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
「一周后,我会杀了你」
午后,寂静冷清的小医院。一间病房里,回荡着咪咪毫无感情的声音。
「你是谁?」
病房里,只有一个瘦弱的少年。他半倚在病床上,埋头在速写本上涂画,对咪咪的声音置若罔闻。
「我是杀手。代号33,咪咪」
「杀手啊。这样啊。反正我很快就要病死了,你随时都可以动手。啊,还是等我画完这幅画之后吧」
咪咪一眼就看出他命不久矣。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的脸上。
「请放心。从今天起一周内我不会杀你」
「等会儿再跟我说话」
突然中断对话的少年,用美工刀削好铅笔后,又拿起了速写本。
百无聊赖的咪咪,打开了堆在病房角落的一本速写本。
里面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主题的画。
有普通的速写,也有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的抽象画,有像是从窗口俯瞰着描绘的人物,也有医院的餐食。
在如此杂乱的画作中,有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
蝴蝶。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蝴蝶,周期性地出现着。在成堆的速写本里,还夹杂着几本蝴蝶图鉴,看来他很喜欢蝴蝶。
每一页都一丝不苟地签上了名字。
米歇尔·阿尔贝。那是他的名字。
直到米歇尔画完,咪咪一直目不转睛地翻看着速写本。
画得真不错。她心想。
既能看出扎实的基本功,又能感受到他独特的风格,不落窠臼。
咪咪的描绘技巧已有一定火候,但她只能精准临摹,却无法『创作』。
尤其是蝴蝶。翅膀上细密的纹路令人叹为观止。那些看似原创的纹样,其精美程度甚至具有美术价值。
而且,尽管只用了黑色铅笔,但通过线条的粗细、画法,表现出了细致的浓淡层次,画面看起来竟是五彩斑斓的。
「画完了。好了。你要杀了我,对吧?」
他把速写本放在膝盖上。这才看向咪咪。
「我会杀了你,但不是现在。而是一周后」
米歇尔透过长长的刘海,用翠绿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咪咪。
「你这打扮真古怪。是猫?但作为猫的变装来说也太敷衍了」
「这不是变装,只是我的时尚风格」
「很可疑啊。你是杀手吧?这身打扮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真是好眼力。没错」
「嘛,无所谓了。反正我很快就会死」
「就像我之前说的,还有一周的期限」
「啊,你好像是说了些什么。你的打扮太滑稽了,我看入了迷。就算有一周时间,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改变。想杀的时候就杀了吧」
米歇尔把速写本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盖上被子躺下了。
「我觉得,还是能做些事情的。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帮忙」
「我要睡觉了。别烦我」
「明白了」
为了不吵醒已经开始打鼾的米歇尔,咪咪蹑手蹑脚地把手伸向那堆叠起来的速写本。
大约过去了四个小时。从浅睡中醒来的米歇尔,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因为他看起来痛苦极了,咪咪便立刻跑过去,轻抚着他的背。
「我去叫护士吧」
「咳咳,咳咳!不,不用。反正也不会来」
咪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米歇尔咳嗽平息之前,就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请喝水」
「谢谢」
咪咪递过来杯子,米歇尔坦率地接过来喝了。
这家医院的经营几乎已经破产。相对于患者的数量,医护人员的人数太少。而且,患者几乎都是重症,医护人员也毫无干劲。待在这家医院的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唯一正常运转的只有送餐。
来探病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需要什么药吗?我去拿」
「说是已经晚了。连镇痛药都不管用了。回复魔法也没用。我随时都可能死掉。我,只是,活到头了。所以,我才说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真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吗?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了吗?」
咪咪凝视着米歇尔的手。那只手正要抓起速写本。
「没什么,只是闲着没事画画而已。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说着,他用枯瘦的手,一心一意地挥动起铅笔。
这样一来,就很难再交谈下去了。察觉到这一点的咪咪,走向了堆满速写本的对角线位置,那里放着几块背面朝上的画布。
