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定期契约

    打从有记忆以来,周围的人们总夸我长得甜美可人。

    就读幼儿园的时候,其他同学的家长也不时跑来对我说:「哎呀,绫香真是可爱。」

    进入小学后,男同学的恶作剧与胡闹是家常便饭。如今回想起来,我想那大概是男孩们喜欢我的行为表现吧。

    随着年纪渐增,男生们对我的捉弄渐趋减少,直到我上国中,这些行为基本上已不再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如雪片般飞来的告白。

    每个月总有好几位男生会向我表白。夸张的时候,甚至一周七天每日都有人向我提出交往的请求。

    第一次被男生告白时,涌上心头的第一种情绪,只有疑惑。

    毕竟,过去总是爱对我胡闹、惹我厌恶的男生,突然跑来跟我说:「我喜欢你!」我会因此感到困惑不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者,从那个时期开始,男孩子对我来说就是爱捉弄人的存在,我便刻意疏远异性。因为这样,我并没有任何一起玩耍或谈天说地的男性朋友。

    对于向我告白的男生,我全拒绝了,无一例外。我从未考虑过与一无所知的对象成为男女朋友。从小,父母对我耳提面命:「人不可貌相,内在更为重要。」他们的教导被我奉为圭臬,自然不可能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告白。

    我一直认为,男女之间的情感,始于日常生活的寒暄,进一步成为朋友,逐渐理解彼此的内心,互相吸引、情投意合,最后才是互诉心意。经历彼此认知的过程,我才想跟对方交往。

    可是,向我告白的男生们,起头的台词全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但至少我无法理解。所以,我从未答应任何男生对我的表白。

    明明来者皆拒,却还是出事了。

    某天,一向亲昵的好朋友忽然哭着控诉我:「你为什么要抢走我喜欢的人啊!」

    霎时间,我完全反应不过来,脑海一片茫然。

    当时的我,甚至是现在的我,身旁只有女性友人。何况,从小到大我都尽可能地避开与异性的交际,也从未主动向男生攀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哪有什么能力做出对朋友横刀夺爱的事情呢?

    当中,肯定存在着误解。

    如此想道的我,用尽办法试图从哭泣的少女那边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根据她的说法,前仆后继向我告白的男生当中,好像有一位是她心仪的对象。

    ……我能怎么办?

    明明是对方自己主动向我示爱的。

    我与朋友喜欢的对象根本毫无瓜葛,不仅如此,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然而,直到国中毕业,我单方面被那位朋友疏离,友谊不复从前。

    以那次事件为契机,我彻底成为了异性绝缘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导致我后半段的国中生涯更恐惧与男同学往来。

    ──他们的视线。

    国中二年级开始,我的胸部愈发丰满,随着发育增加的还有异性们频繁投射而来的视线。大部分的人都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我看,但还是有些人会光明正大地打量我的外貌。既猥琐且无从摆脱的视线令我惧怕,这导致我在进入高中前,已经在异性身上贴满不信任的标签。

    即便成为高中生,告白事件仍未见止息的迹象。不过,此时的我经历过国中的事件,已然学到教训,我在亲朋好友面前塑造出自己「对男性与恋爱不感兴趣」的形象。

    多亏这样,升上高中二年级的现在,我终于拥有融洽的人际关系。

    虽然,正值青春年华的花样女高中生,身旁环绕的朋友净是女生,活脱脱是个恋爱绝缘体,称自己「拥有融洽的人际关系」多少缺乏说服力就是了。

    那也无妨,反正男生在我眼中只是带来灾厄的瘟神。

    关于这一点,今年放暑假前发生的事件完全体现了我的想法。

    结业典礼后的下午,我在放学时间与朋友谈笑风生,讨论着暑假的计画。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全校广播突然响起,我听到自己被点名了。

    那瞬间,不明所以的我呆站在原地,周围女学生兴奋的鼓噪声与我的反应形成鲜明的对比。

    动用广播叫我出去的人,似乎是三年级的学长。

    名字好像叫……后藤的样子。啊,不是,应该是斋藤?

    总之,那位学长不惜利用全校广播,大张旗鼓叫我过去,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一探究竟。

    唉,这也是对方的目的就是了。

    于是,我忍受着无以复加的羞耻,穿过放学后仍有不少学生逗留的校舍,走向学校的操场。那位罪魁祸首──斋藤……呃,安藤学长已在那里等候。

    他看到我出现后,也不晓得是不是脑子坏掉,突然掏出戒指,向我求婚。

    从校舍观赏告白戏码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幕顿时欢声雷动。面对尴尬至极的场面,被安藤学长突如其来的荒唐举动吓着的我,陷入轻微的恐慌之中。我只留下一句「我对你没兴趣」,匆匆离开了现场。

    之后的记忆相当模糊。

    当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家中,一头栽进自己房间的床上。脑袋里反覆播映着伊藤学长刚才令人惶恐的举措。

    这件事肯定会在开学后蔚为话题。而且这次跟我告白的伊藤学长名气特别高,似乎受到不少女同学喜爱。

    他为什么有名、为什么受女生欢迎?我全然不知,但我确信一件事情──被风靡校园的人物告白的我,必定会招致众多女同学的憎恨。

    暑假才刚拉开序幕,我便因预见开学的窘境忧郁不已。持续蜷缩在床上的我,拿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体,找到蓝泽咲的对话匣,按下通话图示。

    通话铃声响了几次,对方接听了电话。

    『喂喂~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

    「咲~好烦啊~我不想去学校啦!」

    『明天开始放暑假喔。』

    「可以不要开学吗~」

    (插图009)

    我向小学就认识的挚友哭诉。

    「那个远藤学长到底想怎样啦!用全校广播把人叫出去根本就疯了!」

    『呀哈哈哈,特地用全校广播是很夸张,真同情绫香呢。』

    「下次在学校遇到远藤学长,我可能会气到瞪死他!」

    『他反而会很开心吧?话说,用全校广播的人不是远藤,是皆藤学长喔。』

    「是吗?我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太尴尬了,学长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听到我这么说,电话另一头传来咲的笑声。

    『呵呵!皆藤学长有够可怜。精心安排的告白内容完全不被当一回事。哈哈哈!』

    「可怜的人是我吧!那个学长,很受欢迎不是吗?我绝对会变成箭靶……」

    『说不定大家过完暑假也忘光啦。』

    「你确定吗?这次印象不够深刻吗?他可是求婚了耶!连戒指都拿出来了。」

    『啊~也是啦。』

    我们还只是高中生而已。

    直接略过交往的阶段,马上论及婚嫁,结婚哪有这么容易啊?

    「啊~我果然应该去读女校的……」

    『去读女校的话,我们就得分开了哦。』

    「我不要跟你分开~」

    正在跟我通话的女性叫做蓝泽咲,是从小学一年级认识到现在的挚友。一直以来,无论开心的事还是生活的辛酸,她都是我的最佳听众。

    正如现在,她是能让我毫无顾忌抱怨这次事件独一无二的对象。我无从想像与她分隔两校的情况。

    「唉,咲,你跟我一起转去女校嘛。」

    『别说傻话了。』

    被她毫不犹豫地回绝后,我鼓起腮帮子,不满地「哼!」了一声。

    当然啦,我也只是开玩笑,真的被当真了反而会感到为难。不过嘛,还是稍微表示一下抗议吧。

    「咲真小气。」

    『之前也跟你说过了,绫香交个男朋友,问题迎刃而解!』

    挚友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之前她给过我的提议。

    那是刚进入高中不久的事。接连被三位男同学告白,我根本疲于应付。当时,咲提供了这样的建议:「不然你找一个假男友当挡箭牌不就好了?」不过,要是能这么轻易交到男朋友,我也不需要为接二连三的告白感到烦恼了。

    那时的我,对咲的提议嗤之以鼻。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为了断绝其他男生的念想,跟不喜欢的人交往,未免太不真诚了。」

    『是吗?我倒觉得从这种抱有特地目的的交往戏码开始,逐渐假戏真做的恋爱发展,有点像少女漫画的情节,不是吗?绫香也喜欢这种剧情对吧?』

    「喜欢是喜欢啦……」

    我语带含糊地回应咲的话,望向房间里的书柜。书柜里罗列着各式各样的少女漫画。

    在现实里无法谈恋爱的副作用,便是偏爱阅读、购买少女漫画的行为了。

    说自己是异性与恋爱的绝缘体,仅仅是为了维持融洽的人际关系而塑造出来的防备行为罢了。说到底,我也是一名普通的女高中生,当然也对恋爱憧憬不已。

    『对啊,你看吧!是不是超棒的?原本只是假的恋人关系,却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彼此,最终成为真正的情侣……实在是……太赞啦!』

    「唉,你不要自己说着就激动起来了啊。」

    『结论是,我觉得绫香只能去找个假男友了!』

    「不可能啦~而且根本没人愿意当我的假男友好吗?」

    绝不是我过于自恋,但我还是有点自觉,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在学校引起多少波澜,特别是会对男生产生什么影响。

