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您去哪了!涅儿大人!您在哪里!”
卡布奇诺在街上东奔西走,穿梭于热闹的游行队伍之间。原本握着的牵绳不知何时脱手了,另一端戴着项圈的涅儿也随之不见了踪影。那位魔女跑起来速度惊人,牵绳连抓都抓不住,就好比一只失控的野狗,想要牵着它散步是不可能的。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里啊!?”
卡布奇诺四下张望,只见带着面具的人们来来往往,明亮喧闹的音乐充斥着<露西安大街>这条通往<圣扎利大教堂>的主干道,游行还没有结束。
卡布奇诺看了一圈后,决定沿着步道跟随队伍前行。
花花绿绿的人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摇摆身躯,脸上个个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如果自己是来这里观光的话,或许还能享受这种氛围,但现在的卡布奇诺心中只剩下了烦躁。
身材娇小的卡布奇诺很容易被人群淹没。她皱着眉,不情愿地被人流裹挟着前行。
卡布奇诺的目的之一是找到涅儿,而另一个重要的目的——
就是夺回“冻住的右臂”。不久前,涅儿向她简单讲述了“冻住的右臂”的前因后果,至此卡布奇诺才知道,在离开狮石堡的庭院后,洛洛一行人前往了<北国>,并在“冰城”与九使徒展开了战斗,最终洛洛陷入了濒死的状态,但他还活着,那只右臂还活着。
尽管“冻住的右臂”本身让她感到生理不适,但如果那是洛洛这位“坎帕斯菲洛的猎犬”的一部分,情况就不一样了。身为坎帕斯菲洛的女仆,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它夺回来,哪怕是与“海之魔女”——与头儿为敌。
卡布奇诺忽然瞥见马路上的花车,它雄伟的造型描绘着骑士举剑横跨于马上的场景,那是一匹展开双翼的巨型飞马,而就在飞马的尾部,有人刚刚降落。
那人进一步向前方的花车跃去。
卡布奇诺在人群中踮起脚尖,望着那人的背影。
“咦?刚刚的是头儿……?”
其后还有一人跳跃着移动,是一名褐色皮肤的少年,他正在追赶布鲁哈。
布鲁哈为了避开游行的人群,踩着花车跑路。
她刚一跳起,就注意到了蓝色的烟雾缠上了肩膀上的包裹。
“什么……!?”
转眼间,烟雾就化为一只小猴,伸手探进了包裹的开口。
“唔,什么玩意儿……!”
布鲁哈在空中扭转身体,把包拉了回来,接着稳稳地落在了另一辆花车上。
这是一辆移动舞台式花车,拥有着平坦的地板,服饰五颜六色的舞者们正在上面跳舞。突然降临的布鲁哈吓了她们一跳,她们立刻停下舞蹈,纷纷向后退去。
借着落地的惯性,布鲁哈甩落了蓝色小猴。
舞台右部的背景上挂着一件巨大到仰望的新月形装饰,弯曲的内侧描绘着一张带着尖鼻子的生动笑脸。笑脸的视线对着舞台左部,那里对称摆放着一个满脸笑容的太阳形装饰。
阿拉丁在太阳前着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拉丁的左眼闪烁着蓝光,嘀咕道。布鲁哈身边的小猴正仔细打量着从包里抢来的“冻住的右臂”,它刚要剥去厚厚的裹布——
“‘白金之晨’……——!”
布鲁哈生出触手,用发白的尖端攻向小猴。
小猴屈身避开了触手,随即向后跳跃。
周围的舞者们发出尖叫,显然被这蠕动的触手吓坏了。
“还给我,小猴子!”
“不干,这东西有那么重要——……”
阿拉丁代替小猴开口,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背后有人落地,于是迅速转身,只见银色的大镰刀横扫而来,是特蕾莎丽莎。
“切……”
阿拉丁向前倾身,躲过了平行于地板挥来的银色刀刃。
后方的突袭让阿拉丁操作的小猴露出了一瞬的破绽,布鲁哈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抬起白金色的触手,从上到下迅速将拿着“冻住的右臂”的小猴劈开。
“冻住的右臂”飞到空中,被布鲁哈稳稳接住。
小猴的残躯化作蓝色烟雾,随即消散。
“好痛……”
被斩断的明明是蓝色小猴,其主人阿拉丁却因疼痛皱起了眉头。
特蕾莎丽莎绕过阿拉丁,迅速逼近布鲁哈。布鲁哈用白金色的章鱼足挡住横扫而来的银色大镰刀,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舞台上回荡。
“哟,又见面了呢,‘紫红色舌头的魔女’。”
“‘海之魔女’——……涅儿在哪?”
特蕾莎丽莎的每次挥刃都被布鲁哈用章鱼足弹开。
突如其来的战斗让吓坏的舞者们纷纷跳下舞台。
“把那条手臂还给我!”
“不好意思,这可是我的心爱之物。”
“……喂喂,你们打算无视我吗?”
阿拉丁擦了擦之前拿出的油灯,重新召唤出一只蓝猿。新出现的这只比先前的大了一圈,它露出锋利的犬齿,二话不说就向特蕾莎丽莎的背后跳去,就在这此时——
又有一人从空中降下,闯入舞台。
舞台中央,一名黑皮肤的壮汉落在了特蕾莎丽莎和蓝猿之间,将二者分割开来,正是特蕾莎丽莎才打倒的特迪。虽然用于扮演夏姆顿的背心满是孔洞,但他之前浑身是血的身体却已经愈合。
“……谁啊你?”
阿拉丁站在蓝猿背后,带着一丝烦躁问道。
“牧师扎利的手下?是想妨碍我吗?”
“不不,妨碍什么的,一丝一毫也不敢呀!”
特迪转过头,越过肩头高高隆起的三角肌看向阿拉丁。
“我们只是想成为您的助力,捕获‘紫红色舌头魔女’的任务就请放心交给我们,好吧!?”
说完,特迪迈出一大步,强劲的力量让舞台的地板都裂开了。他张开双臂,向正在与布鲁哈交战的特蕾莎丽莎后背猛冲过去。
“唔……!”
察觉到特迪逼近的特蕾莎丽莎立刻向旁边翻滚,躲开了他的抱击。布鲁哈也快速后退,避开了特迪的冲撞——可就在这时,特迪张开的手掌抓住了“冻住的右臂”。
特迪借助冲刺的势头夺走了“冻住的右臂”。他在舞台边缘一个急刹,转了过来。望着手里被布包着的“冻住的右臂”,他疑惑地歪着头,不知这冰冷的东西为何物,更不懂它的价值。
“这是什么?不需要。”
特迪随意地将其抛向空中,而幸运地在舞台下接住它的是——
“哎……?”
是赶来追布鲁哈的卡布奇诺。她双手抱着突然降落的“冻住的右臂”,愣愣地抬起头,布鲁哈在舞台上大喊。
“干得好,卡布!快跑!”
卡布奇诺肩膀猛地一颤,随即转身跑开。她小巧的身影很快被人群吞没,消失不见。
特蕾莎丽莎把镰刀转向舞台右侧,以便牵制蓝猿和阿拉丁,同时拉开距离后撤。另一边,布鲁哈警戒着舞台边缘的特迪,也开始一步步后撤。
不经意间,二名魔女背靠背撞在了一起。在这种状态下,布鲁哈问道。
“你也被扎利盯上了?真不走运。”
“扎利是谁?我只是想拿回那条右臂,敌人是你才对吧?”
“哦,这样啊,那看来是没法合作了。”
“哇!‘海之魔女’也在!要是一起抓住的话,功劳会翻倍吧!”
特迪五指张开,朝前方猛扑,直逼布鲁哈而去。
布鲁哈弯下身子,侧身翻滚,惊险地躲过了特迪的突进。
与此同时,特蕾莎丽莎弯曲膝盖,握紧大镰刀,仰身起跳。她以后空翻的姿势在空中旋转,将鞋底狠狠踩在了特迪脸上。
“呜呃!”
“哦,不错嘛。”
特蕾莎丽莎借力飞到新月装饰顶端的这一幕全被布鲁哈看在了眼里。
“……那个海盗小丫头去哪了?”
特蕾莎丽莎没时间和魔法师纠缠,她的目标是洛洛“冻住的右臂”,那只手臂已经从布鲁哈手中转移到了扮成海盗的卡布奇诺手中。特蕾莎丽莎站在新月装饰上,搜寻着卡布奇诺绑在头上的红色布巾,可是那小巧的身姿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概率是混在人群中,跑到游行队伍的前头去了。无奈之下,特蕾莎丽莎跳下弯曲的新月,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等等!‘紫红色舌头的魔女’!”
魔女特蕾莎丽莎能化作人类的模样。此前,特迪被棘刺贯穿,在半昏迷的状态下隐约目睹了马泰奥被突袭至死的一幕。他知道一刻也不能让特蕾莎丽莎从视线中消失,于是他立刻跳下舞台,以强化后的机动力朝特蕾莎丽莎追了过去。
舞台上只剩下了阿拉丁和布鲁哈。
“喂喂,怎么都走了……”
布鲁哈转向阿拉丁,打趣道。
“真不巧啊,小魔法师,‘冻住的右臂’已经不在这里了哦?”
“我对那玩意儿没兴趣。我想要的是你之前变小后藏在触手里的装饰剑。它去哪了?还在你身上吗?”
“谁知道呢?可能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吧?要不你来找找看?”
布鲁哈说着,蠕动起白金色的触手,张开双臂朝阿拉丁走去。
作为舞台的花车因为这场骚动停了下来,游行队伍也因此中断。面对停滞不前的花车,参加者们纷纷开始抱怨:“喂,动啊!”“怎么回事,故障了吗?”“别挡路!”“开什么玩笑!”“快走,快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舞台周围很快聚满了人。一位似乎是花车负责人的中年男子从舞台一侧对着阿拉丁后背吼道。
“喂,你们两个,是舞者吗?不是就快点下来!”
阿拉丁对周围的嘈杂声全都置若罔闻,继续着与布鲁哈的对话。
“那把装饰剑,你知道是召唤师可可鲁克的东西吧?”
阿拉丁双手插兜,侧起了脑袋。不知何时蓝猿已经被他收了回去,他的左眼变回了和右眼一样的漆黑色。
“你跟‘镜之魔女’是一伙的吗?”
“哈哈,别开玩笑了,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那你是不可能知道可可鲁克在哪里了喽。”
“可可鲁克?哦?你不知道吗。”
召唤师可可鲁克·卢卡——这位九使徒似乎是这名少年魔法师正在寻找的人物,他想要关于可可鲁克的情报。既然如此,布鲁哈判断道,那个情报正好可以击中他的要害,说不定能让他失去理智,乱了阵脚,而自己却能从容不迫。
布鲁哈于是开口说出了从涅儿那里听到的情报。
“她死了,在<北国>被‘雪之魔女’杀死了。”
“……哈?别撒谎。”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没有撒谎,我还以为你清楚所以才追过来。那把剑刺中的木乃伊究竟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布鲁哈露出了放肆的笑容,她是故意含糊其辞以挑衅对方。
“你要是觉得我在撒谎,那就从我这里抢过来,自己确认呗?不过我会全力抵抗的。”
“……”
阿拉丁身体上所缠绕的魔力骤然膨胀。
激怒对手、让对手失去冷静是打架时的惯用伎俩。
可是阿拉丁释放的魔力量远超布鲁哈想象。
……喂喂,这是——
因愤怒而颤抖的魔力直刺肌肤,褐肤少年身上流露出异样的压力,那份沉闷的气压让舞台下本应感受不到魔力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窒息,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周围刹那间悄然无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人们屏住呼吸,紧盯着舞台。
就在阿拉丁从口袋中抽出双手的下一秒,他的身影突然消失——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瞬间缩短了与布鲁哈之间的距离。
再次现身的阿拉丁握着短剑,尖端几乎就要刺入布鲁哈睁大的黑瞳中,然而就在那一刻,随着清脆的一声“叮”,短剑的剑锷被一根手杖挡住了。
布鲁哈本能地向后仰身,一缕甜美的麝香味飘入了她的鼻尖。
出现在她和阿拉丁之间的是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他立起手杖,将二人隔开。
“别杀他,阿拉丁。”
“哈?”
“……!”
布鲁哈趁着身体后仰的势头,猛然转身,背对二人跳下了舞台。
“好……险,挑衅过头了吗。”
她从花车跳到大街,沿着建筑物旁拥挤的人行道飞快地溜走了。
刚刚真是危险,当她意识到短剑的尖端时,那把剑已经被手杖挡住了。要是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没有介入——一想到这里,布鲁哈寒毛直竖,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她完全没料到那个小小的少年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在她至今交过手的魔法师中,阿拉丁无疑是最强的,甚至可能比牧师扎利还要强。那种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简直就像传说中的九使徒一样——
“……唉,不可能吧?”
狂奔中的布鲁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牧师扎利站在街边建筑的屋顶,俯瞰着混入人群中的布鲁哈。他的身上已经换成了一袭洁白无瑕的法衣。
正下方的舞台上是两位九使徒的身姿。
强化后的特迪刚刚遵从命令,前去追赶“紫红色舌头的魔女”,但扎利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特蕾莎丽莎和特迪消失的那片人群,而是更远的前方。那里,绑着红色头巾的卡布奇诺正在远去。
那个海盗少女紧紧怀抱着布鲁哈交给她的“某个东西”。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那无疑是能让九使徒和魔女们相互争抢的东西,这足以扎利激起的兴趣。
“……”
飘动着垂至脚边的法衣下摆,扎利离开了屋顶。
2
——某处大概有回复系的魔法师。
看着追赶而来的特迪,特蕾莎丽莎如此分析道,毕竟她已经把前者打倒了才对。
特迪的抱击没有那么恐怖,只要不被抓住就行,可问题在于那强化后的机动力,而且特蕾莎丽莎旧伤未愈,尽管她先前架起了银盾防御,但是特迪给予的两发冲击还是让她的侧腹隐隐作痛。
每踏出一步,腹部都疼痛不已,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被特迪追上。他的抱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顾一切猛冲的势头。
看到特蕾莎丽莎转身挥动大镰刀,特迪明知手指有被切断的风险,却依旧试图抓住刀刃,然后在抓住的一瞬间靠了过来。
“呜……”
攻击会产生破绽,距离被缩短了。肌肉壮汉逼近眼前,显得更加高大。
“我受够了,真憋屈!”
