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打篮球的人,一种是不打篮球的人。
那么身为打篮球的人的我,和同样身为打篮球的人的真司和佐藤君,不知为何正在街头篮球的场地。
不知为何,这几个字加上去好像有语病。
‘佐藤你应该知道了吧,优子把相泽和佐藤打篮球的视频发给我了,我也想去打打看,那个,要怎么参加?’
前些天我收到了这条消息。
我和佐藤君比赛的事情,在一瞬间传遍了学校,学校的公告栏上还上传了谁用手机拍的我们比赛的视频。还把我和千夏抱在一起的样子也拍进去了,不过算啦。
然后,我获得了不被人叫‘二号’的权利,但作为交换,篮球部的前辈们缠着要我加入。也不知道把这两者放在天平两端,会不会平衡。真是相当麻烦啊。
不过,我和佐藤君像这样一来二去,关系也变好了,而且和千夏在一起时,也没有人因为嫉妒来找茬了。从这一点来看,现在能好好地往前走了。
要说起了变化的事,那就是我有了第一次被女孩子告白了。
我当然拒绝了,对方好像也理解,马上就离开了。但后来哄好生气千夏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
千夏应该收到过无数的告白,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识趣。千夏和我约定说下一次即便被叫出去也不能出去,我只得连连点头。而樱井同学和藤堂同学,还有法乘院同学一直笑个不停,一点忙都没帮上。
顺便说一下,千夏和往常一样也过来了,目标是佐藤君的藤堂同学也来了,随之还有樱井同学和法乘院同学。我知道他们几个人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但我选择放弃思考。
藤堂同学好像对上次没能参加觉得很可惜,所以她这次穿了适合运动的衣服过来。
今天美咲小姐也来了,我把佐藤君在内的所有人都介绍一遍时,她感慨颇深地朝我和千夏叹了口气。看来她在为我们担心。
“哦——,不错啊,这场地还挺像样的嘛!”
“那肯定啊,你以为是什么样的?”
“你说是街头篮球,我觉得像是地面肮脏,还有几个抽着烟的不好惹的人会聚的地方?”
“……啊,那种地方也确实有,但这里的管理要好得多,我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简单寒暄后,佐藤君就跑到场地里确认篮筐与地面的高度了。这时意外和他关系不错的真司正朝他说明。
于是,就出现一幅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交谈着的画面。
今天也是休息日,还是白天源先生和诚先生等社会人士就在了,大学生也比平时要多。
而源先生少见的把妻子和女儿都带来了。该说不说我还挺意外的,他的妻子原来这么漂亮,女儿也非常可爱。发觉我正看着她们,脸上还写着震惊,诚先生对我说了句‘他对家人还挺上心的哦’。
“对了,阿一”
“……怎么了?源先生”
源先生也进到球场,一脸严肃地看着佐藤君。
我好像有点知道他想说什么,勉为其难地回应他。
“你身边,难道都是些俊男靓女吗?”
“近些日子有人说我学校里都是俊男靓女,我否定了,但我看了看最近的自己,或许这次我没办法否定了”
我身边的是,千夏,还有朋友们。
以及因为之前那件事和真司交换了联系方式的佐藤君。
不过源先生会这么想也可以理解。
“……好吧好吧,来这里都是来打球的,和年龄无关”
“……你之前还说‘我一个高中生还带了女生过来’”
“我这个人,可是从来不会回顾过去的哦”
不知道哪里帅了。
在妻子和女儿面前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但高冷可不适合你哦,源先生。
“那,你就是阿一和真司的朋友了,该怎么称呼?他们都叫我源,所以叫我源先生就可以了,…………不过,要是对我女儿出手我可饶不了你”
“前辈……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莫名喜欢现在的气氛。
“源先生,请多多关照!我是,呃,佐藤一”
“嗯…………?”
源先生一副奇怪的样子,看了看佐藤君,又看了看我。
“真是个好名字啊”
“……是吗,但就是,很不方便”
我耸耸肩回答道。源先生说小声说着,不过偶尔也有这种客人,比如某某公司的佐藤先生,还有某某商事的佐藤先生。然后他看着我们,继续说道。
“……嗯,那该怎么叫你们”
我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在这里,我没有被拿来比较,就只是佐藤一。
本来在学校里就我被叫做‘二号’。这个称呼,一开始就只是个称呼罢了。
即便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但我的内心,还是稍微紧张了起来。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源先生缓缓开口。
“算了,不过是个称呼,怎么叫都可以。数字一的话,那就叫你‘一’吧?要是你不满意可以换哦?”
“……‘一’,吗?”
“真是不好意思,先来这里的是这位阿一,但叫你佐藤会有点麻烦吧……而且这位也是佐藤”
佐藤君重复了一遍源先生说的称呼。源先生继续说着的同时,手指向诚先生。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诚先生和我一样姓佐藤。
而我,被源先生理所当然的话所吸引。为什么,我有种被彻底拯救的感觉。
“怎么了?连阿一的脸色都变了,有同名的人在,自然会用不同的叫法吧…………名体不二,话是这么说,但也得看具体情况啊。你们两个,除了名字一样,别的地方完全不像啊”
源先生发觉我的样子有点怪,惊讶地说着。
“…………确实呢。嗯,我也这么觉得”
“啊,那就叫我‘一’吧?不如说,叫我‘阿一’我还有点不愿意呢,我同意!”
