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塞瑟里结为伴侣三年后,某天有个魔术师来找我。」
在丹礼岛的据点。
望着啪滋作响的篝火,艾尔露卡静静述说。
在场只有艾尔露卡、无色和伊塞瑟里三个人。他们向龙胆等补修生和森林子民简述了原委,请他们暂时离开。
是的,艾尔露卡正亲口向两人说明,自己当年为何逃离森林子民的村落,也就是导致这次骚动的真相。
顺带一提,艾尔露卡已恢复成在〈庭园〉时的年幼模样。和〈邱比特〉交手似乎让她耗尽力气。虽然大人之姿才是她本来的样貌,但她平常为了减少力量消耗,都会用孩童的外型活动。伊塞瑟里起初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好像已接受这一点。她表情依旧冷淡,但直到刚才还在不停摇着尾巴。
「她名叫久远崎彩祸。她对我说──
伟大的森林大狼艾尔露卡,我需要你的力量,请和我一起拯救世界。」
「────」
无色听了微微倒抽口气。
「魔术师,久远崎彩祸……是你说的那个人吗,无色?」
原本安静聆听说明的伊塞瑟里,瞄了无色一眼询问。
无色轻轻点头后,望向艾尔露卡。
「所谓拯救世界──是要找你一起打倒灭亡因子吗?」
艾尔露卡缓缓摇头,回应他的提问。
「彩祸来找我时,那些被统称为灭亡因子的存在尚未出现。我想想──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唔。」
这话让无色倒抽一口气。
原因无他。因为他对五百年这个数字很有印象。
「难道说彩祸小姐当时说的世界是……」
「彩祸跟你说过啊?──没错,我们相遇的时间点是现在这个世界形成之前。也就是在『原本的地球』上。」
艾尔露卡的话让无色惊讶地屏息。伊塞瑟里虽然一脸困惑,但并没有说出心中的疑问,不知是在推测艾尔露卡的真实想法,还是觉得不该打断她说话。
「距今五百年前,年轻的彩祸发现了一个可能侵蚀地球的存在。为了打倒那东西,便从世界各地找来伙伴。我也是其中之一。」
「侵蚀地球的……存在?」
「对。虽不清楚详情,但彩祸他们称它为〈星噬〉。」
「〈星噬〉──」
那东西在过去杀死了真正的地球。
间接导致彩祸创造出这世界。
无色有股莫名的恐惧感,表情变得僵硬。
这时一直沉默的伊塞瑟里,面带困惑地问:
「我不是很懂……但既然我们到现在还活着,就代表你们战胜了〈星噬〉对吗?」
艾尔露卡露出苦涩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们的确打倒了〈星噬〉……但当时地球已经到极限。我离开村子一阵子后,不是发生了天灾吗?」
艾尔露卡说完,伊塞瑟里回忆起当时的事,肩膀一震。
「有,发生了大地震和气候异常。不少同胞在天灾中丧生。」
「……那就是地球的末日,也是我们失败的证明。」
「可是我们还活着,村子也早就重建好了。如果当时地球早已毁灭,我们现在生活的这片大地又是什么呢?」
「──第五显现〈世界〉。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吧,无色?」
「…………是的。」
这名字他曾听来自未来的彩祸说过。
超越了极致显现术式•第四显现的奇迹。能够显现出整个世界的术式。
他们现在生活的地方,是由彩祸创造出来,和地球一模一样的世界。
艾尔露卡简单说明完来龙去脉,伊塞瑟里看起来还是有听没有懂。这也无可厚非。倘若无色不认识彩祸,也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言论。
比起这个,伊塞瑟里似乎有件更在意的事。她以认真的眼神问:
「……您离开村子时杀了十名同胞,又是为什么呢?」
「唉──」
艾尔露卡细叹一口气。
「我一度拒绝彩祸的邀约。毕竟不能抛下村子一走了之,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些叫魔术师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地球会死去』这类无稽之谈。」
艾尔露卡接着说道:
「然而那些同胞因为中了〈星噬〉的瘴气而失去自我,袭击我和彩祸。就像你们的思想被〈邱比特〉入侵时那样。」
「…………!」
伊塞瑟里闻言瞪大眼睛,屏住气息。艾尔露卡望着远方继续说:
「……和这次的〈邱比特〉不同,当时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样。我迫于无奈只能手刃同胞。
如果坐视不管,同样的情况可能再次发生。不……别说再次发生了,倘若彩祸说的是真的,那么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有危险。
于是──我便答应了彩祸的邀约。」
艾尔露卡的话让伊塞瑟里听得双手颤抖。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若这番话是真的,就代表艾尔露卡不但没背叛族人,反而还为了守护全族──甚至为了守护全世界挺身而战。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抱歉。我知道旅途中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不想把你卷进来。而且你是族长之女,我不想让你成为杀害同胞的共犯。」
「我……我……!只要有你在身边,身负危险也无所谓──」
