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女子。
但她既没有穿如小丑般的奇装异服,也没有在大马路上高兴起舞,更没有低声尝试着与UFO通信,至于向路人扔树莓派之类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她咋看都只是一位极其普通的女性,年纪大概在20岁左右,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摇曳着扎成三股辫的长发,走在大街上。
若要问及她是哪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想必大部分人都会困惑地直摇头吧。因为她就是这么的平平无奇。
但如果非要关注正在行走的她——更准确地说是观察她周遭的环境,就会发现一些奇妙的现象。
“…………嘶。”
“怎、怎么了。”
“呀,你不觉得突然有些冷吗……?”
与她擦肩而过的学生们全都不禁搓起手来。
“————————————————、…………”
“嗯?怎么了,乐器故障?”
“听不见声啊—”
心情愉悦地高歌着的街头歌手,下意识压低了自己的歌声——
“呜哇!呜……、……”
“咦,怎么突然不哭了……”
正在嚎啕大哭的婴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倘若将这些现象一件件拆开来看,自然会觉得不值一提。恐怕他们本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也并非是她所为。
她只是一心朝着目的地前进。
只不过是,在她行进的过程中,感官比较敏锐的人们会本能地察觉到有『什么』经过了这里。
然后——
“…………”
走到半路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缓缓抬起脸。
“……又来了吗。”
大约十秒过后,周围的人也纷纷模仿她,抬头看向天空。
理由很简单,那无边无际的天空陡然缺失了一块。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竟还有一只巨大的怪物随即从天空的深处探出脸来。
那长长的脸像是爬虫类,头部还长着角,让人不禁联想到许多故事中出现的龙,亦或是特摄电影中登场的怪兽。
“啊——”
“那是……什么玩意啊……”
“真的假的?酷毙了,赶紧拍照——”
路人的反应各式各样,一直持续到怪物完全现身,开始朝地上喷出灼灼业火为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啊啊啊啊!”
“说笑的吧!这什么东西啊……!”
巨大的火焰仿佛要将高楼大厦仔细舔舐一番席卷而来。人们的悲鸣与怒吼响彻云霄。
他们一脸惊恐,仓皇地逃离怪物。那繁华的大街瞬间形成了逃跑的人流。
而在人流中,她仍身形未动地站在原地。
那样子并非是被恐惧支配得无法动弹,因为她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跋扈乱来的怪物。
“呀……!”
从前方奔跑过来的小女孩撞到她的身上,屁股着地摔倒了。
这时她的目光终于从前方离开,看向了小女孩。
“…………”
“啊……对、对不……起……”
她那阴郁的双眸死死盯住对方,小女孩害怕地叫出声来。
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仿佛是在远离怪物的路上,又撞到了另一个怪物一样。
但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声斥责小女孩,而是弯下腰,向小女孩伸出手。
“……能站起来吗?”
“诶……啊,能……能的——”
小女孩深感意外地瞪大双眼,随后战战兢兢地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你一个人吗?父母呢?”
“……应该是,走散了……说是必须得先逃……”
“……这样啊。”
她静静地说道,用不娴熟的手法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再次缓步向前。
向着前方——那巨大怪物肆虐、响彻悲鸣的街道走去。
“姐、姐姐,那边很危险……”
“……没关系。你先去躲起来吧。”
她回复完担心她的小女孩后——
转过视线,紧盯住那怪物。
“……我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不好意思了,给我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吧,妖孽。”
◇
“啊,瑠璃!在下一个魔女大门附近有位糕点师彩祸小姐!”
“你说什么!?可我刚才在弓道部魔女大人那边用掉了一些,现在杯型蛋糕不太够了!”
“我也是……得赶紧去买……!”
“唔噢噢噢噢噢!坚持住啊我的行动补贴!三倍掉落啊!——!!”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那儿干嘛呢?”
玖珂无色和不夜城瑠璃在汽车后座上操作着手机,全都表现得超·EXCITING,坐在最左方的黑发黑眸少女则狐疑地看向他们。
(起源星风谷:超·EXCITING是一个梗,这是Merv看出来的,详细可以B站查关键词【BATTLE DOME】)
雪白的嫩肤,如人偶般精致的脸庞。其为久远崎彩祸的侍从·乌丸黑衣。
无色和瑠璃互视一眼,同时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黑衣。
“你问我们在干嘛……”
“只是在『Kuozaki·GO』啊。”
(DATE:Kuozaki为久远崎罗马音)
“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黑衣半睁着眼睛说道。
无色和瑠璃在猛点一阵屏幕、成功达成目标后,两人“啪”一声单手击掌,随后把手机画面拿给黑衣看。
“是希露特小姐精心出品,支持GPS定位的手机游戏。它能与现实地图联动,也就是我在哪里,游戏内的角色就会同步走到哪里。”
“没错。这款游戏本来是让玩家徒步游玩的,但没想到坐在车上玩时,地图竟会出现如此眼花缭乱的变化,真是骇人。”
(起源星风谷:再提一嘴,“骇人”的原文也是英语THRILLING)
“那糕点师彩祸大人又是什么?”
“啊,就是地图上会出现各种彩祸小姐。”
“给在全国各地的魔女大人献上杯型蛋糕和红茶,就能拍到照片。”
“呼姆,原来不是抓捕和打倒呢。”
黑衣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到这不敬神明的言论,无色和瑠璃脸色铁青,身体颤抖。
“你、你在说什么啊,黑衣。讲这么大不敬的话……”
“你知道什么叫遵纪守法吗……?”
