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菲,我出去一下。」
在魔王殿,萨冈敲敲涅菲寝室的门,简单地告知。
「竟在这种时间出门,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已临近深夜,涅菲似乎也正准备就寝,身穿睡衣,肩膀也披着毛巾。纯白的发尖还滴着水,在毛巾留下水渍。
──呜,刚洗完澡的涅菲不但可爱,还很性感!?
仔细想想,过去即使在这个时间见面,涅菲也会把头发弄干再出来。很少有机会能看到她刚洗完澡濡湿的头发,他觉得很新鲜。
突然其来的剧烈心跳令他不由自主地无法直视涅菲的脸,但目前是紧急状况。他施展魔术,恢复平静。
「沙克斯的联络中断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尽管措辞暧昧,可在他们遭到格雷希亚拉波斯袭击前,萨冈就在定时联络中听到消息。
──旧伤……黑花的倒楣真的很严重。
黑花的种族是带来幸运的猫妖精,但她平常却像是遭到反作用力侵蚀般,维持着蒙受不幸的体质。这跟榭丝缇的笨拙无法比拟,确定会不幸的程度已达到「这是命运」的等级。
所谓的不幸,就是无论你如何振作,意外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而这次的出现方式好像特别糟糕。
既然如此,就得考虑到万一。所以即便是这种时间,他也让沙克斯每一个小时就联络自己。看来他们是陷入无法联络的状况中了。
涅菲一脸悲痛地按着胸口。
「这是黑花小姐难得的新婚旅行啊……」
「那是新婚旅行吗!?」
「咦?」
「咦?」
现场一片沉默。
萨冈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认知不足。
──受到岳父承认、归乡后的旅行,的确是新婚旅行啊!
岂有此理,竟被明显比自己还晚交往的两人超前了。
不对,萨冈与涅菲姑且也有为新婚旅行──或者该说是婚前旅行而出门,但顶多就是三天两夜的旅行。
他没能带她出去度整整一个月的假。
──真是太怠慢了,我连婚戒都还没交给她!
即便被骂愚昧,他也无法抱怨。
「涅菲!」
「是、是的!」
萨冈牢牢握住涅菲的手,带着〈魔王〉的威严这么说:
「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旅行一个月左右!」
见萨冈冷静说出仿佛等等要去赴死的台词,涅菲回以苦笑。
「萨冈先生,我们还有跟莉莉小姐的约定,要去旅行一个月应该很难。」
「呜、咕呜……!」
面对打从心底悔不当初的萨冈,涅菲轻轻用双手包覆他的脸颊。
接着把额头擦上萨冈的额头,漾起微笑。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袭来的幸福感让萨冈的脑袋完全跟不上状况。
「不用着急也没关系唷,萨冈先生。等稳定下来,我们再悠闲地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人。」
看着耳尖微微泛红、腼腆微笑的涅菲,心头隐约感受到被救赎的心情。
「涅菲总是在安慰我。」
「怎么会……萨冈先生也一直都在鼓励我啊。」
萨冈笔直地望着涅菲,说:
「我会赶紧处理好碍事者。」
「请、请您手下留情唷。」
但萨冈会这么说,不光是因为兴高采烈。
──保护不了部下的男人,称不上是王。
戈梅利被绑走时──结果那位老妪搅乱局势的程度比自己还高明几分──因为没能保护她,他甚至还与锡蒙力为敌。
这样的失态绝不能再有。
所以必须由萨冈过去,其他人都不行。
「不管怎样,接下来还得让沙克斯工作,省了叫他回来的工夫。」
「是。您慢走,萨冈先生。」
萨冈掀过披风,离开涅菲的寝室。
等他的背影消失后……涅菲突然捂住脸蹲了下来。
「哈哇啊啊啊啊……」
她似乎是到了现在才感到害羞。
最终涅菲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站起身。
无从得知这件事的萨冈,在离开后不禁发出低吟。
「什么……居然无法传送至亚里斯多克拉提?」
他让沙克斯准备好的传送魔法阵并未运转。
◇
「说起来,诅咒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在魔王殿客房内,艾谢拉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咕哝道。
「啊?你突然讲这干嘛?」
阿修罗一脸若无其事地躺在艾谢拉的腿上,让她愁眉苦脸。
虽说坐在床上的艾谢拉也有错,但这个男的没得到允许就擅自把她的腿当作枕头,直接躺着休息,甚至还吃起樱桃。
艾谢拉轻叹一口气,说道:
「阿修罗,你有听说过诅咒吗?」
「现在不是都这么称呼天使的『咒语』吗?」
艾谢拉点头。
「这也是正确答案之一,应该是马加锡亚毁灭天使所必要的条件。」
「哈哈,毕竟那家伙个性很差嘛。」
「这一点我同意。」
阿修罗用惊讶的声音问:
「那,那家伙现在又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也被称作魔法,是仅凭许愿就能引起奇迹的力量。这样算是诅咒吗?」
「马加锡亚就是这样硬扯的吧?不对吗?」
艾谢拉慎重地挑选用词,开口道:
「那么,为何『所罗门』会受到诅咒?」
因为诅咒,初代银眼之王──所罗门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录全都被消去,不留半分。
如果魔法就是诅咒,那么涅菲也有可能仅凭祈祷就做到那种事吗?