    倘若我和某个人交往,哪怕是虚假的情侣关系,都会为对方带来莫大的困扰吧。

    『嗯……个人觉得同班的大槻同学跟绫香挺相配的说……』

    「大槻同学?指的是……啊,年级成绩第一名的同学?」

    我从记忆的一隅找出咲提及的人物。

    虽然尽可能避免与异性打交道,但我还是会努力记下同班同学的姓名。

    『对对,就是他。我觉得大槻同学跟绫香会一拍即合。』

    「咦~?怎么说?」

    『你看嘛,比起其他男生,大槻同学给人的印象更稳重,更加沉着冷静,而且看上去更有风度不是吗?』

    「是……吗?」

    由于我平常只接触女生,对班上的男生几乎没什么印象。

    『而且啊,一旦交了男朋友,那些奇怪的男生就不会再黏过来了吧,发生什事也有人会保护你对吧?站在挚友角度来看,我也能放心一点了。』

    至今为止,我遭遇过几次轻微的跟踪行为。咲似乎担心这些事件会一再重演。

    「但那才称不上恋人,而是贴身保镳了吧?」

    『就是这样。』

    「齁~别开玩笑了啦~」

    我一边抱怨,一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果然,与咲聊完天,总是能将令人烦闷的沉重情绪一扫而空。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咖啡厅?」

    『喔?好啊,哪一间咖啡厅?都放暑假了,要不要去探访新店家?』

    「对耶,这提议真棒。」

    我和咲就咖啡厅的话题聊得正起劲时,妈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绫香──我有话要跟你说,下来一下好吗?」

    「好~抱歉咲,我妈在叫我了。」

    『嗯嗯,之后再讨论明天要去哪吧。』

    「嗯,那我挂啰。」

    『拜拜~』

    挂断电话后,我离开自己的房间,朝客厅走去。才刚踏进客厅,映入眼帘的是匆忙地四处走动的妈妈。顺着视线望过去,地板上放着一个敞开的大型行李箱。

    「咦?妈妈,你要出门吗?」

    「对呀,临时被告知要出差。」

    妈妈一面回答我,同时将换洗衣物塞入行李箱。

    妈妈是一间公司的经营者,也就是所谓的董事长,偶尔需要出差,好一阵子不会待在家里。依据出差的性质,到国外洽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旦出国,至少会离家一周左右。

    「这样啊……这次要去很久吗?」

    我有些低落地询问妈妈。

    如果妈妈出差去,整栋房子只剩我跟凉太两个人。弟弟才五岁,总不能放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家,必须由我负起照顾的责任。

    如此一来,与咲约好明天起去咖啡厅探店的计画就泡汤了。

    「这次预计三天哦。我想应该会跟爸爸同一天回家。」

    「……我知道了。」

    顺带一提,我的爸爸是另一间公司的经营者,现在正忙着出差。

    父母分别是两间公司的掌权人,公务不仅忙碌,也背负了重大的责任,我由衷地钦佩自己的双亲。

    只是,偶尔我也会对忙于公务、疏于陪伴我们的父母感到不悦。

    爸爸、妈妈对我跟凉太的关爱无以复加,这点无庸置疑,我也能感受到他们平时有多么珍惜与家人共度的时光。

    所以,我尽可能不提出任性的要求,只是多少还是会表现出不满的模样。

    感受到我的不满,妈妈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难得明天开始放暑假,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工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会买伴手礼回来的。凉太就拜托你照顾了。」

    弟弟凉太应该在午睡中吧。凉太正值爱撒娇的年纪,若他醒着知道妈妈要出差,肯定会缠着妈妈不让她出门。老实说,我也想撒泼打滚、任性一番。但身为一名高中生,同时做为凉太的长姊,容不得我胡闹。

    「嗯,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妈妈工作加油!」

    我努力挤出阳光明朗的笑容为妈妈打气,试图隐藏心中那股油然而生的愤慨。看着这样的我,妈妈猛然想起什么,拉高嗓门说:「啊,对了!」然后从桌上拿起广告单,递给我看。

    「如果做家事太累了,也可以预约这个服务喔。」

    「这是什么?」

    我接过广告单,快速浏览过宣传文案。

    「……家事代劳服务?……」

    「嗯嗯,可以请他们来打扫、洗衣服,还能帮忙做饭喔,很方便吧?」

    「喔~」

    广告单上的标语写着「家事代劳,为您省下更多有意义的时间」,下方罗列着各种服务内容与收费方案。

    「喔~还能帮忙采买啊。」

    「没错。来,这你收着,需要请人协助就用这笔钱付款吧。」

    妈妈说道,在我手里塞了一些钱。

    「咦?不用啦,需要的话,我会花自己的零用钱的。」

    因为我平时很少乱花零用钱,负担一两次家事代劳服务的费用也是绰绰有余。

    面对我的婉拒,妈妈摇了摇头,坚持要我收下钱。

    「这是暑假第一天就要麻烦你照顾家庭的歉礼。」

    「……好吧,我收下了。」

    反正,要是最后没有预约家事代劳服务,再把钱原封不动还给妈妈就好了。

    「计程车在外面等我了,我先走啰。」

    「嗯,路上小心,慢走。」

    妈妈合上行李箱,坐上停靠在玄关外面的计程车,踏上出差的路途。

    站在玄关目送妈妈离开的我,发送一则讯息给咲,通知她明天计画可能得取消了。

    ──抱歉。爸妈都出差了,家里不能放空城,明天没办法去咖啡厅了。

    讯息发送之后,我顺道附上一个泪如泉涌的兔子贴图。

    随着发送出去的提示音响起,我的情绪也愈发失落。

    ──哎呀,真假。那爸妈要出差几天呀?

    ──爸爸和妈妈三天后会同时回来。

    ──原来……要我去你家陪你吗?

    我差点没忍住想发送「好啊」给咲的冲动,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咲家与我家相隔甚远。

    到国中为止,她都住距离我家不远的公寓里面。在即将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一家搬到新完工的透天厝。

    明明好朋友乔迁至新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当时的我却因为得与咲分隔两地百般不愿,甚至忍不住哭得梨花带泪。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嗯嗯,没关系啦。等你爸妈回家,我们再约时间出去玩吧?

    ──这样可以吗?绫香。

    ──嗯嗯,完全没问题!

    我回覆一个兔子伸出大拇指比赞的贴图给咲。咲也随即回送一只小熊伸长手臂、在头上比圈圈的贴图。

    「……唉~」

    我不禁叹了口气。

    高二的暑假,竟然以如此郁闷的方式拉开序幕。

    先是皆藤学长的告白,后来是与咲的出游计画被迫取消。这两件事情对我造成莫大的精神打击。更甚者,我还得为凉太洗手作羹汤、当陪玩姊姊、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同时,还要抓住空档做家事,像是洗衣服、打扫等等。

    双亲在外出差的三天,我必须善尽自己的责任才行。

    我为自己加油打气,顺利度过暑假前三天。

    然而,最后一天我却因为精神过于紧绷,累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酣然入睡。

    原本只是有点疲惫,想着在沙发上躺着休息一下就好,却在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

    在我熟睡期间,弟弟凉太担心我过度劳累,刻意不叫醒我,想试着自己做午餐。但是,仅有五岁的凉太独自开伙实在是过于莽撞的挑战,不出所料,厨房的区域落得一片狼借。

    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结果使凉太垂头丧气,不断说着「对不起」,向我道歉。

    说实话,若不是我在弟弟面前显露出疲累的姿态,他也无须为我担忧犯险。我也难辞其咎,实在无法出声严厉斥责他。

    看着自责到不敢抬头的弟弟,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自己进厨房是很危险的,凉太下次想下厨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嗯……对不起。」

    凉太再度道歉,我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此时,门口传来「叮咚」的门铃声。

    「凉太,你朋友来啰。跟朋友约好今天一起去公园玩对吧。」

    「嗯,可是……」

    凉太支吾其词,目光飘向了厨房。

    肯定是觉得自己把厨房弄得一团乱,不好意思跑出去玩吧。我蹲下来,与凉太视线齐平。

    「我会把厨房打扫干净的,凉太放心跟朋友去玩吧。」

    「……可以吗?」

    「可以呀,别让朋友等太久,去吧!」

    凉太时常与住附近的朋友相约公园玩乐。通常左邻右舍的父母也会帮忙照看凉太,所以我很放心让他自己去玩。

    与凉太一起走到玄关,和他朋友与陪同的家长打声招呼后,我再度回到厨房,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唉……这可真累……」

    我心里明白凉太不是故意将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相反地,面露疲态让弟弟担心,是我的过错。

    只是,精神上理解了,身体上的疲惫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弭。

    「唉……」

    动也不动的身体,止不住的哀声叹息。

    「我得加油啊!爸爸、妈妈今天就回来了,再撑一下就好!」

    没错,爸爸、妈妈预计今晚到家。他们结束公务,我也能从家务中解脱,享受自由的假期了。

    「对啊,明天要不要找咲去哪里玩呢?」

    把心中的念想化为言语,似乎能让自己更有干劲,身体却不听使唤,丝毫不想动。

    「唔……我不行了……」

    意志消沉的我从厨房撤退,一屁股坐上餐厅的桌子前面。此时,一张广告单映入我的眼帘。

    那是妈妈出差前拿给我看的传单。

    「……家事代劳服务啊。」

    我终于拾起那张被搁置在桌上好几天的广告单,研究起上头刊载的服务项目。

    「……要不要预约看看呢?」

    对现在的我而言,家事代劳服务正中下怀、深得我心。

    「反正妈妈说过可以预约……」

    自言自语肯定自己的想法,我拿手机扫描了传单上的QR码,进入了家事代劳服务的官方网站。回神时已经完成了预约的动作。

    「预、预约好了……」

    望着官网发送的预约成功邮件,内心骤然涌上一股紧张感。

    一时冲动就预约了,真的没关系吗?高中生也能预约吗?