「别碰那个」
咪咪刚把手伸向画布,就被一声厉喝打断。
「看看也不行吗?」
「不行。速写本可以。那些只是涂鸦」
涂鸦就可以看。也就是说,画布上的画,不是涂鸦,而是认真绘制的『作品』了。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咪咪心想。比起涂鸦,被人看到认真画的作品应该更好才对。不过在咪咪看来,即使米歇尔评价为涂鸦的画,也依然足以称之为作品,这一点毋庸置疑。
「明白了」
咪咪暂时放弃了劝说,走向那堆速写本。
之后,病房里只剩下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翻动纸张的窸窣声。
DAY 2
早晨配餐结束后,咪咪解除了隐密魔法,像往常一样走向那堆积如山的速写本。
已经开始作画的米歇尔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笔,向咪咪搭话。
「我腻了。你,能给我当绘画模特吗?」
咪咪刚想一口答应,却又把刚张开的嘴闭上,思忖起来。
她想协助目标达成所愿。这样的话,只需遵照要求去做就好。
然而,这样无法取得进展。仅仅满足表面的欲望,就无法触及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正渴望。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能让我看看那边画布上的画吗」
米歇尔明显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他闭上眼睛,轻轻呻吟了几秒,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知道了。我接受这个条件,随你便吧」
看来比起其他,想以咪咪为模特作画的这股欲望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谢谢。请先作画吧。画布的事,之后再说也无妨。姿势怎么办?还有服装呢?需要脱掉吗?全部脱掉有些难,不过……」
看到抓住自己披风下摆的咪咪,米歇尔慌忙大叫起来。
「不、不用脱!就、就这样就好。姿势也、你觉得舒服就行。因为你需要保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
「无论什么姿势,我都可以保持很久。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那不一定是舒服吧?舒服就行。别太累」
「明白了」
咪咪移动到米歇尔正对面的墙边,抱臂靠墙站立。
「这样就可以了吗?有椅子哦」
「这样就好。我打盹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你要是觉得可以,那就行吧」
米歇尔麻利地准备好铅笔、橡皮等物,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咪咪。
直到中午配餐时间,咪咪都一动不动。
「差不多到饭点了呢。我暂时消失一下。之后再继续」
「你,眨眼了吗?我一直觉得你眼睛睁着没动过」
「眨了呀。为了让你画起来方便,我有意识地加快了眨眼的速度。因为快到你无法感知,所以看起来就像没眨眼一样吧」
「真厉害。之后也拜托了」
「好的。那么回头见」
米歇尔一边惊叹于咪咪不可思议的能力,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找到了如此优秀的模特,于是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铅笔。
午饭后,米歇尔断断续续地画着咪咪。或许是因为生病,他似乎无法长时间持续作画。他一边咳嗽,一边颤抖,但即便用手按住头,却仍然没有停下手。
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地作画?
咪咪几次想问,但都忍住了。她觉得,即使现在问了,米歇尔也不会回答。
米歇尔打起盹的时候,咪咪凝视着画布上的画。
他即使用铅笔也能表现出色彩,但用真正的颜色,也就是颜料画出的画,更令人叹为观止。
第一幅。明明只用了黑色,但翩翩起舞的蝴蝶,每一只的黑色都各不相同。
第二幅。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占据了画布的大部分。它光彩夺目,让人不禁眯起眼睛。
第三幅。画布的下半部分是暖色调的花田,上半部分是冷色调的蝴蝶。因为表现出的立体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第四幅、第五幅,也都是足以在美术馆展出的佳作。
「我醒了。麻烦继续当我的模特」
刚从小憩中醒来,米歇尔就握起了铅笔。
「你没想过把这些画卖掉吗?想买的人一定很多吧」
「不卖」
「为什么?是画家的信条吗?」
「不是。我,是不能用绘画获得幸福的人」
他避开咪咪的目光,狠狠瞪着虚空,说出这句话。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明明你那么喜欢画画?」
「我没有喜欢。只是不得不画。只要活着,就必须一直画下去」
米歇尔的眼神催促着咪咪赶紧摆好姿势。
咪咪放弃追问,把背倚在了墙上。