“你们能不能先批判这个完全无视肖像权的游戏。”
黑衣淡淡地说道,随后微微叹了口气。
“能这么放松是件好事,但我们也差不多到地方了
——无色先生,你没忘记今天的目的吧?”
“……当然。”
无色闻言收起手机,挺直腰板。一旁的瑠璃也端正坐姿,那编成两股的长发在空中摇曳。
没错。无色等人并不是在愉快地兜风。
汽车行驶的地方,也并不是无色等人所属的魔术师养成机关<空隙之庭园>。
而是『外面』——并非魔术师,而是普通人类生活的地方。
无色待会要进行一场不能失败的面谈。
“我绝对会让姐姐认可我入学的。”
无色长舒一口气,将满腹的紧张倾吐而出,在下定决心的同时握紧拳头。
——几天前,于『外面』生活的姐姐,突然给无色的手机打了通电话。
看样子是由于无色一声不吭就从之前的学校转到寄宿制高中而起了疑心,所以打的确认电话……这个怀疑理由合理到让人哑口无言。
可无色也并非故意做出这种欺瞒亲人的非礼行为。
毕竟就在半年前,无色因为某事受到了致命创伤,才不得已与<空隙之庭园>学园长·久远崎彩祸融合,保全生命。
自那以后,无色就一直过着时而是自己,时而是彩祸的奇妙二重生活。
“让我惊讶的是,无色先生和瑠璃小姐竟然还有位姐姐——而且还不是不夜城那边的?”
黑衣看向两人。察觉到视线的无色和瑠璃抱起胳膊,点点头。
“没错。根据我的了解,她是父亲前妻的女儿,我们也就是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姐弟。”
“嗯,所以和不夜城完全没关系,她应该也不是魔术师。由于我被托养在不夜城家,所以见的次数并不多,不过对无色来说,她大概就是实际监护人吧。”
“是吗?那你的父亲大人现在在哪儿呢?”
黑衣继续发出追问。闻言,无色苦笑着,挠了挠脸颊。
“父亲并不是那种乐于长期待在一个地方的人……连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这样啊。当初在办<庭园>入学手续的时候,我应该告诉管理部要去通知你的监护人了,看来是你的父亲没告诉你姐姐呢。十分抱歉。是我这边的失误。”
黑衣微微皱眉,看起来有对管理部应对不周的生气,也有对自己没能注意到的羞愧。
“不,哪有。那个时候可谓是多灾多难,没能通知到也情有可原……况且,这本就是我父亲告诉姐姐一声就能解决的事,我这边才是深感抱歉。”
无色微微低头,于是瑠璃也跟着点头。
“是哟,黑衣不用介意。我们就不应该对那位不适应社会的屑父亲有什么期待。”
“打住。”
黑衣半睁着眼睛,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瑠璃。
“这么说来,瑠璃小姐。”
“什么事?”
“你都陪我们到这里了,可以当做你也会出席无色先生和你们姐姐的面谈吗?”
“啊……这个啊……”
听到黑衣的话,瑠璃顿时一脸苦色,汗水自额头流下。
“呀……我就……算了吧……”
“为什么呢。她不也是你姐姐吗?”
“就是你想啊……我和无色要是在同一个学校上学这件事被她知道的话,不就又多出一堆麻烦事要去解释了吗……而且我不太会与她相处……”
“那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面对黑衣的不断追问,瑠璃握紧拳头。
“就是,怎么说呢,作为亲人,要好好见证到最后?类似于责任感,吧?话说难道我在就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我想,此刻准备着庭园夜会的叹川小姐,恐怕正平静地气得浑身颤抖吧。”
“唔……!”
闻言,瑠璃再次流下汗水。
庭园夜会于每年10月在<庭园>举办。内容上至研究发表、演讲,下到表演喜剧和摆小摊等诸多节目。也有来自<楼阁>、<方舟>、<灵峰>、<街衢>的访客,是<庭园>每个学生都要郑重对待的大型活动。
每个班级会在夏天时决定好排什么节目,但从现在开始才是正式准备。继巡魂祭后又一次担任执行委员的绯纯,因为这忙前忙后的日子,她的人性和眼中的高光都消失了。
“别说得这么恐怖嘛,而且你们不也和我一个班吗?”
“我和无色先生可是有好好申请,取得了外出许可的。”
“不是……那我的呢!?”
“在出发前趁机钻入车里的人,要怎么给你拿许可?”
黑衣话音刚落。
三人的手机就同时发出了警报。
“……!这是——”
“——灭亡因子警报。它会向刚好在『外面』,又在以灭亡因子出现地点为半径10公里内的魔术师终端发送警报。”
“也就是说,灭亡因子在这附近?”
无色掏出刚才收起来的手机,一脸严肃。
——灭亡因子,是『可能会毁灭世界的存在』的总称。其存在形式不固定,可能是怪物、灾害,也可能是病魔。
它们大概每300个小时就会在这个世界上现身,而无色他们这些魔术师,正是为了讨伐这一威胁存在的。
“那我们得马上过去。”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无色你们就先去约好的地点吧。只要我在可逆讨伐期内打倒灭亡因子,其灾害就会变成『未发生过的事情』。这可无法当成迟到的借口。”
“可是,怎么能让你……”
“哎呀,你竟然真的会担心独当一面的我?可别小看S级魔术师哦。”
“我当然知道瑠璃比我厉害。但我没办法让可爱的妹妹孤身一人前去啊。”
“无~色~你真的需要注意一下了呢。你就是这种地方不行哟~这么自然就说出这样的话,是很容易让女孩子误会的哦~对我说的话倒还好,但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出这种话哟~?明白了吗~?”
