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姬尔相遇的第三天早上,我们从恩多斯出发了。蚂蚁们驮着行李,用纤细的六只脚好好地支撑着它们,真是让人佩服。不过我们也不遑多让。就像伊尔娜的宣言一样,我和贝奥尔会帮助姬尔她们搬运行李,像是布啦,谷物啦,肉干啦,已经在我们的背架上堆得满满当当了。当然,伊尔娜也背着行李,但在量上和我差了将近一倍。
「正好可以锻炼身体,也挺好的吧。我是猫血种。身体很弱。」
伊尔娜是这么说的。到底是弱在哪里了呢?真是摸不着头脑。但因为我的伙食费全靠她接济,所以不能顶嘴。不过苏确实是没有做这种事的力气,她只是和平常一样飞来飞去。不过她吃得也很少,所以无所谓吧。
就像姬尔事先说明的那样,我们从恩多斯向阿夫卡山脉前进。在离山麓稍远的小镇休息一天后,我们进入了山里。走在平地上的时候,我们脚下的道路是和赤燕之森没有什么区别的普通丛林,但随着地面开始倾斜,风景也发生了变化。有时,我们刚刚走到林子的尽头就会突然碰到废弃的采石场。巨大的山坡被无序挖开的光景,流露出人类剥削自然的自负。落石已经足够危险,所以我们尽可能地走在森林中。据说,曾经运送石头的山路很平坦,虽然杂草丛生,但相当好走。
姬尔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时把花枪的柄砸在石头上。每当这时,随着「叮」的一声悠扬的声音响起,蚂蚁便会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
「它们是对那个东西的柄部发出的声音有反应了吗?」
「嗯,这个东西叫血杖,是养蚁人的必备道具。」
姬尔的血杖似乎藏在了花枪的柄中。也就是说,她的花枪兼具战斗和养蚁的作用。
「但是,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在赤燕国里,大家是用笛子操纵虫的。」
「蚂蚁虽然是虫,但是对笛子没有反应,稍微有点奇怪呢。云法先生,你知道反血晶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血晶是由高纯度的言血形成的固体,那么反血晶和这种奇妙的物质有什么联系吗?我向走在身边的伊尔娜求助,她惊讶地解释道。
「反血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不能让言血通过的物质。你在马吉斯·巴兰遇到过猫的长官吧?他的容器也是用反血晶制成的。你知道制作孩子时注入言血的罐子吧,其中的子罐也是掺入了反血晶后锻造而成的。你看,就像青刀里含有血晶一样,血杖里也掺入了反血晶。」
伊尔娜真是博学,给出了一番相当简洁的说明。我沉默不语,而她继续流利地说着。
「反血晶具有碰到言血就会产生振动的性质。振动的频率会随着反血晶的量,以及言血的强度的比例而改变。」
「…也就是存在斥力的意思吗?」
「是的。有一种说法认为,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最初的存在就是言血和反血晶,两者的斥力创造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在静止的世界里创造了力的流动。」
「说什么世界的开端,这也太夸张了吧。」
「…嘛,那只是假设而已。不过,有趣的是人类呢。你看,人类在一开始不就只是水吗?从泉里汲取言血的时候,不是没有在动吗?」
嗯,没错。向罐子注入血液,不断与之说话,在十个月零十天后,水就会变成人类。
「据说,能让水中诞生生命的最初的脉动,就是言血与反血晶制的壶之间产生的振动。也就是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孕育生命的力量。…这么一想,创世的说法也不见得就是谎言吧?」
…真是不可思议的故事。但是确实,子罐如果不用真货的话就无法诞生生命,只会成为一个水缸而已。为了诞生人类,需要言血和反血晶达到一个适当的比例。只要满足这个条件,就能顺利地让力诞生吧。
似是接着伊尔娜的说明一般,这次换姬尔开口了。
「养蚁人的做法也是同样的道理。血杖中的反血晶含量是固定的,当有言血流过血杖时,就会产生振动。所以只要敲响血杖,蚂蚁就只会对那个声音有反应。…这种技术是很久以前的鸟传给人类的,所以详细的原理我也不太清楚。能做到的招来和驱赶的命令也很有限。」
虽说同为虫,但蚂蚁的构造似乎和蜻蜓和萤火虫之类的不同。因为虫是鸟制作的,所以我也姑且问了下苏,但她似乎也不是很了解太古时代的事情。不过实际上,蚂蚁对苏的叫声毫无反应。
姬尔再次敲响了杖,奇妙的声音终究还是不似任何音色,消失在山中。一想到虫子是在如此复杂的技术和习俗下被控制的,我就觉得它们的存在方式果然很奇怪。虽然虫子在现在已经司空见惯,但人类究竟是从哪个时代开始和虫子共存的呢?
我盯着姬尔敲响血杖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一件事。她戴着黑手套。练习的时候,她应该是没有戴的。仔细一看,手套有着金属般的光泽,有着就像是用细细的铁线编织而成的质感。
姬尔注意到我的视线,为了让我看清楚,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养蚁人的第二个必备道具。不过,并不是所有养蚁人都会戴,倒不如说是我个人的偏好。」
「就是那个手套吗?」
「是的。这是水蜘蛛国的黑手套。它由水蜘蛛的丝编织而成,隔热性能非常优秀。因为反血晶会夺走周围的热量嘛,这是为了防寒。」
「原来不是用来防滑的啊。」
「它本来的作用确实是防滑和防水。不过,花枪的使用者会常年对黑手套进行保养,使其适应自己的双手。甚至可以说,只要看见手套,就可以得知一个人使用花枪的本领。」
「但是,防寒是什么意思?那个东西很冷吗?」
我指着血杖,姬尔轻轻地让我的指尖抵住了杖。
…惊人的寒冷。虽然称不上冰,但冷得就和冬天一大早就从仓库里拉出来的犬鞍的金轮一样。
「反血晶接触言血就会变冷。你应该也听说过《冷血》的孩子吧。那也是因为子罐变冷的缘故哦?」
《冷血》常常被用来讽刺不聪明的孩子。随着子罐中的孩子的成长,子罐自然会变冷,但太冷的话,就会导致孩子变成《冷血》。简而言之,《冷血》就是虽然尚属正常,但是没有感情的孩子。
「子罐也会与反血晶反应而变冷吗?」
「对啊,你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我听说,照顾子罐最麻烦的地方是为了不让孩子死掉而要经常加热罐子,却没有深入思考过其中的原理。真是不可思议啊,正当我感叹的时候,不知为何,伊尔娜向我投来了掺杂着无奈的视线。
「云法,你姑且也是个军官吧?」
喂,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啊。
「这种程度的知识,在下级军官的笔试里会考到的吧?」
「……」
「就拿刚才振动的话题来说。这不是常识吗。这个世界的起源是热和冷,若将其分为两部分,就是言血和反血晶。正因为这两者互相排斥,世界才能开始运转…别跟我说你没听说过啊。
不对不对,怎么能以伊尔娜的知识为基准呢。我向姬尔求助,她却向我报以平静的苦笑。…这真的是常识吗?