到了夜间配餐的时候,咪咪结束了模特的工作。
「可以让我看看吗」
「好啊」
趁着米歇尔用餐的时候,咪咪查看了今天的成果。
用细腻线条描绘出的自己。从全身速写到各个部位的细致描绘,整齐地排列在速写本里。
就连骨骼和肌肉的走向都清晰可见。看来还能用来进行自我分析呢。
米歇尔吃完饭,躺到床上后,咪咪出现了。
「这速写对我很有用。应该对今后的训练会有帮助」
「这样的感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谢谢你当我的模特。偶尔也该画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明天也继续吗?」
「不用。我已经满意了」
米歇尔盖上被子,结束了对话。
他只是作画,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静养。
咪咪觉得,绘画对米歇尔来说,或许就是活着的意义吧。
否则,他不可能画得这么好。他才十六岁。一定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了吧。
咪咪抱着画布和堆叠的速写本走出了病房。
正要凝聚魔力施展探知魔法时,咪咪想起来了。已经没必要这么做了。
「小白。我明早之前都会外出。警戒就拜托你了。继续保持隐蔽。并且禁止与目标接触」
「好——」
两人以常人难以捕捉的细微音量交谈着。
留下一句“有优秀的部下真是帮大忙了”之后,咪咪消失在了暮色渐浓的街巷中。
DAY 3
「早上好」
「都过中午了」
米歇尔目光未离手中的速写本,对着出现在病房门口附近的咪咪如此指出。
「睡过头了」
「这样啊」
米歇尔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对于咪咪没有穿任务服而是普通女孩的打扮这件事,他也只字未提。
除了关于画的话题,两人之间不再谈论其他。这样一种疏离感正在两人之间逐渐形成。
咪咪没有勉强搭话,径直走向那堆速写本。因为数量太多,她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
「话说,我的画布呢?」
「吓!」
咪咪故意发出夸张的声音,耸了耸肩。
「别开玩笑。我说过让你看,可没说过能拿走」
米歇尔甩动着漆黑的头发,怒气冲冲。
「其实呢──」
咪咪刚要开口,就在这时。
「那个——请问是这里吗?」
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绅士,悄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是这里。躺在病床上的是画家阿尔贝先生」
「哦!阿尔贝先生,初次见面。我是画商埃德里安。您展出的画作,令我深深震撼。您愿意和我签约吗?我一定会让您的才华在这个国家大放异彩!」
画商热情洋溢的话语,让米歇尔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画,得到了认可。如果你在这里签约,将会得到更广泛的认可」
「……」
米歇尔一言不发,凝视着咪咪。
僵持的氛围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米歇尔·阿尔贝先生是在这里吗?」
「等等,我先来的!」
一群像是画商的人,接连涌入病房。
是咪咪干的。她把米歇尔画布上和速写本里几幅精彩的作品偷偷带到了展览会,当然,作者姓名和联系方式也一并附上。
原本静止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病房却越来越喧闹。有人拿起堆积如山的速写本,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去」
米歇尔似乎说了些什么,大家都闭上了嘴。
「您说什么?」
「给我出去」
「呃,这——」
「都给我出去!咳咳!我!画谁也不卖!」
回归寂静的病房里,面对来访者们困惑的目光,咪咪深深鞠了一躬。
「特意来一趟却让你们白跑,真是抱歉。情况就是这样,请回吧」
众人虽然嘴上抱怨着,却还是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病房。
咪咪一边轻抚着咳嗽起来的米歇尔的背,一边递上水和聊以慰借的润喉糖。
「你多此一举了」
「真的是多此一举吗」
「是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不能从绘画中获得幸福。我的画作也不能被认可,也不能靠它赚钱」
「你说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从绘画中获得幸福。在你内心深处,难道不是渴望得到认可吗?渴望你的画作能得到认可?」
米歇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瞪着站在身旁的咪咪。
「你为什么非要剖析我的内心?真烦人」
「因为我感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将会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咪咪直视着米歇尔锐利的目光。
「这有什么不行?我想带着身心俱疲的痛苦去死」