为了拉开与特迪的距离,特蕾莎丽莎把大镰刀变成银绳,伸向旁边的花车,飞了过去。那辆花车呈巨大的长靴形状,鞋筒部分是圆形的舞台,上面还有三个年轻男子在跳舞。特蕾莎丽莎突然从下面跳上来,把他们吓了一大跳,舞蹈也停了下来。
“喂喂!这位小姐,不可以上来哦!而且你是怎么上来的?”
长靴状的花车又细又长,舞台位置比其他花车高出一些,并不是普通人一跳就能跳上去的高度,所以舞者们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
“喂,‘镜子’!”
熟悉的声音传来,特蕾莎丽莎从舞台看向下方的人行道。
“涅儿!?你魔力怎么样了?没事吗?”
涅儿手持单手剑跑在人行道上。此刻她放慢了速度,与行进的花车并排,同时望向特蕾莎丽莎。
“哼哼,调节魔力什么的,小菜一碟。不要小看涅儿大人我哦?”
她其实是从布鲁哈那里获取的魔力,但她不愿承认这么丢脸的事。
“……唉?那你之前要来要去是怎么回事?“
“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但这里很危险——“
话音刚落,正当这名舞者想要触碰特蕾莎丽莎的肩膀时,特迪蹬地一跃,借助强化后的腿力跳了上来。在特迪那壮硕身躯的冲击下,舞者们全都飞出了长靴舞台,不过好在他们腰间系着安全绳,因此只是变成了惨叫着倒挂在长靴边缘的状态。
特蕾莎丽莎向后退开,同时举起了大镰刀。
“话说你有没有看见布鲁哈?就是那个'海之魔女'。”
涅儿视若无睹般问道。特迪大大张开双臂,扑向特蕾莎丽莎,仿佛要死死抱住她的身体。特蕾莎丽莎一边向前翻滚,从特迪的侧边闪避,一边回答着涅儿的问题。
“‘海之魔女’啊?我刚在后方的游行队伍里看到过。”
也许是当成了演出的一部分,从下面仰望的观众纷纷拍手叫好。
“后方?唉,我是走过了吗……“
“涅儿!现在能搭把手吗!?”
舞台上,特蕾莎丽莎避开抱击,对着底下喊道。
“现在?”
“肯定是说现在啊!你这家伙看不见吗?”
“现在不行,我有正事要办,等会再来。”
“正事!?喂,涅儿!”
涅儿停下脚步,转了个身,沿着来时的道路走了。
“涅儿!搞什么啊,那个家伙!”
“你什么意思,帽子商。”
另一边,在日月同辉的舞台上,阿拉丁瞪着帽子商。
面对着杀意满满的怒火,帽子商捏着帽檐低下了头。
“我们的目的是抓捕魔女,而不是杀死她们,没错吧。”
“仅限于‘镜之魔女’才对吧,那是别的魔女。”
“我们不清楚露西大人为什么会对‘镜之魔女’感兴趣,说不定她是对所有魔女都感兴趣,在杀死任一名前都应该去请示圣意。”
“回一趟艾美利亚?脑子坏了?你在玩什么过家家。”
“……”
阿拉丁在舞台上迈开脚步,与帽子商擦肩而过。他的视线顺着游行队伍朝向<露西安大街>的尽头——“海之魔女”布鲁哈离去的方向。
“‘镜’现在怎么都好,关键是‘雪’,是‘雪之魔女’把可可鲁克给……”
杀了,布鲁哈说过。
“……我本来是被丢在小胡同里的孤儿。”
“我知道。”
“刚被带到孤儿院时,我以为那里是贵族的宫殿或城堡。孩子们自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勺子’,啜饮着‘蔬菜满满的浓汤’。这些东西在我成长的环境里都是不存在的,全部新奇无比,对我而言……个个都是价值连城。”
阿拉丁的魔法,是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化作“附魔物”、从而创造出精灵的能力。这种固有魔法,从他懂事起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
“……我碰到的东西都会开始说话。在孤儿院里,我被视为怪物,大家都想赶走我。那里不在露西教的势力范围内,魔法并不广为人知。”
刚到孤儿院时,那里的一切对阿拉丁而言都是充满价值的东西。
然而,当他被周围人所欺凌、被厌恶的目光所注视时,年幼的阿拉丁终于意识到这里并非什么宫殿。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价值,阿拉丁再也无法召唤精灵。
就在这时,旅行中的召唤师可可鲁克来到了孤儿院。
——“可怜啊,世界竟被你所抛弃。”
那个人觉得可怜的居然不是被世界排斥的自己,而是不被自己认可的世界。
她身着洁白的修道服,拖着一口棺材。虽然和阿拉丁与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拥有褐色的皮肤,但可可鲁克却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可鲁克用那双白色的眼睛注视着年幼的阿拉丁,微微一笑。
——“这里不值得你,跟我走吧。”
可可鲁克牵着阿拉丁的手,带他离开了出生的城镇。出发前,她给阿拉丁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灯,那是这个国家特有的、水壶形状的灯。可可鲁克身无长物,手头的盘缠也不多。年幼的阿拉丁知道这些,在可可鲁克说“给你买点东西”时,从陈列商品的毯子上挑了一个看起来最便宜、最脏兮兮的灯。可可鲁克笑着问他“这样就好吗”,但阿拉丁觉得,只要是可可鲁克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足够了。那个灯至今仍是阿拉丁最珍贵的宝物。
“如果……可可鲁克真的已经死了,我会再次对这个世界失望。”
可可鲁克的装饰剑刺中的“那个如同木乃伊般的东西”,应该是被“海之魔女”缩小后随身携带着。它是不是可可鲁克的遗体尚不可知,但确认是必须的。
“再敢阻拦,我连你一起杀了,帽子商。”
“……”
不等帽子商回应,阿拉丁便从日月舞台上一跃而下。
3
某家酒吧的天花板上破了个洞。据酒吧里的客人说,是一位魔女从天而降,撞破了天花板,魔法师称她为“紫红色舌头的魔女”。随后,魔法师与魔女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满地散落的木屑让酒吧大厅显得极为凄惨。桌子东倒西歪,杯子和残留的食物洒满了地板。那些遭受马泰奥袭击的人们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倚在墙上。
布鲁哈迈步走进店内。
“……确实,还残留着魔力的痕迹。”
酒吧出入口附近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尸体的手中握着一把柴刀。
稍远处,一颗新鲜的人头掉在地上,头上戴着形状奇怪的帽子。布鲁哈认出这是扎利手下的一员,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那家伙还挺能干的嘛。”
击杀者是“紫红色舌头的魔女”——特蕾莎丽莎。
这时,一声马嘶传来。布鲁哈回头望去,看到了门外下马的琳达。后者一进酒吧,就直奔布鲁哈而来。
“布鲁哈!帕尼尼危险了,那个戴帽子的魔法师,不是乌合之众。”
“帕尼尼有危险?”
“还有……不过是个好消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见到了扎利的手下。”
“是守门人吧?这个我知道,我刚刚看着他和‘紫红色舌头的魔女’交手,而且——”
布鲁哈看向地板上的人头。
“这是经常陪在扎利左右的助祭,似乎是被‘紫红色舌头魔女’杀死的。也就是说,扎利的战力正在削减。”
琳达站在布鲁哈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他的防护变薄弱了,而且我们如今有这个。如果他真的在前线,现在可能是打倒他的最好时机。”
琳达把手枪的握把递给布鲁哈。
但布鲁哈并没有接过。
“然而……现在——”
布鲁哈脑海中浮现的是不久前遇见的少年魔法师,琳达也在刚刚的小巷里有过一面之缘。布鲁哈向琳达简洁地描述了少年对“冻尸”的执念和他身上异常庞大的魔力。
“那小子或许是九使徒之一……我可能敌不过。”
“……他原来那么危险吗?不过他真正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冻尸’吧?”
“没错,他之所以追我,就是因为这个在我手上。”
琳达从肩包中取出一个用帆布包裹的物体。它看起来就像是扔给卡布奇诺的“冻住的右臂”,尺寸相似,但不同的是上面插着一把缩小版的可可鲁克装饰剑。
琳达用章鱼足夺取的炼成魔法——“口袋里的象人”是能压缩物体的魔法,不过被压缩的物体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恢复原本大小。之前夺走的洛洛身体已经变大到无法装入口袋,因此被转移到了肩包里。(注:这两段开头的人名原文如此,疑似作者笔误。)
想要重新装入口袋,就必须再次召出章鱼足,重新施加魔法。
在那之前,布鲁哈把洛洛插着装饰剑的身体放在脚边,解开了魔法,让洛洛冻住的身体恢复了原尺寸。变大的体积让周围的气温也随之一降。
“哇……”
琳达屈膝蹲在“冻尸”旁,看着这个胸口插着剑、宛如木乃伊一般的物体。
她掀开帆布,确认起洛洛的情形,只见惨白的面容上一对微微张开的眼睛盯着虚空。相比于永冻不化,这种状态下还活着才是最让人啧啧称奇的。
“这孩子就是‘冻住的右臂’的主人?脸还挺可爱的。”
“抢这一步还算成功,但只要拿着这个,那名魔法师就会一直追来。要不先把它丢给某个人?之后收回来就好……”
“明白了,我来当诱饵。”
琳达站起身,直视着布鲁哈。
“我带着这个引开他,你趁机解决扎利。”
“……什么傻话。我刚才说了,那家伙可能是九使徒之一,和之前遇到的那些魔法师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你会死的哦?”
“是啊,要真打起来肯定会被杀,不过我又不是要和他打,只是逃跑而已。说到逃跑,我可擅长了,咱们这一伙里,我骑马的速度最快,而且这座城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更何况天色也快暗了,我自有办法甩掉他。”
“……”
“只要夜幕降临,胜利就是我们的。”
琳达意味深长地说道,嘴角带着微笑。
“最坏的情况下,我就算死,也会让我的死有意义。”
“……住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琳达没有握枪的那只手抚上布鲁哈的脸颊。
“用这个把扎利干掉吧,荷璐卡丽,向那个烧毁我们村子的男人报仇。”
琳达特意用上了那久违的旧名。
布鲁哈轻轻拍开琳达的手,扭过头去。
“……荷璐卡丽已经死了,要向魔法师复仇的是‘布鲁哈’。”
然后布鲁哈就从琳达手中夺过了手枪。
片刻之后,感受到逼近的威胁,布鲁哈低声道。
“……来了。”
对方肯定召唤出了那只蓝色猿猴。阿拉丁的魔力巨大而明显,那股粗暴狂野的力量充满怒火,正沿着<露西安大街>笔直地冲这家酒吧而来。
琳达奔向酒吧大门。她跑上人行道,抓住拴着的马的缰绳,迅速跨上马背。
布鲁哈紧随其后冲出酒吧,尾骨处伸出一条章鱼足,卷住了插着剑的“冻尸”。
破损的酒吧前,游行已经中断。
由于火灾和舞台崩塌等意外在各处接连发生,欢快的乐曲早已停歇。人们依旧身穿盛装,但气氛已不再欢乐,他们面带不安地在街头徘徊,不明白这场游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鲁哈站在人行道上,远远看见了阿拉丁。正如那股狂暴的魔力所昭示的,阿拉丁的前方,一只与布鲁哈腰部齐高的蓝色猿猴正在四足爬行。
“来了!快跑!”
阿拉丁早已发现了她们的存在。布鲁哈将章鱼足缠绕的“冻尸”缩到手指大小后,抛给了马背上的琳达。
“我来拖住他,快走!”
“不许死啊,布鲁哈!”
琳达踩着马镫拍打马腹,快马加鞭逃离了从正面赶来的阿拉丁。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白金之晨’。”
布鲁哈收回了“口袋里的象人”,召出了尖端用炼成魔法白金化的章鱼足,接着又召出一足——
“——‘黑铁之夜’。”
召出的第二只章鱼足尖端呈现铁化的黑色。
“白金之晨”和“黑铁之夜”这两个固有魔法夺取自一对孪生魔法师,二者都是使肉体金属化的炼成魔法。布鲁哈同时使用着这对交相呼应的魔法,挡在阿拉丁前方,护住琳达策马逃跑的去路。
阿拉丁和蓝猿迎面加速冲了过来。
布鲁哈动起黑白两只章鱼足。
“你身上散发着强者的气息,我从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了!”
“很清醒嘛,章鱼女!”
蓝猿冲刺的轨迹在布鲁哈的视野中大幅度拐向右侧,显然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猿猴露出獠牙,从右前方猛扑过来。布鲁哈用白色章鱼足当作盾牌,挡住了它的咬击,接着又用黑色章鱼足弹开阿拉丁从左侧横扫过来的短剑。不等“铛”的金属声消散,布鲁哈随即动起黑色章鱼足,朝阿拉丁的头顶挥下。
此路不通——阿拉丁前进多少,布鲁哈就后退多少,始终保持着距离。每当阿拉丁试图绕过她时,章鱼足都会迅速落下,封住他的去路。
尽管如此,在操作型对操作型的魔法战中,胜负往往取决于谁能更熟练地操纵精灵。阿拉丁在躲避章鱼足的同时,隔着布鲁哈将另一侧的蓝猿变回烟雾,使其悄悄接近布鲁哈。
布鲁哈的注意力被阿拉丁所分散,未等她察觉,蓝猿就在她的背后凝聚出实体,以裹抱的姿势扣住她的肩膀,利爪狠狠刺进了布鲁哈的锁骨区域。
“痛……这家伙是什么鬼东西!”