「我这个人没法把传说啊神话啊之类的事情记到脑子中。」
「反血晶的存在又不是什么童话故事。」
「……」
这种事我自己也很清楚,所以请不要再深挖我的无知了。
于是,伊尔娜轻轻耸了耸肩,低声说了句,「算了」。
「机会难得,我就好好给你说明一下吧。——你对言血的感受很强,所以应该很清楚,言血分为热的和冷的吧?」
「嗯…虽然我确实觉得愤怒和憎恨的言血很热…但那只是错觉吧?」
「也有一部分是错觉的原因吧。不过你的那种感觉,从根本上讲就是真正的热。言血的性质就是要么给予热量,要么夺走热量,一定会倾向于其中的一种。」
「…那么,反血晶是冷的,也就是说它是会夺走热量的言血吗?」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所以严格来说,反血晶也是言血的一种。倒不如说,这么想反而比较自然吧。高浓度的两种言血会发生排斥。对擅长制御言血的你而言,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吧?」
「…那么,血晶呢?那个可是很冷的哦。」
「那是没有性质的言血。客观来说,血晶既不热也不冷。不过人类的言血基本都是热的,所以才会觉得血晶是冷的。」
…总之,反血晶不过是具有「冷」的性质的言血,好像是这个意思。说实话,我感觉我的脑子并没有理解,但若是从实际经验考虑的话,就能很好地理解了。如果说反血晶是夺取热量的言血,那么我非常清楚给(•)予(•)热(•)量(•)的言血——每当和我的言血相互触碰,就会如沸腾一般流入感情的言血——名(•)为(•)亚(•)尔(•)娜(•)的言血。
「话说回来,又是振动又是变冷的,养蚂人的工作还真是辛苦啊。」
听了伊尔娜的说明,我愈加感到疑惑。鸟为什么要创造蚂蚁这样的生物呢?姬尔率直地附和着「说得没错」,为难地笑了笑。
「再怎么辛苦,纳桑古拉的人也只能干这行。没办法。」
在我们说话的空当,姬尔也依旧在不时地用血杖敲打地面,引来蚂蚁,负责殿后的莎妮娅也发出「咚咚」的声音驱赶着蚂蚁。
不过,对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难吧。或许莎妮娅是鸣响血杖的声音太大,蚂蚁四处逃窜,莎妮娅慌忙追了上去。贝奥尔抢先一步追上了想要逃跑的蚂蚁,云淡风轻地帮助了她。因为他和人类一样聪明,所以性格上也很顽固,我本来还在担心他能不能和莎妮娅好好相处,不过看来是没问题了。
接着,我们又沿着山路前进了一段时间,然后来到了一个格外大的采石场。爬上阶梯状的斜坡时,脚会被碎石子绊到而滑倒。然后,我回头望去,可以远远地俯视我们进山之前落脚的城镇,至于恩多斯,则已然消失在了雾霭之中,无法看到了。姬尔来到采石场的中间地带,在一个横洞前停下脚步,然后把每个人放在蚂蚁身上的外套拿了出来。
「现在开始要进入坑道了。路虽然不会塌,但是很暗,所以大家要注意脚下。路程并不短,所以累了的时候就说出来吧——莎妮娅,到这边来。」
姬尔把和自己一样的蓝色外套披在莎妮娅身上,帮她系上脖子下面的绳结。
「之后就拜托你了。拉尔·苏它们很喜欢吃路边的草呢。」
「我知道啦。小多有在好好监视它们,古姆和小奇今天也安静。比起这个,妈妈,我想拿着怀表!我绝对不会弄丢的,可以吧——?」
姬尔先是一副很烦恼的样子,最后还是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怀表,戴在了莎妮娅的脖子上。
「表针每走过两个刻度就要通知妈妈哦。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着的!」
「可别因为看表看得太入迷了而摔倒了。」
「嗯!怀表和脚下我都会好好看着的!」
莎妮娅珍惜地握紧怀表,微笑着。姬尔也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然后,她突然拿出一张卷成一卷的纸,用皮带包住,塞进岩石的缝隙里。我问她这是在做什么,而她的回答有些暧昧不清。
「怎么说呢…这就像是某种祈愿吧。」
「是养蚁人的传统吗?」
「不,是我个人的习惯,对我来说,这里是世界的玄关,是连接故乡纳桑古拉和外面世界的地方。因为我每当经过这里外出之时,都要旅行一段时间,所以要在这里放下一张写有指南的纸。这是为了记住自己的目的。嗯,也算是一种心得吧。」
姬尔有些依依不舍地眯起眼睛,眺望着悬崖下方。她作为旅行商人,果然还是在外面的城镇中穿梭更符合她的心性吧。姬尔的侧脸看上去不可思议的寂寞,而且,就像是做好了要与什么东西诀别的觉悟。然后,她什么也没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走吧。」
我们在姬尔的带领下踏入洞穴,不过才刚走了几步,气温就骤然下降。因为没有风,所以没有刺骨的感觉,但如果不紧紧把外套裹在身上,寒冷就会深深渗入身体内部。还有,洞穴里真的很暗。以前可能会点燃火把照明吧,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废坑,连一点光都见不到了。
然而,就在我心想,在这种黑暗中走好几天会不会发疯的时候,姬尔的外套开始发出朦胧的光芒。在外面的时候还是蓝色的外套现在却散发出柔和的翡翠色光芒。因为我一直盯着她看,伊尔娜皱起了眉头。
「…别老盯着人家啊,快停下。」
「只是看看而已…。我很在意啊。」
「那上面涂上了用光苔做的涂料。不会占手,亮度也足够,很便利。」
「为什么我们不买呢?」
「因为它只能在洞窟里才能用。要是晚上在街上穿这种东西的话,会很引人注目吧?」
根据伊尔娜的说法,光苔会对言血产生反应,释放光芒。因此,只要身体发出微量的言血,就能让它半永久性地发光。反过来说,因为不能随意消除光芒,所以用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我和伊尔娜紧跟在姬尔身后,后面还跟着很多蚂蚁。按照约定,莎妮娅骑着贝奥尔负责殿后,而苏则负责和她聊天,坐在她的肩上。因为有蚂蚁,所以我们的队伍相当庞大,但不可思议地并不感到狭窄。仔细一看,坑道宽广到足以让五个成年人并排通过,天顶也高到足以让姬尔拿着枪移动。伊尔娜对这一点提出疑问,而姬尔告诉了她理由。