──魔法到底只是借助自然的力量,我不认为它们会有那样的作用。
神灵魔法应当不是那么离谱的力量。
也就是说,魔法与诅咒尽管相近,却不一定是同义。
然而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为数众多的可怕诅咒。
以所罗门为首,早晚会交互变成怪物的贝赫莫特与利维坦,像是跟法儿互换年龄般变小的萨冈,不光是人格、连身体都遭〈王之银眼〉变成哥哥模样的史黛拉,还有被剥夺将意志传达给他人之法的佛钮司。
除此之外,其他的例子也不胜枚举,但这所有例子却都有一个共通点。
「人类会将自己掌控不了的异常变故全都统称为『诅咒』,那么为何现在的这世界还会发生那样的事?」
阿修罗这下终于明白艾谢拉的意思,大大地睁开了双眼。
「……原来如此。确实在我们的时代没有这种事呢。」
诅咒这般现象仅管会造成五花八门的事态,但可以想见它们在起源方面是有某种连接的。
「而且,马加锡亚为什么要把魔法称为诅咒?即使要硬扯,他也不是个会硬扯上完全无关的事物的男人吧。」
「嗯──是不是因为魔法也是人无法掌控的事物?」
「────」
面对阿修罗无意间说出的这句话,艾谢拉没能回答。
──魔法也是扭曲世界法则的手段……?
所以马加锡亚安排魔法与诅咒成为同样的东西,既然如此……
──难道这些都是「恶梦碎片」……?
想到的答案教活过千年的不死者感到胆寒。
「喂,亚榭。」
在艾谢拉归纳思考时,阿修罗呼唤她。
「怎么了……呃、啊呜!?」
在张开嘴的瞬间,里头便被塞入一颗樱桃。梗突出唇间,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模样很滑稽。
「眉头皱那么紧,看起来很臭老喔。」
人家明明很认真在烦恼,这个男人在干嘛啊。虽然很想大肆埋怨他,但在吞下嘴里的樱桃前,她根本无法出声抗议。
──是说,种子很碍事,让我吞不下去。
即使想把种子丢掉,也因为有腿上的阿修罗阻碍而站不起来。
就在她苦恼不已时,阿修罗捏着从她唇间突出的梗,接着轻轻把它拔离嘴。
「哈哈,亚榭在这方面灵巧得很不必要呢,种子还连在梗上。话说回来,亚榭以前也有成功在嘴里将它打结吧?」
从以前开始,艾谢拉在吃樱桃时都会这么做,不过都是在无意识之下的举动。
「能做到那个的人很会接吻,这是真──噗哈!」
艾谢拉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阿修罗,并狠狠捏了下他的鼻子。
「不死者如果臭老,那就是笑话了。」
她带着怒气这么回答,阿修罗却毫不胆怯,而是满意地笑了笑。
「对对对,差不多放松到这种程度就好。你可是又露出要自己承担的表情了喔。」
「…………唉,你别多管闲事。」
虽是多管闲事,但感觉轻松了些是事实。
「不过虽是听天由命,但一切都交给他人也不好。」
「你说魔族吗?那跟诅咒有何关系?」
艾谢拉没能马上回答。
「『所罗门』会受到诅咒,应该是因为封印魔族的关系。」
这句话令阿修罗也诧异地瞪大眼。
「……真的假的?」
「嗯,我正好也在现场。」
不过艾谢拉原本就只是被波及的,完全不清楚他当时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封印魔族的。
可听到她的回答,阿修罗用指尖摆弄着樱桃梗,并发出诧异的声音说:
「可是我听说,『所罗门』会被诅咒是因为砍了〈阿撒兹勒〉耶?」
「哎呀,是谁说的?」
「巴托说的,那家伙现在在哪做些什么呢?」
艾谢拉眯起双眼。
「『所罗门』砍的不是那个人。」
「那到底是怎么──」
艾谢拉举起食指放到嘴前,打断了他的话。
「──接下来就不能说出口了。」
她用冰冷且紧迫的声音这么说。
面对这跟平常截然不同的警告,阿修罗也迅速眯起眼。
「……嗯,算了。」
接着他出声改变话题。
「不管怎样,只要在想到线索时告诉那个阿斯摩太就行了吧?」
「是这样没错啦……」
该怎么说呢,艾谢拉不太擅长应付她。
──不听人说话,跟法儿要好也是个棘手的地方。
那个小女孩老不顾这边的情况就捡人回家,而艾谢拉也不能随便对待她捡回来的人。
见她的反应,阿修罗露出真心感到惊讶的表情。
「唉──你这种地方真是一点都没变。只要强硬地逼迫,马上就会泪眼汪汪。」
就算对方没说错,被人指出这点的感觉仍旧很差。
纵使被气得脸颊僵得一抽一抽,艾谢拉仍勉强回以笑容。
「那么,就是不听人话的你造成了我的心灵创伤。」
「哈哈,真敢说。你抱怨东抱怨西,但还不是老跟在我身后。」
被踩爆第二颗地雷,艾谢拉漾起爽快的微笑。
「……这么说来,你刚刚话说到一半呢。说什么可以让樱桃梗在嘴里打结,表示很会接吻。」
「嗯?啊啊,我的确说了。」
「要试试吗?」
「咦……?」
没等阿修罗的回复,艾谢拉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呜呜呜!?」
她伸出舌头,缠上对方的舌,又舔又啃,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激烈玩弄对方。
等大致做完一轮后,艾谢拉放开对方的唇,用手帕擦嘴。
008
「感想如何?」
「粉、粉厉、盖……」
「要是受到教训了,以后就少说大话。」
「……好。」
看到阿修罗害臊地缩起身体,艾谢拉终于也消气了。
(我都不知道,亚榭居然这么色啊……)
「…………」
结果被耍得团团转的人依旧摆脱不了这个位置。
◇
「……被分散了。」
黑花愤愤地低喃。
本该在酒吧内的黑花被独自抛到陌生的夜晚小径上。
没错,陌生的小径。
仿佛纳入遗迹般宽广的木造城市消失,变成一整片整齐的石造街景。地面细细密密地铺满石板,道路两侧挂着玻璃容器,像是点燃魔术灯火的提灯。
感觉跟圣都拉结尔很相似,但建筑物的构造与外观却异常地统一。或许是这个关系,这里弥漫着奇妙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那么,各位绅士淑女们Ladies and Gentlemen,让我们开始第二幕吧──
透过那番宣言,古都亚里斯多克拉提被改成其他的「某种事物」。
──改变整个城市的魔术……不对,是结界吗?