布鲁哈摇晃身体,试图把猿猴甩开。
视野边缘,布鲁哈又捕捉到了阿拉丁的身影,看到他准备再次从侧面绕过,布鲁哈急忙挥动黑色章鱼足横扫过去,但阿拉丁轻巧地跃起,越过了攻击,向远处冲去。
“啧……”
一番努力根本没能拖延多久。
布鲁哈企图追赶阿拉丁的背影,但蓝猿挡在了她的面前。形势逆转,这次轮到布鲁哈被拖住,她立刻操控两条章鱼足攻击,但这些攻击根本打不中灵活的猿猴。
被躲开的章鱼足砸在地上,击碎了石板路。
“咯咯咯……”
猿猴踩着坚硬的章鱼足,如同在上面起舞一般避开了攻击,同时发出讥笑的怪叫,举止就宛如真正的猿猴。它甚至把尾巴缠绕在挥下的章鱼足末端,惬意地耷在那里。
“这家伙,居然敢小看我……!”
——话音刚落,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布鲁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下一瞬间,一把剑从蓝猿的胸口穿出。
猿猴的身体以伸出的剑尖为中心,迅速冻结。
“嘎啊啊啊……嘎啊!”
猿猴发出了痛苦的咆哮,那不是威吓的吼叫,而是挣扎的悲鸣。
紧接着,彻底冻结的蓝色身体砰然碎裂。它的手脚与面孔瞬间化为蓝烟,消散无踪。
碎裂的猿猴背后,手持长剑的涅儿露出了面容。
在通过背后偷袭干掉猿猴之后,涅儿解除了攻击姿态,询问布鲁哈道。
“……杀了没问题吧?”
布鲁哈放松了戒备,苦笑一声。
“你刺完再问吗。”
“……”
阿拉丁在人行道上奔跑着,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通常来说,由操作魔法创造出的精灵必须在施术者的注视和“操作”下才能行动,但阿拉丁却唯独是个例外,他能够远程遥控精灵的行动。
这得益于他那罕见而强大的“链接力”。通过将视觉等各种感官与精灵相连,阿拉丁得以实现远程操控,不过这种过于敏锐的链接也会将精灵所受的痛苦传递给施术者。
身为阿拉丁精灵的蓝猿似乎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然后冻住了。
与精灵的链接已然断开,原本闪烁着蓝光的左眼也恢复成了原来的黑色瞳孔。
胸口仍残留着刺骨的寒意。虽然由于是背后偷袭而没能看清对方的样子,但能想到的只有“雪之魔女”,就是那个据说打败了可可鲁克的魔女——
“……”
奔跑中的阿拉丁略显犹豫,然而,当看到载着琳达的马从<露西安大街>转入小巷时,他眯起了双眼,在奔跑的状态下用指尖摩挲起祖母绿戒指。
他将手臂高举过头,从宝石中顿时出现了一只展开灰色双翼的猛禽。这名为胡兀鹫的鹰类有着锋利弯曲的喙和利爪,体型是乌鸦的好几倍。它圆圆的双眼中,唯独左眼闪烁着祖母绿的光芒。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胡兀鹫用钩爪抓住了阿拉丁的衣领,带着他的身体直冲云霄,飞越了街边的建筑物。
迎着飘动的晾晒衣物,阿拉丁落在了某处建筑物屋顶上。他的左眼虹膜此时与胡兀鹫一样呈现出祖母绿色,这是他与胡兀鹫共享感官的证明。
头顶上已是一片茜色的天空。
沿着<露西安大街>望去,<圣扎利大教堂>在夕阳映照下巍然耸立。回看来时的方向,远处升起阵阵黑烟。与维多利亚交战过的黑猫花车想必还在燃烧,傍晚的风中夹杂着焦糊的气味。
阿拉丁双手插口袋,背对<露西安大街>,伫在屋顶一角的边缘,俯视着被夕阳染红的街景,胡兀鹫就停在他身旁不远处。
他在下方发现了骑着马、时不时回头张望的琳达。
注视着她的背影,阿拉丁将身体倾向空中,蹬踏着建筑物的墙壁跃下。
4
在一片狼借的酒吧前,涅儿将单手剑收入剑鞘,向布鲁哈问道。
“你是重新振作起来了吗?”
“……嗯?什么意思?”
问题太过突然,布鲁哈歪着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刚才从那个魁梧的肌肉男那里听说了。你就是‘荷璐卡丽’吧?”
“……”
布鲁哈移开了视线,涅儿真诚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二人的身边人来人往,他们朝破损的酒吧内张望,想必是意识到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周围的气氛并非节日般欢快,反而开始喧嚣不安。有人摘下了华丽的帽子和面具,大声疾呼,请求救助倒在地板上的伤者。
“有人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黑猫那边的火灾又来一件?”
无人留意店前驻足交谈的两名魔女。
“魁梧的肌肉男……是帕尼尼吗?他不是在和戴帽子的魔法师打斗吗?“
“他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精神还不错?那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既然战斗已经结束,那也没有必要去帮忙了。
“……十一年前,你救了一个在海里溺水的青年吧?你把他带回村子,精心照料,但那个人其实是个觊觎村子财宝的魔法师。当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后,你答应‘会向村里报告说没有找到他’,并且放他离开,因为你爱上了那个青年。”
“……”
“但那个青年没有遵守约定,村子被前来的魔法师们烧毁了。被背叛的你陷入悲痛,甚至想要剖腹自尽。”
“你说错了。我想杀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荷璐卡丽’。”
“……?可是,你不就是荷璐卡丽吗——”
“没错。我从护卫舰的甲板上,亲眼目睹了生我养我的村子被焚烧。这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收留了他,相信了他,放走了他,这才导致故乡被烧毁。我很愤怒,对自己,也对那个男人——“
“竟敢就这样背叛我”“践踏了我的感情”——禁闭室的床上,荷璐卡丽用床单蒙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的怨恨。
“在工房共处的那两周算什么?说爱我也是谎言吗?‘不可原谅,我要杀了你,一定要让你后悔背叛我’——我怀着这样的憎恨回想着他的脸,然后就发现……我竟然还爱着那个人,很令人惊讶吧。“
“……”
“明明如此憎恨,如此火大,但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荷璐卡丽’依然在某处祈求能够相信他,真是麻烦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只会妨碍复仇。
“所以我将刀刃刺向这份感情,亲手杀死了我内心中的‘荷璐卡丽’——”
在被叫到大婆婆的船舱时,荷璐卡丽曾被问到是否对放走那名青年感到后悔,有没有反省,但她只是沉默以对,一言不发。单纯用言语说出“我在反省”是很容易的,可在荷璐卡丽心中翻涌的,与其说是反省或后悔,不如说是更为复杂的感情。
那是一种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一种不愿相信、不想接受的逃避心理。前一秒沉浸在悲伤中,下一秒欺骗带来的愤怒又会突然涌上心头,对青年亨伯特的复仇之心随之而起,想要让他好好尝尝教训。
然而,就连这样翻腾的情绪,只要一回想起与他共处的时光,就会瞬间萎靡,再次化为悲伤,如此反复。一团乱麻的感情几乎要让人发疯。
从大婆婆的船舱被带回上锁的禁闭室后,荷璐卡丽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那是刚才从大婆婆房间顺手牵羊拿来的夏姆斯教的“受诅咒的短剑”。
据说它由歇斯底里、妒忌好斗的月神艾尔・卡兰姆打造而成,如其名“伊南特拉升起的月亮”一般,剑身呈弧形弯曲。
传言中这把短剑中蕴含着月神艾尔・卡兰姆的诅咒。
——被剑尖划伤之人,内心的怨恨越深,就越容易被月神艾尔・卡兰姆的黑暗所吞噬,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
“……我配得上这份力量吗?”
荷璐卡丽透过房间的栅栏窗,仰望着夜空。
寂静的夜晚只能听见海浪的波涛声,弯曲的月牙无言地溶解着夜色。
昏暗的房间被月光照亮,地板上栅栏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脱掉外衣的荷璐卡丽穿着只能遮住胸部的内衣,跪坐在床上。她反手握着短剑,将刀刃抵在裸露的腹部。血珠在褐色的肌肤上渗出,尖锐的疼痛让她闭上了眼睛。
记忆是无法抹去的,与那个男人共度的时光是无法忘怀的,所以至少要用利刃划开,要伤害它。所有美好的回忆,不管是那关切的温柔微笑,那低垂眼帘的可爱举止,还是那令人感到美丽的白皙后背,都要伴随着锐痛撕裂。讨厌,真讨厌,不要用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我——
同时,荷璐卡丽也将刀刃对准了当初爱上那个男人的自己。
对准了那个抱着肖像画雀跃地说“要当作宝物”的愚蠢的自己。
对准了那个吐露“想成为歌手”这种隐秘梦想的天真的自己。
对准了那个在月光照耀的湖面上、因他赤裸的身体而小鹿乱撞的青涩的自己。
少女遭到了背叛,那个男人的话全部都是谎言。
她要在那个看不穿这一切的愚蠢笑容上划出一道伤痕。
“呜……呜……”
稍一用力,腹部就传来剧痛。荷璐卡丽在床上弓起背,正脸抵在枕头上。想忘记,却忘记不了,那干脆连同那时的自己——
“——去死,去死啊!”
化为泡沫消散吧。
诅咒自己,诅咒那个男人。刺入腹部的短剑被用力划向一边,鲜血随之四散,甚至溅到了对侧墙边的桌子上。
划开的腹部不断涌出鲜血,湿透的床单红得发黑。
失去力气的荷璐卡丽朝旁边一歪,从床上滚落到了地板上。
“哈……哈……”
荷璐卡丽仰面躺倒在地上,头朝向房间的小窗。
呼吸好热。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栅栏的影子随着月光摇曳。
上方窗外,新月悬挂在那里,描画着一道美丽且妖异的弧线,锋利的两端仿佛挑起了嘴角。
“哈哈……哈哈哈。”
——这简直就是月神艾尔・卡兰姆在笑吧。
荷璐卡丽不禁眯起漆黑的双眸,虹膜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翡翠般的光芒。
笑声伴随着腹部的激痛。在这痛楚中,那个心爱之人的面容已经消失不见。
“……那个新月之夜,‘荷璐卡丽’死去了。”
酒吧门口,涅儿面前,布鲁哈低声道。
“一个陷入恋爱的少女,化作泡沫消失了。”
“……原来如此,真是坚强啊。”
涅儿眨了眨眼。这么说来,《人鱼公主》的真相或许并非悲剧。柔弱的少女荷璐卡丽化作泡沫消失了,但那并非死亡,而是一次蜕变,蜕变而成的是伊南特拉贪婪又可怕的魔女。
太好了,涅儿松了一口气。比起在绝望中选择自杀,这个结局要好得多。
“所以说,你果然就是‘海之魔女’吧。”
“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吧,从与你相遇时开始。”
“那么魔女啊,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涅儿直视着布鲁哈,将手放在胸前。
“用重要之物作为交换,可以让‘海之魔女’实现任何愿望,对吧?”
“哈哈!”
听到涅儿出乎意料的请求,布鲁哈笑了。
“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
“我重要的东西是……”
涅儿将手伸进裙子口袋,“就是这个,”说完,她拿出了三张包含Q在内的扑克牌。这是她在来时的商船上和特蕾莎丽莎还有维多利亚玩“Old Maid大龄剩女”所用的扑克牌。游戏在轮到特蕾莎丽莎抽牌时中断了,因为还没分出胜负,涅儿即便换了衣服也一直将这些牌带在口袋里。
可是对布鲁哈来说,这三张扑克牌毫无价值。
“……啊?扑克牌?”
“我在‘冰城’独自生活了四十三年。除了读书、散步、学习,以及每年与瓦西亚的战士们进行生死搏斗外,就没什么可做的了。不过嘛,我倒也没觉得太寂寞,因为对我来说独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原本她作为灼热舞女,过的就是被父王软禁的生活。
身为一名天生爱冒险的瓦西亚人,她却连随意逛街都不被允许,更不要说出海探索了。所以在那座湖城度过的孤独时光,对涅儿来说,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生活在继续罢了。
“但是……如果现在再让我回到城堡待上好几年,我肯定不愿意。”
涅儿垂下头。
布鲁哈从她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些许恐惧。
“我已经知道了冒险的乐趣……今后大概只会更加乐在其中。前往许许多多的国家,和许许多多的人见面,战斗,玩耍。在船上和同伴们……玩扑克消遣,非常让人兴奋。我的时针终于开始转动。”
涅儿抬起脸,一对异色瞳直直地盯着布鲁哈。
“那就是如今的我最珍惜的东西,我把那些珍惜的时间给你。”
“……”
“我会上你的船。”
“……是要成为我们的‘家人’吗?”
“可以啊,不过我要当姐姐。”
涅儿的表情非常认真。这位直率的魔女从不说奇怪的谎话,也不会耍什么花招去骗人。她是在认真地交涉,是真的有登船的打算。清楚这一点的布鲁哈突然放声大笑。
“姐姐?……开玩笑吧,明明是个小不点。”
“所以请你治好黑犬的伤,这就是我的愿望。”
“‘冻尸’吗……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因为约定好了,等他伤好就和我一决高下,为此我不惜将他一直冻住。”
“……”
布鲁哈抱着双臂思考着。
“治好那个‘黑犬’的伤,也就意味着宝物不再是宝物了,得从打倒九使徒的英雄的冻尸上拔出剑来。这样一来,价值就会大打折扣,那具‘冻尸’只有和‘冻住的右臂’还有‘装饰剑’完整配套,才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故事性。"
“……”
"不过比起你来说,我宁可放弃它们。"
涅儿不禁莞尔一笑。
“真是炽热啊,都快要让人融化了。"
“少说谎了,你根本不会融化。不过可惜的是,现在的我治不好他的伤。"
“唉,你不是拥有回复系魔法吗?我听说你以前救过一个重伤的男人?”