「阿夫卡山脉的坑道自古以来就是为了让蚂蚁通过而开凿出来的。而且我们现在走的坑道是主要坑道之一。以前有更多的蚂蚁在这条路上行走哦。」
「是将蚂蚁用作搬运工吗?」
「没错。这座山脉中,血晶和反血晶的矿脉混杂。资源非常丰富。因此蚂蚁也经常有用武之地。这个坑道也被称作《蚁巢》。」
「即使是现在,昼山羊国不也是因为开采反血晶而繁荣的吗?」
「嗯,不过还是不如从前。纳桑古拉的南边已经全都被挖光了。无论如何,这个国家都有着掌管反血晶矿脉的传统啊。」
「…因为是垄断呢。子壶虽然不是消耗品,但也很珍贵。反血晶无论如何都会有需求。」
说着,伊尔娜的表情有些严峻。看来对她来说,市场被垄断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卖的情报必须在有多个卖家竞争的情况下才有意义。
「但是,废矿后,养蚁人的工作不就减少了吗?」
「对啊。所以我们只能到外面去。现在的养蚁人大多是旅行商人。话虽如此,由于蚂蚁只能在纳桑古拉繁殖,所以我们也去不了太远。」
姬尔在说着的同时,为了引来蚂蚁而鸣响了血杖。淡淡的敲击声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寂寥。背后,传来莎妮娅的血杖似乎在呼应的声音。
「…如果去不了太远的话,那么你们果然还是会在赤燕国和白三日月国之间往返吧?」
对于伊尔娜无意之间的疑问,姬尔点了点头。
「——是呢。我们也刚刚从马(•)吉(•)斯(•)·巴(•)兰(•)回(•)来(•)。」
那一瞬间,我和伊尔娜四目相对。当然,我们并没有告诉姬尔和莎妮娅我们的隐情。大概,知道马吉斯·巴兰的骚动与我们有关的人应该非常有限才对。但是对于这个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城市的名字,我的言血开始沸腾起来。
伊尔娜也一脸紧张地问道。
「…你是说,你去马吉斯·巴兰观看了耀天祭?」
「嗯。不过蚂蚁对笛子没有反应,所以我们没有加入萨利扬的合奏。我本来是想让莎妮娅见识一次马吉斯·巴兰的耀天祭的。」
「但是,我好像听说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好像是虫子突然逃走了。」
「对对。当时祭典已经结束,大家在等待黎明的到来。突然,尖锐的箭矢声响起。然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大混乱。虫子发狂,逃向天空。说实话,因为是晚上所以看不清楚,但有一群像乌云一般的虫子大军跑到了城外。」
…那毫无疑问,是为了救我而由苏和伊尔娜率领的虫子吧。
「听别人说,它们袭击了驻扎在附近平原的士兵。而且,过了一段时间后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城里,真是不可思议的故事呢。我们当时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不太清楚详细情况。」
我听说在我恢复意识的期间,苏把用《金翼》驱使而来的虫子送回去了。能够操纵那么多虫子的鸟,现在正在后面和莎妮娅开心地互相拌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说到这里,姬尔稍微压低了声音,叹息般地说道。
「我也听到了些危险的传闻。那个,赤燕国的国王辅佐官,同时也是护卫的那个人…是叫什么来着?」
「…是护舞官吧?」
「对,没错。有传言说,现任的护舞官被人暗杀了。也有人说,那些虫子的失控会不会也是由同一个主谋引起的呢。实际上,赤燕国似乎主张暗杀者中有白三日月国出身的人。而且还有能成为证据的尸体。白三日月国对此全盘否定,如果双方始终各持己见的话,就会演变成战争了…不过,从国力上来说,白三日月国应该不会直接发起正面冲突,但大概会演变成在小规模冲突之后,再提出谈和的趋势。」
——姬尔口中说出的话,又让我的言血混乱起来。当然,战争的爆发并非我们的原因。亚尔娜为了阻止战争,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战争的火种,已经尽了自己的所能。但是从结果上看,我们没能阻止现任国王的意图也是事实。她想要利用杀害师父以及袭击我们的人的尸体,向邻国挑衅。尽管蒙受这么多沉重的打击,国王追求动乱的意志却丝毫没有受挫吗。…老实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引起这场战争。赤燕国已经远离战争很久了。作为商业国家,可以说已经构筑了非常安稳的地位。因此,就算把白三日月国这样的小国收为附属国,又有什么好处呢。
「…国王到底想要什么呢。」
听到我的呢喃,伊尔娜轻轻摇了摇头,说,「应该是做生意吧。」
「大概,国王现在最优先的目标是与巴兰都市群,也就是与猫之一族的勾结吧。战争会带来利益。而且,越大的生意越容易获利。旅行商人或者做小买卖的人是不会想接近战场的。只有猫能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扩大战争的市场。——姬尔小姐,你也从同伴那里听到这样的传闻了吧?」
「嗯。我们内部都在讨论要避开赤燕国和白三日月国的边境了。昼山羊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卷进来。大家都在慢慢地做着转移的准备。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是顺道先去水蜘蛛国,再回到纳桑古拉的,但这次决定直接回到纳桑古拉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还好说,但我想尽量让莎妮娅远离战场。」
在耀天祭的五天里,这个世界果然变化颇大。在我们的背后,战火确实开始冒出浓烟。与坑道里的冰冷不同,一股异质的粘稠恶寒从我的腹部深处,从那个斩杀师父的小小战场的记忆之中涌了出来。
那么,我呢?
我该怎么办?