沙克斯和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店里虽没什么客人,但外头的路上有许多行人来往。这里却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找是找不到……
──奇怪。看不到身影,却有气息。
明明到处都能感受到像是呼吸或心跳之类的感觉,却没有半个人。若是几个月前失明的黑花,别说是左边或右边,或许连天地都无法认知到。
──空间偏移?不对,我确实看到城市破碎的那一幕。
倘若是被拖入巴尔巴洛士那样的亚空间,应该不会变成这样。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黑花没有余裕能够悠哉地进行研究。
即便经过沙克斯的治疗,〈夜帷〉的后遗症仍根深蒂固,她目前是靠着锡杖才能站起的状态。
她不打算发牢骚,但这个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跟〈魔王〉一战。
眼神深处闪过一阵刺痛。
──糟糕……眼睛……
虽还残留着视力,视野却明显产生了异常。
景色里还能看到多重的残影。那像是人影,也像是没有意义的阻隔或螺旋。
只是,那个闪着苍白色光芒的事物沿着建筑飘着,要是敌人混在其中,她完全分辨不出来。
感觉左眼跟右眼正分别看着不同的景色,很不舒服。甚至让她感到恶心。
「总之,得先找出大家……」
她不认为只有自己被关住了,沙克斯等人应当都在这个城市的某处。
而当她准备跨出一步时,突然看向手贴着的墙壁。
她觉得好像看到了似是人影的雾气。
──握着、剑……?
感受不到杀气或气息,但那里显然什么都没有。
可那股雾气看起来像是正在对自己挥剑,比起思考,黑花的身体先一步行动了。
「呜──!」
像是要扑向地面般滚了圈后,一阵风咻一声窜过黑花脖颈刚刚所在的位置。
──不是风,是刀刃!
黑花立刻靠着锡杖起身,老绅士的上半身则是从刀刃划过的墙上倏地冒出。
『哦,居然能躲开这一招。真不愧是当代最强的剑侍。』
格雷希亚拉波斯一边出声赞美,一边从墙中爬出。他的手中握着没有剑身的剑──那恐怕就是所谓的〈咒刀〉。
『这个城市如何啊,很美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品尝空气。
『过去天使支配了这片大地,而这就是模拟他们的城市建成的。』
「天使……这个吗?」
她知道天使指的是涅菲这样的贵精灵,但没人知道他们千年前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黑花朝四周细看,并谨慎地反问:
「是你的结界吗?」
『没错──〈魔都•杀阵乡〉──这里就是我的掌中。』
这令她毛骨悚然。
「难道说,我现在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是……」
『是Yes,这就是〈杀阵乡〉的能力。无论是何种专家,都没有办法从无形且没有气息、不知不觉靠近的刀刃逃脱。』
黑花的确从格雷希亚拉波斯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即使现在这样交谈,她甚至会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就在那里。
尽管她躲开了刚刚那一击,却不可能多次躲过那种攻击。
──如果针对的是沙克斯先生,或是其他人……
他们是逃不了的吧。
这时,格雷希亚拉波斯烦恼地举起双手。
『本来该是如此的,小姐女士。但你是在用双眼确认过是我以后才躲开了吧?』
黑花没有回答。应该说,是无法回答。
──他是说这个像是雾气的东西吗……?
她只觉得自己是偶然能像这样看见,不保证下次也能做到相同的事。
但格雷希亚拉波斯独自像是心领神会似地颔首。
『那双眼睛……原来如此,这是「第四代」啊。』
「……?你是指什么?」
她用已拔出一半的短剑照了下自己的脸。
黑花映在上头的眼睛看起来不是红色,而是萨冈那样的银色。
──银眼……?我眼睛的颜色……怎么回事啊?
是旧伤的后遗症吗?