瑠璃满脸通红地用手指戳着无色的脸颊。说实话看上去还有些痛。
一旁的黑衣看着俩人,受不了似的叹了口气。
“——请你们先看看消息,灭亡因子已经被讨伐了。”
“诶?”
无色和瑠璃瞪大眼睛看向手机屏幕。
就和黑衣说的一样,手机上弹出了灭亡因子已经被讨伐的消息。
“真的假的。从出现到现在就这么一会啊?”
“严格来说,『出现』和『观测』不是一回事,到发出『通知』这一步会有少许的延迟。虽然是很罕见的案例,但如果灭亡因子出现的地点附近刚好有魔术师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原来如此……”
无色理解了黑衣的话,可瑠璃却突然深感惊讶地提高音量。
“……咦?”
“怎么了,瑠璃?”
“讨伐者信息上写着『Unknown』。”
“呼姆……?”
黑衣将视线转回到画面上,无色脑袋微倾。
“『Unknown』……身份不明?”
“没错。可能只是认证延迟而已……或者是不属于<庭园>以及其他养成机关的魔术师讨伐的灭亡因子,都会这么记录。”
“你是说……那群异端魔术师?总觉得这不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异端魔术师也并非铁板一块。就像以前和我们有过冲突的<萨利克斯>,既然会有这种为了一己私欲去利用魔术的组织,那自然也会有尊崇着自古以来的教诲,笃志追求真理的魔术师,亦或是单纯不属于官方机关的魔术师。”
“这样啊……也就是说,这类魔术师刚好在灭亡因子出现的地方,然后讨伐了灭亡因子?”
“或许吧,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黑衣眯起眼睛。
“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情况,也会被记录成『Unknown』。”
“诶?”
无色瞪大眼睛。
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情况,是什么意思呢。除了属于官方机关的魔术师,和不属于官方机关魔术师外,还有其他魔术师存在吗?
察觉到无色的疑惑,黑衣继续解释道。
“这几年里,讨伐者不明的案例不知为何在逐渐增加。如果是异端魔术师讨伐掉的话,那在现场应该会有魔力渣滓残留才对,但我们却并没有找到任何魔力渣滓。”
“也就是说,是魔术师以外的人讨伐了灭亡因子?”
“不清楚。在没有魔术的情况下与灭亡因子战斗,难度可想而知。正常来讲,往不想暴露自己是异端魔术师,在战斗结束后,消去了痕迹这一方向考虑,可能性还比较高——”
突然,汽车停下了,驾驶位的<庭园>工作人员说“目的地到了”。
“谢谢。”
黑衣简短回复后,确认了一眼表针指向的时间,然后看向无色。
“搞明白这次灭亡因子的事件细节后,我会马上和你说明。也许你还很好奇,可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集中精力说服你姐姐,资料带好了吧?”
“带好了。”
无色的表情染上一丝紧张,不过黑衣依旧语调平缓地说道。
“如果很忐忑的话,我也可以到附近的座位上待机——”
然而无色和瑠璃同时摇头拒绝了黑衣的提议。
“不不不,这就算了。”
“别这么做比较好。”
“能听听理由吗?”
俩人的态度让黑衣感到困惑,于是出声询问。无色和瑠璃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下定决心点点头。
“怎么说呢……姐姐的直觉十分强,肯定会注意到你在附近窥察。”
“没错。而且见面地方还是家庭餐厅对吧?会有小刀和叉子之类的锐利金属,在这种情况下监视她太危险了。”
“你们姐姐是什么情况?”
黑衣惊讶中带着疑惑,但也只好表示让步。
“既然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好坚持了。但作为条件,请戴上这个小型耳机,万一有事情发生,我也会给出指示。”
“不,这个也……”
“别戴比较好。”
“……能说说理由吗?”
黑衣眉头紧皱,无色和瑠璃却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就算是小型,从某些角度去看还是能看到耳朵里戴着耳机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就肯定不行,她一套速攻下来就直接暴露了。”
“没错。即便真的很在意谈话内容,能将对话录下来也已经是极限了。而且不要用专业的窃听器,用手机APP比较好。毕竟那人恐怕能肉眼看见电波,找出可疑的电子设备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所以你们姐姐到底什么情况?”
黑衣再次问道。一向沉着冷静的她,此刻都罕见地流下汗水。
“……算了,既然你们说得如此夸张,我也就不坚持了。那我——”
黑衣微微叹气,撩起头发,从上面捋出一根。
“就用魔术师的方式吧。”
说着,啪地一声将头发拔了下来。
“无色先生,伸手。”
“诶?啊,好。”
无色伸出手,只见黑衣开始小声地咏唱着什么,然后往头发注入魔力,再将头发绑在无色小拇指上。
“这是?”
(——简易的念话装置。)
“哇!?”