我还无法从失去了亚尔娜的悲痛中解脱出来。依赖伊尔娜的善意,无所事事地度过每一天的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在这片黑暗中,我失去了前进的路标,也失去了返途的路标。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赤刀的刀柄,手上传来了令人吃惊的柔软感触。那是仿佛亚尔娜握住了我的手一般的淡淡错觉。我还无法舍弃留在这把刀上的,亚尔娜的余韵…
「妈妈————————!到下午四点了!」
突然,传来了莎妮娅的报时声。
「谢谢——!马上就来——!」
姬尔说着挥了挥手,坐在贝奥尔背上的莎妮娅也探出身子挥了挥手。做出这么剧烈的动作会不会掉下来啊——我这么想着,结果果然不出所料。莎妮娅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倾斜了。
「莎妮娅!」
姬尔叫道,但距离太远了。就在我以为莎妮娅会头部着地的瞬间,她咕噜地转了一圈,平稳地落地了——在她掉下去的瞬间,贝奥尔叼住了她的外套,止住了下落的势头。
「呜哇,好厉害!小贝奥,好厉害!谢谢你!」
再次被莎妮娅贴身拥抱的贝奥尔一脸无奈,脸上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疲惫。
但我却被这光景弄得心烦意乱。因为,抱着贝奥尔的莎妮娅的身影,或者说,被乘在她的肩上的苏说教的身影,简直——
「——让你想起了亚尔娜吗?」
「哎?」
伊尔娜突然这么问道,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露出仿佛看透一切的微笑后,看向莎妮娅的方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
「…我已经想起了她呢。很辛苦啊,我现在都快要哭出来了。」
世界已然改变。
亚尔娜变成了刀,依然活着。但是,我已经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
有些东西留下了,有些东西消失了。
如果伊尔娜现在不在我的身边的话,我或许会哭出来吧。
□ □ □
当我们终于来到坑道广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之前走过的路虽然也十分宽敞,但广场的洞顶还要高得多。这里似乎原本就是用来堆积挖出来的材料的中继地点。这里也有泉水,而且言血浓度很高,喝下一口后,因跋涉而发烫的身体也瞬间得到治愈。为了做饭而燃起的篝火的光亮也让一直在黑暗中移动的身体感到非常安心。
这次的旅行由于搬运工很多,食物也打了富裕。用撒上香草的干肉和被称为「茨」的乳酪熬成的汤有着沁人心脾的美味。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做出它的人是莎妮娅。姬尔经常在旁边偷看,寻找帮忙的机会,可她只要一伸手,马上就会莎妮娅被斥责「妈妈不可以碰哦!莎妮娅会做的!」据姬尔说,不知何时开始,做饭就全权由莎妮娅负责了的样子,而且莎妮娅怎么也不让她帮忙。看来姬尔做的菜一定是一言难尽吧。
不过饭后,正当莎妮娅煮着香茶的时候,姬尔突然拿出一个小小的铁制容器,从泉水里打了水。然后,她用花枪的枪尖触碰因言血而变得白浊的水,水面还没来得及出现波纹就瞬间冻结了。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让反血晶和水发生了反应而已。反血晶接触到言血就会夺走热量。这个水中言血浓度很高,所以很容易就冻住了。」
姬尔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刀打碎了冰。她把白蜜洒在小小的冰碎片上,递给了我。
「这种程度的东西,我也能做。」
…这也能叫做菜吗?不过,当我把这甜甜的冰块和莎妮娅准备的茶一起放入口中的时候,那美味真是让人吃惊。虽然只有白蜜,却散发出仿佛挤入了果实般的香气。在旅途中还能吃到这么奢侈的饭菜,让我和伊尔娜都感叹不已。
吃过晚饭后,莎妮娅很快打起了瞌睡。姬尔拉起女儿的手,带她去了广场旁边的小小横穴。我们也一起钻了进去,姬尔静静地重新握起花枪,咚咚咚地敲响了血杖。于是,聚集在房间角落僵住不动的蚂蚁开始围成一圈,微微抖动着。老实说,要是不觉得不恶心是骗人的。
「这个呢,是用来替代暖炉的。坑道里很冷,就算穿着衣服也寒冷彻骨。让蚂蚁互相摩擦身体,就能产生热量。这就是矿工们使用的床铺。」
就像姬尔说的那样,过了一会儿,空间开始慢慢变暖了。这样的话,确实没有必要继续烧火了。这是最适合在得不到柴火补充的坑道里移动的方式吧。然后,眼睑已经合上了一半的莎妮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把贝奥尔的肚子当成被子睡了起来。
我们也坐下来,准备睡觉。伊尔娜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莎妮娅。
「你们两人一起旅行了很长时间了吗?」
她问向姬尔。于是,姬尔拿起附近放着的皮袋,喝了口水,回答道。
「…不,还不到五年吧。虽然还不算太习惯,但她很愿意跟着我。明明她才十岁呢。」
「咦,莎妮娅才十岁吗?也就是说…」
我能理解伊尔娜的惊讶。比起莎妮娅才十岁的事实,有一个十岁女儿的姬尔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女性,这一点才更令人惊讶。我不由得和伊尔娜对上视线,姬尔好像是看穿了我们的想法,露出苦笑。
「…我看起来不像这个孩子的母亲吗?」
「不,那个,不是这样的…」
「没关系。实际上,这孩子并不是我亲生的。莎妮娅是捡来的孩子。」
「啊…」
果然——我到底可不可以这么说呢。考虑到姬尔的容貌,她和莎妮娅没有血缘关系反而更加自然,但如果我们在这一点上表示赞同的话,就会更加强调母女之间的差异了,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们用毯子裹着身体,把后背靠在代替床铺的行李上。姬尔就像给睡前的孩子讲故事一般,慢慢开始讲述。
「莎妮娅是我十八岁时捡来的。纳桑古拉曾经发生过一次大火灾,那时,那孩子的母亲把她托付给了我。」
「托付…?」
「莎妮娅真正的母亲为了救其他的家人而跳入了大火中。从那之后,她就再没出现过。我想她大概已经死去了。」
姬尔决定就这样抚养偶然间被托付的孩子吗?伊尔娜不可思议地歪起了头。
「可是…为什么你会想要自己抚养呢?当然,我觉得她很可怜,但是,你还是单身吧?也可以把她再托付给别人…」
「嗯—,为什么呢。老实说,我觉得并没有什么理由。该说我只是在拼命而已,还是说是在不知不觉间下定了决心了呢…说实话,我自己也几乎没有关于那场大火的记忆。」
姬尔轻轻摸了摸旁边呼呼大睡的莎妮娅的脸颊。
「…你看,这孩子经常摔倒吧?那是在大火中受到的烧伤的后遗症。她脊椎附近的言血扭曲了。莎妮娅的母亲把她交给我的时候,她后背的伤已经很严重了。…为了治疗她,我记得我在街上到处跑,然后,杀死了很多蚂蚁。」
「哎。」
「因为蚂蚁体内积蓄着纯粹的言血。杀死蚂蚁,得到言血,然后喂给莎妮娅…那个时候,只有这种方法可以救她。纳桑古拉的养蚁人,大家都是这样救助伤者的。所以我也杀死了蚂蚁,救了莎妮娅。」
「……」
「作为代价,莎妮娅几乎失去了记忆。很多受灾后饮用言血疗伤的人都失去了记忆和感情。我也受了烧伤,不得不喝了一些言血。我想,肯定已经几乎没有人记得那场大火了。」
苏也曾说过摄取言血的危险性。如果过度吸收纯粹的言血,在生命力增强的同时,自我也会变得淡薄,最后会变成活着的人偶。这座城里的人们几乎都体验过这种感觉,想必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惨剧。