不,仔细回想,沙克斯也很在意黑花的眼睛。她本以为对方是担心治疗的副作用,这或许就是理由。
格雷希亚拉波斯抚摸着小胡子,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仿佛想到某种很棒的活动般露出微笑。
『哦!自和《无貌卿》的游戏以来,我都没有这么雀跃过!』
《无貌卿》比夫龙──过去黑花也被他当成计策的道具利用,所以她很厌恶这个名字。
据说,比夫龙与这位格雷希亚拉波斯曾用一整个城市进行实验,让其成了玩具。即便是在教会的黑机关,也没办法阅览详情,大家都说那肯定是起非常可怕的事件。
《杀人卿》十分愉悦地继续说:
『本来打算先取小姐女士的命,但我改变主意了。』
他边说,边从墙壁冒出来,彬彬有礼地垂下头。
『如何啊,小姐女士,要不要跟我来局游戏?』
「你说、游戏……?」
别开玩笑了──黑花死死忍着想要如此怒吼的心情,诧异地反问。
──得拖延对话……
如今的黑花躲不过下一刀,那就只能争取一点时间,恢复体力了。
也不知格雷希亚拉波斯是如何看待黑花的想法,他愉快地说明:
『是Yes。我接下来会逐一杀死小姐女士以外的其他人。』
「什么──!」
面对这令人厌恶的可怕提议,黑花瞬间面无血色。
『小姐女士必须来阻止我。要是我杀掉对方,就是我赢;要是小姐女士能阻止我,就是小姐女士赢。很单纯吧?』
「别开玩笑了!」
黑花在愤怒的同时扔出飞刀,飞刀直接穿过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身体,刺入墙壁。
──不,他原本就没离开墙壁……?
黑花一开始所见到的人形雾气看上去依旧飘在墙壁中。
『你果然看得见吧?』
留下这句呢喃,雾气在墙中移动。
『来来来,愉快的游戏要开始了。』
「等等,格雷希亚拉波斯!」
她扔出第二把飞刀,却只是空虚地被墙壁弹开。
──也太难看了!
现在的黑花甚至没有让飞刀插到墙上的力气。
「……得追上那家伙。」
就算是这么可悲的身体,能捉住格雷希亚拉波斯的人只有自己。
黑花拖着沉重的身体,在不祥的〈魔都〉中前进。
◇
「拉波斯那家伙,居然连〈魔都〉都使出来了。」
在一个持续低低的不祥鸣动、一片漆黑的场所,戴着圆眼镜的青年用自言自语的语气咕浓。
──我是觉得佛钮司已经没有战力了……
而且如今的佛钮司也没办法向他人求助。
那么,就是萨冈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让某人去保护他了吧。
「……不,怎么可能。」
只要没有私通者或预言者,就没办法看穿我方的动静到这种程度。感觉有可能成为私通者的阿斯摩太不会说出多于的情报,包含〈涅芙利姆〉的因波斯在内,埃力格外的预言者都已确认死亡。
萨冈并没有需要接触佛钮司的动机。
本该如此。
但路西奥的〈涅芙利姆〉似乎也寄居在萨冈那里,有两位银眼在,无论什么样的不可能都有机会变成可能。
站在旁边的男子呼唤戴着圆眼镜的纳闷青年。
「怎么了,马加锡亚?」
那是个眼睛异常细小,外表看起来很年轻、看起来也很老气的男子。
被称为马加锡亚的青年摇摇头。
「……拉波斯似乎受到了什么人的严重妨碍,让他甚至使出了禁咒。」
听到这番甚至带着厌恶的话语,男子的表情也变得可怕起来。
「禁咒听起来真是危险啊,是什么样的魔术?」
「叫做〈魔都〉,是可以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空间的魔术。」
男子一脸疑惑。
「就像是魔术师口中的领地吗?说是禁咒,感觉有些夸张了。」
在魔术师的领地内,架有能提高术者的保护及魔力、削弱敌对者力量的结界。这对拥有领地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力量,理应不是足以称作禁咒的危险事物。
《杀人卿》格雷希亚拉波斯的〈魔都〉若是这么正常的招式,青年也不会大惊小怪。
「说得直接点,就是让拉波斯成为城市本身的结界。拉波斯在里头就是不死之身,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被关入其中的人也会被显着地夺走大多数力量。」
这是〈魔王〉要完全解放〈魔王印记〉才终于能组成的结界。
但〈魔都〉会被指定成禁咒,是因为过程很不祥。
「〈魔都〉需要庞大的魔力与质量,会在形成的过程中吸收力量微弱的人,让他们成为〈魔都〉的一部分。」
《杀人卿》与《无貌卿》所执行、牺牲一个城市的丑恶实验,就是这个名为〈魔都〉的魔术的实用测验。
「这还、教人过意不去。但这样一来,就能确实解决掉目标了吧。应该不会有问题啊?」
「……这表现真不像你。会使用这种招式,就表示他被逼到不得不使用的境地了。」
若是靠此就确定我方能够胜利,那就太愚蠢了。
──佛钮司的寿命应当也没剩多少,正因如此,才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
青年仰头望着黑暗的另一侧。
那里有个巨大的金属块。
那个有着不祥鸣动的金属块外形看起来也像是盔甲,可它的体积比拉结尔大圣堂还巨大,也要真的有能够穿上它的人存在才有用。
青年转过身。
「巴托,这里交给你。我去接拉波斯。」
「哎呀,真温柔。是要去帮他吗?」
「没有拉波斯,就不可能教导阿斯摩太那个野丫头。」
男子扬起苦笑。
「教导、啊……?」
「也不是要取她的性命。教育他人听话,不就是教导吗?」
「……我有些同情她了。」