    带着诸多疑问,我忐忑不安地等候家事代劳服务的工作人员前来。然后,接近下午三点时,协助家务的人上门了。

    同一时间,我惊诧不已。

    家事代劳服务的工读生,居然是就读同一所学校、同班的大槻同学。

    「咦……为什么是你?」

    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反射性摆出戒备的姿态。

    才刚见识过皆藤学长那种人,我会有所提防也不奇怪。

    大槻同学可能也察觉到我的警戒心,提出更换负责人的建议。得体的应对进退,让我稍稍卸下防备。

    他把我当成单纯的顾客对待。

    从他展现的工作态度中,感受不到居心不良的意味。咲的声音倏地间闯进我的思绪里。

    『嗯……个人觉得同班的大槻同学跟绫香挺相配的说。』

    咲的话语让我对大槻同学产生兴趣,我便请他继续做家事代劳服务。他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

    事实证明,我做了正确的决定。

    身为家事代劳服务工读生的大槻同学,表现极为称职。

    过程中,从公园返家的凉太一度将大槻同学误认为小偷,闹出一场小风波。大槻同学却没有丝毫不悦,反倒相当有耐心地与凉太交流。

    凉太似乎也对亲切的大槻同学敞开心扉,在他结束工作准备离开时,凉太还主动靠近他,跟他道别说拜拜。

    凉太生性内向害羞,绝对不会主动接近初次见面的对象。然而,大槻同学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让凉太敞开心扉,这使我万分感动。

    不过,我也能理解凉太愿意主动亲近大槻同学的原因。

    如同咲所言,大槻同学散发沉着冷静的氛围,说话时表情柔和。或许是正在执行勤务的关系,他的言行举止得体有礼,有超龄的感觉,像成熟的大人。

    还有,大槻同学做家事的手腕相当娴熟。

    这点无庸置疑,毕竟他能够应征上家事代劳服务的工作。但他不仅将杂乱无章的厨房区域打扫得整洁干净,甚至连我没委托的客厅都顺手整理到一尘不染的地步。

    不仅如此,下厨中的大槻同学简直像专业厨师,看他做菜是十分享受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对男生敬而远之的我,或许……真的有机会跟大槻同学成为朋友……

    相处不过半天,与他互动的过程中,我隐约出现想进一步认识大槻同学的想法。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大槻同学不在乎我的外貌,能够真正理解我的内心世界。他可是称赞我是「好姊姊」呢。

    抱持着这种想法的我,对于大槻同学公事公办的态度,忽然感到难过与一丝遗憾。

    第一次出现有机会成为朋友的异性,却被顾客的身分隔出一条鸿沟,让人很失落。

    大槻同学回家后。

    我和凉太一起享用了他制作的料理,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汉堡排了。

    好吃到凉太狼吞虎咽了起来,我还担心他会不会被噎着。他瞪大双眼,拼命将汉堡排往嘴里塞,连眼睛都忘了眨,那画面像极了惊悚片。

    能让凉太如此捧场,大槻同学的料理实在是太令人惊艳了!

    *

    顺利完成东条家的家事代劳服务隔天,晴翔来到挚友赤城友哉家里作客。

    「喂,晴。你的暑假计画不是读书加打工吗?来我家玩不会怠慢学业跟工作吗?」

    友哉语带揶揄,朝晴翔说道。

    「是那样没错啦,不过昨晚看电视时,偶然看到一个垃圾屋的专题节目。」

    晴翔一边整理书架上乱无章法的漫画书,接着说:

    「忽然觉得很担心啊,要是挚友的房间变成下次节目采访的素材,该怎么办啊。」

    「我的房间才没有那么脏!」

    友哉猛地挺直靠在椅背上的身躯,激动地反驳。

    连日的酷暑席卷整个盛夏。

    炙热的阳光洒入友哉的房间,幸好,屋子里开着冷气,室温舒适宜人,还能晒晒温暖的日光浴。

    「其实是我房间的空调怪怪的,才来你家避暑的啦。」

    晴翔轻描淡写地带过,友哉却用鄙视的眼神瞪着他。

    「喂,我要跟你算电费喔。」

    「那我也要收你房间的打扫费用,溯及既往。」

    「抱歉,请随意使用我的房间。」

    友哉干脆地投降认输,再次靠回椅背,开了另一个新话题。

    「话说回来,昨天不是你第一次上工吗?家事代劳服务好玩吗?」

    「哦──那个啊。」

    晴翔停下手边的整理工作,针对友哉的问题思索片刻。

    「算是挺有成就感的工作吧?」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东条向他道谢的笑容,回答友哉时不禁扬起嘴角。

    「哦?你在傻笑什么啊?晴。」

    没想到被友哉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晴翔赶忙装作没事。

    「啊?我没傻笑啊。」

    「才怪,你刚刚明明就有傻笑……啊,我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啦?」

    「家事代劳服务的委托人是漂亮姊姊对吧!」

    看着挚友一脸笃定的表情,晴翔微微蹙起眉头。

    「才不是那样!」

    「我不信,一定被我说中了。不但是漂亮姊姊,还是个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OL姊姊。」

    「不要随便乱想!」

    「委托人肯定是位性感到爆炸的美女姊姊!晴翔就是个闷骚鬼,这等好事都会偷偷藏起来。」

    友哉看透一切、点头肯定自己的模样,惹来晴翔一阵白眼。

    「才没那回事。你说谁闷骚?啊?」

    「真的是我搞错吗?委托人是漂亮的女生对吧?」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啊?」

    「呃?直觉跟我说的。」

    友哉正经八百地说道。该说是他的直觉敏锐呢,还是碰巧猜到罢了,晴翔无法看透,只能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喂,晴,说实话喔,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怎么可能跟东条同学发生那种事啊。」

