然而,玲华压抑创炎的同时拼命地唱歌,出色地让声音传至一公里之外。
那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声带与喉咙造成负担,受到压抑的创炎出现逆流,然后灼烧了她的喉咙。
唱完歌之后,玲华口吐鲜血,情况严重到自己都站不起来的程度。
结果并没有合格。
理由在于,器灵族本来就没有应试资格。考官对提出不服的她说:
「你伤害声带与喉咙,凭借不惜吐血的意志,才终于将歌声传至一公里外。然而,每一位合格的唱灵族都能够维持几十分钟,乃至于一个小时。只是考试程度就倒下的你,没有成为吟游诗人的资质。」
没有应试资格,并不代表不公平。说到底,那个考试对于器灵族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只要试图达标,就会像玲华一样严重损伤声带。当时说明的内容大致是如此。
吐血和倒下都是事实。
随着年龄渐长,唱灵族和器灵族的特征变得更加明显。玲华比所有唱灵族都还要更加不擅长发声。
既然都被人说自己没有实力了,也就不可能再继续反驳。
待季节流转,玲华的喉咙伤势痊愈时,终于来到歌唱学院入学的时期。
位于边境的托拉尔村,能够看见年轻人们启程的身影。他们的目的地,是歌唱学院所在的首都。
希达也是其中一人。她成功以榜首之姿进入歌唱学院。
在村子前面。
玲华前来为她送行。
「喉咙没事吧?」
希达担心地询问。
「唱歌还会有点痛,不过一般的谈话已经没问题。」
玲华如此回答。
「……对不起……」
希达露出苦恼的表情说:
「我曾经很寂寞,单独唱歌令我感到不安。虽然大家都说我有才能,一定能够成为吟游诗人,舞台上的我始终是孤独一人。可是,只有和玲华一起唱歌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快乐。如果是两个人,我就不会害怕了。」
她结结巴巴地吐露心声。
「我一无所知,然后对于器灵族的事情也不太清楚……和玲华初次相遇的那一天,我说了蠢话……」
她的眼睛泛起泪光。
如同宝石般的声音,因悲伤而颤抖。
「希达。」
「……谢谢你一直以来陪我追逐愚蠢的梦想。可是,已经没关系了。」
伸向希达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会适应独自一人的环境。所以,玲华,你已经不用再勉强自己喽。」
「……你在说什么──」
「否则你会无法唱歌。」
希达睁着红通通的眼睛说:
「会唱不了玲华最喜欢的歌哟。」
玲华缓缓放下伸出去的手。
明明已经使用回复魔法,喉咙依然没有痊愈。
身为器灵族的她要成为吟游诗人,必须不顾一切。就算她有可能会伤及喉咙与声带,再也无法唱歌。
而且,即使她借此勉强唱出与唱灵族相同水准的歌声,也无法保证能够成为吟游诗人。
「忘了约定吧。玲华没办法成为吟游诗人。」
希达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玲华只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玲华没办法成为吟游诗人──希达语带寂寞说出的那句话,在她心中一次又一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