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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休息

    泰特拉与史郎同居过了约半个月左右。

    泰特拉踩在森林中的积雪上,每一步都沙沙作响。

    「哈──」她往手心呼了口热气。那时的手掌比现在小上一圈。

    泰特拉走了一会儿,便来到像是广场的地方。此处是泰特拉中意的游戏区,她每次都会一个人来玩。

    不过今天已经有其他人先来了。

    「……人类的男孩子?」

    有个不认识的人类倒在广场。

    那头黑发在这一带甚是稀奇,而他身上单薄的衣物更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的装扮。

    纵然泰特拉环顾四周,仍未看见这名男孩的监护人,而男孩脸色铁青,奄奄一息。

    「不、不好了!」

    泰特拉背起男孩,急忙飞奔回家。

    这是泰特拉年幼时,离开家族与梅露一同隐居,远离人类的梦。

    当时的泰特拉直率、不怕生,还很活泼。

    梅露事务繁多,导致她分身乏术,无法抽出时间陪泰特拉玩,因此泰特拉往往趁着梅露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宅邸外广阔的森林里玩。

    泰特拉某天在森林里捡到一名少年。

    「不行。请您将他放回原处。」

    「不要!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尽管泰特拉将他带回家,但梅露起初反对饲养人类。

    「大小姐,我们特意隐居,就是为了躲避人类。即使他只是小孩,我们也不宜饲养人类……」

    「那、那只要不让他知道我是吸血鬼就行了吧!」

    年幼时的泰特拉的翅膀相比现在小了不少,何况她还穿着厚厚的保暖衣物。倘若用围巾遮住嘴巴,藏起尖牙和翅膀,乍看之下与人类无异。

    然而……

    「我的名字是泰特拉•冯•瓦伦芙蕾雅。你呢?」

    「□□□。□□□□?」

    多亏泰特拉全心全意地的模样照料,男孩马上恢复了精神……但彼此却语言不通。

    少年一脸无法明白状况的模样,顿时哇哇大哭起来,似乎是与父母分离而感到寂寞。再加上梅露仅是袖手旁观。

    即使如此,泰特拉依然努力不懈,照顾着男孩。

    「听好啰?你要叫我姊姊喔?」

    「□□□□?」

    「不对不对,是『姊姊』。」

    「□□□姊姊?」

    「没错!我们再来一次,说『姊姊』。」

    「姊姊!」

    原本开朗外向的泰特拉,不一会儿便和男孩变得很要好。甚至在照顾他的途中产生了感情,将他当成亲弟弟疼爱。

    泰特拉非常喜欢那名男孩,跟他一起玩时也很开心……这说不定是泰特拉的初恋。

    只是,离别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他去……哪里了……?」

    那名男孩凭空消失了,彷佛人间蒸发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小孩突然失踪并不罕见。被诱拐还算不幸中的大幸,让泰特拉忧心的是在森林某处冻死,或成为魔物的佳肴。

    梅露虽然有协助调查,但在搜查三日后,她得出男孩已经离世的结论。

    ──要是这起事件就此结束倒还好。

    泰特拉不肯放弃,独自前往人类的城镇探寻男孩的踪迹。

    她四处向人打听,没多久泰特拉眼前便出现一位自称是那名男孩监护人的男子。

    泰特拉大喜过望,对那名男子深信不疑,紧跟其后……结果被抓住了。

    她被带到一条满是流浪汉的小巷,一走进巷子里,旋即遭到躲在隐蔽处的男子用奋力用木材敲击头部。随着泰特拉应声倒地,一个男人跨坐在她身上,并绑住她的双手。

    即便泰特拉大声呼救,却没有人来救她。不仅如此,那群男人甚至将泰特拉团团围住,对她拳打脚踢,甚至威胁「敢大呼小叫就把你杀了」……最后泰特拉的头被他们套上布袋。

    ──泰特拉被卖给人口贩子。

    不管对吸血鬼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法律制裁。

    况且吸血鬼绝大多数皆拥有姣好的面容,吸血鬼女童经常是人类贵族高价收购的目标。

    「瞧这上等货,看来能卖个好价钱。」

    「再怎么说,年龄未免也太小了吧。」

    「你傻了吗?那些变态贵族就好这味呀。」

    「别弄伤她的身体,那可是重要的商品。」

    所幸泰特拉没有再被粗暴对待。

    不过她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被迫承受人们猥亵的目光,这一切都成为烙印在她心上的伤。