他虚情假意地这么说后,轻轻睁开那对如同细线的眼睛。
「嗯,这也要能抓到她才行啊。」
这个沉痛的声音听起来已带有死去的觉悟。
接着他又露出似是完全没有恶意的笑容,说道:
「能够冷静想到这种事,却又溺爱自己人到过度保护的地步。您跟萨冈很像呢。」
「哼,那萨冈也真可怜。」
被说两人相似,青年似乎也不觉得不悦。他推起圆眼镜,嘴角微扬,一副还算满意的模样。
「嗯,这边就交给我了,外面的部分您打算怎么办?」
魔术师与圣骑士必须对立并相争。他原本把世界引导成那个样子,现在却发生了打坏均衡的事件。
青年完全散去方才的威严,虚脱似地垂下肩膀。
「……怎么办,你觉得该怎么做?」
「呃,问我也没用啊。」
这或许是这位青年在千年间第一次露出这种走投无路的模样。
眯眯眼男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这、这个嘛,也只能放着别管了吧。无论如何,计划都进行到这个阶段了,这样不是反而对我们有利?」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
青年用和刚才截然不同、意志消沉的样子离开。
◇
「已经可以了,佛钮司……不过这也没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在〈魔都〉的另外一区,沙克斯对佛钮司这么说。
被格雷希亚拉波斯分散的他,跟佛钮司一同被抛到陌生的夜晚街道上。
但他们脚边是一大片黏糊的血迹。
不是被格雷希亚拉波斯砍中。
是佛钮司突然吐出的血。
「是因为刚刚对格雷希亚拉波斯使用的『话语』,才会有那种伤吗?呃、不,可以不用勉强回答。」
──〈消失吧〉〈格雷希亚拉波斯〉──
不是引用书籍,而是咏唱──佛钮司透过这一步,击退最初的袭击。因为黑花也倒下了,继续打下去可能会出现死伤。
──那是〈魔王印记〉的力量吗?
帮忙治疗佛钮司的沙克斯看见了。
他的〈印记〉不在右手,而是在嘴里。
是寄宿在那边作为攻击手段,还是靠着那股力量才终于能说出片段的单词呢?
虽然非常想弄清楚,但即使问了,佛钮司也没有能回答的方法。
沙克斯摇摇头,把思考拉回眼前的事。
佛钮司的力量是很强,可代价却相当地大。
连想帮忙治疗的沙克斯都目瞪口呆。
佛钮司的喉咙像是被巨大的手捏烂般,被物理毁掉了。
──他是以这种状态在修理佛尔佛尔的啊。
本人应该也做过急救处理,这种伤口却不是这么做就有效果的,然而他却表现得毫不在乎。
是因为离开佛尔佛尔身边,顿时就没力气了吧。
「看来那位小姐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啊。」
「…………」
佛钮司虽没有回应,但这份沉默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回答。
伤口虽已治愈,佛钮司却一脸严肃。
「别担心。我跟你一样,也跟伙伴分散了。而且,我想卖你个人情。我一定会找出佛尔佛尔小姐,那个叫做米卡的圣骑士小弟当然也是。」
嘴上说着客套话,沙克斯脑中想的却是黑花。
──你要没事啊,小黑……
倘若是平常的黑花,沙克斯相信她即使是面对〈魔王〉也会平安无事。但她现在旧伤复发,完全无法说是万全的状态。
──而且还有银眼的问题。
流卡翁的三大王家都跟银眼之王有连系,而艾德海蒂家继承的血脉在其中特别浓厚。
那名少女既是艾德海蒂,身上还出现「四耳」的返祖现象。可不光是猫妖精,她身上的银眼之王血脉似乎也正逐渐觉醒。
──最初看到那个,是在跟安德列亚尔弗斯决战的时候。
虽然那个〈魔王〉是被操控的,但黑花却跟他战得平分秋色,当时她的眼睛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银色。
银眼之王──包含萨冈在内,代代都被如此称呼的王们据说都能看到魔力的流动。萨冈的「魔力吞噬」也是依那份能力衍生出的力量……不过虽说是因为能看得见,但能以那种精密度画出魔法阵并打回去的人也只有萨冈了。
黑花的银眼好像没有那种力量。
而且,那也有可能是旧伤的后遗症,所以沙克斯才选择只观察状况,没告知本人。萨冈也同意他的决定,因此这个事实只通知极少一部分的人。
……不,其实是他在害怕。
每一代的银眼之王都投身于关乎世界命运的战斗,肯定也都死于非命。萨冈一路走来,经历的也都是不管何时死亡都不足为奇的战斗。
他害怕黑花也必须跟这样的战斗扯上关系。
所以他才想要变强,让自己能够保护她,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我已经发过誓,要保护黑花了。
去扫艾德海蒂的墓时,他在那些人的墓前这么发誓。
若是失去黑花,沙克斯这次真的会失去活着的意义。
嗯,没错。什么要保护她,有够好笑。沙克斯现在也仍是依靠着黑花的存在,在她的支持下才终于能活着的男人。
正因如此,他才必须守护黑花。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吐气。
──首先,要冷静下来。
在这种时候才更要冷静,不然能救的事物也会从指缝间溜走。
沙克斯试着碰触地面。
「这不属于幻影那类的啊,但也不像是空间转移……那就是重造了整个城市?」
假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可怕的力量。这就是〈魔王〉真正的力量吗?