「但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只要能让你过上那样的生活,就算这把老骨头碎了也值得。我们虽然是夫妻,但也只是暂时的。我多希望你能忘了我,找个新伴侣,过着安稳的生活……」
艾尔露卡微微一笑。
「没想到你竟会追到这里来。」
伊塞瑟里闻言轻叹一口气,同样勾起嘴角。
「……那当然,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你。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嗯,这样啊。」
艾尔露卡听完伊塞瑟里的话,就只回了这句。
尽管只是一句简短的话语,但对两人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她们四目相交,脸上的笑意不约而同地加深。艾尔露卡伸手摸了摸伊塞瑟里的尾巴,伊塞瑟里很舒服似的扭动身体。
「好──」
两人卿卿我我一阵子后,艾尔露卡叹了口气。
「我也累了。其他琐事日后再说,先让我休息一下。」
「没问题。我也正想花点时间向同胞们说明状况……不过身为族长却自己打破规定,想必会被免除职务吧。」
「会吗?她们那么敬爱你,感觉不会因为这样就把你拉下族长之位。」
艾尔露卡咧嘴笑着说完,撑起沉重的身体,走了几步将手搭在无色肩上。
「总之,我得休养一下──无色,你来陪我。」
「是……呃,咦?」
突然听见她这么说,无色瞪大眼睛,伊塞瑟里也激动地扯着嗓子。
「为、为什么是找那个男人!要找人陪的话应该找我!」
「你不是有事要忙吗?事到如今还想逃避族长的工作啊?」
「唔……唔唔唔唔唔……!」
伊塞瑟里不甘心地扭动身体后,用力指着无色说:
「不要以为你摸了大狼大人的尾巴根部就能怎样!她的大老婆还是我!」
说完便跺着脚离去。
无色呆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向艾尔露卡问道:
「……尾巴根部?」
「嗯,对森林子民而言,肚子和尾巴根部是敏感部位。只有关系极为亲密的人,才能同时抚摸对方这两个部位。」
「关系极为亲密的人。」
「像是亲子──或是夫妻。」
「…………」
艾尔露卡的话让无色面色凝重起来……先前为了突破重围,无色不但摸了艾尔露卡,还摸了伊塞瑟里等无数森林子民的重要部位。
「……这下该怎么办?」
「嗯~如果伊塞瑟里她们不记得了,你就装没事吧。而我呢──」
艾尔露卡勾起嘴角,露出坏笑。
「我没关系。」
「可是我有关系啊!」
无色忍不住发出哀号。
◇
「喂?喔,是我啦──什么?才不是诈骗,信不信我挂电话。」
在丹礼岛北部隐密的地下封印设施出入口,秘宫来梦左耳贴着手机,不悦地皱起眉头。
电话另一头传来女人轻快的笑声。
『哈哈,开个玩笑嘛。所以呢?任务达成了吗?』
「嗯──」
来梦把玩着右手中的小盒子,歪起嘴角。
「和计画中一样,已取得目标物,也顺利骗过保全系统。除非有人亲自进去确认,否则应该不会被发现。」
『好耶!你挺行的嘛,来梦梦。本小姐深、感、敬、佩♡』
「不要叫我来梦梦。」
来梦一脸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他右手中的小盒子是个魔导具,内侧有他亲自编写的构成式,主要功能是收纳与封印物品。简单来说就是一座超小型版的封印设施,就像他刚走出来的地方一样。市面上虽有功能类似的魔导具,但这个盒子由来梦亲自修改,是他的独创之作。构成式也未公开。
可收纳的不只无机物,连有机物──甚至连灭亡因子也包含在内。
虽然盒子的强度不足以关押等级过高,或者会恣意大闹的个体,但在特定条件下则另当别论。
例如虽被定义为神话级灭亡因子,但「身体被切成二十四块,又经过假死化处理的个体」,就能被收纳进来。
是的,来梦手中的小盒子里,正装着地下设施所封印的神话级灭亡因子〈衔尾蛇〉身体的一部分。
这才是来梦来参加补修真正的目的。
不过来梦仍有一些不满。他板着脸说:
「……话说那群狼女是怎样?我可没听说有那些人。而且你竟然还动用前阵子刚唤醒的〈邱比特〉。」
『咦?我没跟你说吗?那还真抱歉。可是我相信你办事一定没问题的嘛。你看我这双雪亮的眼睛,果然没看错人。』
他的雇主在电话另一头谄媚地说。
来梦无奈地叹口气后,忽然想起什么,眉毛抽动了一下。
「对了,〈邱比特〉的鳞粉对我没用就算了,为什么连女人们也对我毫无兴趣?」
『咦?怎么啦,来梦梦?打击很大吗?』
「虽然让我得以趁乱行动,但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来梦语带不满地说完,电话另一头的女人笑着回答:
『〈邱比特〉的能力是让性欲和延续种族的本能失控──脱离生命循环的不死者(来梦梦)应该不在目标范围内吧?』
「……哈。」
来梦闻言不禁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她们不把我这种怪物放在眼里是吧?那就没办法了。」
『唉唷,别难过嘛。等你回来之后,雾雾的胸部再给你揉。』
「为什么是别人的胸部?」
『哇,难道你看上了本小姐?咦,可是本小姐的已经被无朽预约走了,你就看影片忍耐一下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喔。』
「……我要挂了。」
来梦受够似的叹了口气,轻点萤幕挂掉电话。
「──哈,我们家老大很少这么兴奋。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无色。」
