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jolynecujo.lofter.com
翻译:徐徐JOJO立
『满是劣质的笑话般的人生
不过你我都
应将它延长下去
所以说——如果这就是命运什么的话
就要干脆利落得走下去』
——鲍勃·迪兰<从监视塔径直前行>
特莉休·乌娜站在一个,可以同时望见城市与海的小丘上
风沙沙地吹过。
「…………」
她站在一块墓碑前面。这块墓碑绝对算不上大,挂着质量不错的小装饰。旁边还有另一块墓碑,比起这块更加朴素,给人一种谨慎的印象
并列着的两块墓碑,分别刻着两位死者的名字。
一块写着布鲁诺·布加拉提。另一块写着他父亲的名字。父亲的墓碑更加简朴,是因为当时立碑时儿子还没有什么钱。虽然儿子好像说过,总有一天会为父亲换一个更好的墓石,不过在那之前他本人也去世了。埋葬他的时候,有人也提出给父亲重新立一块碑,不过父亲的渔夫朋友建议说「算了,那家伙一定不想这样。他肯定想要在儿子给自己建的墓里静静地睡觉吧。」所以只好作罢。
到这里的来访者,即使只在这里平静地伫立,内心也能感到宁静……他们也大概想象不到吧。在这里长眠的布鲁诺·布加拉提,曾是秘密结社<热情>的原干部、为现在急速发展的组织奠定基础的黑社会Key person——最重要的人物。
与他被许多人追杀、有时也会杀掉别人的、充满血腥的人生相反,他的墓碑是彻底的简朴,没有一点没有无用的华美或者扭曲的显示欲。
「…………」
特莉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墓前。在他被埋葬的时候,她没能到场。因为金色卷发的少年劝阻了她。还是别来比较好,他这样说道。
即使这样,今天也终究是来了——。
她把带来的一枝白色的花放在墓前。她犹豫过带什么好,最终还是选择了郁金香。
(想过为什么呢——你看,你的发型就像郁金香一样。虽然是个无趣的笑话,不过是总归是这样选了呢——)
她哧哧得笑了一下
今天她能来这里,是偶然有事路过了这座城市。重新进行母亲去世后中断的歌手活动,有一项工作就是在这里的广播电台演出。尽管演出结束后要立刻回到公司,她还是强行让经理留出了来扫墓的时间。
「真是想不到的辛苦呢,布加拉提——我也能像这样,忙着做很多事情了呢。我也和那时只能听你们说、被你们带走的我不同了呢——」
她轻声念叨着,呼,叹了口气。那段被染上焦躁恐怖和勇气色彩的、如同暴风雨一般的日子,也变成了很久远的事情。现在想来简直像梦到的故事一样。不过,布加拉提沉睡在墓碑下,并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里。
(没错,现实——)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沉默地静静站着——身后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搭话声
「请问——也许你是……布鲁诺的朋友对吗?」
循着声音回过头,那里站着一位衣着得体的妇女。脸上几乎没有皱纹,虽然像是还像年轻女人般漂亮,但她的表情里似乎有一丝阴霾
「——」
特莉休稍稍倒吸了一口气。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模一样。他从她那里继承了血脉,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您是,布加拉提的母亲吗——?」
听到这样的询问,妇女一边行了礼一边点了点头。
「没错。不过前段时间没什么机会见到那孩子……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他的葬礼了。你也在那时也来了吧?」
「没有,我——」
她摇着头。想着就算被责备说是薄情的女人也没办法。
母亲凝视着特莉休「……也许你知道的——那个孩子是怎样迎接他的终焉。“那个时候”你在“那里”,对吗?」
她这样说道。一语道破。
特莉休无言以对。
脑海里,“那个时候”的景象开始复苏——
「喂、喂——布加拉提……?」
米斯达声音发颤地呼唤着,躺在石板路上的男子却毫无反应。
虽然睁着眼睛,但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事物上。
布加拉提他,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死掉了。