从刚刚开始,他就无法透过魔术使用念话,应该是被这道结界截断了。别说是魔王殿的萨冈,他也联络不上黑花。
「喝啊!」
沙克斯注入魔力揍向地面。
是打碎了几块石板,但也就是这样。破坏的部分也马上就修复完毕了。
──是可以使用魔术,效果却明显降低不少。
尽管实在及不上萨冈,魔术师的一击却足以给大地打出一个大洞。可沙克斯的一击只剩这点可悲的威力。
大概是原本的十分之一左右吧,连能不能打穿建筑墙壁都不确定。
「从内部打破是不可能的吧……」
若没有萨冈或阿斯摩太那种超乎常理的力量,就不可能脱离这道结界。
──即便小黑掌握了银眼的力量也不可能吧。
能看到魔力的银眼对萨冈的「魔术吞噬」虽是不可或缺的,但这到底也只是要素之一。
银眼终究仅是预测「回路」这张蓝图的能力,真正重要的是之后能绘制赶上、精密到超乎常人的演算能力。并非魔术师的黑花甚至都满足不了这最起码的前提。
──在这里头,就能尽情折磨魔术师了。
但换作圣骑士,又敌不过身为前任「剑圣」的格雷希亚拉波斯。
在这里,格雷希亚拉波斯就是规则。
──但反过来思考,只要在他附近,或许也能使用念话。
虽然依旧不可靠,却比完全做不到要好得多。
确定好这些后,沙克斯叹息道:
「……我准备的『座标』也被破坏了。」
沙克斯和黑花是来接触〈魔王〉的。因为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他在重要地点都准备了转移魔法阵。
──毕竟老大很过度保护嘛。
他是〈魔王〉的手下,早就做好觉悟会被派出执行危险的任务,萨冈在这种时候给出的福利待遇慷慨得不像是个〈魔王〉。倘若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态,在增援到来前,萨冈本人就会迅速赶来。
不过,萨冈也不是不相信部下,因此一成为他的部下,就不会考虑去其他地方。
沙克斯在亚里斯多克拉提的旅馆中也设置了那种魔法阵,看这样子也不可能留下。
──巴尔巴洛士没有这种「座标」也能进行空间转移,真是个怪物。
虽说是顺势得到的,但现在沙克斯也认为或许这个〈印记〉该由他持有。
但最终沙克斯成为〈魔王〉,事已至此,他就有责任。为了保护黑花……不对,为了站在那位少女身旁跟她一起活下去,他必须变强。
沙克斯摇头赶开多余的想法,思考着。
──最近的座标离城市挺远的啊。
纵使定时联络中断,萨冈立刻采取行动,要赶到这里也要约三十分钟。
在这种状况下,他们可以撑过三十分钟,不让任何人死亡吗?
──不,心态不能这么消极。要战斗,打倒那家伙。
然后带黑花回去。
就在他鼓起干劲、站起身时──
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窜过。
──咦……?有什么、从墙壁里……
沙克斯察觉到它的真面目,喊道:
「离开墙边,佛钮司!」
沙克斯立刻踹飞佛钮司,并与墙壁拉开距离。
「──哦?没想到竟被躲开第二次。」
格雷希亚拉波斯从沙克斯刚刚还站着的墙中现身。
沙克斯倏地喷出冷汗。
──要不是我刚刚偶然站起来,就要被砍头了。
即使没有黑花那种专家级的敏锐,他也清楚。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老绅士把手杖夹在腋下,连声拍手。
「没想到在这个〈杀阵乡〉中,我的剑会被躲过两次。我都要有些没自信了。」
与口中的话相反,老绅士一脸兴高采烈,甚至还显得心醉神迷。
──不是我躲开了,是小黑保护了我。
和本人的倒楣相反,黑花是呼唤幸运的猫妖精。跟她待在一起,受到奇妙幸运保护的情况很多,就像是黑花让出了自己的幸运般。
沙克斯慎重地摆出备战姿态,开口道:
「说是这么说,你看起来挺开心的啊。」
「是我失礼了。我当上〈魔王〉已有五百余年,却是初次有这种皮肤刺痛般的感觉。应该是退役后就没碰过了。」
「退役……?听说你是前任剑圣啊。」
「是Yes。虽然时隔这么久,我已遗忘,但我果然还是握剑之人。面对跟强者的战斗,自然会感到激动。」
说是这么说,这位男人爱的却是杀戮。
无论对手是强者还是弱者,他同样都会感到激动,并珍惜地杀死对方。
沙克斯苦笑。
「抱歉,我好像没办法跟你有共鸣。我又弱又胆小,现在也很想赶紧翻脸逃跑,只是因为做不到才沦落到要战斗的下场。」
听到这个回答,格雷希亚拉波斯却露出十分怜爱的微笑。
「不No,您是在说谎,或者是您没发现。若是真正的胆小鬼,处于这种状况是不会尝试战斗的。喏,您身后不是正好有个能做替身的存在吗?」
「…………」
沙克斯没有回答,只是耸了耸肩。
接着朝前方伸出拳头作为代替。
「有听过『狗急跳墙』这句俗语吗?把胆小鬼逼到绝境时,最好还是小心点喔。」
「是Yes,像您这样的男人是非常可怕的。」
《杀人卿》彬彬有礼地垂下头,伸手拔出那把看不见剑身的剑。
◇
「主人又迷路?行踪、不明。」
面对沮丧不已的少女,米卡想不到能对她说的话。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迷路的女孩,没想到她是前魔王候补这种不得了的怪物,甚至还不是人类。
每次她歪头,都会响起嘎吱声。
跟她待在一起时,他记得有听过几次,但当时却因为街上的喧嚣而没有留意。这女孩一直都在发出这种声音,只是他没听见罢了。
──好可怕……
在仅仅一年前,米卡还是个搬东西的杂工,赚取小钱的普通市民。若不是被圣剑选上,他现在应该也在搬运沉重的货物,靠着日薪养家吧。
他根本不适合挥剑,不可能与〈魔王〉战斗。
然而,他现在却被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陌生的城市。
当米卡浑身发抖时,身体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包住了。
「咦……?」
他没能立刻就理解到,自己是被少女抱住了。
她的胸部很硬。
因为在柔软的衣服下,是具如同陶器般坚硬的身体。无论做得多么精巧,也能领会到她是尊人偶。
原本该是如此……
──好温暖……
这份热度是从何处而来?