“以前,确实,我也曾经拥有过回复系魔法。在众多固有魔法中,‘回复系’是最受重视的,对我来说也是优先级很高的魔法,但是被我夺取的魔法更替得很频繁。”
布鲁哈摊开手,耸了耸肩。
“章鱼足被斩断后还能重生,但夺来的魔法却会消失。还有当被夺取魔法的对象死亡时,他们的生命和储存在触手里的魔法也会一同消失。”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手上没有回复系魔法了吗?”
涅儿指尖捏着三张卡片,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肩膀。
“不过是暂时的而已。只要和魔法师们持续交手,掌握回复系魔法的家伙迟早会现身。到时候从他那里夺取魔法,就能让‘黑犬’复活了。”
“在那之前必须先把黑犬的身体拿到手边……不知道‘镜子’会怎么说。”
“你是说‘紫红色舌头的魔女’?无所谓,敢抱怨的话就打呗……咦?"
布鲁哈注意到在被毁的酒吧内有个鬼鬼祟祟移动的身影。从外面她们所在的人行道望去,那是一个屈身躲在充当桌子的酒桶后、试图隐藏自己的女人。
“魔法师阁下!您在那里做什么呢?请快点去给其他人疗伤吧!”
“嘘!嘘!”
一位像是服务员的女性试图把她从酒桶后面拉出来,而她则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拼命抵抗着。然而由于身材过于高大,她根本藏不住。修长的四肢,丰腴的身材,脸颊上被金色长发遮掩的烧伤——正是助祭维萝。
布鲁哈和她交手过几次,虽然不是直接兵刃相接,但见识过她的魔法。她的固有魔法正是回复系,即布鲁哈她们现在最需要的。
维萝是牧师扎利的"爱徒"之一,和扎利一样很少出现在前线。这次她出现在酒吧,是为了收拾马泰奥胡来后的烂摊子。她正在治疗那些被马泰奥怀疑并遭到柴刀重创的人们。当然,给浑身是血的特迪治疗的也是她。
“……哼。涅儿,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啊。”
不管给扎利一方的魔法师造成多重的致命伤,她的魔法都能治好,因此布鲁哈他们没少吃她的苦头。而现在,这样一个治愈魔法师,居然孤身一人毫无防备地躲在这里。维萝与布鲁哈四目相对,慌忙缩回了头。
布鲁哈从涅儿手中轻巧地抽走了三张扑克牌。
"咦…?"
"交涉成立,我找到回复系魔法了。"
布鲁哈展开三张扑克牌查看花色,正中间的是Q。
5
卡布奇诺把布鲁哈托付的“冻住的右臂”抱在胸前,拼命迈开双腿。她一根筋地沿着<露西安大街>跑着,越过身穿华丽服装的游行群众和各式各样富有特色的花车,奔向队伍的前方又前方。
跑着跑着,卡布奇诺在视线边缘目睹了一辆白龙花车。那头白龙的龙颈弯曲,龙背上站着一位张开双臂的雪白少女,曲颈的白龙则用鼻尖轻蹭着少女的脸颊。这是充满慈爱的龙子露西的塑像,游行队伍到这里就结束了,这辆花车是队伍的领头车。
卡布奇诺抢先一步冲进游行队伍即将进入的<圆形广场>。它是位于<港口城市萨乌罗>中心的大型广场,曾经是夏姆斯教和露西教两个宗教势力南北对峙时的缓冲地带。
然而如今,在圆形广场的内侧,一座三角屋顶的巨大建筑——<圣扎利大教堂>巍然耸立在那里。这座露西教圣堂的建成打破了两个宗教之间的平衡,大广场成了露西安的聚集地,完全被露西教所统辖。
卡布奇诺一进入广场就停下脚步,仰望着大教堂。这座从城市任何角落都能看到的巨大建筑,在近距离仰望时更显气势磅礴。广场深处——大教堂入口处有一段宽阔的台阶,直通巨大的礼拜堂大门。
入口上方,巨型彩绘玻璃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与这座宏伟的建筑交相辉映。玻璃上描绘着展翅的白龙,以及漂浮在中央的白衣少女——龙子露西。白龙展开的双翼仿佛是从露西背后生出一般,在这幅构图的正中,露西神圣地张开双臂。
抬头仰望彩绘玻璃的更上方,能看到三角屋顶的钟楼。伴随着钟的摇晃,咚,咚,厚实的钟声在染上晚霞的城中回荡。
“……”
“美丽吧?”
突然的搭话让卡布奇诺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只见一位裹着纯白衣袍的圣职者站在旁边。白皙的肌肤,柔软的金发,微眯的蓝色双眼,脸上还挂着少年般亲切的微笑,是牧师扎利。
“这座大教堂是我的骄傲,是我建成的。”
“啊……那个……请问?”
扎利绕到困惑的卡布奇诺面前。
“要建得这么大真是费尽心力啊。为了筹集建设资金,做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我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努力去做了,毕竟建造这座大教堂是露西大人的宿愿……你不是露西安吧?"
扎利正面注视着卡布奇诺,目光落在她的胸前。
“那么你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应该与教会毫无关系吧?”
“唔……”
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觊觎洛洛的右臂——意识到这一点的卡布奇诺将“冻住的右臂”紧紧抱在胸前。
“让我看看。”
说着,扎利缓缓伸出手,抓住了冰冷的布料。
非常寒冷,而且能感觉到些许魔力。
——是什么?魔导具……还是炼金物?
这个被魔女和九使徒争夺的物体带有魔力,显然与魔法有关。这更加激起了他的兴趣——然而东西突然被用力拽走,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卡布奇诺双臂紧紧抱着“冻结的右臂”,怒视着扎利。虽然不知道这个圣职者是什么人,但绝不能让他夺走洛洛的右臂。必须逃走——卡布奇诺立刻转身,如脱兔般飞奔,从大广场往<露西安大街>方向,朝着来时的路跑去。可是突然间,双脚就像是被缝在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整个身体随即向前倾倒。
“哇……唉,怎么回事!?”
膝盖想抬却一点都抬不动。回头一看,扎利正朝这边伸出右臂,是魔法。虽然卡布奇诺看不见,但从扎利右臂延伸出的魔力正将她的双脚固定在石板路上。
“你想去哪儿?我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儿呢。”
扎利慢慢走近。
慌乱中的卡布奇诺一手抱着“冻住的右臂”,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既然逃不掉——那至少要找件可以自保的武器。她握住的是恐狼的獠牙,那是一颗锋利的三角形牙齿,尺寸在狼牙中也属于大的那种。洛洛说能卖钱所以送给了她,而她一直把它当作“护身符”揣在口袋里。
握紧的拳头中传来熟悉的安心感。
突然间,双脚的束缚解除了。向前迈出一步的卡布奇诺转身回望,将獠牙的尖端对准了逼近的扎利。
“不要过来!再靠近的话——……!?”
扎利轻轻横向一挥手指,卡布奇诺的嘴就被封住了。这也是魔法,只有魔法使用者才能看见的魔力堵住了卡布奇诺的嘴。
“嘘……”
扎利一边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一边缩短着与卡布奇诺的距离。
颤抖不已的獠牙尖端笔直地对准着扎利的胸口。
“哈哈哈……真是可爱啊。小羊羔是想凭这种东西对付狼吗?要战斗吗?和我?你抱得那么紧,区区一颗牙,能保护住吗?不可能的哦,完全不可能。”
扎利一步步靠近卡布奇诺,他的胸口几乎要碰到前伸的獠牙尖端。
"好啊,那就来战斗吧?"
扎利从怀中掏出一把雕刻着精致装饰的银色剪刀。咔嚓——面前响起的声音让卡布奇诺肩膀一颤。
——谁来救救我!
因为无法发出声音,卡布奇诺在心中呐喊,这样下去洛洛的右臂就要被夺走了。
——快来啊,涅儿大人,头儿!
如果援军不来,是否该放手?是该交出右臂然后逃走吗?就算在这里被夺走,之后涅儿或布鲁哈一定会把它夺回来。自己的任务就是牢牢记住这个强盗的样子——卡布奇诺眼中含着恐惧的泪水,全神贯注瞪着扎利那若有若无的笑容。
然而她的内心始终有一丝疑虑。
如果只是一条陌生的手臂,放手也无所谓,但既然知道了那是“坎帕斯菲洛猎犬”的手臂,知道了那是洛洛的右臂,那么自己作为“坎帕斯菲洛的女仆”,就这样不加保护地轻易放手真的可以吗——
“乖乖,交给我吧?”
扎利的手再次伸向“冻住的右臂”,就在他的手掌刚碰到洛洛右臂的瞬间——
“呀!”
卡布奇诺下意识地将獠牙的尖端,刺进了扎利的胸口。
“诶,好痛……”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攻击,扎利退缩了。他低头看向被獠牙刺中的胸口,虽然伤口不深,但鲜红的血迹还是渗透了纯白的法衣。确认了这一点后,扎利抬起头来,看向放开獠牙后退的卡布奇诺,紧盯着她的脸。
“什么意思……?真是痛啊,也就是说战斗开始了?”
卡布奇诺的脸色比扎利还要苍白,注意到对方蓝色眼眸中渗出的怒意,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道歉的话语。
“啊……那个,对不起——”
话语已经没有意义,扎利握着剪刀的右手缠绕着魔力,高高扬起。
6
布鲁哈的固有魔法“恶习BAD HABITS”想要夺取对方的魔法,需要两个条件。
一是章鱼足必须缠住对方的身体。只要能让吸盘贴紧皮肤,不管是缠住对方身体的哪个部位都没有问题,不过布鲁哈偏爱缠住脖子,然后勒紧。一方面,以绞刑的姿势吊起对方显得很威风,另一方面,也能给予对方苦痛和压迫感。
二是必须得知对象的魔法名。
这只能通过直接询问对手,因而拷问成了家常便饭。
“老实交代,至少不会太痛苦。”
“对不起,实在不行!只有这个魔法我不能给你!”
布鲁哈和涅儿带着维萝转移到了酒吧正上方的房间,即不久前特蕾莎丽莎与马泰奥、特迪交手的高级客房。地板上有一个大洞,租住这间房的一家人已经撤离,此时此刻只有布鲁哈、涅儿和维萝。
布鲁哈的章鱼足举起维萝,在脖子上越缠越紧。
维萝的右手已经被折断了小拇指和无名指。
“喂,反正都要被夺走,受的痛苦不是越小越好?别再逞强了,快说,魔法名是什么?告诉我。"
“不要啊!这个魔法是我的!是我唯一的价值……咕……好痛……”
维萝被触手勒住脖子,满脸泪水和鼻涕,脸色涨得通红。
“如果……没有这个魔法的话……我就会被抛弃……”
“那真是遗憾啊,磨练磨练别的部分吧。”
“呃啊啊啊啊啊!“
涅儿坐在床上,咬着切成圆片的巨大章鱼足,这是布鲁哈定期进行的魔力供给。涅儿一边咀嚼着触手,一边在脑中整理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等布鲁哈夺取了维萝的治愈魔法后,首先要由涅儿解除洛洛的冰冻,再由布鲁哈立刻用魔法治疗。考虑到手臂被布鲁哈托付给了卡布奇诺,还得去某处回收。
“啊……呃……”
被勒紧脖子的维萝口吐白沫,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
“喂,别睡啊!真是顽强,我们这边可是很赶时间呢。”
布鲁哈晃动着像尾巴一样伸长的触手,试图摇醒她。
涅儿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幕,猛地想起什么。"啊,对了,"特蕾莎丽莎正被魔法师袭击,还得去帮忙,真是让人头疼,而且——正在咬着触手的涅儿突然抬起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咦,身体呢?最关键的黑犬身体哪去了。"
作为布鲁哈夺来的魔法之一,“口袋里的象人”所缩小的东西会随着时间逐渐恢复原本大小,琳达放在口袋里的“冻尸”也是如此。不久之后,口袋就装不下了,只能由琳达一边骑着马一边夹在腋下,最后甚至不得不以抱在胸前的姿势架在马背上。
琳达骑马从<露西安大街>转进小巷,向着城南奔去。为了稍微妨碍一下追兵,她选择了错综复杂的小路作为逃跑路线。马儿全力疾驰在石屋间隙的巷路中。
太阳渐渐沉入城市的一端,一片群青色的天空展现在头顶。此时的小巷格外昏暗,透过途经房屋的门窗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灯火。
夜幕正适合潜藏身形。
然而那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黑暗小径,从高空俯瞰却是一览无余。眼睛泛着绿光的胡兀鹫发现了下方琳达的背影,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啾————!"
黄昏中俯冲的胡兀鹫张开钩爪,目标直指马上的琳达。
后者察觉到头顶逼近的胡兀鹫,拼命拍打马腹。
可惜再快的马儿也逃不过胡兀鹫的俯冲。就在琳达冲出小巷的瞬间,弯曲锋利的钩爪就深深刺入了她的肩膀。
"呀啊……!"
在肩膀被撕开一个大口的同时,琳达抱着怀中的“冻尸”从马上跌落。尘土飞扬,翻滚的身躯最后停在了仰面倒地的姿势。马儿甩着口水,一声嘶鸣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街道上突然出现的翻滚女子让周围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倒在路中央的琳达身上。这里是一个市场,道路两旁整齐地靠墙排列着露天货摊。
这些货摊由一块块直接在地上铺开的布构成,布上则摆放着织物、陶器、饰品等各式各样的商品。商贩和来往的行人都是些缠着头巾的男子和衣着保守的女子,都是些褐色皮肤的奥马尔人。
这里是夏姆斯教信徒——夏姆顿每日举办晚市的地方。因为太阳即将落山,各处都开始收拾,灯笼也已经点亮。
在众目睽睽之下,阿拉丁降落在倒地的琳达面前。一滴汗都没出的他与大口喘气的琳达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左眼和胡兀鹫一样,闪烁着祖母绿的光芒。
阿拉丁手插在口袋里,走向琳达。
琳达把“冻尸”护在臂弯里,用手肘支撑着想与阿拉丁拉开距离。可能是落马时扭伤了脚踝,剧痛让她无法站立。
“哈、哈、哈……”
“把那个交出来,让我看看里面。”
“哈……真讨厌呢……小弟弟,你应该学学如何对待女性——”
琳达刚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胡兀鹫就朝她的头部飞来。
额头被钩爪划伤,琳达发出“呜啊啊啊”的惨叫。阿拉丁毫不理会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上前从琳达怀中夺走了那具插着剑的“冻尸”。
“——‘黑犬’的身体?”