在罗马斗兽场——他们殊死战斗的最后,与宿敌迪亚波罗决斗、并最终击败他的地方。
周围的骚乱还在扩散。战斗的余波最终把整个城市都卷了进来,又以这样混乱的局面收场。
在这片骚动中,那一角仿佛被切除了一般,陷入了奇妙的寂静中……
「什、什么啊布加拉提——开玩笑的吧?适可而止啊喂——说你啊」
米斯达摇晃着尸体,尸体当然没有回应。
「啊……」
特莉休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幕。她也无法相信。为什么理应平安无事的布加拉提,会在这里死去……而且与其说是刚刚死去,不如说——
在她模糊地想到那种可能性时,周围响起了嘎啦嘎啦的让人讨厌的声音。是米斯达摇晃着的尸体骨头碎裂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的米斯达无意识退了一步,不过就算骨头折了,尸体也没有任何回应的话语。
终于,在场的第三个人,把乌龟抱在胸前的少年开口了。
「停下吧,米斯达——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掉了。到了现在已经是不可能复活的了」
他平静的声音像要穿透周围环境般回响着。
「什么……?」
米斯达朝向少年的方向。他点了点头。
「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布加拉提在我们第一次遭遇迪亚波罗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他到刚才为止,都是以尸体的状态活动着。是因为替身能力也好,还是因为他的执念创造的奇迹也好,已经无法确定了——布加拉提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得救了,却还是坚持战斗,最终超过了极限。他已经回不来了。」
淡淡的、有条不紊的,没有一丝怀疑的余地的解释。
「——!」
米斯达一瞬间做出了行动。他蹬一脚地面、行云流水地跃向有利位置——上膛,瞄准。
少年的额头中心。
「——」
就算被枪口指着,他也完全没有一丝动摇。甚至也没有把手里抱着的乌龟放下放松身体的意思,他只是站着。
「你是什么意思……?」
米斯达用颤抖的声音质问着少年。少年果然还是彻底的平静。
「所以说、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感到不可思议罢了」
少年说道。米斯达的脸开始抽搐,
「开什么玩笑——!给我说明白!给我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他大吼着。然而少年没有回应,只是无言地望着对方。
沉重的气氛填满了两人间逐渐紧张起来的空间,那是既像炎般炽热,又如冰般寒冷的空气
「啊、啊……?」
特莉休在这紧张的气氛里动弹不得。
谁来阻止他们——她这样想着将目光投向布加拉提。然而不管怎样,那具尸体都不会再说任何话了。
你在做什么啊,她在心里呼唤着。不是你带我们来这里的吗。为什么现在你只是在那里一言不发呢——她想要这样对他大喊
然而尸体一动不动,米斯达维持着枪口的方向,对少年的杀意不断上涨。
「你小子……不会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吧——?是你唆使布加拉提背叛老板……」
回应米斯达颤抖的声音的,是少年极其明确的声音,
「没错」
他肯定地说。米斯达的眉头紧锁着,像能发出声音一般在他眉间留下深深的痕迹。
「——」
「并且,你已经明白了——虽然是我引导的他,但让布加拉提做出决断的是他本人的期望。他期待有人能够在他身后推他一把,我只是伸手帮了他而已——布加拉提就是那样的人。他绝不是那种被别人强迫就会改变自己信念的人,这点你是知道的。」
少年没有一丝犹豫。米斯达的身体开始喀哒喀哒地剧烈颤抖,不过因为身体养成的习惯,他的手枪没有一点打颤。他是个不管内心有多动摇,都绝不会错失目标的最强枪手。
「你、你小子……究竟有什么打算!」
米斯达喊着,少年正面凝视着对方,开了口。
「我乔鲁诺·乔巴拿有一个梦想」
这是他的口头禅,是一句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数次听过的话。接着他仿佛要说明一般,
「对你来说,现在有两条路——」他这样说道,接着唐突的问道
「米斯达,你果然是——讨厌数字“4”吧?」
