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儿的早晨很早开始。
范恩•奈伊•菲尔提欧是伯爵家家主,贾伯•布鲁•阿迪•菲尔提欧伯爵的四子。
身为照顾他的人之一,女仆见习生蒂儿比任何人都还早起床。
她脱下只有头和肩膀开了洞,简朴至极的衣服,换上造型花俏的女仆装。蒂儿原本是奴隶,光是能穿上这套女仆装就很幸福了。
「嗯,有好好穿上吧?没有皱纹……啊,裙子上有污渍……」
污渍非常小。
但是一发现,蒂儿就露出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全身僵住。
停止了几秒,蒂儿看见阳光开始照进窗户,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在胸前合掌。
「糟糕!工作!」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房间了。
她连门都忘了关,慌慌张张地跑走。这时蒂儿离开后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深深的叹息。
「……都怪她,害我也得这个时间起床。」
蒂儿的床反方向的床上,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女这么说着站起身。她比蒂儿还要成熟,是名十六岁的少女。
她是蒂儿的女仆前辈,边换衣服边嘟嘟哝哝地抱怨。
「真是的,幸好我们负责照顾范恩少爷。要是负责照顾亚尔德少爷或是赛斯特少爷,我一定会被蒂儿害得一起被处罚……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就是了。」
说完,少女耸耸肩叹了口气。
十岁的亚尔德和八岁的赛斯特,都已经变成小暴君了。尤其是在八岁得知自己具有火属性魔术适性之后,两人明显比过去还要充满自信,不顺自己的意就会大发脾气。
许多女仆与管家都因为惹两人生气而遭到虐待,其中甚至有人被解雇。
另一方面,范恩少爷虽然也会耍任性,但是顶多只有挑食和想要好奇的东西,全都是与年龄相符的可爱任性。
也许是看在这点上,不少生疏又年轻的女仆获选负责照顾他。
少女习以为常地换上女仆装,轻轻伸展,开口说:
「嗯……!好,今天也努力工作吧。」
在女仆前辈们来之前,蒂儿必须整理好范恩的房间,任务十分重大。当然,前一天也有充分整理和清洁,但还是必须将那时收回柜子中的必需品拿出来才行。
首先,是范恩爱用的桌椅。圆形的桌椅高度比较矮,也没有椅背。要把木制餐具放在桌上,让范恩用餐。
接下来,是范恩午睡时会铺的厚毛毯和毛巾。虽然有给他豪华儿童床,但那张床有到大人的腰那么高,年幼的范恩会害帕。为此,才会将棉被般松软的毯子和毛巾叠在一起,让范恩在上面午睡。
最后,是范恩现在最爱的玩具,木剑和木马。将那些摆在桌子旁边,用完餐后玩耍的准备就做好了。
「嗯呵呵,真是可爱的桌子和椅子。」
蒂儿露出温柔的微笑,调整房间正中央的桌椅角度,好让范恩能边吃饭边看窗外。
准备十分简单,蒂儿十分钟左右就做完了。最后确认没有脏污后,其他四名女仆走进房间。
「早安,蒂儿。」
「前辈早安。」
蒂儿和前辈互相问好,并接受前辈们的检查。
「啊,蒂儿。剑放右边,马放左边比较好喔。范恩少爷是右撇子。」
「非、非常抱歉。」
被女仆前辈提醒,蒂儿慌慌张张地低头。
在负责照顾范恩之前,只要一有任何失误马上就会受到处罚。因为有过那个经验,光是稍微提醒蒂儿,也会习惯性做出过度反应。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常常出错,大家也渐渐明白她的个性原本就很粗心。