「你没有说谎吗?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没有说谎」
「我明白了。那我换个方式。这是我的私心,我想多少减轻一些你的后悔,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后悔是什么。想知道你压抑的愿望是什么。这样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莫名其妙。你不是来杀我的吗?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的爱好是帮助别人」
「更搞不懂了」
「搞不懂也没关系。你为什么那么抗拒自己的画被承认呢?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画画呢?告诉我」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米歇尔背对着咪咪,用被子蒙住了头。
或许是刚才争吵的疲惫,米歇尔很快就睡着了。
咪咪也决定跟着米歇尔小睡一会儿。
就差最后一步了。她有这种预感。
今天正好是满月。想来,这间病房也会洒满月光吧。
咪咪在脑中把今晚的行动计划过了一遍,然后才让大脑休息。
DAY 4
米歇尔刚吃完早餐,咪咪就从天花板上出现了。
「早上好」
「我说过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不用说话也没关系。你可以看看我的画吗?」
「你的画?」
咪咪没有看漏。米歇尔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是的。为了任务,我也稍微学了点绘画。如果你能坦率地给出感想和建议,我会很高兴的。我其实还挺有自信的」
咪咪最后一句话传入耳中的一瞬,眼神变得锐利的米歇尔接过了递来的速写本。
他默不作声地欣赏了一会儿。将咪咪的十来幅画全部看完后,米歇尔又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怎么样」
「我好久没有评论过别人的画了。是呢。技术到位。画得真好。就算在我看来,也有几笔令人叹为观止。是写实主义的画。简直太写实了。精准得让人害怕。这样的画,我是画不出来的。你的画作才应该得到赏识。喜欢写实主义的人肯定会乐意高价收藏」
这完全是溢美之词。为了任务而磨练的技巧,竟然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
「谢谢你给予高度的评价。为了任务收集信息时,有时我需要运用描写技巧,这方面我从小就在刻苦训练」
「是吗。这么说,你也是从小就开始画画的啊」
「你也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吗?」
米歇尔把咪咪的速写本放在膝盖上,触摸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放空陷入沉思。
「嗯。我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没有在外玩耍的记忆。有的只是,即使在高烧昏迷中也依旧坚持画画的记忆。从记事起,我就在画画了。我家虽然不算穷,但父母对我不怎么关心,也没给我买过什么玩具。没办法,我就用家里现成的铅笔和纸画画玩。尽管只有这些,但也觉得足够了。不过,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想,大概是希望能和谁一起分享吧」
「你没交些画画的朋友吗?」
「我住的地方不怎么重视艺术。大人们总说要学些能赚钱的本事,学校里也就我一个人喜欢画画」
咪咪也知道,画家难以为生。能够靠绘画谋生的只是凤毛麟角。能优哉游哉作画的,不过是富家子弟罢了。至于其他大多数家庭,都会让孩子接受教育,以便将来能够自食其力。
「去画塾之类的地方学习很难吗?」
如果在当地或学校里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在外面可以找到吧,咪咪这样想着。
「画塾啊,在我们那里只有一个。我当然也请求过想去。唉,但那是不可能的。对我这种没出息的人,他们才不会花钱呢。我很想去。真的,非常想去。因为我尊敬的画家在那里当老师。但我放弃了。所以,我一直都是自学的」
「就算自学成才也无所谓嘛。你的画,画商已经看中了」
咪咪如此说道,米歇尔却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皱起了眉头。
「你可真是的。我又开始犯恶心了」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我只是,很喜欢你的画。想让更多人看到,所以就」
这确实是咪咪的真心话。正因为如此,咪咪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热情,这一点,米歇尔感受到了。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这件事到此为止。还是说说画的事吧。是要我提点建议吗?说实话,如果你要保持现在的画风,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你想突破瓶颈,或者挑战其他风格,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觉得,你也适合画抽象画。如果要画的话——」