「啊?——你在说什么?」
对着怀疑得皱着眉的米斯达,少年继续说道
「现在——如果你击杀了我的话,我就成为了“第四个”,这样也没关系吗?」
米斯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理解了少年说的是什么。
是他们小队的伙伴里——牺牲的人数。
雷欧·阿帕基
纳兰迦·吉尔卡
布鲁诺·布加拉提
这三个人已经死去了。如果乔鲁诺在这里被杀掉,毫无疑问会成为“第四个牺牲者”……。
「这,这种……这种事的话」
米斯达流下冷汗,臼齿也开始咔哒咔哒得发出响声。
「这种事情——只是牵强附会罢了……!」
米斯达咬牙切齿得喊道,少年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米斯达——你的坚持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成为问题的只有你一个人。做出决断的也是你自己」
「唔……」
「刚刚和你说的,可以选择的两条路有两条……一条是打倒我这位把同伴逼上死路的,被憎恶的幕后黑手,这样一来所有的恩怨都清算了。不仅如此,还可以把你从被“第四个”诅咒束缚的狭隘人生里解放出来」
「……」
「还有另一条路——这个答案是和今后一同活下去的道路。你的这个习惯是有意义的,正像现在你也没有扣动扳机所暗示的一样——是有这样考虑的道路。如果从今以后,你也选择持续避开“第四个”的人生的话,我就会在你被迫站在这样立场时,毫不犹豫地替你选择“第四个”,这也是我的“责任”之一」
「从今以后——」
米斯达的喉结发出了“咕啾”的奇妙声响。他咽了下口水。
「从今以后——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关于这点,你也已经知道了」
少年的话让米斯达一瞬间露出盛怒的表情,他调整了姿势,接下来——扣动了扳机。
枪声轰鸣。
(…………!)
特莉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蹲下去缩成一团
枪声的回响,逐渐溶解在斗兽场的广阔空间里——直到再次万籁俱寂
特莉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米斯达的身影。烟从枪口里飘出来。对应的那边,中弹点也飘着烟。
石板路上留下了弹孔——是之前抱着乌龟的少年站着的地方。弹孔有三个——确认了这点后,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微笑。
「果然你没有射出“第四发”呢」
「哼,可别小看我米斯达大爷。我的原则可是宇宙真理。不管是谁都改变不了。所以——如果你小子舍弃了布加拉提小队一员的身份的时候,放弃了作为“第四个”身份的话,那一瞬间我就会用子弹准确无误地打穿你的天灵盖」
米斯达骨碌碌转着手里的枪,收了起来。
少年把乌龟夹在手臂下,缓缓走向布加拉提的尸体,在他旁边跪坐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那张苍白的脸。
真诚地,像自语般对着遗体讲着
「最初见面的时候,被你舔了脸呢,布加拉提——被你看穿了我的谎言。不过,我不会再说谎了。我以你的灵魂起誓」
米斯达也站在他们旁边。在这确定的一瞬,混乱肮脏扭曲的古色苍然的过去式的世界里
完全释放着全新光辉的新生<热情>诞生了。
「——」
在那景象中,特莉休模糊又清晰地看到,少年仰起了头,将视线投向她,说着
「到此为止了,特莉休·乌娜」
那是一场宣告。
*
……时至今日,也异常清晰地记着。镌刻在脑海中的。
布加拉提在石板路上不再动弹的样子。
然而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他死去时的样子。那只是在很久以前就死去的人显露出的本性。对于她来说,布加拉提是救命恩人,是从命运里开辟道路的勇气的象征,是在黑暗中拼命追赶的光芒。
不过,这样的他已经死去了。
她所依赖的,她所支持的,她所跟随着前进的那条道路,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在她被救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贴上“使用完毕”的标签,被发送向来世了。
这样的事实——该怎么传达才好。
如何表达,才能够告诉他的母亲,她的儿子经历了怎样的命运?