「没关系,范恩少爷又不会因此生你的气。」
女仆们这么说,并互看一眼,所有人都点头。
「其他看起来没有问题。那么,我们去迎接范恩少爷吧。」
「是啊。」
「今天的餐点是什么?」
「南瓜汤、面包、猪肉片,还有水果拼盘。」
「范恩少爷比较爱吃鸡肉吧。」
「只要是肉他都喜欢,没有问题。」
「今天也能吃到水果吗?」
「你好贪吃喔。」
女仆们发出吵杂的谈笑声走出房间。在菲尔提欧伯爵家内任职的女仆中,这五人绝对过着最和平的日常。
正因为有此自觉,五人都温柔细心地对待范恩,避免被他讨厌。
而这种日子,也是亚尔德和赛斯特的个性变得任性到被称为暴君的原因之一,但是没有人有那种自觉。
范恩的早晨很晚开始。
灿烂的朝阳自窗外洒落,他却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这时,温柔呼唤他名字的少女出现,用安眠曲般沉稳的声音叫他起床。张开眼睛坐起上半身,少女温柔地抱起范恩,告诉他早上到了,帮他换衣服。
「哎呀?范恩少爷,您流汗了……」
「请问您要先洗一次澡吗?」
「不要,早上不喜欢……」
睡眼惺忪的范恩果断拒绝女仆们早上洗澡的建议。看见范恩嘟嘟哝哝地坐在椅子上吃面包的模样,女仆们都自然而然地面露笑容。
本以为这种日子会暂时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蒂儿叫醒范恩,发现他跟平常不太一样。看见范恩彷佛模糊的思考突然变清晰,说出各种话、思考各种事情,让女仆们十分困惑。
但是,他原本温柔又天真无邪的个性并没有改变。
「范恩少爷好像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了呢。」
「比吃东西和玩耍更有兴趣?」
「上次他好像问蒂儿关于王国的事情喔。才两岁会对那种事情有兴趣吗?」
这种话题出现了几次之后,女仆们最后得到范恩是天才的结论。他原本就比较早会站,也比较早学会说话。懂事了以后,绝对会对一般小孩想都没想过的问题好奇。
基于这种认识,女仆们给予范恩他所有想知道的知识。不过,范恩的问题从简单到困难应有尽有,其中甚至还有女仆们从未想过的问题,内容相当广泛。
「……范恩少爷问我这个国家是怎么成立的。」
「他问我魔术适性为什么存在。」
「少爷问我这世界有什么国家。他究竟是从哪里生出这些问题的?」
女仆们对宅邸中的杂事与礼仪规矩很有信心,但是对这种教养知识的部分却不怎么有自信。
王室和公爵家的女仆不少是贵族子女。那些女仆从小就接受扎实的教育,应该答得出那些问题。
然而,刚成为女仆的骑士爵之女、平民姑娘,或是前奴隶,都不可能答得出来。更别说她们年纪轻轻,几乎没有机会听闻那种资讯。
越来越多女仆敷衍范恩的问题,与此同时,唯有蒂儿带着神秘的自信继续回答。她比任何人都还要相信范恩是天才,遇到答不出来的问题时,甚至会为了他瞒着所有人偷偷溜进图书室。
身为伯爵家的女仆,蒂儿受过一定教育。会识字,也会简单的加减法。
「我看看……关于魔兽的书在……」
那天蒂儿一样在图书室找书,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你来图书室有什么事吗?」
听见那个声音,蒂儿吓到跳了起来。
「呀啊!?艾斯帕达大人!?」
蒂儿贴在墙壁上回头,艾斯帕达眯起双眼。
「希望是我想错了,但你该不会要把书偷去卖……」
「我、我不会做那种事情!」
听见艾斯帕达的话,蒂儿泪眼汪汪地否定,用力摇头。艾斯帕达不理会她胆怯的模样,看了一眼整齐的书本。