布鲁哈转头看向涅儿,触手依旧缠在维萝的脖子上。
“黑犬的身体应该还在‘镜子’手上,或者是那个女骑士……她们现在在哪?要继续‘数小洛夫莫夫’吗……”
“不,在我手中。”
“……你手中?现在?”
听到布鲁哈的话,涅儿抬起脸。
“没发觉吗?明明是自己的魔法。哦,我懂了,是变小的缘故吧。”
布鲁哈从肩包中取出了玉米棒大小的细长物体,包裹在上面的布匹呈现鲜艳的向日葵色,原本是楼下酒吧作为桌布盖在酒桶上的。
而物体本身则插着一把缩小的白色装饰剑。
“啊……?这是什么?”
另一边,从琳达手中夺过“冻尸”的阿拉丁发现,插在帆布中物体上的单手剑并非可可鲁克的装饰剑。那把剑色泽暗淡,剑镡上也没有镶嵌宝石,只是一把普通的单手剑。
阿拉丁跪在被放置在地上的“冻尸”旁边,触摸帆布。传来的魔力异常微弱,恐怕不是来自里面的内容物,而是源自冻结的帆布本身。
阿拉丁进一步掀开帆布。包裹的究竟是——确实是某人的“身体”,但并非冻结的,而是一具浑身是血的男性尸体,身首异处,那个歪向一边的头颅戴着一顶帽檐折起的奇怪帽子。
阿拉丁拿起帽子,确认死者的面容。这张脸他有印象,当牧师扎利迎接他进城时,他与扎利身边的助祭马泰奥有过一面之缘。
但他记得不是很清了。
“……这家伙是谁来着。”
就在这时,城中央传来了厚重的钟声,咚,咚。
“啊……那个,对不起——”
<圆形广场>入口附近,泪眼婆娑的卡布奇诺看着扎利的右臂高高扬起,对准自己。后者的手中握着剪刀,尖锐的刀尖正要划开卡布奇诺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卡布奇诺的衣领被猛地拉住。
“唉……”
扎利刺出的剪刀从鼻尖擦过。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卡布奇诺身旁闪过,冲向前方。那人身披飘动的向日葵色布料,朝扎利逼近,同时接二连三地挥出左臂。“真硬……”卡布奇诺听到那个男人自言自语。
“什么人……!”
扎利似乎也被突然出现的闯入者吓了一跳,一边大叫一边挥动剪刀。
那人灵巧地躲过横扫而来的刀尖,迅速转身。
“退后,卡布。”
“唉?”
他用仅剩的左手搂住卡布奇诺的腰,抱着这具娇小的身体,从正面边盯着扎利边后退,在牵制的同时拉开距离。
“唉……唉?”
卡布奇诺在男人怀中仰望着那深绿色的眼眸。男人只有一条手臂。
“唉唉唉唉!?洛洛?为什么……”
微微弯曲的黑发发梢,温柔中性的眼眉。可能是因为一直被冰冻的缘故,他的肌肤极其苍白。明明听说洛洛被涅儿的魔法冰冻了,可他却在卡布奇诺不知道的时候复活了,明明那“冻住的右臂”此刻还在卡布奇诺的怀中。
湛蓝的天空下,洛洛低头看向左臂弯中的卡布奇诺。
“涅儿大人已经告诉我了,虽然很简略。”
复活的洛洛从涅儿那里得知,自己是在与召唤师可可鲁克激战后濒死,被冰冻保存。他也知道这里不是<北国>,而是大陆最南端的城镇。他还知道围绕着自己冻住的身体,魔法师和海盗们正在展开争夺战。
洛洛被解除了冰冻魔法,重伤的身体也被布鲁哈治愈。只是由于右臂不在身边,手肘的断面仍被涅儿的魔法冰冻着。
右臂在城里某个地方,需要搜寻一番——虽然涅儿这么说,但洛洛却奇妙地能感知到右臂的位置,尽管很模糊,但有种被右臂呼唤的瘙痒感。洛洛追随着这感觉,沿着<露西安大街>奔走。
随后他就看到了与魔法师对峙的卡布奇诺的背影。
洛洛让卡布奇诺站在身旁,用余光打量着她的脸。
“你还活着啊,卡布。真是太好了。”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啊……!”
自从狮石堡的庭院一别,许久之后终于重逢。
“听说是你保护了我的右臂?”
“那是没办法的事。头儿说的,没办法。"
卡布奇诺将她紧紧抱着的“冻住的右臂”递给洛洛,但洛洛摇了摇头。
“再放你那一会儿,得先解决掉那个家伙。”
洛洛紧盯着前方。扎利身上缠绕的魔力正在膨胀,洛洛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杀气,对方显然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扎利挥舞着剪刀,向洛洛和卡布奇诺冲来。
“……那家伙是魔法师。”
透过身上向日葵色布料的间隙,洛洛检查起短刀。在先前与扎利的交锋中,刀身已经断裂了。
“异常坚硬,攻击根本不起作用。”
“唉!那有胜算吗?以那个魔法师为对手。”卡布奇诺惊讶地问道。
“说实话,现在的我几乎没法动。你看,我的右眼连眨眼都做不到……”
洛洛再次转向卡布奇诺,他的右眼半开着,目前是失明状态。此外,或许是冻伤的后遗症,又或者是长时间躺卧的缘故,他的身体也无法灵活行动,不仅关节僵硬,握力也尚未恢复。尽管外伤已经被治愈,但他刚刚复苏,身体远未到能战斗的状态。
“那不是糟糕透了吗!”
卡布奇诺喊道。扎利正在逼近,然而洛洛却显得十分从容。他瞥了一眼身后——那是游行队伍正在沿着走来的<露西安大街>。
“放心吧,我们有——”
洛洛随后松开折断的匕首,一把抓住卡布奇诺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魔女大人。”
在赶来的路上,他曾目睹过那那副身姿,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跟着来到广场,而就在洛洛和卡布奇诺的头顶上方,一道身影越过了他们,特蕾莎丽莎落在两人面前——与此同时,银色的大镰刀迎面扫向飞速接近的扎利。
“……!”
突然乱入的敌人让扎利吓了一跳,他举起剪刀挡下特蕾莎丽莎的大镰刀。然而,强大的冲击将扎利击退,他的身体被重新推回广场入口处,不过看样子扎利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特蕾莎丽莎警惕地盯着站起身的扎利,架起镰刀的同时向后方的洛洛喊道:
“黑犬!你什么时候复活的!?”
“刚刚,承蒙许久的照顾。”
洛洛再度用左臂抱紧卡布奇诺,目光转向<露西安大街>。一个魁梧的黑色巨汉正咚咚地向这边跑来,是不依不饶地追击着特蕾莎丽莎的特迪。
“魔女大人……难道那个家伙也是魔法师吗?”
“是专注于肌肉增幅的强化型。他的攻击以抱握为主,厚实的肌肉形成了强大的防御,而且他的机动力也经过强化,是个麻烦又恶心的对手。”
“……哇哦。”
两人背靠背交谈着。
就在洛洛面前,特迪怒吼着举起一辆花车。那辆花车上安放着一具白龙雕像,龙背上还载着龙子露西。若非魔法师,恐怕没人能肩负如此沉重的物体。周围的行人惊愕不已,纷纷逃离特迪身边。
“……魔女大人,那家伙要投掷了。”
特蕾莎丽莎微微向后扫了一眼。
紧接着,特迪投出了那辆巨大的花车。花车朝着洛洛、卡布奇诺还有背对着的特蕾莎丽莎,在暗蓝色的天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卡布奇诺仰头看到这一切,不禁发出尖叫。而另一边,特蕾莎丽莎吟唱道:
——“魔镜啊魔镜”!
大量的银色液体从特蕾莎丽莎怀中涌出,在三人头顶凝聚成形,变成了一只张开五指的巨大手掌。银手接住花车,顺势将其朝大广场方向——朝着牧师扎利掷去。
银手在下一瞬间消散。
花车飞至扎利头顶,但扎利毫不动摇,只是竖直挥下手中的剪刀。那把剪刀乍看只是把普通剪刀,比日常使用的稍微高级一些,然而扎利让缠绕在剪刀上的魔力变质成了白色,因此就连非魔法使用者也能看到那锋利的魔力之刃。
挥下的短剪刀尖端当然够不到花车,但是从剪刀尖端延伸的锋利魔力却将花车竖直劈开。白龙像在半空中一分为二,砸在扎利左右两侧的石板路上,伴随着破碎声四散开来。大广场上顿时骚动起来。
特蕾莎丽莎盯着扎利。做出这样的事,扎利却一脸从容,他注意到特蕾莎丽莎的视线,做了个“吐舌头”的动作,算是对“紫红色舌头魔女”的致敬。
“……”
“前面白的和后面黑的,哪个比较弱?”
身后的洛洛问道。特蕾莎丽莎一边紧盯着扎利,一边利落地回答:
“后面黑的。”
“那后面就交给我吧。卡布,你退开,别弄丢我的右臂。”
“呜啊,好的!”
卡布奇诺抱紧“冻住的右臂”后退,随即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黑犬。”
特蕾莎丽莎握着银色镰刀,瞥了一眼身后的洛洛。刚从死亡边缘复活的洛洛还能战斗吗——特蕾莎丽莎有点担心,他在与召唤师可可鲁克战斗后立即被冰冻,现在算是连续作战,而且最关键的是,当时洛洛主动用身体承受了可可鲁克的剑。洛洛已经厌倦了战斗,所以特蕾莎丽莎本想说不要勉强——
“……没什么。”
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也许是多管闲事了。特蕾莎丽莎重新面向前方,不过洛洛还是察觉到了。
“我不会勉强的。”
“……”
感觉像是被看穿了心思,特蕾莎丽莎有些恼火。
“闭嘴,给我勉强。”
“遵命。”
洛洛压低重心摆好架势。面对牧师扎利和守门人特迪——这两名前后夹击的魔法师,魔女与猎犬一同跃起。
7
“你不是说叫‘杰柯’吗?”
“对不起,魔女大人,其实我真名叫‘扎利’,不是夏姆顿,而是露西安。”
扎利用握着剪刀的右臂,准确地说,是用缠绕在剪刀上的白色魔力,挡开了挥来的银色镰刀。经过变质的魔力异常坚硬,与镰刀相击时,产生的“铮”声响彻了广场。
人们远远围观着突然爆发的牧师与魔女之战,脸上写满了困惑。
“不过请不要失望,我是您的忠实粉丝,这句话是真心的。”
“无聊至极,这种事完全无所谓。”
特蕾莎丽莎举起镰刀奋力一跃,同时改变了镰刀形态。银色液体在头顶聚集,化作一把巨大的锤子。特蕾莎丽莎双手紧握锤柄,借着顶端的重量使劲向下砸去。既然硬到砍不动,那干脆把它砸碎——
扎利沉下腰部,双手在头顶交叉,在上面汇聚起白色魔力。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扎利脚下的石板出现裂纹,但他本人却毫发无损。特蕾莎丽莎将银色巨锤变回液态,落回了扎利的正对面。
——那是能让缠绕的魔力硬化的变质魔法,这一点毫无疑问。
“……只是这硬化程度实在不同寻常。”
——“嬉戏吧,纯白PLAY PURE WHITE"
在心中吟唱咒语的扎利挥下交叉在头顶的双臂。随着他手臂的轨迹,两道白色斩击撕裂空气,将石板劈开。
“唔……!”
特蕾莎丽莎就地一滚躲开了斩击。她迅速起身,背对扎利开始奔跑。虽然没有被攻击命中,但肋部的疼痛仍未痊愈,剧烈运动让全身骨头都在作响。特蕾莎丽莎无法持久作战,但敌人的魔力防御太过坚硬,她的攻击根本无法突破。
特蕾莎丽莎一边护着肋部,一边与扎利保持距离,寻找制胜的机会。她横穿过大广场,朝着大教堂的方向跑去。
“啊啊,‘紫红色舌头的魔女’!陪我多玩玩呀,好不容易相遇一次呢!”
扎利迈开步伐,追向特蕾莎丽莎的背影。
——既然刀刃能伤,那就能杀。
特迪张开五指,试图抓住洛洛的身体。他从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抓握,而不是殴击。只要能抓住,即使承受一定程度的攻击也无所谓,这是一种仰仗厚实肌肉为防御的战斗方式。
——棘手归棘手,但如果是比拼身体素质的话,自己反而更有经验。
说到底不过是个肌肉男。那种抓握攻击,只要不被抓住就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类型的魔法师没什么好怕的。
“呜唔!”
特迪看着不断轻巧躲开攻击的洛洛,愤怒地吼道。伸出的手臂一次次落空,不仅如此,每次被躲开后,特迪粗壮的手臂上都会出现裂伤,这是洛洛在闪避的同时发起的反击。因为洛洛身披向日葵色的布料,特迪看不清他的攻击手段,但可以肯定是某种锋利的东西。
“但是这种程度……!”
这种攻击对覆盖着厚实肌肉的身体是无效的,特迪不管不顾地继续挥舞手臂。
不明所以的人们在远处观望着这场战斗。游行队伍早已停下,在人群最前排,卡布奇诺一脸担忧地注视着战斗。
“呃……那个人是用什么攻击的?”
特迪身上的裂伤越来越多。粗壮的手臂上,厚实的胸膛上,就连光头上也出现了伤口,鲜血飞溅。虽然每道伤口本身并不严重,但数量增多后流血的部位也随之增加。特迪现在已经浑身是血,但卡布奇诺也搞不懂洛洛是用什么在攻击,之前的短刀明明刀身已经折断被丢弃了才对。
“唔啊!”