无色问完,脑袋里就响起了黑衣的声音,他不禁睁大眼睛,按着脑袋。
“抱歉,吓了你一跳。我是觉得让你体验一下的话,你能明白得更快。”
这次是黑衣口头出声说的。闻言,无色惊讶地摇摇头,嘴里念道者“没事”。
“还能这样啊,真厉害。”
“作为人体的一部分,能轻易分离的头发在魔术意义上来说十分强大。只要事先设置好术式,新手也能轻松掌握,这也是一大优点。毕竟从表面上看,只是将头发绑在了手指上,如果对方不是魔术师的话,必然不会察觉的。”
“原来如此……不过这么方便的方法,为什么至今为止一直没用?”
“在距离和持续时间等方面上,这个魔术限制意外地多,而且缺点也不少,虽然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确实很便利,但从综合泛用性和耐久性上来看,还是通信机更胜一筹。当然,如果双方都是娴熟魔术师的话,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无色理解般点点头,黑衣则“我还要补充一点”地继续道。
“仅这样的话就只是单方面通信,所以无色先生你也拔根头发给我。”
“这样吗?”
无色拔下一根头发递给黑衣,于是黑衣重复起之前的操作,咏唱咒文向头发注入魔力。
“请绑在我的手指上。”
“诶,这……真的可以吗?”
“你这是在确认什么?”
无色脸颊涨红了问道,黑衣则半睁着眼回应他。“非常抱歉”无色低下头,将头发绑在黑衣的无名……小拇指上。
黑衣像是在确认触感般用手握了握小拇指,说道。
“那么,请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我手指的头发上,一边努力去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吗?”
“想什么都可以。因为是测试念话能否接通,硬要说的话,想话语效果可能会比较好。”
“嗯—,原来如此……”
什么都行,被这么一说,无色反而犹豫了。于是他低声呜呜地抱起胳膊。
这时瑠璃咻咻地招起手来。
“无色,你看一下这个。”
“嗯?什么——”
接着,无色不由得停住了嘴,睁大了眼睛。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瑠璃正把手机屏幕对准这边,等着无色投来视线——
而那屏幕上映出了一位少女的模样——
阳色头发闪闪发光。
极彩双眸换发光辉。
那张脸,是那么美艳而又令人目眩神迷。
没错。那正是<空隙之庭园>学园长,被称为极彩之魔女的世界最强魔术师——久远崎彩祸的姿容。
不过,那不是正面照,而是抓拍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场景。是夏天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时不小心被淋到了吗?在那沐浴着阳光发亮的水花中,她露出了一副苦笑似的表情。
构图,时机,以及拍摄对象。一切都表现得那么完美、无可挑剔。
而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无数庞大的信息全都陡然从无色的大脑流出。
——啊,好可爱,好漂亮,好美丽,好娇艳,好喜欢,之前怎么没见过这样的照片啊。这是我来<庭园>前的照片?真是叹为观止……彩祸小姐自己浇水?真稀奇啊。飞舞的水沫,头发贴于脸颊两侧的独特,仿佛被计划好了的彩虹,再加上极彩的双眸?一切都太完美了。不愧是久远崎彩祸振兴会终身名誉会长,不夜城瑠璃。哥哥为你感到骄傲……夏日之魔女/浇水育华美艳填/庭院中亦然/水沫飞溅漫天舞。再来,单单一二缕/秀发颈处黏生趣/衣湿莹透更增绮——
(起源星风谷:原文是和歌那种体裁,而且还带着古日语词,我已经尽力了……)
这段思绪,实际上只有0.3秒。
无色半无意识地抓紧了瑠璃拿着手机的手。
“会、会长……这究竟是?”
“谁是你会长啊?”
瑠璃半睁着眼问道。
“这是去年夏天的一张照片,也是我自认为最好的一张。”
“能把照片发给我吗……?”
“唉—?到底给不给你呢—?”
瑠璃开玩笑似的说完,指了指副驾驶座的方向。
(起源星风谷:bug了,根据前文和黑插,应该是3人并排坐在后座的场景……)
“比起这个,你先看看那边吧,那边。”
听她这么一说,无色便看向了左边座位,然后瞪大了眼睛。
只见坐在那里的黑衣此刻双眼空洞无神,似乎是精神陷入了恍惚状态。
“黑衣?你怎么了,黑衣?”
“————————————、——————————哈啊。”
无色喊了一声,黑衣这才回过神来,她晃了晃肩膀。
“……不好意思。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一下子失去意识了。”
“诶,啊,该不会……”
听了黑衣的话,无色的视线落在自己手指那绑着的头发上。
难道说,在看到照片的瞬间,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所有信息都传到了黑衣那边吗?
(起源星风谷:我看到无色那段古日文和歌的时候也一下子目光空洞了)
似乎是察觉到无色在想什么,只见瑠璃无畏地点了点头。
“——因为也有这样的情况,所以运用时要注意哦。如果对方是知根知底到一定程度的同伴,就会把原本不打算发送的信息也一并发送出去。”
“……瑠璃小姐,你是故意的吗?”
“呀啊——……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强,吓了我一跳……话说回来你是不是脸红了啊?”