之后,咪咪接受了米歇尔的绘画指导。一边穿插着短暂的休息,一边进行实际演示,米歇尔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关于绘画的一切,而咪咪则不断地吸收着。
讲习最后的作品创作阶段,咪咪生平第一次画了一幅抽象画。
「嗯。不错。果然我的直觉没错。这幅画能感受到些什么。你,不是很擅长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情吧?」
「是的」
「我能感受到。这幅画里。这里面倾注着你复杂而真挚的情感」
直到夜间配餐时间,米歇尔都一直在欣赏着咪咪的画。
「今天谢谢你了。我度过了很有意义的时光」
「彼此彼此。这段时间很不赖」
睡前。米歇尔把铅笔和速写本放在枕边,咪咪向他道谢。
「睡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以前有过绘画伙伴吧?我想听听他的故事」
「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说你好久没评论过别人的画了,对吧?你以前是不是和谁互相点评过彼此的画呢?」
咪咪原以为,他会说“还不想谈这个”。她也做好了被这样回绝的心理准备。
「今天累了,明天再跟你说吧。晚安」
「晚安」
米歇尔很干脆地说完,闭上了眼睛。
咪咪用今天米歇尔教她的技法画了几幅画后,才睡着了。
DAY 5
上午,米歇尔一直在点评咪咪深夜画的画。
咪咪的吸收能力惊人,指出的地方一定会在下一幅画中得到改进。
「你不考虑放弃杀手这行,改行当画家吗?」
「不考虑」
「真可惜。要是你能拜名师学习,技艺肯定能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画家呢」
「这话对你也适用」
「不,我不行」
咪咪刚想开口反驳,却又改变了主意,换了种说法。
「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是说绘画伙伴的事吧。我唯一的,朋友」
米歇尔像是为了说得更轻松些,把原本撑起的上半身放倒在了床上。
「能跟我说说吗」
「你难道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的罪孽。所以才来杀我的吧?」
「我只知道事实,也只能知道事实。要杀你,我必须了解事实的细节,以及事实背后的想法」
平时不会如此直白地表达的咪咪,觉得对米歇尔或许这种说法更好。
「这就是你的原则吗?这种东西,或许也渗透进了你的画里。事实?如果只说事实,那就是我杀了朋友。差不多快两年了吧」
记录显示,米歇尔在十四岁时,将同龄的朋友从高处推落致死。
杀人之后,米歇尔逃逸,不知所踪。由于案发于深夜,尸体发现较晚,未能追踪到他的去向。
「你是通过绘画认识朋友的吗?」
「嗯。我实在放弃不了去画塾,就经常在附近徘徊、偷看。我被窗里他画的蝴蝶迷住了,看得呆了,结果被他从后面吓了一跳。那就是我们相遇的经过」
咪咪轻轻吸了口气。原来米歇尔经常画蝴蝶,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蝴蝶。
「你是想代替你那位朋友,画蝴蝶吗?」
「是啊。他已经不能再画了,所以我代替他。虽然我还比不上他,但我有自信,比任何人都更能再现他的画风。我喜欢画花,也擅长画花,我们经常一起合作。他会把在画塾学到的东西教给我,也会逃课陪我一起画画。我唯一能敞开心扉的,只有他」
米歇尔一边摩挲着铅笔尖,一边轻轻地喘着气。
「是朋友,也是互相切磋琢磨的伙伴呢」
「切磋琢磨什么的,不敢当。那家伙不论是才能还是实力都在我之上。我只是仰望着他而已。然后,我和他决定一起画一幅壁画。说是要送给各自的父母当礼物」
咪咪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壁画所在的地方。正是案发现场。
「那幅壁画,最终没能完成吧」
「现在一定也依然,保持着未完成的状态。我们那时,还是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危机管理能力低下。仅仅凭着一腔对绘画的热情就行动了。真蠢。我,真是愚蠢。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坏的方向发展。行动也好,内心也好」
话音刚落,他就开始咳嗽起来,咪咪立刻凑到他身边。
「抱歉,说这些很辛苦吧。请不要勉强自己」
「我要说。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地结束。谁知道我的命还能延续多久。这是我打算带进坟墓的秘密。可是,你……。真不可思议。你究竟是恶魔、死神还是什么?我竟然会对你吐露心声,简直难以想象」
「确实有人叫过我死神」
「要不要干脆拿把镰刀出来?」
「镰刀随时可以拿出来哦」
直到第五天,米歇尔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咪咪不明白米歇尔为何发笑,歪了歪头。
「难怪会被叫死神什么的。为什么要拿那么明显的武器」
「因为好用啊」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死神呢。我本来不想画死神的,但你的话,或许可以画一画」