    值得庆幸的是,在酿成大祸以前,梅露便前来营救泰特拉。只是自那时以来,活泼爽朗的泰特拉就变了。

    †

    「喵~?」

    小黑喵了一声,似乎很是担忧。

    「呜……嗯……?」

    泰特拉在床上睁开双眼,发现爱猫小黑就在眼前盯着自己。

    「喵──嗷……」

    泰特拉将脸靠近小黑,小黑便舔了舔她的眼角。泰特拉此时才发现自己在哭。

    「是担心泰特拉,才把泰特拉叫醒的吗?……呵呵,谢谢你,小黑。」

    泰特拉微笑地摸着小黑的头。她许久没有梦见小时候了。

    她在床上坐好,回想刚刚的梦。

    从那件事后,泰特拉总会在自身与他人之间筑起一道墙。

    害怕最喜欢的人会再次消失不见,导致用言行推开对方。

    不知不觉习惯成为自然……身边再也没有朋友。

    ──这时,敲门声传入泰特拉的耳边。

    「泰特拉小姐,你起床了吗──?」

    「咦?等、等等!」

    听见史郎的声音,泰特拉连忙用袖子抹去泪水,慌慌张张起身下床,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幸亏脸上没有留下泪痕。泰特拉回到床上坐好,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后,这才开口回覆:「请进。」

    「喀嚓」一声,史郎打开房门,他不时瞥向对方的脸庞。

    「早安,泰特拉小姐。」

    「早安,有什么事吗?」

    「嗯,梅露说……泰特拉小姐不要紧吧?总觉得好像没什么精神?」

    「……没事。是错觉吧?」

    虽然摆出一副扑克脸,仍被史郎一眼看穿,只好试图蒙混过去。

    但小黑却发出「喵嗷嗷……」的低鸣。

    史郎瞬间愁容满面,担心地看着她。

    「……泰特拉小姐,你哭了吗?」

    「咦?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小黑跟我说『泰特拉小姐哭了』……」

    「……所以说,别那么自然地听懂猫语啊。」

    泰特拉无奈地叹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梦到以前的事罢了。」

    「那个……泰特拉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

    「……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喔?」

    语音刚落,史郎又是一脸忧虑。

    「……唉。好吧,过来这里。」

    语毕,泰特拉拍拍床旁的位置。

    「泰特拉小时候,曾有一位感情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待史郎就坐,泰特拉开始简短说明。

    会想跟史郎坦白,纯粹是心血来潮。

    追根究柢,史郎那既诚恳又担心的眼神,让泰特拉不由得认为若不回应他的关心,会更显得自己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无论如何,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泰特拉内心的伤也早已痊愈。思及至此,便和史郎言简意赅地说明她的过去……

    「你一定很难受吧呜哇哇哇哇哇……」

    史郎待泰特拉一说完,当场嚎啕大哭。他哭得实在太夸张,反而吓到了对方。

    「你、你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因为泰特拉小姐……泰特拉小姐……」

    史郎泪流满面,而泰特拉则轻抚着他的背,不禁苦笑着想「泰特拉到底在做些什么……」,奇怪的是,她不讨厌对方的反应。

    史郎哭了一阵子后,使劲擦干眼泪,并握住泰特拉的手。

    「我绝对会好好珍惜泰特拉小姐的!」

    泰特拉猝然被史郎握住手,吓得两眼发直。随后史郎语气坚决地宣言。

    「我会珍惜泰特拉小姐的。我永远,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所以……」

    「好啦好啦,知道了!泰特拉知道了啦!」

    似乎是因为害羞,泰特拉才用粗鲁的态度答腔。

    史郎直盯着泰特拉看。

    他的眼眸清澈,真挚无比,眼里满是关心。

    泰特拉下意识将对方身姿,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今天仍在自己身边,且对我说着这席话……

    「……奇、奇怪?」

    泰特拉顿时泪珠滚滚而落。

    「咦?为、为什么?」

    连自己都不知道眼泪为何会夺眶而出。她慌忙用袖子拭泪,不过泪水却停不下来。

    史郎见状立刻伸出双臂,把泰特拉拥入怀中。

    「喂、喂!这是性骚扰!」

    即便出声抱怨,也不见史郎松手。

    史郎的身体很暖和,还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这让泰特拉感到相当舒适。

    「…………」

    泰特拉在恍惚之间也回抱史郎。

    发现这一点的史郎,将泰特拉抱得更紧。

    史郎的拥抱给人舒服、幸福的感觉……不知何故,泰特拉霎时泪如雨下。

    「……呜……呜呜……」

    史郎温柔地抚摸抽抽噎噎的泰特拉。

    尽管十分害羞,但泰特拉止不住泪水……她在史郎的怀里一直哭泣着。

    「……你没事吧?」

    「不要紧。」

    史郎放开哭一阵子后总算冷静下来的泰特拉,而她不高兴地抬头。

    (插图012)

    「未经允许拥抱女孩子可是性骚扰。」

    「抱、抱歉!」

    「哼,今晚吸血时,泰特拉会尽情吸个痛快,做好觉悟吧!」

    泰特拉为了掩饰难为情便佯装不满,扭过头去。

    泰特拉从没想过,那道始终埋于心底,连本人都未能察觉的旧伤,竟会以这种形式再次被撕开。

    回想两人初次见面时,明明泰特拉筑起了高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然而史郎却视若无睹,照样搭话并打开了自己的心防。

    一开始她觉得史郎很烦人,却渐渐有了好感。

    如今只要和史郎在一起,就会感到非常惬意……

    泰特拉悄悄瞄了史郎一眼,不料对方正注视着她。

    「怎、怎么了?泰特拉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泰特拉小姐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

    史郎这样说着,露出真心的笑容。

    泰特拉不禁心头一紧,心脏狂跳。

    (………………为什么会突然心跳加速啦!)