“没那回事。”
黑衣目不转睛地瞪着瑠璃,随后马上振作精神,她清了清嗓子。
“算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念话过来的。反过来,如果有什么问题或需要确认的事项,请在脑子里默念一下。”
“我明白了。”
“话虽如此,这终究只能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至于能否说服姐姐大人,还是全靠无色先生了。”
“包在我身上,毕竟这是我的问题。再说了,姐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想只要能诚心诚意地解释,她一定会理解的。”
无色双眸里闪烁着充满决意的火焰,黑衣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那么,祝你好运。”
“好的。”
无色简短地答应后,解开安全带,拿着包下了车。
这是无色在『外面』生活时,所住地方附近的家庭餐厅停车场。因为是休息日的中午,此刻里面还停着不少车。
“……好。”
无色下定决心迈出脚步,走进了家庭餐厅。
他环视一圈过后,没有看到姐姐。于是无色告诉店员待会儿还要再来一位,随后在窗边的包厢坐下。
经过一段微妙而不安的时间——约十分钟后。
店外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和强烈的撞击声,吓得无色肩膀一震。
“怎、怎么了,到底是……”
(——看样子是店前面发生事故了。有卡车撞进围墙里了。)
无色不禁喃喃自语,而随后脑中就传来了黑衣回应的声音。
听到后,无色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用念话的方式答道。
(啊……原来如此。看样子是姐姐来了)
(哈啊?)
黑衣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店门口的门开了,一名冒着浓烟的女子走了进来。
“…………”
她将长发绑成三股辫,年龄大约在二十岁。从长长的刘海缝隙中露出的双眸阴郁而又随意,就好像刚刚失去了挚友似的,但她既没有生气也不是厌世,无色知道这是她内心毫无波澜的正常表现。
(起源星风谷:这句话原文写的是“无色知道这是她的N档模式”,老橘の奇妙比喻)
她身穿薄夹克和热裤,腿上还套着黑色丝袜。身后背着的吉他盒,将她那有点过于个性的气质,包装得像是潮流艺术家的感觉。那萦绕全身的烟雾和煤灰,更给人一副在现场演出时,使用了过多火药的摇滚歌手形象。
“欢、欢迎光临……您一个人吗?”
店员也稍微被她那不同常人的气质压倒,开口问道。
“……我约了人在这见面,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先到了。”
她用平淡的语气回复店员,然后环顾了一圈店内,最后朝着无色的方向走去。
“——惑姊。”
“………我迟到了。让你久等了吗?”
无色喊了她的名字,那位女子喃喃回答道。
没错。她就是无色在等的人——
其名为玖珂惑香(KugaMadoka),是无色和瑠璃同父异母的姐姐。
“啊,我也是刚刚才到哦。”
“……是吗。”
“话说回来,你没事吧?刚才外面动静可不小。”
“……店门口刚好有辆卡车撞了过来,司机好像睡着了。我姑且将他从驾驶席上拉了出来,确认他平安无事。而且周围的人好像也已经叫急救和警察了。”
“哦,原来是这样,还真是糟糕啊。”
“……习惯了已经。”
无色说完,惑香就摇摇晃晃地将吉他盒放在椅子上,坐到旁边。
这时,无色脑中再次传来了黑衣的声音。
(……无色先生?)
(在,怎么了?)
(不是,这样就完了吗?我觉得这可是相当糟糕的事啊。)
(嗯……不过姐姐的运气向来出奇地不好。平时走在路上就会有树倒下来,或者有钢筋从上面掉下来。不过她本人倒是不怎么在乎。)
(我觉得这已经不能说是运气不好了吧。话说回来,都这样了还能平安无事,反而是一种幸运吧?)
(啊,或许的确如此。仅凭一个理解方式就能改变对人的印象,语言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并没打算介绍什么奇特的思考方法。)
就在黑衣话音落下的下一秒。
“欢迎光临,这是水和湿毛巾——哇、哇哇哇哇哇!?”
拿着银托盘走过来的店员突然脚底一滑,放在上面的杯子和湿毛巾就这样直接飞了出去。
“………”
惑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在空中接住了它们。
不过,能做的事也就这么多了。只听“啪”的一声,水泼洒在了她的头上。见状,刚起身的店员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
“真、真是对不起,客人……!”
“……不用在意,常有的事。刚好之前被煤灰弄脏了。”
惑香既没有动摇也没有生气,只是用湿毛巾擦了擦脸。
(……原来如此,确实非同寻常地倒霉啊。)
(是吧。不过她本人好像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黑衣讶异地说道。无色在心中苦笑着进行了回答。
惑香在安抚了惶恐不安的店员后,点了杯饮料。
等到咖啡和红茶都端上桌后,惑香才用平静的语调开始了话题。
“……好久不见啊。”
“嗯。还是老样子呢。你还好吗?”
“……我过得没有什么问题,无色呢?”
“啊,嗯。我——也很好。”
无色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其实几个月前他差点就死了,只是现在没必要特意说出来让她操心。
不过听到回答的惑香还是挑了挑眉毛。
“……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
“诶?不,那个——”
无色被她一语切中要害,条件反射地想要否认。
不过,无色转念一想。……啊,没错。尽管不知道惑香到底是如何进行判断的,但她的直觉总是莫名地敏锐。如果只是简单地敷衍了事,反而会给她留下不诚实的感觉。于是无色轻轻叹了口气。
“……前不久是受了点小伤。不过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是吗。”
虽然没有透露重要的信息,却也没有说谎。无色的这种说法,似乎被惑香暂时接受了。
『不说谎』这一条准则在与惑香的交流中十分重要。不要尝试跟她打马虎眼,不能说的事情就要明确表示不能说。对于自己想要保密的事情,惑香也不会肆无忌惮地挖掘。乍看上去,她会给人一种不懂变通的印象,但实际上,她也有着体谅对方心情的器量与宽容。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
比如对方明显有错的时候,或者认为隐瞒这件事会给对方造成不利的时候。
没错,指的就是现在——
作为被监护人的弟弟,在没有和自己商量的情况下就转学。
玖珂惑香那阎罗般的洞察力,想必会毫不留情地发挥其威力吧。
“……那么,无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惑香用平淡而又冰冷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要瞒着我转校?”