    「……啊?东条同学?」

    「……呃……」

    无意间说溜嘴的晴翔赶紧闭上嘴。

    「咦?你说的东条同学是我们认识的东条吗?东条绫香同学!?」

    「不、不是……」

    「你少来!看你这反应,包准就是东条绫香同学!」

    即便难以置信,友哉极为确信晴翔家事代劳打工的委托人,除了东条同学以外别无他人。

    晴翔明白继续狡辩下去也无济于事,只能向友哉坦白,并要求他守口如瓶。

    「东条同学委托家事代劳服务的事情绝不能张扬喔!被公司知道我泄漏客户隐私我就完了。我很信任你的喔,友哉。到处乱说就跟你绝交。」

    「这我知道啦,我才不会乱说咧。是说,真的假的啊?感想如何?」

    「什么感想?」

    晴翔又开始着手整理友哉的房间,歪头表示不解。

    「就那个啊,你不是被叫去东条同学家帮忙家务吗?」

    「才不是被叫……」

    晴翔的神情无言至极。

    「我又不是去东条同学家玩,是去工作的耶。」

    「好好好,那,东条同学家里是什么感觉?应该香香的吧?」

    眼前的挚友完全无视自己的话,兴致盎然地投来问题,惹得晴翔只能用力叹一口气。

    「喂,你是变态吗?你的问题会涉及顾客隐私,容我拒绝回答。」

    「哼,干么这么小气,我可是你的好兄弟耶。」

    友哉故作娇嗔鼓起腮帮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晴翔,然而却被晴翔华丽地忽视了。

    如果是可爱的女孩跟他撒娇的话,他还会稍微动摇也说不定。换成眼前的家伙,绝对无法撼动他的原则,反而会火大起来。

    「小气~小气鬼晴翔~小气小气小气~」

    「吵死人了!」

    晴翔抄起手边的音乐杂志朝友哉一丢,后者灵活地躲开攻击,咯咯笑个满怀。

    「但这样真不错耶,晴。」

    「嗯?什么?」

    「能在暑假期间跟东条同学拉近距离,真教人羡慕啊~」

    盘腿坐上椅子,满脸傻笑的友哉如此说道。然而,晴翔却皱起眉头,不甚理解。

    「只去她家一次哪有变朋友的可能?」

    「嗯?你之后不是还会继续做家事代劳的工作吗?那就不只一次了吧?」

    晴翔摇了摇头,否定了一脸茫然的友哉。

    「你错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去东条同学家啰。」

    「啊?为什么?」

    「问我为什么……随便想都觉得很讨厌对吧?同班同学来家里帮忙打扫、做家事,换作是我,下次预约肯定会指定同学以外的员工。请同班同学来做家务,实在太尴尬了。」

    「嗯……是吗?」

    友哉侧头沉思着晴翔的推论,望着正在替自己打扫房间的同班同学。

    「可是……我就不觉得尴尬耶。」

    「……」

    听着眼前的挚友一派轻松,晴翔嘴角微微抽搐。

    「我还是跟你收点打扫费用好了。」

    晴翔吐出低沉的嗓音说着。

    「别!别这样拜托!我已经把钱都投资在这孩子身上了!」

    友哉相当地慌张,双手紧紧抱着身旁的黑色箱子,拼命恳求晴翔。

    「咦?你买了新的吗?」

    友哉抱在怀中的黑色箱子是吉他的收纳箱。

    他从小学时期就开始学弹吉他,现在与其他学校的学生组了一支乐团四处演出。

    「对呀,前几天去逛乐器店,对这家伙一见钟情。」

    他露出憨笑,将脸颊贴在吉他上摩擦。看着行径猥琐的挚友,晴翔退后了几步,撇开视线,看向另一把靠着墙壁摆放的吉他。

    「你需要两把吉他吗?」

    「当然需要!吉他不管几把都不嫌多啊!」

    「喔……这样吗?」

    对乐器或音乐完全没概念的晴翔,敷衍回应激动的挚友,继续专注在友哉房间的整理工作。

    「喂!稍微拿出你的好奇心啊!」

    「可是我对乐器一窍不通呀,也没打算去学。」

    「别这样说啦,晴也来学吉他嘛,然后跟我组乐团吧!」

    友哉滑稽地挥舞双手,表现出一副「我会手把手教你哦」的感觉。

    「不要,我就免了。」

    「蛤~那不然你来当主唱吧!我们乐团计画今年文化祭登台表演喔!来啦,跟我们享受青春吧!」

    竖起大拇指的友哉,笑脸盈盈地说道。晴翔没有停下手边的打扫工作,冷漠地回应兴致勃勃的友人。

    「不要,我才不想。」

    「别拒绝我嘛~跟我组乐团啦~」

    友哉如同耍赖的孩子一般持续纠缠,晴翔视而不见,继续埋头整顿房间。

    「晴翔~一起组乐团啦~一起玩音乐嘛~」

    「好啦好啦,让我考虑一下。话说,小遥今天不在家吗?」

    面对友哉一个劲的劝诱,晴翔随口应付,随后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到友哉的妹妹身上。

    「那家伙今早就去上暑期辅导课了。」

    「对耶,小遥明年就要考高中了。」

    晴翔的挚友友哉,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友哉不仅是晴翔的死党,同时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之交。因此,对晴翔来说,友哉的妹妹犹如自己的亲妹妹。

    小时候他们三人经常玩在一块,友哉的妹妹,遥,也亲昵地称呼晴翔为「晴哥」。

    「那家伙为了明年能跟晴翔读同一所高中,卯足全力认真念书呢。」

    「是喔,小遥明年就是学妹了呀。」

    「顺利考上的话啦。」

    「小遥一定没问题的吧。」

    遥是个无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优等生,相信她明年能够与他们就读同一所高中。

    想像小遥到学校报到的模样,晴翔莞尔一笑。友哉没有漏看这抹笑容,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喂,晴,你已经有东条同学了,还想对小遥下手吗?」

    「啊?不要在那边胡言乱语。我刚不是说过了吗?东条同学不可能再叫我去她家帮忙。」

    「真的吗~?」

    友哉以看好戏的狡黠笑容搭配怀疑的问句回应了晴翔的定论。

    *

    「斩钉截铁说不可能再来这里的我……去了哪里?」

    伫立在某户豪宅前,不由得对自己喃喃自语。

    昨天,他信誓旦旦对友哉强调,自己绝无再踏入东条家的机会。实际上,当时晴翔自己也觉得此后再也不会接到东条家家事代劳服务的委托。所以,当他二度出现在东条家门口时,脑海被各种忧虑的想法占据。

    「该不会……上次来打工时遭到投诉了吧?还是汉堡排有问题,引发食物中毒事件?不,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话,一般而言肯定会闹到公司那边去的……」

    诸多想法在晴翔脑中闪现。

    虽然都是些超乎常理的事情,然而此刻被围困在负面思想中的晴翔,只能悬着一颗心按下门铃。随即响起了「叮咚──」的声音。几秒钟的等待,对他而言犹如一辈子那么漫长。

    『你好~请问哪位?』

    门铃对讲机传来轻快爽朗的声音,与局促不安的晴翔形成强烈的对比。

    「啊,我是家事代劳服务的人。」

    『哎呀呀,我们一直在等你呢。马上帮你开门,稍等一下喔!』

    闻言,晴翔不解地歪头盯着对讲机。

    对方的声音与东条的嗓音有几分相似,但朝气蓬勃的嗓门,又与东条给人的印象背道而驰。或许是……东条的姊姊吗?

    东条绫香在晴翔脑海中的形象,是一名文静端庄的女生,说不上活泼好动。上次造访东条家时,他也看见了东条沉着冷静地照顾弟弟的模样,让人觉得她是十分可靠的姊姊。

    正当晴翔一边沉思、一边等待时,玄关的门锁解除,一名女性推开了门。

    目测大约二十多岁吧?容貌端丽、神似东条的气质,除了东条的姊姊以外,别无他人了吧?

    「你就是大槻同学对吧?来,快进来吧!」

    「呃,是的。嗯……打扰了。」

    受到热情迎接的晴翔,换上自备的室内鞋后,走进东条家中。刚进门,他就注意到凉太在走廊深处探头探脑,正在偷窥着自己。

    「你好啊,凉太。」

    「……你好。」

    「上次的汉堡排好吃吗?」

    凉太稍微戒备的模样,在听见晴翔的提问后,逐渐放松下来。

    「嗯!很好吃喔!」

    「能获得凉太的赞赏,我很高兴喔!」

    晴翔的笑容如春风和煦。听闻晴翔的话,凉太露出了害羞的傻笑。

    「呵呵呵,听绫香说,上次的汉堡排,凉太可是吃得津津有味呢。」

    从旁望着两人的互动、疑似东条姊姊的女性也漾起一抹微笑。

    「妈妈也吃了汉堡排了!真的很好吃!」

    闻言,晴翔顿时愣在原地。

    他一直认为是东条姊姊的人物,居然不是姊姊,而是一家之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向凉太面露微笑的女性,根本年轻到不觉得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晴翔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凉太已满脸期待地抛来问题。

    「你今天要做什么给我吃呢?」

    「喂喂凉太,先让大槻同学进客厅吧。」

    「啊,好。」

    在母亲的轻声提醒下,凉太乖巧地点了点头,向晴翔说了句「来这边」,便开始帮他带路。看着如此乖顺的凉太,晴翔嘴角浮现笑容,跟随凉太的脚步进了客厅。

    「其实啊,凉太一大清早就不停地问:『做汉堡排给我们吃的哥哥会不会来呀?』」

    「原来有这回事啊。」

    即便晴翔内心对于眼前这位女性是东条母亲而非姊姊的事实震惊不已,他仍努力维持友善的笑容,接着说道:

    「请容我再次向您问候。感谢府上再度预约家事代劳服务,先向您致上谢意。敝姓大槻。东条女士今日预约的是三小时方案,内容包括打扫与准备晚餐,请问是否有误呢?」

    「啊……嗯,没错喔!」

    对于以公务口吻确认工作内容的晴翔,东条的母亲先是点头,而后换上颇有微词的面容。

    「听我女儿说,大槻同学是绫香的同班同学,是吧?」

    「啊、对,我是。」

    「既然这样,就别用这么生疏的语气跟我们说话啦。还有啊,别称呼我为东条女士、太太啊什么的,直接叫我郁惠就好。」

    东条妈妈的要求使晴翔一脸为难。

    「可是……您虽然是同班同学的母亲,现在则是我的顾客……」

    「别这么见外呀,放松一点,好吗?」

    「呃……可是……」

    「嗯?不行吗?」

    东条妈妈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恳求。晴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闪避攻势。