    泰特拉倏地涨红了脸。她一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竟将史郎当作恋爱对象感到心动。

    「泰特拉小姐?」

    「不、不是这样的!泰特拉才没有那么好搞定!」

    「咦?好搞定?」

    「~~唔。没、没什么啦!什么都没有!」

    「嘎嗷──」泰特拉对史郎发出嘶吼,想借此蒙混过去。

    「…………那你呢?你没有类似的经历吗?」

    「咦?」

    「只有泰特拉说这种故事也太不公平了!你要是有什么能说的就赶快说出来!」

    泰特拉说这些话本是为了粉饰害羞。没想到史郎闻言面红耳赤,眼神飘忽不定。

    「呃……倒不是没有……」

    「哦?是什么?泰特拉会耐心听的,所以你尽管说吧。」

    史郎的反应令她兴致盎然,于是史郎先说了一声「那是小时候的事,所以我记不太清楚细节了」才开始说──

    「我老家的后山,被当地的居民称为『灵山』,我小时候曾在那里遇上神隐。」

    「……你真是语出惊人呢。」

    接着史郎继续讲述。

    史郎幼年在后山玩耍时,附近忽然被从未见过的浓雾包围。

    史郎身陷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虽然史郎非常害怕,但他仍在雾里摸索前进,试图返家,然而眼前的景色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片白皑皑的雪景,

    他的身体暴露在刺骨寒风中,加上没做任何保暖措施,导致他瞬间失温。寒意冻僵他的四肢,使他完全无法动弹……正当史郎以为自己将死于此地时──

    「……ΔθΨ,ΩΡΥΣΛΩΔθ?」

    史郎听到一道声音。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位与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孩映入眼帘。

    「救救……我……」

    「Δ、ΔΡθΣΛΥΨΩΠ!」

    纵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那位女孩成功接收到史郎的求救讯号。她背起史郎拼命狂奔回家。

    后来在史郎痊愈前,女孩始终守在他的身边。

    那位女孩体贴又可爱,只是不晓得她是否怕冷,因为即便在家中,她依旧无时无刻带着围巾。

    哪怕史郎不知道回家的方法,语言也不通,但是她总是挂着温柔的微笑,因此史郎很快就喜欢上她,两人的感情越发要好。

    泰特拉听得瞠目结舌。

    (咦?……咦!)

    史郎说的种种,皆与泰特拉当年遇到那名男孩时的回忆如出一辙。

    泰特拉起初以为史郎在捉弄她,却想不到史郎连她没提到的细节都瞭若指掌,以致于她的内心陷入极大混乱。

    「然、然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抱歉。如我刚才所说,我只记得大概而已。回过神来,我已经回到原本的地方了……后来奶奶告诉我,遭遇过神隐的小孩,几乎想不起来神隐期间的事……」

    「但、但是,总会留下一点记忆吧?你对帮助过你的那位女孩有印象吗?像是她的特征或名字等等。」

    「啊,嗯。她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喔。」

    看到史郎回答得相当干脆,泰特拉萌生一股复杂的情愫──她的内心松了口气,同时又略感失落。

    若史郎真的记得她的名字,那一开始自我介绍时,他理应会有所反应。但如果没有,就代表史郎遇到的不是自己。

    泰特拉一边想着这些琐事,一边催促他往下说。

    「哼──所以呢?她的名字叫什么?」

    「我记得她叫『涅菲』。」

    「……唔咦?」

    泰特拉顿时发出傻气的声音。

    她理解了史郎口中姓名的含意后,双颊顿时染上红晕。泰特拉的心脏此刻有如巨鼓咚咚狂响。

    「泰、泰特拉小姐,你怎么了?脸怎么突然变得那么红……」

    「~~~~唔!~~~~~唔唔!泰、泰特拉突然想到还有急事!请立刻出去!」

    「咦,咦咦?」

    泰特拉硬是将史郎赶出房间。

    她反手把门关上,双手交叠在胸前,抵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涅菲」在泰特拉所在的世界,是「姊姊」的意思。

    泰特拉让当年的少年叫她姊姊。

    (史郎就是那时的男孩子……?)

    纵使泰特拉半信半疑,然而从眼下的状况来看,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那位男孩是她最喜欢的朋友、青梅竹马,说不定还是她的初恋。假如史郎真的是当年的男孩,那对两人而言,岂不是命运安排他们重逢的吗?

    (还、还不确定史郎就是他吧!就、就算真的是他又怎样!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即便再会,泰特拉对他才……)

    虽然在脑中极力为自己辩解,心脏却跳得又快又急,让她隐隐作痛。

    (就、就说不是这样了啦~~~~!)

    她一整天都在床上翻来覆去、乱踢乱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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