……尽管只是姐姐,压迫力却相当强。无色的额头不由得渗出汗水。
可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被压制住。无色此刻有种陷进黏稠淤泥中游泳的错觉,但他还是勉强开口道。
“对、对不起,惑姐。之前发生了很多事。但我发誓,我并没有要瞒着惑姐转校的意图。”
“……呼姆。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完全没有跟我报告呢?”
“……姑且是跟爸爸说过了,他有没有和你说……”
“没有。”
“也是呢—”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无色变得一脸苦涩。
惑香倒是一如既往,刚才无色的话似乎增强了她的不信任感。只见她那幽鬼般的双眸此刻充满怨恨地扭曲着,然后继续说道。
“……你都跟那个放荡的老爹说了,对我却一声不吭吗?”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通知家人的是学校里的人,我还以为肯定和惑姐联络了呢。”
“……学校的人?”
无色话音刚落,惑香就微微皱起眉头。
“……是那个叫久远崎彩祸的女人吗?”
“————唔。”
突然提及彩祸的名字,让无色轻轻屏住了呼吸。
不过,在前几天的电话中,惑香也提到了彩祸的名字。于是无色叹了口气,让心跳平稳下来,努力平静地回应。
“姐,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你家信箱里的文件上看到的。”
“啊,哦……原来如此……”
无色恍然大悟。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文件,但应该是<庭园>发来的吧。那么,写着彩祸这个负责人的名字自然不足为奇。
“还有就是”惑香继续说道。
“……邮筒已经被塞满了。明明都转学去寄宿学校了,却没改收货地址吗?”
“那个……对、对不起。”
这个单纯只是忘了。无色深感抱歉地耸耸肩。
“算了”惑香把对话继续推动下去。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这里面有些特殊情况,或者说是复杂情况……怎么说呢?应该类似于被这个学校挖走的形式吧。”
“……挖走?”
听到无色的说明,惑香像是感到不可思议地歪起头。
“什么叫挖走啊。你不是运动社团的吧?”
“啊—……嗯,是这样的……”
无色含糊地嘟哝着,双手抱胸。正如惑香所说,在以前的学校里,无色并没有加入运动社团,学业上也没有留下特别优秀的成绩。……像这样的学生,根本没有人会挖吧?虽然刚才自己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总感觉将问题越弄越复杂了。
“总、总而言之,尽管形式有些奇怪,可对方给了我非常好的条件,希望我去他们学校,转学手续和联系家长的事情也全都帮我办妥了。不过这些我确实该自己去报告,事后也应该确认一下。真的很抱歉。——不过,我并没有轻视惑姐,唯有这一点希望惑姐能够相信我。”
“………”
无色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于是惑香轻轻吐了口气,抱起胳膊。
看样子她还不能完全接受,而且想说的话也堆积如山,但最后还是做出了先听听无色说法的判断。
然后惑香继续开口道。
“……是什么样的学校?”
“诶?”
“……我说转学的学校。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啊,嗯……!”
无色点点头,从带来的包里取出了一本大册子——那是黑衣让他带在身上的私立庭园学园的手册。
这并非是赝品。
没错。无色所属的魔术师养成机关<空隙之庭园>对外是作为一般学校法人运营的。
仔细想想也有道理。毕竟是规模那么大的设施,就算设置了认知阻碍结界,也很难完全隐藏人员和车辆的出入。
既然如此,比起『搞不清楚是干什么的神秘设施』,『全寄宿制学园』肯定会在各个方面都比较方便。因此,即使穿着统一制服的魔术师们外出走动,附近的居民也不会起疑。
最重要的是,像现在无色这样的情况——非魔术师家庭出身的魔术师加入<庭园>的时候,就可以很顺利地向监护人说明。
一般来说,只要得到<庭园>的许可,是可以让三代以内的亲人或监护人知晓魔术和灭亡因子等隐匿事项的
只是详细说明了真相,监护人也未必会乖乖相信,喊着“我的孩子被可疑的宗教团体骗了!”就闯进<庭园>的情况也不止一次两次。
因此,在表明官方归属的意义上,对外的『面孔』极为重要。据说在<庭园>园地内,甚至有供外部人员参观的区域。
“这是那所学校的资料。你看。”
“……呼姆。”
惑香从无色手中接过了册子,随后视线迅速扫过纸面。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
“……原来如此。光看这些,感觉这个学校还不错。”
“是吧?”
虽说只是表面上的信息,但让<庭园>被称赞也没什么不好。大概是发现惑香的态度软化了吧,只见无色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
“……可是,我不懂啊。”
惑香陡然眯起眼睛,喃喃自语起来。
“唉?”
“……我不想对这所学校说些什么。可转学对学生来说应该是一件大事,你是怎么下定决心转学的?你并没有对原来就读的学校有什么不满吧?你也应该不是那种一受到其他学校的邀请,就轻易抛弃自己母校的人吧?而且,你也没和我商量啊。”
“惑、惑姐……”
“——回答我,无色。你应该有一个不得不转学的理由,那究竟是什么?”