特迪终于握紧了拳头,在愤怒的驱使下,比起抓握更快速地挥舞起拳头。
洛洛避开特迪粗壮的手臂,抱住他的腿顺势爬了上去,但紧接着就因为特迪的摆臂而失去了平衡。仔细想来,洛洛半边身子都被冻僵了,而且右前臂缺失,和平常的感觉完全不同。特迪没有放过这个破绽,另一只手终于逮住了洛洛的头。眼看战斗即将结束,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洛洛!”
卡布奇诺也不禁叫出声。
洛洛的身体被抓着头提起,摇晃着悬在空中,可就在此时,特迪保持着抓住洛洛的姿势,突然僵在那里。接着,他的口中“咕噗”一声溢出鲜血。
“唉……?怎么回事?”
抓着头部的手松开了,洛洛落在石板上。他朝着特迪的脖子伸出手,那里插着恐狼的獠牙。
那是卡布奇诺随身携带的护身符,就是刚才卡布奇诺刺入扎利胸口的那枚獠牙。在与扎利短暂交手的那一瞬间,洛洛虽然被折断了匕首,但却从扎利胸口取下了那枚獠牙,而划伤特迪身体的正是那枚獠牙。
“咕……呜”
锐利的尖端割开了喉咙,特迪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怎么用肌肉覆盖脖颈,咽喉的薄弱之处都是无法护住的。哪怕没有武器,没有手臂,暗杀者也能上演一场精彩的刺杀,“黑犬”从小就被如此教导。
“……”
特迪瘫在石板路上,洛洛对准他的喉咙又来了一记横割,从那里涌出的鲜血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在四面八方的尖叫声中,洛洛低头望着自己血淋淋的左手,张开的手掌微微颤抖,指尖麻麻的,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冰冻的缘故。
——……真的杀死了,亲手把魔法师杀死了,竟然如此简单。
洛洛身体突然一松,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卡布奇诺连忙跑过来撑住了他。
“洛洛先生!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嗯,卡布奇诺。这个东西帮大忙了。”
重新站好的洛洛面对面看着卡布奇洛,递出了恐狼的獠牙。卡布奇诺抱着“冻住的右臂”,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原本作为护身符珍重保存的牙齿如今被特迪的血染得黑红。
卡布奇诺面部一阵抽搐。
“不要,好脏……”
“我有点、累了。”
“哇,等等!”
脱力的洛洛倒在卡布奇诺身上,卡布奇诺扶住了他。
“有点睡眠不足……明明睡了那么久。”
“呜……好重。真是的,你这人,真没办法让人不管呢……”
卡布奇诺将牙齿装进口袋,把“冻住的右臂”夹在侧腹,然后半背半拖,带着洛洛的身体朝小巷走去。
人们聚在特迪的尸体周围。在承受多余的议论前,早点溜才是上策。走到人群外围的卡布奇诺用余光看了眼坐倒的特迪尸体。
特迪的身体解除了魔法,原本浑身肌肉的大汉变回了大腹便便的肥球。
8
<圣扎利大教堂>的礼拜堂是模仿露西教位于王国艾美利亚的总部——<廷珂禄大教堂>建成,拥有一座能容纳近千人的超大讲堂。人们整整齐齐地坐在排排长椅之上,静听赞美诗的歌声。
讲堂采用了打通天花板的敞开式中庭设计,显得格外开阔。从一楼抬头望去,能看到环绕整个讲堂一圈的二至四楼回廊。
从正门进入讲堂,回身仰望,在四楼回廊之上,可见一扇巨大的纵向彩绘玻璃窗,上面描绘着展翅的白龙,以及张开双臂、神圣庄严的白衣少女。这正是从大教堂外的圆形广场也能仰望到的、龙子露西的彩绘玻璃窗。
讲堂的柱子上安置着无数烛台,烛光摇曳。各层回廊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枝形吊灯。
朦胧的烛光令墙边排列的雕像明暗更为分明,也使彩绘玻璃窗熠熠生辉。
在祭坛前搭建的合唱台上,少女们正齐声歌唱。
“叮叮当,叮叮当。”“幼龙的啼鸣啊 ,请随同引导迷途的我们。”
“叮叮当,叮叮当。”“浮生若梦,愧于罪责,故拜伏于龙座前。”
坐在长椅上的都是虔诚的露西安。他们借着聆听优美的歌声来净化心灵,为即将到来的三十八天节制期做准备,这也是“谢肉节”的习俗之一。
突然,讲堂正面的大门被推开,瞬间打破了庄严的氛围。
歌声戛然而止,座位上的参加者齐刷刷回过头来。
随着喧闹声闯入的是特蕾莎丽莎。看到她手中握着的银色大镰刀,人群一片嘈杂。紧接着,如同撞门而入般出现的是一位身披白色法衣的男子。
“扎利大人!?”
在连接着正门与祭坛的过道上,扎利挥动着剪刀。其上萦绕的白色魔力击开镰刀,将特蕾莎丽莎一步步逼向讲堂深处的合唱台。
“唔……可恶。”
特蕾莎丽莎边后退边寻找反击的时机。
然而扎利的战斗方式十分稳健。他始终紧盯着变化多端的银色镰刀,不会得意忘形地大步进攻,一副对特蕾莎丽莎的魔法十分了解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战斗方式恰好印证了他“紫红色舌头魔女”粉丝的这一自称。
金属交击声回荡在讲堂中,扎利对着困惑地观望战斗的人们喊道。
“呆着做什么,快逃。她是魔女!”
随即一片惊呼响起,人们纷纷起身,涌向出口。
“唉,这些羔羊若不明说,连逃跑都做不到。”
“……”
特蕾莎丽莎突然将银色镰刀高高抛起。
紧接着她举起手臂,向脚下挥落。在空中旋转的大镰刀随着她手臂的动作变化成无数细针,向扎利头顶倾泻而下。扎利瞬间让白色魔力覆盖全身。银色雨点被硬化的魔力弹开,发出细碎的叮叮声。
雨点停歇的同时,扎利手持剪刀,由下向上挑起。
攻守易位。锋利的白色斩击撕裂地毯,划破空气,直逼特蕾莎丽莎。
特蕾莎丽莎急忙侧身屈体避开斩击。身后的合唱台瞬间被竖直劈开,特蕾莎丽莎的长发也随之飘落几缕。
“哈、哈……”
“……哎呀,不好,差点就杀了。”
——情况不妙。
魔力和体力都在急剧消耗。
刚才还在合唱台上歌唱赞美诗的少女们绕开讲堂中央扎利和特蕾莎丽莎所在的位置,贴着墙边奔向出口。此时讲堂内依然回荡着阵阵惊叫声。
就在此时,钟楼的大钟摇晃着宣告夜晚的来临,咣铛,咣铛,沉重的钟声在讲堂内响起,与人们的悲鸣混杂在一起。紧接着,讲堂内突然又传来了更加刺耳的尖叫。
“又有魔女!”
扎利听闻,立刻转身望向讲堂正门。
“……”
在蜂拥逃向讲堂外的人群中,唯有两个女人朝这边走来。身材娇小的一位手持出鞘的单手剑,褐色皮肤的另一位则蠕动着尾骨附近的白色触手。
“那家伙的魔法硬得要命,你能斩开吗?”
“哼,没有瓦西亚斩不开的东西。就算斩不开——”
涅儿挥下剑,剑身上咔嚓咔嚓地蔓延开霜花。
“冻住就行了。”
咣铛、咣铛、咣铛——
在持续回荡的沉重钟声中,两位魔女同时冲了出去。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也太硬了!”
扎利将剪刀上魔力的尖端延伸出去,像剑一样挥舞起来。这道发出白光的魔力之刃异常坚硬,接连弹开涅儿挥来的剑。
面对涅儿的回斩,扎利竖起左臂格挡。他的左臂同样缠绕着白色魔力,涅儿的剑随着叮叮声被弹开,感觉就像击打在盾牌上一样,扎利并未受到肉体上的伤害。
“那些白色魔力被变质成什么了?”
“是金刚化。没错吧,扎利!”
布鲁哈已经绕到扎利身后。扎利挥动着缠绕白色魔力的剪刀,弹开了布鲁哈用白金化触手发起的攻击。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再次在讲堂内回响。
“魔女还真多啊……”
可能是判断布鲁哈和涅儿的夹击对自己不利,扎利开始在讲堂内奔跑。他的目标是祭坛旁的楼梯,看样子是打算逃往二楼回廊。涅儿立刻朝他的背影追去。
特蕾莎丽莎有些不快。有增援让战斗变得轻松固然是件好事,但之前明明一直都是自己在战斗,如今却突然被晾在一边,无人关心。
话说回来,“海之魔女”到底能不能算作帮手都还是个问题。
“喂,我可不需要帮助!”
“我们也没打算帮你。”
布鲁哈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特蕾莎丽莎。
“我们来这里是有事要找扎利,不是来找你的。所以辛苦你了,这里就交给我们,你可以回去了。”
单方面说完这番话,布鲁哈就朝着与扎利和涅儿相反的方向——不是祭坛旁的楼梯,而是正门旁的楼梯走去,看来是打算在二楼回廊与涅儿形成包夹之势。
现在只剩特蕾莎丽莎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一楼。
特蕾莎丽莎的目标——让洛洛复活已经达成。有了两位魔女的加入,牧师扎利的威胁也已消除。按理说她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然而望着布鲁哈远去的背影,她的表情却因不快而扭曲。
“……气死我了!”
布鲁哈沿着回转楼来到了二楼,面前的是一条位于讲堂侧面的笔直走廊。走廊右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宗教画,越过左侧的栏杆则可以俯瞰到特蕾莎丽莎所在的一楼。
被涅儿追赶的牧师扎利从走廊另一头跑了过来。布鲁哈除了白金色触手外又延伸出一根尖端呈黑铁色的触手,朝扎利逼近。
扎利盯着出现在面前的布鲁哈,一边奔跑一边挥出剪刀。布鲁哈交叉两根触手,接下了他缠绕着金刚魔力的坚硬一击。
“……你也真是纠缠不休啊。”
扎利将泛白的金刚魔力不断压向交叉的触手。
“为了打倒我,竟然和其他魔女联手了吗?真是豁得出去。"
“只要能杀你,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布鲁哈张开交叉的触手,将扎利弹向后方。
与布鲁哈拉开距离的扎利立即将剪刀尖转向身后,逼停了冲来的涅儿。他右臂警戒着涅儿,余光则紧盯着布鲁哈。
“……哎呀呀,魔女好可怕,这么好战。"
“没错,害怕吧,扎利。你会死于魔女之手,就像助祭马泰奥那样。”
“……”
扎利脸上淡淡的笑意微微抽搐,看来他并不知道马泰奥已经身首异处的事情好机会,布鲁哈继续刺激扎利。
“另一个助祭维萝的回复魔法被我夺走了,那个笨蛋竟然站在前线。你明白吗,扎利?你已经完蛋了,没有人能保护你,你现在是孤家寡人。”
“……呵呵,海盗的话有几分可信呢。”
“这可不是谎话。我连维萝那土气的魔法名都打听到了。是‘XOXOHUG & KISS’吧?”
扎利瞪大了眼睛,咬紧了臼齿。
“原来如此,无论如何……你都想报村庄被烧毁的仇啊。"
扎利周身的魔力开始膨胀,包裹全身的魔力白光愈发耀眼。
“我也是受够了,荷璐卡丽……你的野蛮真令人作呕!"
扎利将原本对准涅儿的剪刀尖转向布鲁哈,随后抬手。
白色斩击削过地砖,逼向布鲁哈。布鲁哈俯身避开,身后走廊的石柱斜向裂开。
“哎呀……喂喂,好可怕,好战的是你才对嘛。”
“才不想被海盗说这种话。”
扎利连续放出斩击。布鲁哈高高跳起,躲开了贴地袭来的斩击,同时顺势跃上走廊的栏杆。
每次扎利挥动剪刀,释放的斩击都会削掉一部分栏杆和石柱,布鲁哈见状笑了起来。
“刚建成的大教堂要毁掉了哦?”
布鲁哈把两根触手伸向头顶,转移到了更高一层的走廊。
“……没关系,只要能把你碎尸万段,稍微一点无所谓。”
扎利背对涅儿,冲向走廊的尽头,随后登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涅儿追着布鲁哈的背影,从栏杆处探出头,朝楼上望去。
“哇,你到楼上去了啊!我也……”
“涅儿!”
正当涅儿踩上栏杆之时,楼下传来了喊她名字的声音。涅儿蹲在栏杆上,朝下望去,只见一楼大堂的特蕾莎丽莎抬头看向自己。
“没必要连你也去战斗吧。你又想烧起来了?”
“没事的,不会烧,我会控制住不烧。”
这番话一点都没有说服力,特蕾莎丽莎叹了一口气。
“……你是谁的伙伴?怎么和‘海之魔女’混到一起并肩作战了?”
“怎么说呢,发生了很多事。”
涅儿一脸尴尬地偏过头去。
“虽然她是海盗,但和她聊过之后,发现她也没有那么坏,不过嘛,贪婪还是贪婪。”
“你怎么能肯定?”
“她确实帮忙把黑犬复活了,你还没见到吗?”
特蕾莎丽莎一时语塞。洛洛的确复活了,果然是被布鲁哈治愈的吗。尽管如此,断言那个海盗是友军还为时过早,况且那家伙也没要求过合作。
“比起那个,你也快点上来,在那里干什么?”
涅儿更在意楼上的情况。
“等会,即便是她治愈了黑犬……哪怕事实如此,我也不愿意和她一起战斗。既然黑犬已经复活了,我们也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了。”
“别说那种败兴的话,‘镜子’。我们是魔女,和魔法师战斗还需要理由吗?”
涅儿露出了反派般的邪笑,跳往上方的回廊。
特蕾莎丽莎又一次被孤零零地留下。她呆呆地仰望着楼上,喃喃自语。
“……那家伙搞什么啊。”
9
“说说吧,荷璐卡丽!”