    东条妈妈比起获称为最美女高中生的东条绫香,更增添一层女性的成熟魅力,简直称得上「美魔女」。面对她的再三请求,正值青春期的晴翔也不免产生莫大的动摇。

    「……我知道了。郁、郁惠女士。」

    「真令人高兴!谢谢你,大槻同学!」

    「不、不会。」

    晴翔两颊泛起一抹潮红,低头行了个四十五度角的鞠躬礼。同一时间,绫香走进客厅。

    「啊,大槻同学,你来了呀,欢迎!」

    「打扰了。东条小姐……呃,东条同学。」

    在他尊称东条小姐的一瞬间,感受到郁惠投射而来的目光,赶忙改口。

    「感谢您再次预约本公司的服务。」

    「嗯嗯。上次我跟爸妈说,打扫跟汉堡排都是委托家事代劳公司做的,而且负责人就是班上的大槻同学,他们就说一定要见你一面。而且凉太也一直吵说想再吃你亲手做的料理。」

    绫香说道,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晴翔则礼貌地低头鞠躬回应。

    「上回的服务能受到府上全家的喜爱,我深感荣幸。今天也会全力以赴,回报各位的期望。」

    「啊,嗯。麻烦你了!」

    被晴翔的行为举止传染,绫香也微微鞠躬致意。看着互相恭维的两人,郁惠伸出手掌,托住腮帮子,不可置信地「哎呀哎呀」以促狭的语气说道。

    「你们两个是同班同学耶?互动可以不用这么拘谨吧?」

    妈妈的话让身为女儿的东条产生一丝困惑。

    「可是……我在学校从没跟大槻同学说过话呀……」

    「哎呀,那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熟络起来呀,大槻同学,你说对吧?」

    「咦?呃,对。啊……应该吧。」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晴翔发慌,不知道是否该回答。不过从东条妈妈给人的气场,他明白不顺着话说肯定会惹来麻烦,即便不清楚答案仍先附和再说。

    郁惠满意地点头赞同晴翔的回应,转而对女儿说:

    「绫香,你没什么男性朋友吧?大槻同学看起来一表人才,是好机会喔!」

    「等、等等,妈妈!我又不是为了交朋友才叫大槻同学来的!」

    「唉?绫香你不想跟大槻同学当朋友吗?」

    「我……我没有不愿意……」

    「那就是想交个朋友嘛!抱歉啦,大槻同学,这孩子从以前到现在,对人际关系都不怎么坦率。」

    「等……妈妈……呜……」

    望着绫香满脸通红、吐露出细碎的抗议声,晴翔只能先尴尬地配合笑几声,接着将话题拉回工作上头。

    「那个,没问题的话我想先赶快开始打扫,可以先请问两位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吗?」

    「需求……也是呢~」

    郁惠思索了一会,目光往窗户的方向移动。

    「说起来,最近觉得窗户有点脏,可以麻烦你帮忙清扫吗?」

    「好的,谨遵指示。」

    晴翔稍微鞠躬后,走向窗户前面确认脏污程度。

    「污渍确实有点明显。」

    「对吧?前一阵子刮完黄沙又下了雨,所以变脏了呢。」

    「我明白了。那我立刻开始清理。」

    为了方便打扫,晴翔将袖子向上卷起。

    「哇,大槻同学的手臂挺结实的嘛。」

    看着晴翔卷起双手的袖子,露出健壮的肌肉线条,郁惠不禁惊呼道。

    「你平常有做什么运动吗?」

    「其实,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学空手道了。」

    「哇!原来大槻同学是空手道少年呀,真厉害!」

    郁惠拍手称赞,晴翔则低下头羞赧地回了句:「谢谢您的夸奖。」

    虽然受到称赞让他受宠若惊,但他也不敢怠慢工作,打开自己带来的工具包,拿出清理窗户必需的用具,擦拭起窗户上的脏污。

    吸尘器等大型的打扫用具,通常会借用案主家现有的设备,像抹布这类小型用品,他倾向自行携带。大部分都是公司配发的东西,当中也不乏晴翔自己习惯的用具。那是当他告知外婆自己应征上家事代劳的打工时,外婆为他准备的秘密武器,帮了他不少忙。

    晴翔取出一张报纸,沾满水分后拿来擦窗户。

    见此情景,好奇宝宝凉太立刻凑上来询问。

    「你拿报纸要干么?」

    「拿报纸擦窗户的话啊,报纸上的墨水会帮忙去除污渍喔!」

    「喔~好厉害喔!我也想擦擦看!」

    凉太似乎开始习惯与晴翔交流,黏在打扫家务的晴翔身边,不时抛出问题询问他。

    「想试试看吗?那你要拿这个擦那边看看吗?」

    「嗯!」

    晴翔递给凉太一张拧干水分的报纸,指着凉太也能碰到的位置说道。

    「抱歉啊,大槻同学,凉太在旁边帮倒忙。」

    交代完扫除的内容后,坐在客厅用电脑处理公事的郁惠向晴翔道歉。

    「不会,凉太是称职的小帮手,帮了大忙呢。」

    「对呀,妈妈!我是在帮忙耶!」

    凉太噘着嘴反驳母亲口中的「帮倒忙」。

    「多亏凉太的协助,窗户快打扫完啰。」

    「嘿嘿嘿……」

    清翔温柔地抚摸着凉太头顶,使他满足地露出微笑。

    「哎呀,总觉得凉太很黏大槻同学呢,简直像亲兄弟一样。你说是吧,绫香?」

    「啊?……嗯,是啊。」

    坐在母亲身边,东条手掌撑着下腭,目光呆滞地看着两人的打扫光景,直到母亲呼唤,她才倏地回过神来。

    注意到晴香看到失神的模样,郁惠嘴角漾起狡黠的笑意。

    「绫香啊,你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是嫉妒凉太抢走大槻同学呢,还是……」

    维持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母亲继续对女儿说道:

    「你对大槻同学有意思?」

    「哇!妈、妈妈,你在说什么啦!」

    东条不自觉地从椅子上跳起,怒视着妈妈。

    「看你这激动否认的反应~真是青春呀~」

    「才、才没有!才不是你想得那样!」

    与晴翔一同擦拭窗户的凉太也听见绫香大声嚷嚷的嗓音,他看着姊姊,一脸不可思议。

    「姊姊,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感冒了吗?」

    「才、才不红!我没感冒!不理你们了啦!」

    东条一边驳斥,逃也似地离开了客厅。

    「妈妈,姊姊怎么了?」

    (插图010)

    无法理解突然激动万分的姊姊,凉太困惑地盯着姊姊跑出去的客厅门扉。郁惠止不住「呵呵呵」的笑声,向凉太解释:

    「姊姊啊,正在享受人生呢!」

    「可是,刚刚姊姊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啊?」

    「呵呵,凉太长大就会懂了唷。」

    妈妈并未收起那看上去相当愉悦的笑容,她将目光集中到在凉太旁边、专心擦拭窗户的晴翔身上。

    「如果我家的女儿能迎来春天,当妈妈的也很欣慰呢……」

    隐约间,晴翔听见郁惠的喃喃低语,话语中满溢着母亲对孩子们的慈爱,却又包含些许怅然若失的情绪,同时也为孩子的成长感到欣慰。

    *

    紧接在窗户的清洁之后,晴翔在一小时内接连完成了地板与厕所的扫除工作。

    「郁惠女士,已经完成清扫了,请问还有其他吩咐吗?」

    「不用喔,打扫得非常干净!辛苦你了。」

    晴翔向郁惠报告完工作进度。

    一直待在客厅使用电脑办公的郁惠,对晴翔的工作效率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在家能心无旁骛地处理工作呢!平常还得一心多用,一下子忙打扫,一下洗衣服,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你真是帮了大忙。」

    「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请问,关于晚餐,您有希望的菜色吗?」

    听闻晴翔的询问,郁惠手指轻拂下巴,有些烦恼。

    「嗯,晚餐吗……大热天总想来点清爽的食物,但分量又不能太少……」

    她一边提出需求,同时看向被晴翔抱到沙发睡觉的凉太。或许是与晴翔一同打扫的感觉相当愉快,他黏在晴翔身边晃来晃去,不一会儿便体力用尽的样子。

    「凉太正处于胃口极佳的年纪呢。」

    「是啊!我是能随便吃个凉面就好,但这可会饿着凉太。」

    的确,仲夏之际凉面是开胃的好选择,不过对于成长期的孩子而言,光吃凉面确实太过单调,况且凉面的营养并不均衡。

    晴翔稍作思考后,想出一份套餐。

    「来道柠香奶酱义大利面怎么样?柠檬的酸味为滑顺的白酱增添清爽的风味,您觉得如何呢?」

    「哇!这主意不错!」

    「另外,配餐的部分就以冷制浓汤与卡布里沙拉做搭配,可以吗?」

    「哇,听起来好高级,让人期待起晚餐了!啊,只是,关于晚餐的食材,现在冰箱几乎都空了,可以麻烦你帮忙采买吗?」

    「嗯,当然没问题!」

    外出采买食材也是家事代劳的业务范围之一。晴翔点头答应,郁惠立即递给他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