惑香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似的紧盯住无色。
无色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真被她看穿了,压力倍增,甚至有些动弹不得,只好如绞肺般浅浅地吐出气息。
当然,惑香不可能真的会读心,不过她能凭自己的直觉来理解事物,所以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没有任何意义。不,不仅如此,这应该还会降低惑香对自己的印象吧。
“…………唔。”
无色握紧拳头,狠下决心。
他已经事先得到了黑衣的许可。——要是惑香只看了学校表面信息就接受了的话那最好,可一旦遇到紧要关头,无色也可以公开魔术和灭亡因子等隐藏事项。
不过,这也有风险。
虽然惑香大概不会认为无色在说谎,但可能会认为无色纯粹是被学校骗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相信了这一切,也有可能会像几个月前的瑠璃那样,不愿意让无色赌上性命去战斗。不管是哪一种,想必都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吧。
话虽如此,找到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不管对话如何进行下去,无色现在都必须对惑香解释清楚,坦白自己在作为魔术师战斗这件事——
“惑姐,其实我——”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说出真相的时候,无色倏地止住了话语。
彩祸的身影掠过了脑海,他当下产生了一个疑问。
——自己决定加入<空隙之庭园>的理由,真的是作为魔术师与灭亡因子战斗吗?
无色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纵使他是在机缘巧合下得知的世界真相,但自己必须战斗的这份决心,同样也并非虚妄。
不过要是将这份心情作为答案,似乎也并不合适。
『决定转学的决定性理由』。无色再次在心中反刍惑香的问题。
自己决定进入<空隙之庭园>的理由。
作为魔术师,决定与灭亡因子战斗的理由。
——不就只有一个原因吗?
“……其实,其实什么?”
惑香望着话说一半的无色,感到十分诧异。
无色怀着心中的答案,再次看向了惑香的眼睛。
“实际上我——已经有以心相许的人了。”
他直视惑香,说出了答案。
“……………”
得到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
惑香凝视着无色的眼睛,停下了动作。
她没有眨眼,甚至连肩膀因呼吸而产生的轻微起伏都消失了,看上去就像死机一般。
不过这也难怪,大概她也没想到转学的理由竟然会是这个吧。
“……那是……”
片刻之后。
惑香终于完成了加载,断断续续地说道。
“……因为将来有想与之结婚的人,所以才转学到那所学校……是这样吗?”
“嗯。大致是这样的感觉,虽说细节上有所不同。”
“…………、名字是?”
“诶?”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惑香瞪向他并发出质问。
无色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说出了那个名字。
“——久远崎、彩祸小姐”
“………”
他直视着惑香的眼睛,惑香用手按住额头,做出一副抑制头痛的模样。
话虽如此,这也没办法。毕竟那名字是刚才提到的学校相关人士。
惑香沉默片刻后,斟酌着措辞继续道。
“……看样子,你下了很大的决心啊。你就不能等到毕业吗?虽然想和恋人长时间在一起的心情我能理解——”
“啊,抱歉,我们还不是恋人。”
“……………嗯?”
无色打断并纠正了她的话。反而是惑香这边瞪圆了眼睛歪起头。
“……还不是,恋人吗?”
“嗯。”
“可你们不是立誓要结婚吗……?”
“这也有点困难……我还没有得到明确答复。”
“………”
等到无色苦笑着说完后,惑香沉思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智能手机。
“……婚姻诈骗……学生……律师……咨询……”
“惑姐,等一下,惑姐!”
总觉得她检索了一些充满威胁的词语。见状,无色慌忙阻止了惑香。
“不是的。冷静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没事吗?对方应该是学校相关人士吧?你是不是被利用来确保学生数量的啊?”
“没、没那回事,放心吧。倒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喜欢的她,对她一见钟情后,变得不顾一切了。”
闻言,惑香惊愕地抖动了一下眉毛。
“……一见钟情,明明没有交往,却决定转学到对方所在的学校吗?”
“唔—嗯……哎呀,就是这样吧。”
“……而且,你还向不是恋人的对象求婚了?”
“准确来说,我还停留在请求给予我求婚权利的这一阶段。”
无色害羞地说道,于是惑香再次看向手机。
“……弟弟……跟踪狂……浪子回头……方法……”
“惑姐,等一下啊惑姐。”
无色总感觉她在搜索比刚才更糟糕的词汇,于是连忙阻止。
“我现在很难和你解释,不过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
惑香大概也认为无色没有说谎,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收回了手机。
无色见状松了一口气,重新端正坐姿。
“嗯……虽然绕了个圈子,但对于这次的事情,刚才说的确实就是我转学的理由……我知道自己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也对自己先斩后奏这件事感到抱歉。”
“可是”,无色直视着惑香继续说道。
“——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同意我转学。”
“…………”
惑香闻言皱起了眉头,做出一副正在思考的动作,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行。”
“怎,怎么这样——”
听到这个回答,无色不由得叫出声来。
惑香摊开手掌打断他,继续说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答应吧?
——只有这份资料还远远不够。我想直接参观这所学校。”
她用指尖咚咚敲着那摊在桌上的宣传册说道。
“这,这有点……”
听到惑香的要求,无色一时语塞了。
虽然得到了公开保密事项的许可,但直接参观就另当别论了。无色无法擅自决定能否让外部人士进入<庭园>。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脑海里突然就传来了声音。
(——没关系。姐姐的要求合情合理,请告诉她,让她务必光临<庭园>。)
(……!这样好吗,黑衣?)