「我——」
特莉休的话哽住了,布加拉提的母亲呼的吐出一口气
「那个孩子——会不会怨恨着我呢」
她这样说道。比起质问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
「我们离婚的时候,那孩子选择的不是我,而是他父亲——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对这件事心存芥蒂。为什么那孩子总是特意去选择更加艰难的道路呢……?怪谁好呢?是不是我做错了呢——?」
她垂下了头,肩膀颤抖着。特莉休被胸口涌起的无法抑制的思绪驱使着,克制着身体的僵硬走近她,手轻抚上她的背,
「那个人——他一定不会怨恨任何人的。一定是这样」
特莉休说道。
「可是——」
「其实我,之前因为和父亲间严重的纠纷,得到过他的帮助……那时候他和我说过。我在烦恼着父亲会不会喜欢我而感到不安的时候——他毫不迟疑的说“父母和子女间没必要有这样的担心”……他绝对不会对父母有一点怨言的」
特莉休用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平静语气说着。为什么说这样自以为是的话啊。说到底她也是外人,不过是个被当成“随性子的任性小姑娘”的人罢了。保护自己的布加拉提他们才是奇怪的一方,将她弃之不顾的福葛才是正确的吧。没错,阿帕基也好纳兰迦也好,都可以说是因为特莉休才死掉的。
明明是这样奇怪的家伙们,为什么自己还能冠冕堂皇地,在失去儿子的母亲面前如此断言呢。
(我其实——)
特莉休被心中奇妙的矛盾纠缠的时候,布加拉提的母亲抬起头,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其实——有点相像呢……」
「诶?」
「在我告诉他离婚的事情时,那孩子的表情——你露出了和他那时同样的眼神……为什么呢?」
被这样问道时,特莉休当然不可能知道,那个时候的布加拉提长什么样子,不过——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幼时布加拉提的身影。
「那一定是因为——」
特莉休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是一直在模仿他的吧——不是和他一样,而是想要变得和他一样」
「你觉得……布鲁诺幸福过吗?」
仿佛要抓住有关儿子的回忆般,母亲这样询问道。这回特莉休没有一丝矛盾了。
「他一定是,没有一丝后悔,没有一丝遗憾,将自己的遗志传达给伙伴们以后才离去的——我这样相信着。虽然我——很遗憾自己并不属于其中之一」
她露出了寂寞的微笑。
没错——对布加拉提来说没有悔恨,对米斯达他们来说没有回顾的闲暇。不过对于特莉休来说,她内心的某个部分被留在了那个斗兽场,漂浮着活下去……。
「你……」
布加拉提的母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特莉休,
「你是怎样看待布鲁诺的?」
这是个触及核心的问题,不过特莉休没有一点犹豫
「他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她立刻回答道。
「明明是他把我从绝望中拯救出来,让我觉得也可以对生活抱有希望,结果——却是他丢下了我」
她苦笑着说,他的母亲稍微沉默一会儿,终于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是啊——对我来说他也是这样的孩子。他脑子很好使,做什么都能很快熟练起来,明明是他让我看到了梦想,最后却选择了父亲而不是母亲——他抛弃了我。真是残忍的孩子——」
「真的,很残忍——」
两个人脸上浮现出同样的微笑,同样颤抖着身体,并且——同样的,泪水浸满了眼眶。
(乔鲁诺,你是有梦想的对吧。你一定不会被绊住脚步,就算是悲伤也会化为你的力量吧。不过我——我们是没有办法那样坦率地活下去的——)
特莉休仰望着天空。云在天空快速流过。
「真是的,说了很残忍的话呢——」
特莉休轻语着时,墓前摆放的白色郁金香被风吹动,落在了水嫩的草坪上。
“The Mourning closed”(葬礼落幕)
一直以来你都是在哭泣叫喊着
因为被这狭小的世界所束缚着
如果不多想把他们变为歌的话
那眼泪就会比黄金还要闪耀吧
——来自某个吉他殉教者的辞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