我看向佐藤君。
佐藤君也看向我。
然后我们,笑了出来。
称呼,就只是称呼。我们作为阿一和一,就站在这里。
不是作为第一和二号,而是作为独立的人存在。
这句理所当然的话,深入了我的内心,播下了种子。然后在不知不觉间生根发芽,变成难以撼动的大树。
我怎么忘了呢。
小时候,因为小学布置的作业,我问过家里人。我记得是,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
写作一,读作hajime。
我查了一下国语辞典,上面写着‘数东西时的第一个数字(或与之相等的值或顺序)’。当时我问父亲,‘是不是想让我当第一,才给我取名“一”的?’。
父亲露出温柔的表情,摇了摇头。他摸着我的头,说道。
‘姓佐藤的人,世界上有很多吧。但,在这些人里,叫‘一’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个,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独一无二(only one)哦?所以,我和你妈妈聊过了,把这些想法放到了你的名字里。作为爸爸和妈妈的孩子的‘一’,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即便不是第一,‘一’从出生开始,就是爸爸和妈妈心里的第一了…………啊,当然美穗也是哦?’
“那个,叫我‘一’可以吗?”
“当然,我就叫‘阿一’好了”
我对佐藤君这么说道。佐藤君也笑着回复我。
虽然我们的交情还不算太久,但我们的关系,或许以后会比现在还要好。
真司肯定觉得我们两个相当耀眼。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同时也是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千夏,也露出了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们。
还有露出微笑看着我们的藤堂同学她们。
啊,真好啊。我不禁这么觉得。
我们的未来,一定会继续下去。
现在的我觉得无比幸福。即便此时此刻就是顶点,我也心满意足。
我朝蹲在那里的千夏说话的那天,一定是这一切的开始。
秋去冬来,迎接新年,我的世界已然有了巨变。
我的名字是佐藤一。
在我就读的高中,有个和我同名同姓,读法也一模一样的佐藤一君。
在我们像这样相遇之前,分为第一的佐藤一和第二的佐藤一。
我曾以为,人都是有顺序的。
但我错了。
我们有时候是第一,有时候是第二,有时候不是第一也不是第二。
因为我们的个性独一无二,所以只要我们在这里,就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我们,无法与任何人比较的我们,现在正站在,同一个地方。
后来,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们不用特意配合脚步就能自然地保持一致,和往常一样,手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但我们的关系也好心境也好,都和以往完全不同。
虽然身体不觉那般寒冷,但春天还未到,名为樱坂的坡道,两侧的树还没有开花的迹象。
但即便樱花盛开之时,花瓣凋零枝繁叶茂之时,在我们邂逅的秋天,还是又将造访的冬天,我们都会像这样走在这条路上。
我从心底感到难以置信。
“真好啊”
千夏朝我,静静地说着。
我看向身边的千夏。她露出渗着些许懊悔,却饱含幸福的,不可思议的微笑,看着我。
我停下了脚步,看得出神。
我们牵着手,所以千夏也停了下来。我们奇迹般停在了那个公园的前面。那个我们不把对方当做同学,而是作为独立个体初次邂逅的,公园前面。
在这一切开始的地方,千夏开口道。
“我就知道,肯定不会变成那样的”
源先生说的话。那句对我,和那位用‘一’来称呼的,因和我同名被拿来比较,最后成为朋友的他,说的话。
‘你们两个,除了名字一样,别的地方完全不像啊’
或许确实如此。千夏这么说,让我这么觉得。
我在,一也在。而且在对我们而言的最大组织——学校之外的源先生说的这句理所当然的话语, 如此普通,却震耳发聩。
“感觉”
“嗯”
我吐出这么一句,千夏正听着。
身边有随时都会认真听自己说话的人,是件多么高兴的事情啊。
“决定叫佐藤君‘一’的那个瞬间,我在把自己的感受分享给千夏而看过去时,千夏也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
“因为,听到这句话,是真的想哭出来”
“我都觉得,如果这就是顶点,我也心满意足…………然后千夏就说了‘我就知道,肯定不会变成那样的’”
“嗯”
“我心里已经有了千夏。正因为有千夏,我才这么觉得哦?”
如果没有千夏,即便到了现在,我还是‘二号’。
千夏也把我,放在了她心里的第一。
所以,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必再奢望什么,放弃什么了。
感到被握住的手多了几分力道,千夏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千夏?”
“为了表达我的高兴,在这里可不行,快点回去吧”
千夏像是在忍耐什么似得说着。我发觉千夏的耳朵开始微微泛红,同时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害羞,脸也开始发烫。
风,轻抚着我的脸颊,以及我们牵着的手。
幸福的氛围,将我们完全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