「心情有点复杂」
「放心,我不画。笑了之后,感觉身体好了一些」
米歇尔喝了口水,原本放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打算画壁画这想法本身没问题。主题也定好了,我们各自发挥所长。之前合作过那么多次,我们都有点掉以轻心了,真正画起来才发现比预想的要费时间。所以,我们就决定晚上偷偷溜出去,熬夜赶工」
「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半夜溜出去画壁画。感觉会摊上什么事儿啊」
「那种意义上的危险是没有的。因为是治安很好的地区。可是,在另一种意义上却很危险。我们当时打算画一幅相当大的作品。用着大型梯子,两个人并排画着。只靠着微弱的灯光」
「系安全绳了吗?」
「因为不会漂亮地系绳子,所以用了魔法绳代替。因此,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我们站在梯子上,因为绘画的方向性起了争执。在此之前,我们一直目标一致,从未有过分歧。那是我们第一次冲突。然后,我们站在梯子上争吵起来,失去了平衡,他,摔了下去。在争吵的过程中,我们都没注意到魔法绳的效力已经消失了。最后,他拉住了我的手。一定是想拉我一起下去。但我没有掉下去。只有他死了。当场死亡。我,我呢,在那之后,竟然逃跑了。一切都让我感到害怕」
米歇尔俯下身,紧紧攥住垂落的刘海。
咪咪轻轻抚摸着米歇尔的背。他并没有咳嗽,只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还好吗?别太勉强自己」
「没事。让我说。吵起来是我的错。我一直,很羡慕他。他受父母疼爱,还能去画塾上课,画的也比我好……。我想要的一切,他都有。那是丑陋的嫉妒啊。被这种感情左右,我才会跟他起冲突。其实,根本没必要吵架。我听他的话就好了。要是我没一时冲动顶撞他,他,呜,呜呜」
无尽的悔恨将米歇尔吞噬。
咪咪只能默默注视着自责的米歇尔。
「那么,你不能通过绘画获得幸福,是说?」
「绘画害死了他。杀死了他。比起我,他更应该凭借绘画获得认可。我应该一直画他喜欢的蝴蝶,直到生命的尽头。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做」
咪咪几乎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是用言语就能改变的。有时,需要的是破釜沉舟的行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而已,不过我说得太多了。我倒是该谢谢你听我倾诉」
米歇尔一通话说下来,脸上显出浓重的倦色。他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了。
「要不,休息吧?」
「嗯,就这样吧」
今天,米歇尔大概又要睡一整天了。
时间不多了。米歇尔的生命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小白。有事想和你商量」
「咪咪前辈的请求的话,我什么都听!」
小白一叫就到,咪咪向她交代了几件事。
「听着,时间紧迫,不容有失。务必在明天早上之前完成」
「明白了——咪咪前辈,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为即将死去的目标做到这种地步?」
小白目光清澈地如此问道。
「嗯,很难一句话说清楚。等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会解释的」
「好!我会期待的!那么,我走了!」
伴随着充满活力的声音,小白溶入了空间之中。
虽然已经看过几次了,但如此精湛的隐密魔法还是令人不禁再次赞叹。
咪咪一边留意着米歇尔的状况,一边拿起速写本,用绘画打发着夜晚的时光。
DAY 6
米歇尔醒了过来,惊讶地支起上身。
「这是哪儿?」
这不是他熟悉的病房。米歇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早上好」
尘土飞扬的小屋里,咪咪的声音回荡。她正倚靠着熏黑的墙壁。
「真有你的。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想干什么?」
「你自己不是心知肚明吗?」
米歇尔没有回答,缓缓地环视这狭小的房间。
一点都没变。和两年前完全一样。破败的样子,以及颜料和涂料的气味。
这里,是紧挨着壁画的小屋。当时他就是以这里为据点的。
对米歇尔来说,这里是充满回忆的地方,也是受诅咒的地方。
「我、我再也画、画不下去了。不行了。你究竟想让我做多么残酷的事情?」
「请完成壁画。我也会帮忙」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我觉得,你需要这样做」
「别说得你好像很懂我的样子」
「能看看这个吗?」
咪咪取出一本褪色的手账,递给米歇尔。
「这是?」
「我在小屋的阁楼里找到的」
米歇尔几乎失手没接住那本手账。
那是朋友的,那家伙的,日记。
「让我看这个?」
「是的。我已经先看过了,里面没什么不好的内容。写的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米歇尔犹豫了。自己有资格看这个吗?