他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歪起嘴角。
「好了……来赌赌看吧。既然要赌,不赌大一点怎么好玩。好不容易才牵上线的,在身分曝光前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菜鸟。」
来梦如此自言自语,单手把玩着小盒子,消失在树林间。
◇
「……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
在蒸腾的白烟中,无色语带困惑地问。
会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后来无色在艾尔露卡的带领下,来到丹礼岛中部的洞窟中──
「嗯?泡温泉啊。」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泡?」
无色忍不住大叫起来。
没错,洞窟中有个像地底湖的温泉池。抵达目的地后,原本看起来累坏的艾尔露卡突然迅速动了起来,扒光无色的衣服,将他推落温泉。
不用说,艾尔露卡随后当然也脱去衣物,跳入温泉中。于是便造成现在混浴的状况。
「唉唷,别这么拘谨嘛。你不是也累了吗?好好享受吧。」
艾尔露卡一派轻松地笑了笑,朝无色身上泼热水。
无色很想赶紧离开,但现在从温泉里站起来似乎不太妙,只好全身泡进温泉中,泡到肩膀高度。
接着温泉以无色的身体为起点,开始泛起微光。
「哇,这是……」
「不用怕,这是能治疗身体的天然药泉。」
就像艾尔露卡说的,身上的疲劳与疼痛逐渐消失。无色长吁一口气后,好奇地歪头。
「……好厉害喔。这温泉也是岛上特有的吗?」
「嗯,这特别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别告诉任何人喔。」
「这样啊?……那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无色歪着头问完,艾尔露卡「嗯~」在温泉中伸展身体回答:
「原因之一是想向你道谢。」
「道谢?」
「对。该怎么说呢,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或许你感觉不出来,但我内心实在对你感激不尽──你让我和伊塞瑟里得以和解,我要再次向你道谢。」
「不会,不敢当。」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甚至可以跟你睡一晚报答恩情。」
「这就不必了。」
「真无情。」
艾尔露卡咯咯笑了起来。无色再度歪起头。
「刚刚说原因之一是想道谢,所以还有其他原因吗?」
「嗯……其实把你──正确来说是把彩祸的身体带来这里,才是这次补修真正的目的喔。」
「……什么意思?」
无色问完,艾尔露卡忽然起身坐在温泉池边,他连忙别开视线。
「──我想先问一下,你和彩祸的意识与记忆是怎么运行的?你现在的所见所闻,也会自动传送给彩祸吗?」
「咦?不,这倒不会……」
艾尔露卡闻言,垂下眼眸说了:
「这样啊。无色,你说你喜欢彩祸是吧?」
「是、是的。」
「好,那我就告诉你吧。」
艾尔露卡静静地开始诉说。
◇
「──无色──────────!」
无色和艾尔露卡从温泉回到据点时,迎接他的是一阵宏亮的吼声。
「咦,瑠璃?黑衣也在?」
见到在场的人,无色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本该待在〈庭园〉的瑠璃和黑衣,竟混在龙胆等补修生以及伊塞瑟里等森林子民中。
瑠璃一见到无色,立刻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扑了过来。
「无色!还好吗?有没有被怎样?身体怎么热热的?」
「还、还好,我没事……你们怎么会跑来?」
无色问完,黑衣静静地从瑠璃后方走来。
「我们侦测到丹礼岛上有神话级灭亡因子的反应,瑠璃小姐便被派来支援──不过听说事情已经摆平了。多亏有您,艾尔露卡骑士。」
「不,多亏有大家协助。」
听见黑衣的称赞,艾尔露卡摆了摆手说道。
瑠璃仍未冷静下来,望向站在后方的浅葱。
「浅葱──!」
「小、小的在。」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你没有受到〈邱比特〉影响而勾引无色吧?」
「………………当然没有。」
「为什么停顿了一下!」
瑠璃随即转身,朝浅葱逼近。浅葱「咿」倒抽口气,吓得全身僵硬。
顺带一提,伊塞瑟里听见瑠璃的名字,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像是在说:「瑠璃……瑠璃?咦?我有像她吗……?」
「对了。」
这时黑衣像是想到什么,望向无色。
「呃,是。」
「你和艾尔露卡骑士刚刚去哪里?」
「我们……」
这个问题明明没什么,无色却瞄了艾尔露卡一眼。
艾尔露卡叮嘱似的对他使了个眼色。
「……只是去附近散散步而已。艾尔露卡老师说想调整一下身体状态。」
「…………是吗,那就好。」
黑衣短暂眯起了眼,说完就别开视线。
……她的直觉很敏锐,可能会怀疑这番说词。
即使如此,无色仍不能告诉她那件事。
──脑中回想起刚才在地底湖时,艾尔露卡说的话。
「──长久维持〈世界〉让彩祸的身体逐渐到了极限。
恐怕再撑也不过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