    「这些钱应该够买吧?」

    打开信封袋,里头装着三张万元日币大钞。

    盯着这笔钜款,晴翔骤然体会到「有钱人出手阔绰」这句话的意思。

    「金额完全没问题。请问您有特别指定的超市或食材吗?」

    不少人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前往习惯采买的店家或执着于食材的产地。针对这点,郁惠摆了摆手,回应晴翔。

    「没有喔。你知道超市在哪里吗?」

    「嗯,我知道路。那我就先出门采购了。」

    正当晴翔准备走出客厅,原先沉沉入睡的凉太忽地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眸,从沙发上坐起身子。

    「……嗯?哥哥,你要去哪里?」

    凉太揉了揉眼睛问道。

    「我去买晚餐的食材喔!」

    「……买东西?」

    「对,买东西。」

    晴翔话音刚落,脑袋还昏沉沉的凉太猛地清醒过来。

    「我也要一起去!」

    他立刻跳下沙发,朝晴翔身边飞奔过来,一边嚷嚷。看样子,一起打扫后,凉太已彻底对晴翔敞开心扉,变成他的小跟屁虫了。

    「不可以喔,凉太。大槻同学不是出去玩的。」

    「唉~可是我也想去买东西啊!」

    见凉太不死心,郁惠的脸色有些为难。

    不仅要麻烦晴翔外出跑腿,外出购物还要帮忙照顾凉太,这实在太让人愧疚了,郁惠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凉太的要求。

    「不~行。大槻同学正在工作喔,凉太待在家里等大槻同学回来好吗?」

    眼看说服不了母亲,凉太握紧拳头,心有不甘地望着地面。

    「可是我刚刚也帮哥哥打扫了耶……」

    他是铁了心想跟着晴翔外出采买的样子,凉太眼角泛着泪光,眼泪快要落了下来。

    「你这孩子真是……明明平常是乖巧听话的孩子……我们凉太非常喜欢大槻同学呢。」

    「那个,请不用太顾虑我喔。」

    即便晴翔表示自己不介意带凉太一起去采购,郁惠还是觉得不妥,依旧懊恼地想着该怎么说服凉太。刹那间,她灵光乍现,表情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请绫香也跟你们一起去好了!」

    郁惠一面说道,一边走出客厅,站在楼梯口。

    她拉开嗓门向二楼大喊:「绫香──来一下好吗?」

    不久前,受够妈妈调侃的东条同学,在离开客厅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绫香──!」

    听见妈妈再度叫唤,门锁「喀嚓」一声,绫香终于愿意露面。

    「……干么?」

    不情愿的语气,显示绫香似乎尚未气消。看着女儿的样子,郁惠微微一笑,开口解释。

    「凉太非得要跟着大槻同学出门采买,我不太放心,可以麻烦绫香一起出门,帮忙看着凉太吗?」

    「嗯……」

    听闻这番话,东条向妈妈投去怀疑的眼神。

    「我可没有其他打算喔!你想,大槻同学要采买晚饭的食材,还要一边照顾凉太,根本忙不过来吧?」

    「是……这样没错。」

    「可以吗?拜托你了,一起出门帮我留意凉太,好吗?」

    「……好啦,我去。」

    东条点头,郁惠顿时笑开了花。

    「凉太,姊姊答应要跟你们一起去,可以准备出门了。」

    「耶!太棒啦──!」

    凉太兴高采烈地举起双手欢呼,朝着刚走下楼梯的姊姊跑过去。

    「姊姊,谢谢你!我最喜欢姊姊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要去采买对吧?快去做出门的准备吧。」

    东条冷漠地敷衍弟弟的告白,但嘴角却露出淡淡的笑容。

    「抱歉,大槻同学,我也需要去准备一下,可以稍等我们一下吗?」

    「好喔,慢慢来就好。」

    凉太换好外出服,站在玄关处兴奋地等待着,脚上早已踩着外出的鞋子。

    「姊姊,你好慢喔!快点快点!」

    「我知道啦,你稍微冷静一点,凉太。」

    催促姊姊的弟弟,指责弟弟的姊姊。晴翔望着东条姊弟俩的互动,脸上挂着微笑,自己也换上外出鞋,手掌握上玄关门的把手,说道:

    「那我们出发了。」

    「我们出发啰。」

    「出──发!」

    三人三种不同的出门语气,送孩子们到玄关的郁惠也笑着向他们挥手。

    「好~路上小心,注意来车喔!」

    晴翔合上东条家的大门,三人向超市迈出步伐。

    对于能一起去买东西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凉太,到了外头情绪仍然高昂。若突然有辆车冲出来,肯定相当危险,想到这里,晴翔出声询问凉太。

    「凉太,要不要手牵手一起去超市?」

    「嗯!」

    凉太乖顺地点头,笑嘻嘻地走到晴翔身边,握住他的手。

    「不好意思喔,大槻同学,要你配合任性的凉太……」

    「不会,我不介意喔。」

    晴翔回以一个温煦的笑容。

    他不时抬高手臂,让凉太挂在上头摇来晃去,一路嬉戏向超市前进。

    「大槻同学真是温柔呢。」

    「嗯?有吗?」

    这一回,晴翔让凉太坐在自己的双肩上,含糊地回应了东条的称许。

    「嗯,是啊,凉太真的很黏你呢。」

    「啊,可能因为我是独生子吧。」

    看着坐在肩膀上笑得开心不已的凉太,东条用温柔的眼神仰望着他,而晴翔则带着微笑回答道。

    「每次和凉太在一起,都觉得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弟弟一样,心情特别愉快呢。如果我也有个弟弟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他有时候会撒娇任性得让人伤脑筋啦。」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觉得很羡慕啊。像我一个人,连吵架的对象都没有。」

    「说得也是呢。」

    「姊姊、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啊?」

    坐在肩膀上的凉太,带着满脸好奇的表情低头望向两人。

    「我们在聊你和大槻同学看起来就像兄弟一样哦。差不多要到超市了,快从大槻同学身上下来吧。」

    「好──!」

    听见姊姊的提醒,凉太乖乖地从晴翔的肩膀上下来。

    「哥哥、哥哥,下次还可以再让我坐肩膀吗?」

    「嗯,如果下次还有机会一起来买东西的话,肩膀会再借你坐的!」

    「太棒了!」

    凉太听闻晴翔的回答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抹笑靥也感染了晴翔和东条,三人瞬间笑开来。

    不久后,他们抵达了超市,开始挑选晚餐需要的食材。

    「对了,大槻同学,今天晚餐的菜单是什么呀?」

    东条一边拿起摆放在入口处的购物篮把手,一边好奇地问晴翔。

    「我打算做柠香奶酱义大利面、冷制浓汤,再搭配卡布里沙拉。」

    「哦~,奶油义大利面的话,那牛奶和鲜奶油一定是必备的吧?」

    「是喔,另外还需要培根。如果有便宜的绿色蔬菜的话,也可以买一些增加配色。」

    两人边说边走向蔬菜区,这时,听到对话的凉太忽然跑向了卖芦笋的地方。

    「哥哥!这个一束只要九十八日圆耶!是不是很便宜啊?」

    「哦,这确实很划算呢!凉太君,好眼力!」

    凉太手上拿着一束芦笋,看起来数量够多。虽然比较细,但容易与面条缠绕的特性,用它做为拌进义大利面的配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晴翔接过凉太递来的芦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说:「谢谢。」凉太立刻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开心笑容。

    「东条同学,我来拿购物篮吧。」

    「啊,好的,谢谢。」

    晴翔接过东条手中的购物篮,将芦笋放进去。这看似平常的动作,却让东条忍不住直盯着他瞧。

    「嗯?怎么了吗?」

    「……大槻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唉?呃……没有啊……?」

    面对东条突然的提问,晴翔一脸茫然,歪着头回答。他完全无法理解这问题的用意。

    「是这样啊……只是刚才你那么自然地接过购物篮,我还以为你应该很习惯照顾别人呢。」

    「毕竟现在是家事代劳服务的工作时间嘛,总不能让身为顾客的东条同学来提东西啊。」

    「是喔……顾客啊……」

    东条轻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对了,这边的南瓜也很划算呢。来做冷制南瓜浓汤吧。」

    晴翔随即走向南瓜区,挑选着合适的南瓜,还顺口问身旁的凉太:「凉太,你喜欢南瓜吗?」

    「喜欢!」

    晴翔挑选南瓜时,东条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他温柔地和凉太说话,脸上不时浮现出柔和的笑容,这样的晴翔让东条的视线彷佛被吸引住一般,无法移开。

    正当东条愣神时,晴翔忽然回头和她搭话。

    「挖掉南瓜的种子再冷冻起来,就能延长保存期限,应该可以买一整颗南瓜吧?」

    「……唉?啊,嗯,没问题的。」

    东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点头回答。

    「了解,那接下来去挑选番茄吧。凉太,我们去找番茄好不好?」

    「好啊!番茄!」

    晴翔把南瓜放进购物篮,牵起凉太的手朝番茄区走去。而东条稍微愣了愣,连忙追上他们的脚步。

    在随后的购物过程中,他们陆续挑选了晚餐需要的所有食材。晴翔边挑边感受到,东条绫香真不愧是学园公认的「校园偶像」,不论是气质还是举手投足间,果然都非常吸引他人目光。

    正因为如此,买东西的过程中,晴翔能明显感受到周围客人投射而来的视线。那些偷偷瞄过来的人,目光的焦点并不是晴翔,而是东条。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可以想像,当视线直接落在东条身上时,她一定会比自己更觉得烦心吧?