但还是翻开了。已经翻开了。想要阅读的念头,再也抑制不住。
上面写着那家伙赤裸裸的心声。
『米歇尔是我唯一能敞开心扉的朋友。不过因为害羞,我没法直接说出口。但是我觉得,米歇尔应该也这样想吧』
『米歇尔总是说自己没有才能,哪有的事。能自学到那种程度,除了天赋还能是什么?几年后,他肯定能成为比我有名得多的画家。虽然不甘心,但我又忍不住想看看更加技艺精湛的米歇尔的画作』
『壁画创作终于开始了。和米歇尔合作总是让我心潮澎湃。这次因为要给双方父母看,所以绝对不能妥协』
『果然,米歇尔真厉害。即便是不熟悉的涂料,他也很快就适应了。多亏了米歇尔,这幅壁画一定会非常棒。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它完成了』
日记,到此就结束了。
滴答,滴答,泪水落在褪色的纸页上。
米歇尔将日记紧紧抱在胸前,用力闭上双眼。
然而,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流淌。
「你说你的朋友想拉你一起下去,便拽了你的手,对吧。读了那本日记后,我在想,或许你的朋友并非想拉你一起下去,而是想救你,所以才拉住了你的手。如果想同归于尽,你的朋友一定会死死抓住你的手不放。可是,你的朋友中途放开了你的手。是不是在确认你站的梯子很稳固之后,才松开了手呢?你的朋友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继续画画,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吗?」
咪咪的话语,仿佛一道闸门,瞬间冲垮了米歇尔心中的某样东西。
米歇尔号哭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你争吵,对不起没能救下你,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逃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道歉的话语,泪水,充盈在两人的回忆之地。
咪咪一直陪伴在米歇尔身边,直到他哭泣停止。
「请喝水」
米歇尔接过咪咪递来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滋润干涸的喉咙。
激情退去,米歇尔恢复了平静,打开窗户,让风吹了进来。
微风拂过,漆黑的长发轻轻飘动。
「我一直没能说出对不起。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罪孽。因为面对它,实在太痛苦了。我,太懦弱了。终于,我说出了那句对不起。虽然,太迟了」
「一点也不晚。只要还活着,你就能说出来」
米歇尔转过身,直视着咪咪的眼睛。
「我要完成壁画。你能帮我吗」
「好。我很乐意」
尽管被病魔折磨,面带死色,米歇尔却露出了明朗的表情,有力地点了点头。
小憩之后,两人立刻开始行动。
「真厉害啊。居然收集了这么多绘画材料」
「虽然每一种都不算太贵,但是要凑齐所有颜色,花费还真不少呢」
幸好自己刚发了工资,咪咪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帮大忙了。有这些足够了」
米歇尔和咪咪拿着绘画材料,走出了小屋。
事发那天过后,米歇尔时隔两年再次站在壁画前。
那幅未完成的画,色彩依旧,就在那里。
「……开始吧」
「好的」
这次将在咪咪监督的指导下,在确保安全措施的前提下,推进制作。
起初,咪咪完全是在打杂,至于绘画,则全部由米歇尔负责。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米歇尔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这样下去来不及了。我记得你要杀我的时间是明天,对吧?明天几点?」
「午夜零点之前」
组织规定的任务期限已经不复存在了。
然而,咪咪仍然沿用着组织时期的那一套做法。
期限拉长,对目标的感情就会加深。
目标也会因为期限长,变得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或者加剧对死亡的恐惧。
一周的期限,对双方来说都是最佳选择。
「就算是那样也不行。……我来勾勒轮廓。拜托你来上色。可以吗?」
咪咪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着米歇尔迄今为止教给她的东西,以及这两个小时里观察到的操作过程。
「虽然不能做到跟你完全一样,但一定程度上可以」
「那么,现在开始就拜托你了」
米歇尔简单讲解了涂料的特性和绘画材料的用法后,便以毫不迟疑的笔触勾勒起线条。
那行云流水般的笔锋,仿佛是在描摹原本就存在的线条一般。看得出神的咪咪猛然回过神来,也像米歇尔那样握起了画笔。
咪咪全神贯注,仿佛置身于激烈的厮杀之中,紧跟米歇尔的作业进度。
一直带着执念、眼神专注地推进作业的米歇尔,却突然像断了线一般停下了手。
「怎么了」
「睡觉。不睡的话,画不下去」
留下这句话,米歇尔回到了小屋。
咪咪明白,为了完成壁画,米歇尔正在采取最恰当的行动。
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直到米歇尔回来为止,咪咪一秒钟也不松懈地继续工作着。
DAY 7
从昨天起,米歇尔不分昼夜,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就这样持续工作着。
他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在巴掌大的画布上作画。