在烛台连绵的昏暗三楼回廊上,布鲁哈操控两根触手化解着扎利金刚魔力刃的攻击。回廊墙上悬挂着圣母抱着婴儿露西的宗教画,两根触手的影子在画上舞动。
相比之下,扎利缠绕着白色魔力的剪影显得更为扭曲,仿佛他全身都笼罩在尖刺铠甲之中。挥舞的剪刀影子延伸出锐利的尖端,宛如一把单手剑。扎利挥动这坚硬的魔力,不断逼近布鲁哈。
一道格外响亮的金属碰撞声之后,两人拉开距离对峙。
“你现在还爱着他吗?时隔十一年,亨伯特的恋爱魔法仍然没有解开吗?既爱又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
布鲁哈只是盯着扎利,没有回答。
“他的侵蚀魔法很强力,即使本人死了也依旧在折磨着你。啊,可怜的荷璐卡丽。”
“什么意思?”
涅儿的声音从布鲁哈背后传来。布鲁哈瞥了一眼,只见涅儿正蹲在回廊的栏杆上,看来是从楼下跳上来的。
“布鲁哈中了侵蚀魔法吗?”
“哦?这位魔女大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出手相助了吗?”
扎利隔着布鲁哈对涅儿微笑。
“很好,那我就告诉你吧,这是一个少女的悲恋故事。是的,‘荷璐卡丽’曾爱着他,但那份爱情,是由青年亨伯特的侵蚀魔法造成的——……不,称之为诅咒或许更恰当。”
“诅咒……?”
“那是‘对视六秒多,就会被强制坠入爱河的魔法’。正因如此,‘荷璐卡丽’才会心神荡漾,殊不知这是侵蚀魔法设下的陷阱。”
布鲁哈低声道。
“……够了,闭嘴。”
“她憎恨烧毁故乡的魔法师,憎恨背叛的亨伯特,但同时‘荷璐卡丽’还在继续爱着他。即使知道这份感情是侵蚀魔法造成的,却依然无法抑制自己,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我说过够了,给我闭嘴!”
布鲁哈蠕动着章鱼足,迫近扎利,但扎利依旧口无遮拦。
“对他朦胧的恋心,其实是他的魔法,是一种攻击!天真的少女却浑然不知,一边焦渴地思念着他,一边又憎恨着他。看着‘荷璐卡丽’在这两难的矛盾中痛苦地挥剑,我于心不忍啊,所以在第一次与她对决时,我就告诉她了!‘荷璐卡丽’——”
铛——两根触手被扎利的魔力挡住,发出金属碰撞声。
“——你的爱是伪造的。”
“……”
两人再次在近距离交锋中互相瞪视。
“……对了,好人当到底,既然说到这,不如让你彻底解脱吧?"
扎利不怀好意地微笑,布鲁哈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一直以为是亨伯特泄露了村落的位置,才让我们魔法师找到那里的吧?以为你信任才放走的亨伯特背叛了你,但他什么都没说。"
“……?”
“经过长时间的拷问,他说出的只是些荒诞不经的童话,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开口。所以你该高兴才对啊,‘荷璐卡丽’,他并没有背叛你。”
“……没有、背叛?”
“没错,哈哈哈!这是个略有些讽刺的故事呢,或许他也爱着你吧。其实就连我也不想杀害那个可爱的侍祭,如果他老实交代村落的位置,我本打算饶他一命的,可他却固执地守口如瓶,宁愿死去。明明拥有让所有人都爱上他的魔法,却因为爱上了人鱼这种东西而丧命。"
“……”
扎利用剪刀挑开两根触手,然后对着毫无防备的布鲁哈身体挥起剪刀。
布鲁哈想要竖起触手挡在身前,阻挡扎利的剪刀——阻挡那缠绕着金刚化魔力的刀刃,但反应慢了一步。
扎利对准触手未经铁化的部分挥刀,斩落了一根触手。
啪嗒一声,尖端铁化的触手掉落在布鲁哈脚边。
布鲁哈呆滞地仰望着扎利举到头顶的刀刃,身体一动不动。
——原来并没有被背叛。
知道这个事实后,涌上布鲁哈心头的不是喜悦,而是更强烈的罪恶感。亨伯特的爱是真实的——就算被告知如此,布鲁哈也无法原谅他,无法回应那份爱。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份感情是由魔法制造出的虚假之物。
爱着他的“荷璐卡丽”,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扎利的刀刃从正面劈向布鲁哈。
用剑接下那些坚硬魔力的是涅儿。
“……你真是让人火大。”
以挡在两人之间的涅儿为中心,周围的温度开始下降。
咔嚓咔嚓……涅儿的单手剑上结起了霜。
“哎呀,魔女大人,有什么异议吗?”
“吵死了,别笑得那么恶心!”
涅儿扬起细小的冰屑,弹开扎利的魔力之刃,然后立即回剑展开连击。剑刃抵住他的肩膀横扫而过,又劈向他的腿。剑确实击中了扎利,但全身缠绕着白色魔力的他毫发无损。
即使如此,涅儿也没有停手。她对准扎利的头顶使出浑身解数猛劈而下,扎利双臂交叉挡下这一剑。剧烈的碰撞声过后,他的双臂上突然结出一块块如水晶般的冰柱。
“唔……!”
不管怎么击打都造不成伤害,但面对冰封和异常的寒气,扎利还是退缩了。
趁着他双臂被冻住露出空档,涅儿一剑击向他的腹部。
“咳……!”
剑身击中处,扎利的腹部也结起了冰。
涅儿挥舞着剑不断逼近,压制着扎利。扎利始终交叉双臂,护住头顶,同时不断后退。
涅儿很愤怒,愤怒于扎利的言语,愤怒于他嘲笑荷璐卡丽的恋情。
扎利否定了溺水青年与人鱼的恋爱,说那是伪造的,这让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
由怒火驱使的剑不断冻结着回廊的地面和墙壁。
“少女用尽全力去爱,憎恨到成为魔女。这样的故事你没资格去嘲笑!”
涅儿举剑击向扎利冻结着的交叉双臂,打碎了中间的那层冰封。
“咕……!”
扎利猛地后退,与涅儿拉开了距离。
涅儿一边紧盯着扎利,一边对身后说道。
“布鲁哈,我尊重你的选择。为了复仇而扼杀恋心成为魔女,我觉得这很厉害,但同时我也尊重‘荷璐卡丽’的心意——”
“……”
“不顾村民的反对也要相信他,即使成为魔女也想复仇,这份心意难道不是真实的吗?"
涅儿回过头,金色的发梢轻轻摆动,异色的双瞳直视着布鲁哈。
“昂首挺胸吧,荷璐卡丽,那可是你赌上性命的爱啊。至于那份感情是不是魔法造成的,有那么重要吗?反正恋爱这东西,大多都像魔法一样不是吗?”
涅儿轻松地说着,笑了起来。
“……哈哈,你说得对,无所谓。”
荷璐卡丽也跟着笑出声来。
“好,接下来我们去杀了那家伙吧!”
涅儿转头重新面向扎利,挥剑冲了出去。
踉跄后退的扎利见状,不由自主地转身逃离。
笔直地穿过回廊,可以在尽头处发现一个向右转九十度的拐角,那是从大教堂侧面转向正门上方的走廊拐角。扎利并没有转弯,而是登上回廊栏杆,进而跃向了更上层的回廊,即最顶层的四楼回廊。
涅儿也以栏杆为跳板腾跃而起,继续追击着扎利的背影。
四楼回廊的正上方镶嵌着一扇大到足以仰望的彩绘玻璃窗,也就是那扇从大教堂外也能看到的、身负光环的龙子露西的彩绘玻璃窗。
月光照耀的彩绘玻璃窗正下方,涅儿追上了逃跑的扎利。
她挥剑而下,剑刃生出寒冰,冻结了扎利那缠绕着魔力的肩膀。
“唔,这家伙……真是纠缠不休!”
无论承受多少次劈砍,扎利披覆着金刚化魔力的身躯都毫发无损,然而那乱无章法的剑锋沉重而冰冷,被连续击打的地方仍会传来阵阵钝痛。
表面上看涅儿占据上风,但一楼的特蕾莎丽莎却满怀担忧地望着楼上。虽然看不见具体情况,但能感受到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涅儿过于狂暴地输出魔法,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耗尽魔力。
“涅儿!冷静!”
喊声在讲堂回荡,却因距离太远无法传达到涅儿耳中。
“抓住你了……!”
四楼回廊上,涅儿再次高高举起剑,猛力挥下。
扎利横过剪刀接下剑锋——就在这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啪嚓”一声,涅儿的剑身断成两截,剑尖飞了出去。连续击打金刚化的魔力,反而导致剑刃折断了。
“什么……!”
趁涅儿愕然之际,扎利掐住了她的脖子。
“真是没头脑!魔女啊,稍加思考就该明白,冰怎么可能胜过金刚钻石——”
话音未落,又一件意外发生了。由于过度使用魔力,涅儿胸前突然腾起一股火焰。扎利吓了一跳,连忙后撤。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以为突如其来的火焰是一种攻击,扎利下意识地将涅儿扔过栏杆。
还在三楼回廊的荷璐卡丽看到涅儿被扔出去,立即扑向栏杆,伸出触手想要抓住下坠的涅儿。
“涅儿!”
然而白色的触手末端只是碰到了涅儿的身体,没能将她拉上来。
“啊……!”
燃烧着的涅儿向下坠落,但是——
一楼的大堂还有特蕾莎丽莎在。
“接住她,阿芙罗!”
从特蕾莎丽莎长袍中涌出的银色液体化作一个巨大的垫子,接住了涅儿的身体。只有那把剑掉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喀啦声,回荡在讲堂中。
“不是叫你冷静点吗!你在搞什么啊,战斗狂!”
特蕾莎丽莎将涅儿安置在地毯上,蹲在旁边查看她的情况。以胸口为中心的火焰仍在燃烧,涅儿满头大汗,痛苦地呻吟着。随着冰冻魔法的解除,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右眼的三道伤口裂开,渗出血来。
特蕾莎丽莎立即用精灵阿芙罗制作出一颗银色圆球。
“涅儿,快吃下这个。”
必须马上供给魔力——正当特蕾莎丽莎递出银色圆球之时。
“涅儿,快吃下这个。”
荷璐卡丽从楼上回廊跳下来,将切成圆片的章鱼足递给了倒下的涅儿,前者的尾骨附近可见一根刚长出来的被切断尖端的触手。
“……哈?”
“……啊?”
特蕾莎丽莎和荷璐卡丽隔着倒下的涅儿,彼此怒目而视。
“……原来如此,是你在给她补充魔力啊?我就觉得奇怪,这家伙不可能自己控制好魔力的。"
“那是什么啊,银色史莱姆?真可怜,原来这家伙一直在被喂这种恶心的东西。”
“我可不想被触手说这种话!你那边不是更恶心吗?”
正当两人争吵时,一双手从她们面前伸出,同时抓住了银色圆球和章鱼片。
涅儿将两样东西都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吸收。随着魔力的补充,涅儿的时间再次冻结。眼角的伤口凝固,胸前的火焰也随之熄灭。接着——
“复活!”
涅儿猛地坐起身,擦去右眼渗出的血迹。
刚才还差点被烧死,现在却因为魔力补充而活蹦乱跳。只是胸前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
“……唔,真是棘手啊。那家伙太硬了,没想到剑都断了。”
涅儿盘腿坐在地上,手托着下巴。
“对吧?很让人火大吧,那家伙。真是难缠。”
蹲在一旁的荷璐卡丽抬头望向楼上。
四楼回廊的栏杆那边,扎利正俯视着这里。
“那家伙的固有魔法很麻烦。一旦发动,我们的刀刃就伤不到他。”
特蕾莎丽莎也抬头望向回廊,思考着对付扎利的方法。
“……只能考虑打击以外的攻击手段了吧?或者等他魔力耗尽?”
“持久战那么枯燥,鬼才受得了。”
“哈?对方可是绝对防御,这不是常规战术吗?”
就在两人又要瞪眼相向之际,涅儿拍了下手。
“啊,对了,瞄准关节怎么样?比如肘部和脖子。不管魔力多硬,那些地方不柔软的话就没法活动,也就是弱点。找个人牵制住他,然后我们一起狠狠打那些地方,就是肘部或脖子。”
“怎么听起来像是笨蛋的战斗方式……”
荷璐卡丽挠了挠头,特蕾莎丽莎则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你连剑都没有了吧,要用什么打?”
“啊。”
涅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单手剑已经断掉没了,不禁张大了嘴。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们配合我。”
说这话的是荷璐卡丽,特蕾莎丽莎立即反驳。
“你确定比持久战更有效吗?而且凭什么我要配合你啊。”
两人又一次怒目相对,涅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要不猜拳决定?谁赢听谁的。”
“……”
“……”
特蕾莎丽莎和荷璐卡丽同时在胸前握起了拳头。
10
“啊,他逃跑了!”
从一楼大堂抬头望去的涅儿指向四楼回廊。
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前,扎利正跑向右侧。
“事到如今还想跑,阿芙罗!”
化作银色裸女的阿芙罗在特蕾莎丽莎的操控下,将一只手臂如绳索般伸展,从二楼回廊的栏杆到三楼回廊——借着手臂收缩的势头一跃而上,最后落在四楼回廊上奔跑的扎利前方。
“唔……”
与此同时,荷璐卡丽也伸出白色尖端的章鱼足,和阿芙罗一样从二楼跃向三楼,再到四楼。她移动到扎利后方,堵住退路,在描绘着龙子露西的巨大彩绘玻璃窗前的四楼回廊上,配合着精灵阿芙罗对扎利形成夹击之势。
“啧……”
“你刚才说受够我了吧?我也是一样,来结束这一切吧,扎利。”
荷璐卡丽朝无路可退的扎利冲去,同时挥下了从尾骨处生出的触手,扎利则在剪刀尖端将缠绕的魔力金刚化以迎击。
剪刀挥动弹开触手,被触手击中的石制栏杆碎裂,破片如雨般落向楼下。白金化的触手每一击都沉重无比,但只要用金刚化的魔力化解,就不会受到伤害,只是——
——是想拖入持久战吗……?