没有呼吸,也感觉不到心跳。
却有和生物相同的体温,即便身体是人偶,也有她是活着的感觉。
不知为何,这个事实令他涌起泪水。
在小时候──父亲还活着、真的很小的时候过后,就没有人像这样抱紧他了。
明明是人偶,这份温度却让米卡想起母亲当时的怀抱。
米卡伸手环住少女的后背,自顾自地哭泣起来。
「冷静下来了吗?」
过了一会儿,少女摸着米卡的头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种人这么温柔?
尽管事到如今已为时已晚,米卡像是要掩饰泪水般反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种人?」
这名少女该保护的应当是那个名叫佛钮司的〈魔王〉。
可是,当格雷希亚拉波斯发动这个结界时,她握住的是米卡的手。
少女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你帮了、我,所以,这次换我、帮你。」
然后她说出跟刚刚相同的话。
米卡为自己感到羞耻。
──这女孩一点都没变。
她没有任何伪装。从少女为迷路而伤脑筋时起,她就是她。
会对此觉得可怕,只是米卡擅自感到害怕罢了。
「……抱歉,明明你是想帮我的。」
「你没对我、做任何坏事。」
少女这么说道,没有生气的迹象。
米卡擦掉眼泪,终于抬起脸,接着重新问道:
「那、那个啊,我叫做米卡。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我名为佛尔佛尔。」
米卡笑了。
「佛尔佛尔……很可爱、的名字。」
「是、吗?」
少女──佛尔佛尔堇色的眼眸在半空中游移,满脸困惑。
看这动作,就是个符合外表的可爱女孩。
只是在这样的动作中,米卡发现佛尔佛尔很不安地在注意周围。
「我、我已经没事了。你想去帮主人吧?」
米卡这么一说,佛尔佛尔便摇了摇头。
「就算我去,也保护不了、主人,会、惨败。在这种地方,力量、衰退得更厉害。去了、也会变成拖油瓶,会勉强、主人。」
佛尔佛尔落败后,那个主人做了些什么。
名为格雷希亚拉波斯的〈魔王〉虽因此暂时撤退了,但这或许对他造成了负担。
即使佛尔佛尔现在去帮忙,也会是相同的状况。
所以她才留在这里。
──我好逊……
佛尔佛尔这么拼命,却还是温柔地对待米卡,并且想要保护他,自己却光会害怕,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
──有没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
现在想来,当时现场的人都没有要求米卡去战斗。
不光如此,还说要保护他。
──但是,那些人光是要保护自身,一定就已经费尽心力了。
他不懂魔术,却还是明白关着他们的这个地方是个非比寻常的空间。
光受人保护是不行的。
──人都有适合跟不适合的部分,米卡也去加强自己适合的部分就好──
史黛拉•德克迈亚对没有剑术才能的米卡这么说。
既然那个人是这么说的,那就试着相信吧。
反正米卡在这时能做到的事也有限。
他瞄了眼背后的圣剑。
即使挥舞它,肯定也碰不到那个可怕的〈魔王〉吧。光是看到他跟佛尔佛尔的交锋,他就明白两人跟自己的水准不同。
──而且,因为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害那位猫兽人受伤了。
米卡的〈汉尼尔〉是以「声音」的形式来显现寄宿在圣剑上的净化之力。
声音这种现象无法用肉眼识别,也没办法瞄准一个目标。虽然是有办法锁定方向,但也顶多就是强弱的差别,多少会给周遭带来影响。
所以就波及到了黑花。
「啊。」
想到这里,米卡发现一件事。
──说不定……
或许也有米卡能够做到的事。
「唉,佛尔佛尔小姐。我不太了解魔术,但只要打倒那个叫格雷希亚拉波斯的人,是不是就能脱离这个地方了?」
「可能性、很高。」
这个答案令他心中涌起自信。
「佛尔佛尔小姐,可以麻烦你帮我一下吗?」
「你要、做什么?」
对着一脸疑惑的佛尔佛尔,米卡勉强露出了笑容。
「我们两个一起、解决掉那个坏人吧。」
把胆小鬼逼到绝境时,最好还是小心点。
虽然这是〈魔王〉沙克斯说的话,但尚未有人发现胆小鬼真的露出了獠牙。
◇
「对于你,我可不会舍不得出招──〈虚空〉。」
沙克斯在最开始的起手式就使出了王牌。
世界失去了色彩。
老绅士维持着狂喜的笑容停下动作,连声音也放弃传播。