「你在画什么呢?」
「壁画大致的完成图。谢谢你,不仅准备了涂料,还准备了颜料」
米歇尔开始咳嗽,把脸从画布上转了过去。
「至少吃饭的时候,休息一下吧」
米歇尔现在连吃饭都很困难了。握住画笔,对他来说一定也很痛苦。
「不,说来奇怪,我感觉力量涌了上来。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必须做我能做的事」
虽然他的身体在外人看来已经破败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没命,但他的双眼却像另外一个生灵般闪耀着光芒。
咪咪再次下定决心,要支持米歇尔完成他想做的事,直到最后一刻。
「我回去上色了。你吃完饭就过来吧」
「嗯,拜托你了」
米歇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布,目送咪咪离开。
夕阳西斜之时,工作进入了最后阶段。
米歇尔勾勒完轮廓后,也加入了上色工作。
果然米歇尔还是比咪咪更擅长上色,颜色鲜活灵动。
「咳咳,咳、咳咳,你,过来一下」
「好的。什么事」
「收、收尾工作,我想自己来」
「好的」
咪咪立刻停下手,转而协助米歇尔。
在搬动梯子、递送绘画材料的过程中,眼看只剩下几处上完色就能完成了,米歇尔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
「我、我必须画下去,可是,难道我已经画不了了吗?我」
米歇尔拼命鼓起劲。咪咪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颤抖的手上。
「我来帮忙」
咪咪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震动,预测着米歇尔想要勾勒的线条,随之移动着手中的笔。
米歇尔惊讶地发现,自己脑中的图像竟能如此直接地呈现出来,便放心地将笔交由咪咪掌控。
两人合作了数十分钟。
壁画,完成了。
夜已深,仅靠微弱的灯光,无法看清全貌。
「结束……了吗」
他揉了揉模糊的眼睛,看向灯光照亮的范围。
「请稍等」
确认米歇尔已经从梯子上下来,坐在地上后,咪咪才离开了座位。
几分钟后,背着袋子的咪咪回来了。
而米歇尔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然,视野被光笼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散发着白光的虫子,被放飞到壁画前。
因此,壁画的全部,如同白昼一般清晰可见。
曾经想和那家伙一起画的那幅画,就在眼前。
清澈透明的蓝天,以及数不胜数的蝴蝶和花朵。
在那之中,两家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呜,呜」
大概“你”会觉得现在才画完,太迟了吧。
但是,我画完了哦。
直到弥留之际,才终于。
咪咪轻轻地,擦拭着米歇尔的眼角。
虫子四散而去,壁画看不见了。
周围被黑暗笼罩之后,米歇尔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靠着咪咪的肩膀,回到小屋,躺在了床上。
由于画完了壁画,一直紧绷着的那股劲儿断了,米歇尔明显开始虚弱起来。
「马上就到一周的期限了。现在,我要准备魔法。一种能够无痛夺取生命的魔法」
一阵断续的咳嗽让米歇尔几乎无法正常说话,他气若游丝地伸手去够放在架子上的画布。
咪咪明白,米歇尔是想在最后一刻也继续作画,于是她帮米歇尔取下了画布。
看到画布上的内容,咪咪愣住了。
画上是她自己。
在月夜下,她坐在窗边,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边。引人注目的是单手握着的大镰,以及房间里,尽管画中景物静止却翩翩起舞的蓝色与金色的蝴蝶。
咪咪试图把画布递给他,米歇尔摇了摇头,用唇语说道。
『给你的』
说什么在画壁画的完成图,那是谎言。他是为了给咪咪画一幅画作为礼物。
「谢谢。这画美得不像是我,我会好好珍惜的」
米歇尔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旋即被痛苦的表情所取代。
他开始喘息起来。米歇尔已经呼吸困难。
即便如此,米歇尔还是张合着嘴,想要告诉咪咪些什么。
「我学了读唇术。只凭嘴唇的形状和动作,就能明白你想说什么」
咪咪凑近脸庞,解读着米歇尔想要表达的意思。
『咪咪,谢谢你』
是感谢的话语。
『我想报答你』
咪咪感觉到米歇尔开始凝聚魔力。
「不行,这会加重你身体的负担」
『《慈爱》』
闪耀的蝴蝶翩翩飞舞,萦绕在咪咪身旁,而后逐渐消散。每当一只蝴蝶消失,咪咪身上积攒的疲惫便随之消减一分。
「你的魔法,我确实感受到了。身体轻松多了」
米歇尔自施放魔法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看到咪咪,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让我,解脱吧』
读懂了米歇尔最后愿望的咪咪,展开了镰刀。
「《愿你的旅途充满幸福(Bon Voyage)》」
就在无形之刃穿过脖颈的瞬间,米歇尔脸上的生气消散无踪,剧烈的咳嗽也戛然而止。
咪咪合上了米歇尔睁着的双眼,并将一支笔放在了他的手中。
「晚安,米歇尔先生」
咪咪在床边盘腿坐下,借着月光,凝视着那幅小小的画布。
直到天明,咪咪都一直在欣赏着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