疲劳和魔力耗尽是扎利目前最担心的。独自一人应对三名魔女极其不明智,虽然想尽快离开这里,但在银色裸妇挡住的回廊尽头,特蕾莎丽莎已经落地,她是乘着银色绳索从楼下升上来的。
顺着特蕾莎丽莎的指示,银色裸妇动了。她在手中凝聚出一把单手剑,逼近扎利。
阿芙罗的银色剑刃击打在扎利硬化的魔力上,自然没有造成伤害,只是打在背部和手臂上的冲击感令人不快。扎利恼怒地挥动手臂,用硬化的魔力将阿芙罗击飞。
然而精灵阿芙罗似乎也没受到任何伤害。在回廊上翻滚的银色裸妇立即站起身来,继续对扎利发起攻击。毫无意义,扎利不明白这次夹击的用意。
“啊啊,真是烦人!”
楼下又传来了冰冷的魔力,而且越来越近。
呼,嘴角开始冒出白气。扎利一边弹开阿芙罗的剑刃,一边躲避触手。
即使身体运动不停,他也能感受到周围温度在急剧下降。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是想把我冰封住吗?
将缠绕的魔力变质的“变质魔法”有一个特殊技巧,那就是凝聚魔力、通过蓄力提高变质效果的“充能CHARGE”。换言之,涅儿打算一口气释放凝聚的冰冻魔力,将扎利连同金刚化的魔力一起冻结。荷璐卡丽和银色裸妇的任务就是拖住扎利。
裸妇化为液体,缠住扎利的下半身。
扎利的脚步被迫停下。紧接着,涅儿从楼下回廊飞跳而上。
落在栏杆上的涅儿将剑身藏在背后摆出架势。她握在手中的不是断剑,而是一把嵌有宝石的白剑——是荷璐卡丽微缩携带的可可鲁克的装饰剑。
随着涅儿的出现,周围变得更加寒冷。涅儿所站立的栏杆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覆上了一层霜。正如扎利所料,涅儿正在剑身上“充能”冰冻魔力。
“没用的……”
扎利的脚步被限制,无法躲避涅儿从正面栏杆上发动的一击,但他有信心能够承受下来,毕竟他也是变质型。扎利将缠绕着魔力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充能”以应对这一击。
寒气与扎利的身体之间有着厚重的隔阂。如果是直接将冰冻魔力注入体内还好说,但是想要隔着强化后的魔力用寒气将他冻住是不可能的。扎利笃信着绝对防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而——
“……错了,错了,重头戏在这边哦。”
背后荷璐卡丽的声音让扎利转过头。
看到荷璐卡丽对准自己背部的东西,扎利脸色发白。
“……手枪——”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枪响在讲堂中回荡,扎利被巨大的冲击击中背部,身体不由得向后仰去。
“……!!”
即便用金刚化的魔力覆盖着背部,这冲击依然异常猛烈。剧痛令他屏住呼吸,交叉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垂下,寒气触及他的肌肤。涅儿不知何时已经从栏杆上下来,正挥舞着手中的装饰剑,接着——
“给我飞出去吧,魔法师!”
“什么,等——!”
冰冷的剑身从扎利腹部一直划至肩部,仿佛要将他整个身体剖开一般挥斩而上。随着涅儿的踏步,她的脚下涌现出无数冰柱,细小的冰晶在空中飞舞。
扎利的身体击碎了描绘着龙子露西的彩绘玻璃,飞向夜空。
碎裂声中,五彩斑斓的玻璃片洒落在四楼回廊。
越过破掉的窗户,可以看到一轮弯月高悬于夜空。
11
“……内部的东西被调包了吗?”
这里是被夏姆斯教徒占据的城南区。在举办晚市的街道中央,阿拉丁站了起来,他的脚边躺着马泰奥的尸体,以及被冰冻的裹尸布。
阿拉丁朝着倒在地上的琳达走去。
脚踝扭伤的琳达支起手肘,拖着身体试图远离阿拉丁。一堆奥马尔人远远地围观着二人。那少年是谁?那倒下的女人又做了什么?人群窃窃私语,不断聚集。
“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时候吗?所以东西现在在那个魔女手里?”
琳达没有回答阿拉丁的问题,只是大声呼喊,用的是城南区通用的奥马尔语。喊声不是对着阿拉丁,而是对着周围的群众。
阿拉丁恼怒地踩住琳达扭伤的脚踝,剧痛让琳达发出尖叫。
“啊啊啊……!”
“你是诱饵吗?那应该做好觉悟了吧?”
琳达仍在不停地用奥马尔语叫喊,喊的是“救命”。
突然,人群中传来几声“咔嚓”,几个枪口伸了出来。
包着头巾、蓄着胡子的男人们双手端着火枪,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将枪口对准了阿拉丁。
“啊……?”
面对明显的敌意,阿拉丁怒视着四周。
“你们这些家伙什么意思?想跟露西教开战吗?”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帽子商从街边建筑上一跃而下,落在阿拉丁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男子又引起一阵骚动,枪口也指向了他。
“住手,阿拉丁。”
帽子商无视了枪口,走到阿拉丁身边。
“这里是他们的领地,别惹事。”
“你又要对我指手画脚吗?我说过下次妨碍我就杀了你吧?”
“这座城市如今正处在露西教和夏姆斯教的微妙平衡之上。如果魔法师在他们的地盘上杀害褐肤女性,可能会成为冲突的导火索。”
“呵,我也是褐肤啊?”
阿拉丁冷笑着转向帽子商。
“我才不管什么城市,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与我无关。"
“与你有关,你已经是‘九使徒’了,不再是饱受孤独之苦的孤儿。"
“……”
面对现身的魔法师们,周围的男人们用奥马尔语叫喊着,或许是因为有枪在手,语气变得愈发粗暴。受此影响,围观的其他人也开始骚动,有父母惨死的孩子的悲叹,有女儿被玷污的父亲的咒骂,也有村庄被烧毁者的愤怒谴责,所有这些都是对魔法师的诅咒。
琳达抬头看着两人,笑了。
“哈哈,这就是迫害的报应。你们在这座城里是人人憎恨的对象。”
“……这是怎么回事?”
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中,阿拉丁一边警惕四周一边询问帽子商。
“这座城里的魔法师在迫害这些人吗?”
“……是牧师扎利所为。”
“你早就知道了吗?”
帽子商捏着帽檐,警戒着与阿拉丁相反的方向。
“他的行为确实恶劣,但他为露西教做出极大贡献也是事实。实际上,如果不是他进行布教活动,这座城现在恐怕已经被夏姆顿掌控了。没有他,这座大教堂也不会建成。"
“所以就对他的恶行视而不见吗?”
“这座城对露西教来说至关重要,因为这里是通往伊南特拉共和国的门户。即便拥护恶人,也一定要控制这里。"
“听起来不过是借口罢了。”
“……”
“你说这里正处在微妙的平衡之上,但你看看他们,都拿着枪。”
“……是奥兹的火枪啊。”
“告诉我,帽子商。如果愤怒的居民拿起枪,会怎样?”
阿拉丁移开盯着枪口的视线,转向帽子商。
“他们还能当多久的‘好邻居’?”
作为游行终点的<圆形广场>上聚集了许多人。
大广场的内侧耸立着圣扎利大教堂。教堂正面那扇描绘着龙子露西的彩绘玻璃突然被击碎,一个人影从中坠落——是牧师扎利。
广场上响起惊呼声,人们全都与坠落的扎利拉开距离,远远观望。
重重摔在石板上的扎利奄奄一息,却仍然活着。他四肢着地试图站起,只见他身上的法衣破烂成片,柔软的金发凌乱不堪,白皙的肌肤也沾满鲜血。
目睹这一切的人们议论纷纷:“扎利大人……?”“怎么可能”“不可能吧”——
这副凄惨的模样与扎利平日里总是身穿整洁法衣的形象相去甚远,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困惑神情。
荷璐卡丽顺着彩绘玻璃攀上屋顶,接着降落在圆形广场。当人们看到她尾骨处如尾巴般蠕动的章鱼足时,一片哗然。
随后握着装饰剑的涅儿也在荷璐卡丽的斜后方落地。
而特蕾莎丽莎则在背后张开银色的羽翼,用力振翅以缓和落地的冲击。站在一旁的涅儿抬头看见羽翼,大叫道:“哇,那是什么,好帅!”
“耍赖了啊,就你一个人搞那么高调!”
“又不是我的本意。”
三名魔女同时出现,在广场上进一步掀起了轩然大波。
扎利踉踉跄跄地站在圆形广场中央。
“真是甩也甩不掉啊,你们这群魔女……!”
与他对峙的荷璐卡丽收回了章鱼足,但她手中依然握着枪。
她一边朝扎利走去,一边从口袋里取出弹丸。
“好顽强的扎利……你还真是个硬骨头。”
“哈……哈……身为魔女却要靠这种玩具吗?”
荷璐卡丽停下脚步,将弹丸滑入枪口,然后从口袋里取出火药包,把火药倒进击发盘,动作缓慢而细致。
“……当然。哪怕是这种玩具,也能把你逼到这个地步。这种手枪现在正源源不断地流入这个国家。你明白吗,扎利?那些‘好邻居’们,终于开始准备与你们魔法师一战了。”
荷璐卡丽“咔嗒”一声扳起击锤,再次将枪口对准扎利。
“……不过他们还没有完全确信,还在犹豫,枪械究竟能否成为没有魔法的人类对抗魔法师的手段?这种东西真的能杀死魔法师吗?所以今天就让我在这里,在众人面前再证明一次吧。"
“哈哈哈哈!”
扎利在众人的注视下狂笑。
“先前的偷袭未免让你太得意忘形了吧?刚才只是因为我把魔力都集中在前面,所以被薄弱背面受到的冲击吓到了而已。如果知道要来,这种程度根本不足为惧。"
扎利双臂交叉在胸前,施展魔法,金刚化的魔力包裹全身。
“尽管放马过来吧。区区人类制造的玩具,怎么可能打破龙的奇迹!”
“……扎利,你太小看人类了。”
荷璐卡丽扣动食指上的扳机。击锤的燧石迸发出火花,击发盘上“嘭”地腾起火焰。
蓝色烟雾从阿拉丁的肩头升起,转眼间化作一只蓝色猿猴。
猿猴用手背弹开了人墙投来的石榴。石榴在地上摔得粉碎,红色果汁四处飞溅。
琳达趁乱匍匐着混入人群。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要能逃到南区,那些“好邻居”们就会站在受害者的自己这边。他们会保护自己免受魔法师的伤害,因为这些夏姆顿的心中同样积压着对魔法师横行霸道的愤怒。
蓝色猿猴朝着人群龇牙咧嘴,做出威吓姿态。
“如果他们敢用枪指着我们,就该让他们明白。”
阿拉丁对帽子商说道,猿猴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让他们明白区区枪械根本拦不住魔法师!”
“不行。这样会挑起与伊南特拉的战争,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一直避免使用武力,而是让牧师扎利一步步地进行布教活动?"
“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不是吗!你到底站在谁那边!"
“当然是王国艾美利亚——”
——砰!
突然响起的枪声让帽子商把话咽了回去。两人本能地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不是人群中,而是夜空的另一端,是<圣扎利大教堂>耸立的方向。
“呜啊啊啊!”
被子弹贯穿腹部的扎利双膝跪倒在石板上。
人群呆然地望着这一幕。枪支还不是常见的武器,在场的人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手枪,第一次看到它被用来对付魔法师。
涅儿也歪着头。
“……?你做了什么?”
“手枪……如果不接触就能杀人的话,确实是个威胁。”
特蕾莎丽莎跟随“流浪之民”生活时,倒是听说过这种东西。
扎利周身环绕的魔力白光比之前要淡了许多。从颜色的浓度来看,硬度应该不怎么样,毕竟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已经消耗了太多魔力。但尽管如此,子弹能够洞穿金刚化的魔力,这份威力足以证明它作为对魔法师的武器是非常有效的。
“如你们所见,魔法师已经不足为惧。”
荷璐卡丽对着<圆形广场>上的人们高声演说道。
“有谁对魔法师怀恨在心吗?有谁被他们欺压过吗?有谁想要改变世界的力量吗?有的话就来接住它!"
说着,她随手把手枪扔了出去。手枪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越过扎利的头顶落向人群。手枪在石板上滑行,人们惊呼着后退,躲避着这件凶器,没人敢去捡起它。
只有一个少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赤着脚,身上裹着肮脏的布料,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皮肤黝黑,手腕上戴着镣铐,是被特兰斯马雷人买来的奴隶。
少女战战兢兢地弯下腰,双手捡起了手枪。
“咳……”
跪在石板上的扎利吐出一口鲜血,俯身倒下。
这一幕令周围的人感到恐惧。人群中爆发出尖叫,众人开始四散而逃。
在人们慌乱逃窜之际,荷璐卡丽走到仍站在原地的褐肤少女面前。
对着低头微微发抖的少女,荷璐卡丽用奥马尔语说道:
“不要害怕,‘好邻居’啊。狼烟已起,正是战斗之时。”
少女抬起头。
“……但是——”
她在犹豫,“没有好邻居哪有好社区”——根据“太阳神阿·夏姆斯之歌”,夏姆顿是禁止斗争的,她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别担心,太阳神已经睡去,现在是月神艾尔・卡兰姆的时间。"
被激励的少女抬头望去,天空中一轮微笑的新月弯弯地悬挂在那里,仿佛那位歇斯底里、善妒又好斗的神明在赞扬少女的勇气。
“……”
少女眨了眨眼睛,荷璐卡丽把手放在她的头顶。
“到我的船上来,我来教你怎么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