「纳桑古拉最近接连迎来不幸。自从发生大火以后,城里每一年都会发生水灾。居民们也都很沮丧,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觉得与其把莎妮娅留在那样的城市里,还不如带着她去旅行比较好。如果现在让我思考理由的话,感觉就是这样。」
虽然姬尔的述说很平淡,但我却不得不对这过于过分的情况哑口无言。
「对不起呢。这种事不适合讲给别人听吧。」
「不,我才是,这么欠考虑地就问了出来…」
「啊—,不要道歉。总之我想说的是,对我来说,莎妮娅无论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都无所谓。我已经决定作为莎妮娅的母亲活下去了,她也把我当成母亲仰慕。仅仅如此而已。我们连彼此第一次见面时的记忆都很模糊,而所谓的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不知不觉间就在一起了,我觉得这才是家人。」
说着,姬尔再一次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看向莎妮娅。但是,我看到她们的样子,言血不知不觉间就变得七零八落。因看到这样的幸福而感到痛苦的,是不知晓家人为何的我的言血,还是不被母亲所爱的亚尔娜的言血呢。一边是拥有无需理由的爱的她们,另一边是包围着我们的无需理由的漠不关心。不如说,对我们而言,更加明显的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给予的孤独。
坐在我身旁的伊尔娜眼中也流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对于我和伊尔娜,以及亚尔娜而言,家人的存在并非理所当然。因此,姬尔在我们的眼中很是耀眼,有时甚至会刺痛我们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不知为何无法入眠,伊尔娜应该也没有睡着吧。「家人」这个词,以及亚尔娜曾经教过我的手指的动作,仿佛诅咒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反复闪现,永无休止。
□ □ □
自我们进入坑道以来,已经过了十天了。走路,休息,睡觉,这十天来,我们就只是重复着这些动作。只有每天晚上和姬尔的练习是宝贵的消遣。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枪术的基本步法,以及在刀术上也能发挥作用的距离测量方法等。因为到处都有言血之泉,所以不至于疲劳过度,但唯独没有阳光这件事让人感到非常痛苦。正因为如此,当前方的黑暗中出现呈锥形打开的白色光点时,大家的脚步理所当然地一齐加快。光点越来越大,越靠近就越是耀眼。终于钻出坑道后,我无法忍受周围明亮的光线,眼球深处扩散开一阵阵痛。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清新的风吹进了身体,感到一种难以估量的解放感。
在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我终于将意识转向眼前的光景。这是一个被陡峭悬崖环绕的巨大钵状盆地。染成枯黄颜色的田地和放牧地带呈条纹状扩散,一直从悬崖的山麓延伸到湖泊的斜面上,钵底是一座满是水的湖泊和与之相邻的一个城市。
由于还有些晃眼,姬尔把手遮在眼睛上方,说道,
「这里就是纳桑古拉自治领。大家面前的一切,合起来看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国家一样。纳桑古拉城就在湖的旁边,那里也是我们最终的目的地。」
「…好大啊。因为有着「秘境」的称号,所以更加显眼了啊。这么大的盆地,从外面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吧。」
「嗯—,不过,山比看到的还要险峻。城市的四周都是断崖绝壁,所以我想即使是养蚁人也只能通过坑道进入这里。」
横跨一座山脉后,和进入坑道前相比,周围的环境骤然改变。地面上多是黑色沙砾,属于是容易扬起沙尘的地质,风也相当凉爽。
「因为这里位于火山湖的上方呢。四周的岩石都是熔岩冷却后凝固而成的。你们看,远远望去,整个城市几乎都是黑色的吧。那是因为城里的建筑物几乎都是用这种岩石建造的。很有《翼人之墓》的感觉吧。」
正如姬尔所说,圆形的城市上方明明没有被山的影子覆盖,却给人一种黑色的感觉。或许是由于城市旁边的湖水有些泛白的缘故,那黑色格外突出。伊尔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用带有热切的目光看向城镇,明明没人问她,她却擅自开始了说明。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翼人之墓》,虽然也有城市外观的原因,但实际上是因为纳桑古拉中有翼人的墓地。甚至有记载说,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坟墓。所以说,这里应该有用来祭祀翼人的巨大的塔才对…」
「——没有哦?」
「不应该啊。」
我的视力很不错。但是,即使我仔细眺望城市,也没有发现任何引人注目的建筑物。
「…我在书上读到过,这里有高耸入云的尖塔。和巴兰都市群一样,纳桑古拉也是曾经由鸟造出的鸟献,所以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破坏。」
各个国家都存在着人类技术无法触及的,被称为鸟献的遗产。而且,城市本身的构造就是一个宝物的情况也不在少数。确实,我还记得马吉斯·巴兰的大圣堂的高度和壮丽都令见者叹为观止。如果纳桑古拉也是鸟献的话,就不可能找不到那座塔才对。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两人瞪着城市,而姬尔疑惑地歪起了头。
「我不认为纳桑古拉有什么塔。」
「…哎,可是,我在书上…」
「因为大火和水灾,城市中的建筑物都在不断重建更迭。至少,现在没有你说的塔。」
「…怎么这样…」
姬尔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说谎。既然纳桑古拉的居民说没有塔,那么大概是真的没有吧。伊尔娜膝盖一软,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样子是相当失望。
「你读的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书啊?」
「…几百年前的。」
那当然早就被拆毁了啊。
「…因,因为没办法啊。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告诉我城市里有没有塔这种事,而且一般的书籍保管所里面也很少能找到纪行文之类的书,近期的书里又几乎没有提到过纳桑古拉…」
「说到底,你看的那本书真的值得信赖吗?那么久远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编造的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没法追逐什么翼人传说了!不过,那本书是一位著名的王写的,可信度应该很高…」
当然,我不认为关于翼人的故事全都是谎言。实际上,我们也确实了解名为《金翼》的翼的存在。但是伊尔娜的旅行几乎是在赌博般的可能性下的进行的,这一点也大概也是事实。