「……你有想看的书吗?」
艾斯帕达再次发问,蒂儿轻轻点头。
「那、那个……范恩少爷说想知道魔兽的知识……」
「……魔兽?」
艾斯帕达反问,摸摸自己的胡须沉吟。
「是、是的。那个,我说它们是可怕的怪物,有些还会吃人。但是范恩少爷又问我有什么种类,以及该如何打倒……」
她渐渐回答不出范恩的问题,于是才想找书获得知识。蒂儿带着这种言外之意向艾斯帕达报告。
听了,艾斯帕达好奇地低头注视蒂儿的脸。
「嗯,范恩少爷自己说想知道吗。除此之外,他还问了什么问题?」
「咦?啊,那个,他问过王国的建国经过、和邻国的关系、骑士团的力量、魔术……还问过贵族的责任,以及金钱相关的问题。」
蒂儿抬起头一一回想,艾斯帕达的眼睛越眯越细。
「……范恩少爷才两岁而已,居然会有这些疑问,甚至还理解答案……嗯,有意思。」
艾斯帕达低声嘟哝,随意抽出一本书交给蒂儿。
「想知道魔兽的基本知识,这本书应该十分足够。我特别准许你借出,念给范恩少爷听吧。」
说完,艾斯帕达就离开图书室了。
蒂儿自紧绷的心情中解放,什么也说不出口,抱着拿到的书,深深吐出一口气。
之后,艾斯帕达向照顾范恩的女仆们探听消息,请求贾伯伯爵让他直接负责范恩的教育。
连蒂儿本人都无从得知,她当天的报告让一名两岁小孩,开始了难以想像的严厉念书日常。
满四岁之后,贾伯伯爵从艾斯帕达口中听说范恩显著的成长,比其他小孩还要早一年让他参加剑术训练。
多亏在熟悉挥剑之前有指示女仆们陪他练习,范恩的日常生活获得了滋润,开心地接受训练。他和可爱的女仆玩击剑游戏,不可能不高兴。
这段日子过了一阵子,就连外行的女仆们也发现范恩的反射神经与动作超乎年龄。
「范恩少爷好像知道我会往哪边跑。」
「对呀对呀,我也完全打不赢他。」
聊到一半,蒂儿露出认真的表情点头。
「说不定,范恩少爷连剑术也是天才……」
这句话让大家笑了出来。可是,她们渐渐发现那不是开玩笑。
「……虽然有点早,但是要说说看吗?」
即使没说要说什么,大家都默默点头。听了,蒂儿侧了侧头。
「和艾斯帕达大人说吗?」
那句话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突然就跟艾斯帕达大人说?」
「会不会有点可怕?」
女仆们不安地面面相觑,唯有蒂儿不改往常的态度开口说:
「艾斯帕达大人没有想像中那么凶喔?」
「骗人。」
「他的表情总是那么可怕。」
「那蒂儿,你要去跟艾斯帕达大人说说看吗?」
女仆们半信半疑,蒂儿则若无其事地接受,提议的女仆反倒担心地皱起眉头。
「蒂儿,我们开玩笑的。不用勉强自己喔?」
「真是的,你不用逞强啦……」
大家都为她担心,可是蒂儿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点头。
「不要紧,我现在就去!」
说完,蒂儿就跑去找艾斯帕达了。
她和艾斯帕达说,范恩少爷也具有优秀的剑术天分。
尽管做出略显烦恼的反应,艾斯帕达仍带着想立刻确认的意思转告士兵长。听了,士兵长也觉得有趣,便让范恩和少年兵交手。
起初半信半疑的士兵长,看见范恩短短几个月就能和少年兵打成平手,吃惊地瞪大眼睛。毕竟不到五岁的孩子,居然打赢了十岁左右经过训练的少年兵,而且胜率还与日俱增。他显然不是靠蛮力取胜,而是观察对手,凭思考战斗。力量、体力和身高都处于劣势,所以能赢无疑是范恩的天资。
就在得到这个想法的那一天,士兵长便去和戴伊报告了。
就这样,范恩的地狱特训菜单又增加了。
另一方面,最终把艾斯帕达与戴伊拉入范恩生活的蒂儿,一无所知地照顾特训到精疲力尽的范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