看起来如同时间停止的超加速,跟停止他人体感时间的〈夜帷〉是完全相反的魔术。
──应该只有那一瞬间能够加速。
在这个〈杀阵乡〉当中,就是真的只能勉强挥一拳的时间吧。
但〈魔王〉挥舞拳头,就意味着对手的殒命。
沙克斯踏破石板,笔直地往格雷希亚拉波斯踏去。
高高举起的右手组织起模仿萨冈拳头的〈魔王铁拳〉,使出浑身解数挥落比闪电更快的一击。
──解决了。
沙克斯的〈魔王铁拳〉最终没有落空,打穿了老绅士的脸。
「什么──!?」
喊出这声困惑的人却是沙克斯。
即便威力衰退,这一击也足以把人的头颅灰飞烟灭。
但拳头却没感受到任何触感,直接穿过了格雷希亚拉波斯的头。
这时,时间开始转动。
世界恢复色彩,踏破的石板令大地产生凹陷,发出吵杂的破坏声。
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空挥,差点往后翻倒的沙克斯踉跄了几步、勉强撑住。
格雷希亚拉波斯就站在那里。
他站着,却不在那里。
「是幻影吗!」
『正是。』
没有半点气息,那个声音从沙克斯的身后传来。
『〈虚空〉──那位《剑神》安德列亚尔弗斯的奥义,果然是由你继承了啊。不然面对那个人,连战都没办法战。』
沙克斯后背流下冰冷的水滴。
──被看穿了。
手牌暴露,表示对方已经有了对策。
「咕──!」
『晚了。』
隐形的剑刃穿过沙克斯转过来的身体。
他不觉得痛,只是有某种东西从肩膀穿到另一边侧腹的感觉。
「咦──」
当他发出呆傻的声音时,鲜血便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先是一人。』
在瘫倒到地上的期间,沙克斯看见了。
那里果然还是没有格雷希亚拉波斯的身影,只有没有剑身的剑柄飘浮在半空中。
──不,这记斩击没有魔术控制的那么温和。
即使看不见身影,但格雷希亚拉波斯应当确实把那把剑握在手中。
在逐渐消失的意识里,他像是要抓向天空般举起留在身上的右手。
事到如今,这连挣扎都算不上,只是难看的抵抗。
但这样的抵抗让如同窗帘般扩散开来的血膜分裂成五份。
『──!』
没有剑身的剑在空中飞舞。
『嘎──咕哦哦哦──!?』
这次换格雷希亚拉波斯发出惨叫。
老绅士的右手臂掉到地上,发出湿黏的咚沙声。
旁边则是失去右手、跪倒在地的格雷希亚拉波斯。看来是因为受到伤害而现身了。
「……哈,这次、打中、了吧?」
躺在地上的沙克斯无力地笑了笑。
『咕呜……!居然能在〈杀阵乡〉中,反过来砍伤我!』
接着,格雷希亚拉波斯仰头看向上方。
上头布满几十、几百根线。
每根线都细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步,是因为溅上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有了颜色才能看见。若是没有碰到,完全无法察觉。
格雷希亚拉波斯诧异地瞪大眼。
『这该不会是、谢利康的〈傀儡线〉吧?』
「……那个男人、也是我的师父。」
发出沙哑呼吸声的沙克斯回答。
──对我来说,谢利康所给的力量是令人厌恶的事物。
因为谢利康就是用它来毁灭黑花的艾德海蒂村。
所以沙克斯躲着它,当作看不见。
──但这就是在撒娇。
──所以啦,要麻烦你变强,强到能独自打倒我的地步喔──
沙克斯一成为〈魔王〉,安德列亚尔弗斯便立刻给他这场试炼。而且时间是三天内。
在试炼开始前,沙克斯还抱着天真的期待,认为他一定是故意说得比较夸张,借此激励自己。
但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这句话没有夸大也没有留情,他很认真地教导了沙克斯。沙克斯有好几次都感受到死亡。
沙克斯被迫选择。
是要尽说些天真的漂亮话,在那时死去;还是即使不断犯下罪孽,也要贪得无厌地存活下去?
──结果,我只是不去正视自己的罪孽而已。
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作为罪孽证明的力量。
他需要的是觉悟。
即使不断犯下罪孽,也要活着的觉悟。
说到底,纵然跟沙克斯并不相衬,他仍是取得了〈魔王〉的地位。没有比谁都拼命挣扎,就是怠慢。
如今的自己已不是一个人。
自己的不中用就直接等同于给黑花造成的负担。
因此沙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