伊尔娜显然很失望,如果现在拿掉她头上的布,她的猫耳肯定会颓丧下落。姬尔抱歉地说,
「我早点说就好了。对不起。」
听她这么说,伊尔娜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话。
「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问清楚。而且,我来纳桑古拉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如果塔被拆毁了的话,那么对应的故事肯定也会被记录在什么地方。不好好调查可不行。」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嗯,大概一个月左右吧。我在恩多斯筹备了为此所需的军费。」
在伊尔娜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我向她伸出手,同时小声问道,
「…军费,是指生活费吧。」
伊尔娜微微翘起唇说道。
「没错,包括你们所有人的生活费在内,大概一个月的份。我甚至还提前从达蓬那里借了钱呢。」
「…对,对不起。」
「时间还很多,你去找个工作不就行了吗?幸好你身体还不错,就去找个类似于建筑工的工作吧?当然,你也可以来选择帮我。」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总不能无所事事地度过这段时间吧。我必须认真考虑自己的安身之计。
这时,在旁边听我们说话的莎妮娅问道。
「云法先生在找工作吗?」
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坐在贝奥尔背上,歪着头。而且苏也乘在她的肩头,像是在捉弄我般,模仿莎妮娅的样子歪起了头。
「我觉得你可以来帮妈妈的忙。把蚂蚁身上的货物卸下来,再运走。莎妮娅还没有什么力气,做不到,但是云法先生很厉害吧?」
我看向姬尔,她轻轻点头。
「嗯,对我而言,有男性在确实帮了大忙。听说你也会读书写字,要是你能来帮忙就太好了。」
「…请务必让我工作。」
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伊尔娜的照顾吧。凭自己多少赚些钱的话,我也稍微能有些脸面来面对她。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我这么想着,回头看向伊尔娜,却见她不知为何一脸不满的样子。
「你为什么生气了?」
「…不,我没生气。」
明明眉头都挤成一团了,却还要硬说自己没生气吗。
「叫我去工作的人就是你吧?难道说,你想让我帮忙做你那边的工作?」
「怎么可能。我一个人也没关系。以前我也都是一个人在调查。既然我没有必要再去担心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某人,也不用陪着他,反而让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啊,你果然是在担心我啊?」
「呜,啊,不,才没有担心…那个…」
「谢谢你。」
「我,我没有被你道谢的理由。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喜欢这种单方面的人情买卖。而且我也已经决定,不会对任何人做像你说的这种好像是以得到感谢为目的的卖人情行为了。我只是偶然间想在旅馆里看书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你却很关心别人呢。别害羞嘛。」
「我没有害羞!我只是在合理地活着,我认为和所有人都维持平等的关系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关心任何人——」
说到这里,伊尔娜不知为何突然闭上了嘴。我和莎妮娅都因她突然表现出的慌张样子而愣住了,苏叹了口气。
「…到此为止吧。伊尔娜太可怜了。」
「我,做了什么吗?」
「伊尔娜,血都涌到头上的话,会死的哦。」
仔细一看,伊尔娜确实像发烧了一样满脸通红。
「…你没事吧?」
我问道,她轻轻摇了摇头,把头扭向一边。什么啊,真是的。
「好了好了。总之,先去纳桑古拉吧。大家都已经习惯外面的空气了吧。还得再走一段距离呢。」
不知为何,姬尔露出苦笑,这么说道。然后她举起花枪,继续着养蚁人的行进方式。我抱着无法释怀的心情,重新背好行李。
纳桑古拉自治领将田地开辟在城市外侧,似乎以其中产出的圆芋为主要粮食。如今正值收获季节,广阔的农田里到处都是忙着干农活的人们。只是,他们的身旁总是有蚂蚁的身影。人们拿着小小的血杖,率领着背着收获物的蚂蚁。养蚁人的文化渗透进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城市从位于我们对侧的湖岸开始,向湖的中心膨胀成圆形。湖上有很多连结城市和湖岸的渡船来来往往,但因为我们带着大量的蚂蚁,所以不得不在岸边徒步绕了一圈。
途中,在我们离城市距离非常近,几乎看得到城市的时候,我们顺道去了姬尔的粮仓。粮仓的形状和我们在恩多斯见过的相似,但老实说相当破旧。墙壁上的油漆脱落,露出石砌层。
「因为这里几乎一年到头都没人管。说是仓库,其实也没放什么东西。只是一个有墙壁和屋顶保护的蚂蚁的家而已。」
这么说着,姬尔拉开门——然后掉下来了。…木头几乎腐烂了。门把手从门上脱离,露出一个小洞。
「啊,啊哈哈…真是太破烂了呢。」
姬尔似乎也很难为情的样子。她挠着脸颊,为难地笑了。
我们用手强行打开坏掉的门,进入仓库。在姬尔的指示下,我们让大个的蚂蚁背上行李,并给它们套上蚂蚁用的口嚼。因为在城市里使用血杖会刺激到其他蚂蚁,造成大混乱,所以从现在开始必须用绳子把蚂蚁绑起来。
做好准备后,姬尔和伊尔娜一起前往交易所,我和莎妮娅则外出采购。…不过,实际上姬尔并没有拜托我买什么东西。总而言之,这就像是对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莎妮娅的奖励吧。我的任务则是看孩子。贝奥尔也被派去帮助姬尔了,于是,我让苏乘在肩上,和莎妮娅一起前往纳桑古拉的城区。
实际进入城市之后,我才知道,纳桑古拉是一片以城市中心为最低点的斜坡状地带。数不清的阶梯相连,倾斜程度相当大。一开始我还觉得,把和莎妮娅一起散步叫做工作真的好吗,但在这个有很多高低差的城市里,莎妮娅真的经常摔倒。我的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她。连续三次在莎妮娅差点摔倒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后,我决定一直握着她的手。
「云法先生的手就像妈妈一样呢!」
可能是因为牵着手很开心吧,莎妮娅摇晃着手臂笑了。
「像妈妈一样是什么意思?」
「妈妈的手呢,也是硬邦邦的,满是老茧。」
原来如此,是这回事啊。
「妈妈很厉害呢!她和很多人都练习过,但每个人都很快就输了。莎妮娅从来没见过妈妈输掉。她嗡、嗡地挥着花枪——」
「啊,别乱动别乱动。否则又要摔倒了。」
「——很帅呢。妈妈,非——常厉害呢。」
「莎妮娅为妈妈的强大感到高兴吗?」
「嗯!非常高兴!」
莎妮娅毫不犹豫地断言道,然后露出自豪的笑容。不过突然间,她面朝前方,稍微压低声调,喃喃地说,
「只是呢——莎妮娅稍微有点寂寞。」
「寂寞?」
「嗯。因为,妈妈和别人战斗的时候是最开心的。」
「——」
「因为有莎妮娅在,妈妈才会做这种卖东西的工作吧。莎妮娅一想到要是妈妈因为自己的原因在忍耐,就觉得有点寂寞。」
「我觉得姬尔小姐也并非不情愿。」