    带着些许担心,晴翔偷偷观察起东条的表情。然而,她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

    挑选完蔬菜、培根、起司和牛奶等所需食材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超市。晴翔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他感到有些疲惫,虽然大部分都是针对东条的,不过也有一些带着嫉妒的眼神,明显是在盯着他看。

    「东条同学,您在人多的地方一定很辛苦吧。」

    晴翔不由得为她感到同情。

    「唉?啊……嗯,算是吧。最近稍微有点习惯了,但说真的,还是挺不舒服的。」

    东条起初有些茫然,但立刻明白了晴翔的意思,苦笑着回答道。

    「偶尔也会遇到那种……该怎么说呢……纠缠不清的视线。遇到那种状况的时候,确实会感到有点害怕。」

    「原来如此,长得太可爱也会令人困扰呢。」

    「可、可爱……!?」

    晴翔没来由地称赞,让东条猛地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吗?」

    晴翔看着突然静止不动的东条,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啦!」

    东条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随即快步走了起来。

    这时,凉太抬头看着她,纯真的问题脱口而出:「姊姊,你怎么脸红了?」

    「咦!天、天气很热嘛!赶快回家吧!」

    东条急忙避开凉太想要凑近的脸,步伐一下子变得飞快,彷佛在逃避什么似的,迅速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

    晴翔与东条姊弟俩结束采买的行程,从超市回到家中。

    单手提着环保购物袋的晴翔一进入餐厅,便发现一名素未谋面的男子坐在餐桌前。

    「欢迎回家。你就是负责家事代劳的大槻同学是吗?」

    「啊,是的……请问……」

    面对眼前的陌生男性,晴翔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凉太从他身旁飞奔而过,朝那名男性跑过去。

    「爸爸!你回来了!」

    「我回来啦,凉太。买东西开心吗?」

    男人抱起凉太,面露和蔼的笑容询问孩子。看来,将凉太拥入怀中的男性,应该是他的父亲。

    晴翔立刻端正姿势,恭敬地向东条父亲鞠躬问候。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家事代劳服务的负责人,敝姓大槻。」

    「这可真是有礼貌。我是凉太与绫香的爸爸。」

    双手抱着凉太的东条爸爸,向晴翔点了个头回礼致意。

    「你今天回来得真早,爸爸。」

    跟随晴翔与凉太脚步进入餐厅的东条向父亲问道。

    「哎呀,今天是大槻同学来协助家务的日子,我特地提早下班回家呢。」

    东条爸爸语带兴奋,同时向晴翔投去满怀期待的目光。

    「今天要为我们做奶酱义大利面是吧?上次的汉堡排实属美味,我也非常期待今天的晚餐喔!」

    「感谢您的称赞。我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待。」

    晴翔回应完东条爸爸的话之后,立刻走进厨房,着手制作晚餐。

    他逐步做着餐点的备料工作,先将浓汤的材料──南瓜切成小块,放进微波炉加热,趁着微波的空档,抓了把盐,搓揉待会要搭配义大利面的芦笋;处理完芦笋后,倏地将番茄切片,放入冷冻库,方便待会制作卡布里沙拉。

    站在厨房里的晴翔,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十分流畅。见识到晴翔娴熟的身手,郁惠惊艳不已。

    「你的动作好俐落啊!料理男子浑身充满魅力!」

    听见郁惠称赞晴翔调理时的姿态,一旁的东条爸爸也点头表示认同。

    「大槻同学做菜的模样,简直就像经验老到的日式料理师傅,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呢。」

    「感谢你们,很高兴能获得两位的赞同。希望口味的部分也能满足各位饕客的味蕾,我会全力以赴的。」

    晴翔从微波炉取出熟透的南瓜,放入碗里迅速捣成南瓜泥,一面带着腼腆的笑容,以微微的点头回应东条夫妇的赞美。

    「嗯……没想到绫香的同班同学里,有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呢。」

    晴翔得体的应对进退,以及专业的家事代劳能力获得东条爸爸高度的赞赏。后者看向与他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的女儿,投出疑问。

    「绫香,你跟大槻同学的交情怎么样?」

    「……咦?呃、也……没有特别……熟啦。」

    听闻女儿的回答,东条爸爸一脸若有所思,眼神来回打量着晴翔与绫香。

    「我说真的!在大槻同学来家里协助家务之前,我几乎没跟他说过半句话喔!」

    「嗯……是这样吗?」

    东条爸爸搪塞着绫香的解释,转而看向晴翔。察觉到东条爸爸的视线,晴翔顺着绫香的话给了相同的回答。

    「是的,我跟东条同学在学校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原来如此。不过啊,大槻同学看上去认真上进,为人也很真诚呢。有机会的话,请多跟我女儿交流,我会很高兴的。」

    「什么啊!爸爸!」

    爸爸的发言使东条花容失色,她对着晴翔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大槻同学,抱歉啊。我爸在胡言乱语。」

    「没关系的,我没放心上。能获得府上青睐,前来协助家务也是一种缘分,如同令堂所言,希望我们之后也能成为要好的同学。」

    「咦?啊,嗯!你、你说得对!」

    东条对于晴翔豁然的答覆感到吃惊,然而她并未显露出半分抗拒,甚至轻轻勾起嘴角,甚是愉快。东条爸爸见状,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微妙的互动。

    「大槻同学,能与我女儿相处融洽,为父当然欣慰,不过……我可没有让你称呼我『爸爸』的打算!」

    东条爸爸板起脸,义正辞严地警告晴翔。

    「啊!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失礼了!」

    晴翔顿时陷入手足无措的状态,赶忙低头道歉。

    「啊哈哈哈!别怕,我开玩笑而已,大槻同学。」

    东条爸爸开怀大笑,接着说明:「这是我一生想说一次看看的台词呢!」

    「呼……吓死我了。」

    「爸爸……你好过分……」

    听见是玩笑,晴翔放松下来轻抚自己的胸口。身为女儿的东条,则是怒嗔着自己的爸爸,一面低声责怪。

    面对东条爸爸的戏谑,晴翔只能勉强扯出一个苦笑,不过手边的动作并未因此停歇,仍敬业地备餐。

    三人交谈间一直与妈妈玩耍的凉太,此时悄悄地来到晴翔身边。

    「哥哥,哥哥。」

    「嗯?怎么啦,凉太?」

    「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凉太用纯真的眼神仰望晴翔,面对男孩的提问,晴翔顿时语塞。

    根据东条预约的家事代劳服务内容,他的上班时间为下午三点到六点为止。倘若与东条一家共进晚餐,绝对会超出他的工作时间。

    即便晴翔愿意留下来吃饭,站在东条家的角度来看,明明过了委托时间仍赖在家里不走的外人,或许只是令人困扰的存在。

    他在脑海里下了结论,打算直接回答凉太:「我不会一起吃饭喔!」

    然而,东条爸爸却在他开口之前提出邀约。

    「不错的提议!如何呀,大槻同学?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呀?」

    东条爸爸兴致勃勃地问道,晴翔则陷入茫然。

    「能被邀请是我的荣幸,但毕竟我是来工作的……」

    见晴翔语带保留,郁惠亲切地微笑说道:

    「哎呀,大槻同学,刚刚也说过了吧?你跟绫香是同学,别太拘谨,放松一点。」

    「可是……不公事公办的话,东条会觉得不自在吧?」

    「完全不会喔!」「我不觉得喔!」

    东条爸爸与女儿话音重叠,同一时间回应了晴翔的疑惑。当然,他们都姓「东条」,自然会搞错。

    两人随即对看一眼,接着放声大笑:「哈哈哈……」

    「大槻同学,使用姓氏称呼我们的话,难免会搞混呢。毕竟这里每个人都姓『东条』啊。」

    东条爸爸的表情里藏着一点恶作剧的意味。

    「此外,我的名字叫做修一,比起东条先生,直接称呼我修一,不仅简单好分辨,我也比较开心呢。」

    尽管晴翔有些无措,仍先选择听从修一的建议。

    「呃……我明白了,修一先生。」

    晴翔的回答让修一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修一先生,请问我方便跟各位共进晚餐吗?」

    「当然没问题!」

    面对修一不假思索的肯定,晴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啊对了,东条同……绫香小姐,你介意吗?」