「但是莎妮娅呢,只要妈妈去做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对我微笑就会很开心了。所以我想要快点长大,让妈妈能做她喜欢的事情——」
「没有人能帮助你妈妈吗?」
「没有哦。妈妈是一个人把莎妮娅养大的。但是,养蚁人的大家都非常温柔呢。莎妮娅就好像有很多个爸爸妈妈一样——」
「这样吗。」
「但是,莎妮娅如果有爸爸的话,妈妈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吧?云法先生,你想当莎妮娅的爸爸吗?」
「嗯…啊?」
「如果你成为了莎妮娅的爸爸,肯定能从妈妈那里得到很多钱哦。如果你能帮忙的话,妈妈也会轻松很多。」
「不不不,那可不行。爸爸这个称呼又不是工作。而且,由谁来当莎妮娅的爸爸,是要由你的妈妈和你共同决定的…」
话说回来,纯拿钱的父亲,不就完全是个软饭男吗。
「哼——莎妮娅觉得云法就挺好的——」
呃,看起来她已经十分满足了,如果姬尔也如此希望的话,说不定我会出乎意料地顺利地成为她的父亲。可是,如果我来当莎妮娅的父亲的话,我们俩的年龄未免也太接近了…喂,我到底是在认真想些什么啊。
「…你在想奇怪的事情吧?」
苏在我耳边低语,我装傻说「你在说什么啊」。但是,苏刺进我肩膀的指甲很痛。没错,我是很想要钱,但还不至于堕落到要为此和别人结婚的地步。
「我没有那么花心哦。」
「…比起成为姬尔的丈夫,你更想成为莎妮娅的父亲吧。」
「啥…」
「你喜欢小女孩吧。」
…别把莎妮娅和亚尔娜混为一谈啊。
但老实说,我无法否认,在我的眼中,莎妮娅和亚尔娜小时候的样子重叠了。我第一次见到亚尔娜时,她没有得到母亲的爱,总是一副寂寞的样子。看着和当时的亚尔娜年龄相近的莎妮娅,我希望她能尽可能多地接受爱情,永远保持那活泼的笑容。
「啊!到了!大广场!」
突然,莎妮娅大叫着拉住我的手。她说,这是一个不知不觉间就让人心情平静的地方。我们穿过中央大道,迎接我们的是一片冷清的普通广场。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广场的中心有一个用巨大的铁栅栏围起来的圆形区域。若是靠近去看,会发现就只是用栅栏把平地围了一圈而已。
「莎妮娅,这个铁栅栏是干什么用的?」
「哎——莎妮娅不知道——」
大概是已经看习惯了吧,莎妮娅并没有对这圈栅栏有什么疑问。这个用铁栅栏围成的圆,直径约五十步。即使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建筑物也不奇怪。如果说,伊尔娜所说的塔曾经就在这里的话,不是恰好合适吗?虽然我这么想,但在拆除的时候只留下铁栅栏还是很奇怪。
但纳桑古拉的奇怪之处不仅如此。这座城市的外围由分隔湖泊和城市的巨大墙壁构成,高高耸立在头顶的上方。为了阻挡湖水,墙壁上伸出好几道防水墙,延伸到城市内部。
「…这里与其说是湖之城,不如说是湖下的城更合适吧。」
苏也发出感叹。虽然马吉斯·巴兰作为鸟献都市也十分怪异,但纳桑古拉从根本上就脱离了「人类居住的城市」这一构想。如果墙壁上开了个洞该怎么办?听说这里每年都会发生水灾,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城市居然还没有全部沉入水底。
「比起这样,我觉得还是让城市浮在空中比较好理解。」
「鸟这种生物,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你明明就是鸟,却还说这种话吗?」
「我没有制作物品的才能,所以确实不是很明白。虫子也是,我不知道鸟为什么要制造出这种生物。再者说,像青刀这样供人类使用的工具,为什么会由鸟制造出来?我完全不明白。」
只是因为能做,所以就做出来了吧。传说中,制造了青刀的赤燕能斩断雷霆,甚至能斩杀太阳。鸟只是为了炫耀就制造出了这种超越人类智慧的刀。哎呀呀,鸟真是可怕。
我们决定在大广场的边上休息一会儿。大家一起吃起了在附近卖的名为「达普」的炸圆芋点心。它似乎是莎妮娅的最爱,虽然甜度很一般,但口感上很有嚼劲,很有趣。莎妮娅把苏放在手掌,让她轻轻啄着撕成小块的芋头。然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莎妮娅突然开口问道。
「小苏,难道是了不起的鸟吗?」
我们完全没有说过我们和亚尔娜的关系,以及苏是王鸟的事情。我不由得吓了一跳。苏也停止了进食,有些战战兢兢地反问。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妈妈说漂亮的鸟都很了不起啊。昼山羊国里最伟大的就是鸟了。」
听了她的推理,我们稍稍安心了些。看来我们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这个国家里好像没有王族。…好像是由宰相来治理国家的?」
宰相?莎妮娅疑惑地歪着头,苏告诉她。
「是的。昼山羊国自建国以来,就一直被称为万年宰相的鸟掌控着。」
「那不就是王族吗?」
「嗯——,实际上就是王族吧。虽然他不能引发像人类的王族那样的奇迹就是了。昼山羊国是由青鹰一族组成的议会治理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离鸟之森,是叫这个名字来着吗?我记得它好像就在昼山羊国里?」
「听说,其实是先有的离鸟之森才对。后来是青鹰一族从森林里溜出来,统一了这一带,才有了昼山羊国。那也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昼山羊国位于这片大地的最东方。与赤燕国和白三日月国所在的塔吉斯平原相比,昼山羊国中人类的数量要少得多。因此人类的王族也没有住在这里,鸟类的影响力在这里依然很强大。
当我们吃完点心,再次开始前进的时候,我们的脚步也变得轻快多了。在莎妮娅的带领下,我们一边在纳桑古拉的街上闲逛,一边一点点收集姬尔拜托我们买的东西。有趣的是,纳桑古拉的建筑结构也和恩多斯一样会延伸到地下,在地上能看到的部分只有大门和玄关。店里不仅有屋檐下的部分,还有能从地下楼梯进入的部分,让人产生踏入某个小小洞穴般的兴奋感。
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就买完了东西,但距离和伊尔娜的汇合还有段时间。街上已经几乎都逛过了,正当我在考虑该怎么打发时间的时候,莎妮娅突然笑了起来。
「对了,云法,你想知道莎妮娅珍藏的地方吗?」
「珍藏的地方?」
「对…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地方哦。」
嗯,我总不能说不想知道吧。我回答说请务必请教,莎妮娅便得意洋洋地拉着我的手开始走了起来。…但现在,我非常后悔当初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这个提议。因为我被她带到的地方,是隔开城市和湖泊的墙壁之下。我正纳闷这个空荡荡的地方有什么的时候,莎妮娅开始从墙边爬起了楼梯。
之后,我们到底爬了多长时间的楼梯呢?在壁面上雕刻而成的楼梯没有栏杆,高度很高。稍微向旁边看去,会发现人类就像是灰尘一样。我也有过几次爬在高处的经验,但现在的高度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如果掉下去,恐怕不是骨折那么简单。越是接近壁顶,我就越是被一种内脏发痒般的奇妙恐惧感折磨得筋疲力尽。苏自不必多说,但是莎妮娅在高处也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地向上跑,为了追上她,我可是拼了老命。
不过,当我终于爬到墙壁上方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绝景。唯有一望无际的湖面在爬了几百级台阶的我们脚下蔓延开来,给我一种爬到了云端之后,又在前方看到了湖一样的错觉。