    晴翔下意识称呼绫香为东条小姐,脱口而出的瞬间瞥见修一不以为然地挑眉,准备打趣地纠正他,晴翔赶忙改变说法。

    「嗯,没关系,不用太顾虑我。」

    她不是非常习惯被异性直呼芳名,回答晴翔时双颊泛起腼腆的潮红。

    确实,她在学校里总是受女孩子们簇拥,晴翔几乎从未见过她与其他男生交谈的画面。即使能说上一两句话,也不过是传递课堂的资讯而已,恐怕放眼全校,没有一位异性能直呼她的名讳。

    然而他,名为晴翔的男子,在女方双亲的亲眼见证下,获得呼唤她本名的权利。

    既有些开心,又有些害羞,还参杂着些许尴尬的复杂情绪充满胸臆。天真无邪的凉太,笑吟吟地询问此刻心情五味杂陈的晴翔。

    「哥哥今天也会一起吃饭吗?」

    或许从大人们的对话中察觉到一丝端倪,凉太隐约觉得晴翔会留下来一起享用晚餐。小手轻轻拽着晴翔的袖角,满怀期待地笑着询问。

    站在厨房里的晴翔,被凉太灿烂的笑容融化,他蹲下身轻拂凉太的头,回答他:「对唷。今天会跟凉太一起吃晚餐喔。」

    「耶!太棒了──!」

    「再等一下就好啰,马上就要完成了。」

    「嗯!」

    听见晴翔的话,凉太用力地点了点头,蹦蹦跳跳跑回坐在客厅的母亲身边。

    凉太极富感染力的笑容疗愈了凉太的心,他下定决心以一桌美味至极的晚餐回报。

    今晚的菜单是柠香奶酱义大利面搭配冷制南瓜浓汤,前菜是清爽的卡布里沙拉。无论哪一道,都是炎炎夏夜里教人食欲大开的清爽料理。

    过筛后的南瓜泥细腻滑顺,加入牛奶与鲜奶油搅拌均匀,再放入冰箱冷藏,使其充分冷却。下一步,晴翔将义大利生面放入沸腾的汤锅里煮熟,等候的空档中,在平底锅淋上橄榄油,翻炒培根与芦笋。

    不一会儿,浓烈的培根香气与橄榄油独特的淡雅芳香弥漫整个厨房,使修一陶醉其中,享受着嗅觉的飨宴。

    「大槻同学向谁学做饭的呀?」

    「外婆教我的喔。不仅下厨,连打扫、洗衣服等家务技巧,都是外婆一手传授给我的。」

    「喔喔!大槻同学有一位很优秀的外婆呢。」

    「谢谢夸奖。」

    晴翔低头致意。

    对晴翔来说,外婆是所有家务的启蒙老师,一听到有人赞赏自己的师傅,他也下意识地扬起嘴角,露出自豪的微笑。

    过了一会,晴翔完成所有料理,将五人份的晚餐端上餐桌。

    「哇!有种到义式餐厅吃晚餐的感觉!」

    望着满桌菜肴,郁惠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大槻同学,谢谢你。大家赶快来吃晚餐吧!」

    听闻修一的指示,屋里的人们纷纷来到餐桌就座。晴翔犹豫再三,还是乖乖入座了。

    「那么,开动!」

    修一为首,东条一家与晴翔双手合十,一起轻声说道:「我要开动了!」

    话音刚落,凉太飞速地握着叉子,迫不及待卷起一大口义大利面,送入口中。

    「好好吃喔!哥哥,这个面超好吃!」

    「哎呀,凉太,吃饭要细嚼慢咽,当心噎到了。」

    郁惠出声提醒凉太,后者彷佛将奶酱义大利面当成饮料,还没完全咀嚼,就急着吞下喉咙。然而,凉太一心沉醉在义大利面的美味当中,把妈妈的话当成耳边风,刹那间,盘里的面条已所剩无几。

    从开动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分钟,晴翔看着准备清空盘底的凉太露出欣慰的笑容。

    「凉太,我有多煮一些,慢慢吃,不够的话再续盘就好啰。」

    「真的?我想要再来一盘!」

    凉太一听晴翔这么说,双瞳瞬间闪闪发光。然而,绫香看着弟弟的盘子,皱起眉头。

    「不行喔,凉太。这一盘要先吃干净才可以再续盘。」

    「啊,好!」

    经过姊姊的提点,凉太立刻举起叉子,将盘中仅剩的义大利面刮进嘴里。

    晴翔看着狼吞虎咽的凉太,笑了出来。与此同时,身旁传来有些顾虑的询问声。

    「大槻同学,那个……多煮的份还够再来一盘吗?」

    闻言,晴翔转头面向修一,这才发现他的餐盘早已干干净净。看来,第一名清盘的人并不是凉太,而是他的爸爸。

    「嗯,没问题哦。」

    「太好了!那可以麻烦你再帮我添一盘吗?」

    「啊!爸爸好狡猾喔!我也要再来一份!」

    谨记姊姊的叮嘱,盘里没留一点残渣的凉太不甘示弱地举起盘子,兴匆匆递给晴翔,生怕自己慢父亲一步。

    面对东条父子热情的请求,晴翔轻轻一笑接过餐盘走向厨房。幸好他有事先考虑到正在发育的凉太食量不容小觑,有刻意多做一些。他细心地在两人的盘子里添上第二份义大利面。

    当他将续盘的义大利面端回餐桌前,父子俩睁着期待万分的眼睛,直盯着他看。

    他不仅在心里暗自感叹:「真不愧是父子,反应简直一模一样。」甚至觉得眼前嗷嗷待哺的两人就像狗狗一般。修一是温驯的黄金猎犬,凉太是活泼的小豆柴,他们正眼巴巴望着眼前的食物,兴奋地摇着尾巴。晴翔差点被自己想像的画面笑出声来,赶忙咬住下唇,保持冷静。

    「呵呵呵,连你也这么贪吃,真拿你们没办法呢。」

    郁惠对着两父子莞尔一笑。

    「谁教晴翔的手艺媲美高级餐厅,孩子的妈不觉得吗?」

    「的确呢,南瓜冷汤口感相当细腻,调味也恰到好处,非常顺口呢。」

    「谢谢称赞,合您胃口真是太好了。」

    晴翔得体地回应两人的称赞,郁惠进一步感兴趣地追问。

    「大槻同学,你最擅长什么料理呢?」

    针对郁惠的提问,修一与绫香也颇具好奇心地将目光集中在晴翔身上。

    只剩下凉太独自沉浸在美食世界里,无视周遭的谈话,埋头享用晚餐。

    「这个嘛……之前的汉堡排也是我的拿手料理之一……」

    虽然就料理的领域而言,中餐跟西餐都难不倒他,但由于身为师傅的外婆专精日式料理,所以晴翔熟悉的料理,势必以日式为主。

    「正确来说是日本家常菜吧,像马铃薯炖肉或筑前煮这类的料理,都算得上擅长。」

    无论哪道都是他自幼以来,外婆经常为他烹调的手做卤菜,对他来说是贯穿回忆、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有点想尝尝大槻同学做的马铃薯炖肉呢……」

    「哎呀,绫香,你的胃已经被大槻同学收服了吗?」

    「妈、妈妈,你不要乱说啦!」

    「呵呵,真抱歉~」

    「讨厌……」

    绫香鼓起腮帮子,反驳妈妈的调侃。

    「话说回来,今后也想多尝尝大槻同学的好手艺呢。」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郁惠赞同修一的想法。

    「所以啊,大槻同学。」

    修一的视线再度回到晴翔身上,同时从餐桌后方的柜子里取出一张纸,放在餐桌上方便晴翔阅读。

    「这是……定期契约的广告单……」

    「没错。我们非常满意你的家事服务品质。因此希望能与你签订长期的服务契约,由大槻同学协助我们家的家务。」

    听闻修一的要求,晴翔震惊不已。

    「那个……呃……感谢您的赏识,我真的……非常开心。」

    「你太谦虚了!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喔!」

    「对呀,今后也麻烦你了呢。」

    修一与郁惠笑着回应晴翔。晴翔的目光转移到绫香身上,想确认她的反应。她带着些许腼腆的神情,看着晴翔说道。

    「麻烦你了,大槻同学。」

    「请、请多多关照!」

    晴翔受宠若惊地频频行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单纯的短期打工里,意外获得签订定期契约的机会,甚至是特别的指名契约。

    最初,他抱着轻松的心态,想赚点上大学的资金才开始家事代劳服务的打工,不曾想自己有幸得到校园偶像一家的青睐,整个暑假都能往来东条家协助家务,实属意料外的发展。

    他的脑袋陷入暂时性的当机,无法处理过多的资讯,只能暂时放空思绪,拿起纸巾,帮凉太擦拭掉南瓜浓汤形成的胡须。
推荐小说: 直到杀了我最心爱的小说家为止主角详细资料 听到涛声(海潮之声)在哪里更新 毫无干劲的尼特族前神童,当上了冒险者全文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360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