「祭典的时候,大家都要爬到这里来哦。从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纳桑古拉!」
「嗯,确实看的很清楚。大广场看起来也变得那么小了。」
但是,这也很奇怪。纳桑古拉的陆地一侧明明没有保护城市的外壁,却特意在敌人难以入侵的湖水一侧建造了拦水的障壁。这样看来,人们常说的《翼人之墓》,不正是一座就差盖上了土的墓穴吗?因为一旦墙壁遭到破坏,水溢出来,这座城市便会很轻易地迎来灭亡。
「云法,这边。」
莎妮娅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向湖的方向。外壁上方是一条细长的道路,岸边到处立着用来栓船的木桩,附近,代替栈桥的阶梯延伸到水中。湖水倒映着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散发出如融化钢铁般柔滑的光芒。
「呐——非常漂亮吧?」
莎妮娅坐在台阶上,双脚摇摇晃晃地触碰着水面。没有风,只有小船与木桩摩擦时发出的嘎吱声和朴实的水声充满了湖畔。
「这里就是莎妮娅喜欢的地方吗?」
「嗯!被妈妈骂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向妈妈道歉真的很困难呢。但是,只要看到湖,我的心里就满是对不起的心情,然后就能好好道歉了。」
「这样啊,莎妮娅经常被妈妈骂吗?」
「是呢。莎妮娅经常摔倒,也会弄丢东西,没法好好帮上妈妈的忙——。所以,必须得跟她说很多对不起才行。」
说着,莎妮娅天真无邪地笑了。一时的言血扭曲可以治愈,但那笨拙的身体恐怕从今以后也会一直纠缠着她吧。她尚且年幼,却有着如此正直的心,正因如此,她曾经遭遇过的不幸更让人扼腕叹息。这种无奈,让我更加想起了一个少女。
「啊!但是呢,如果莎妮娅一直在外面,妈妈就会来找我哦。然后呢,只要莎妮娅一说对不起,妈妈也会说对不起。明明妈妈没有错呢,真奇怪啊——」
「…你们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好吧。」
「因为,家人的关系就该很好吧?家人会一起吃饭,一起钻进被窝,一起说很多话!」
「…嗯。」
可能是亚尔娜的记忆混在我的记忆之中的缘故吧。莎妮娅毫无怀疑的目光像短剑一样尖锐地刺进了我的心中。
「莎妮娅会和妈妈吵架吗?」
「…嗯,偶尔吧。不过,我们会好好和好的。妈妈说,吵架是为了让关系变得更好。云法先生,你不会和妈妈吵架吗?」
「…不,我…」
问题的矛头突然指向了我,让我一时语塞。我本来就没有可以与之吵架的父母。或者说,我和师父的最后一战可以称之为吵架吗?我已经不再憎恨他了,想必他也不再恨我了吧。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度吵架了,也不可能和好了。
我无法回答莎妮娅的问题,只能逃也似的将目光投向湖面。这时,我看见一艘在小渔船中算是相当大的一艘船的帆影。而且定睛一看,船上有很多的人,其中心还有一只停在栖木上的鸟。
「…那是什么。」
由于逆光的关系,我看不清船上正在干什么。于是,苏立刻飞了起来,宛如在水面上滑行一般飞向了船。过了一会儿,她回到了我的肩膀上。
「好像是在调查什么。」
「…调查?」
「是关于反血晶的…为了不被发现,我没有靠太近。而且,那只鸟,大概是青鹰的议鸟之一。」
「青鹰是,昼山羊国的…?为什么那种了不起的鸟会来纳桑古拉…」
「周围的人都是护卫它的士兵,应该是在进行某种视察吧。」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报时的钟声。和伊尔娜汇合的时间也快到了。莎妮娅特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表盘看起来有些老旧,就像是从古董市场里淘来的东西。不过玻璃盘和盖子都擦得很漂亮。我说「好酷的怀表啊」,莎妮娅便仿佛自己被夸奖了一般害羞地微笑着。
「这是妈妈的怀表,不过只要成为大人,每个人就都能得到一块怀表。很快,莎妮娅也能有自己的怀表了。」
「是吗,真令人羡慕。」
这个城市里也有成人仪式吧。曾经在矿山工作的养蚁人,或许就是看着各自的怀表上的时间才能得以生存的吧。看来怀表也是养蚁人的必备工具。
但是,莎妮娅突然沉默下来,凝视着湖面。
「…但是,可以吗?」
「怎么了?」
「云法先生,你能对莎妮娅的话保密吗?能保证不会对任何人说吗?」
「嗯,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
莎妮娅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她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怀表上,说。
「莎妮娅不太想当养蚁人。」
「…为什么?」
「因为,养蚁人需要一直运动。像莎妮娅这样老是摔倒的话,蚂蚁会跑掉的,而且我也不太擅长用血杖…」
「嗯——,这样啊。」
「妈妈想让莎妮娅当养蚁人——。但是呢,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养蚁人。我也不像妈妈那么强大。」
「那么,你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嗯,莎妮娅啊,想当军官。」
军官,这样的话从莎妮娅口中说出来,给了我相当大的冲击。不过仔细想想,我在莎妮娅这个年纪,好像也已经以见习军官的身份在王宫里工作了。
「听说昼山羊国的军官从十岁开始就会住进宿舍学习,然后成为军官。莎妮娅马上就要十岁了…所以…」
「你和妈妈说过了吗?」
莎妮娅摇了摇头。
「…妈妈肯定会生气的。如果莎妮娅说要和妈妈分开住的话,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但是,迟早是要说的吧。」
「…嗯。」
「没关系的。如果是莎妮娅的妈妈,只要和她说了,她一定会理解的。」
因为这对母女都会好好地听彼此的话。既有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的女儿,也有愿意倾听女儿的话的母亲。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法先生,现在这还是个秘密。绝对不能告诉妈妈。」
莎妮娅把食指竖在唇边,叮嘱我道,这是秘密——这副仿佛小时候的亚尔娜就在眼前的光景,让我不由得眼眶发热。我站起身来掩饰道。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得赶在天黑之前,走下那段长长的楼梯才行。」
□ □ □
我们在城中和伊尔娜汇合,将莎妮娅送到了姬尔身边。然后,我们前往伊尔娜找到的旅馆。进入自己的房间后,伊尔娜立刻拿出从养蚁人的书库中借来的书,打开灯开始阅读。塔确实已经被拆除,但似乎找到了一些资料。我望着以炯炯的目光读着书的她,再次感到一股无可奈何的虚脱感。
我没有父母,失去了师父,也没能保护最重要的少女。我到底要走向何方?我心中的某个地方,或许认为着和伊尔娜一起旅行可以忘却自己的空虚。但我只要和人相遇,越是和人们交流,就越是发现自己的心中开了个空洞,我只是在一味地依赖着过去的记忆而已。我并不想要什么羽翼。虽然我很想帮伊尔娜实现梦想,但这场旅途并不属于我。只要我还没能发现些什么,就会一直怀抱着这份空虚,追逐着亚尔娜的影子吧。
…自从杀死师父的那一天以来,我还一次都没能拔出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