无色用念话回答后,黑衣继续说。
(是的。毕竟无色现在在某种意义上可是<庭园>中最重要的人物,最好是能取得监护人的理解。而且下周将举办庭园晚会。自校外来的客人也有很多,正是个好机会。)
(我知道了。)
无色这么说着,转向惑香。
惑香则疑惑地盯着无色的脸。
“……你刚才在干什么?和谁心灵感应了吗?”
“我、我只是在想事情。”
再敏锐也要有个限度吧。无色感觉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算了。那么,关于参观的事呢?”
“嗯,希望你一定要来。就定在下下周十五号怎么样?”
“……好。我会空出时间。”
惑香说着,拿起桌上的账单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接下来还有事。”
“有事?”
“……打工之类的事。”
“是吗?真是对不起,你这么忙我却还来打扰你。”
“……别在意,我会再联系你的。”
她这么说着正要离开,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姑且确认一下——参观的时候,你会介绍你那位以心相许的对象吧?”
“诶?啊——嗯,当然。”
“……好的。”
惑香简短地回应完后,转身走了。
无色目送着她远去,终于松下一口气。
之前一直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现在总算是挺过来了。可躲得过初一,能不能躲过十五还要看下周的参观——
“……啊!”
就在这时。
无色终于意识到了。
“介绍彩祸啊……但我要怎么做呢?”
“———”
黑衣刚刚抬起眼睑,她的眉毛就跟着抖了一下。
只见瑠璃的脸倒映在后视镜中,看起来正带着几分不悦。
“怎么了,瑠璃小姐?你的脸像是表面裂开的蒸面包。”
“你就没有别的比喻方式了吗?”
听了黑衣的话,瑠璃的脸变得更鼓了。那副模样,像极了正在烤箱里膨胀的面团。
“随便了。你不是在通过头发听他们俩的对话吗?也让我听听呗。”
瑠璃指着黑衣的小指说。
但黑衣缓缓摇了摇头。
“对不起,这是一个人用的。”
“听的部分没有问题吧?就把多余的部分绑在我手指上呗。”
“可万一被人知道我和瑠璃小姐勾勾手指,我会感到困扰的……”
“你突然表现得这么少女,是在搞什么鬼啊!?你不是那种角色吧!?”
这时瑠璃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不禁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真在害羞吧?”
“哈?”
“脸红都红到耳根了。”
被这么一说,黑衣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瑠璃说的没错,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脸颊和耳朵都已微微泛红。
当然,黑衣对瑠璃说的话只是随口编的。毕竟在无色和姐姐的对话中,也有可能出现那些不能让瑠璃听到的话题,所以她只是想把信息截流到自己这里,倒也没什么可难为情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是——
“…………”
黑衣一言不发,开始啪、啪地轻拍自己的脸颊。
瑠璃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唉,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拍自己的脸?”
“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自己精神点,可能看起来会有点脸红。”
“因、因果颠倒了吧……?”
瑠璃似乎揣测不透黑衣的想法,只能露出疑惑的表情流冷汗。
尽管和原本的意图有些出入,但看来还是成功转移了瑠璃的注意力。见状,黑衣轻轻叹了口气。
没错。这绝不能让瑠璃知道。
——真没想到,无色这番相隔鬓发传来的话语,竟会让自己脸红。
◇
——在无月之夜踏入山中,就会误入异界。
这是这个地区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
话虽如此,其本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山里的危险本来就多,没有光的夜晚更是如此。白天里潜息藏匿的野兽开始横行跋扈,熟悉的山路就成了黄泉路。将之称为异界也毫不为过。
总之,这是告诉孩子不要做危险事时所讲寓言中的一种。就像熬夜会被妖怪抓走,不听父母的话鬼会出现,晚上进山可能遭遇神隐,夜晚的黑暗在这个时代会作为绝对的恐怖君临世界,带来远超过去的怪异一样,诸如此类的说法到处都是。
不过,硬要说这些传闻和这个地区的传说有什么决定性差异的话——
——那就是,这座山上真的存在着『异界』。
“——容我告知诸位,”
在由结界与外界隔绝的村落中。
一座位于村落中央,如巨大迷宫般的日式房屋的最深处,一位壮年男子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
他此刻在一间四周被装饰纸拉门围绕的昏暗房间内。那纸拉门后面还亮着朦胧的灯光,摇曳出几个人的影子。
“<钝>大驾光临了!”
听到男人这么说,拉门对面的人们立马欣喜起来,连影子都在不住地摇晃。
“嚯嚯,来了吗?”
“老夫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啊!”
“吾等夙愿实现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吗?”
这些沙哑的声音从三个方向回响而来。
毋庸置疑,他们所有人都年事已高,可他们的声音依旧蕴含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
这也不奇怪,毕竟现在并排坐在那里的,都是自古以来就扎根于此地的魔术师长老们。
没错。这里是『异界』。
是异端魔术师一族·痣丛家的总本山。
(起源星风谷:总本山,指某宗派的核心寺院。)
“如果是<钝>的话,一定会一扫吾等的憾恨!”
“悲愿之时啊,夙愿之时啊!”
“就让那个可恶的魔女受到血之果报吧!”
长老们带着怨恨与喜悦,七嘴八舌地说道。
<钝>,是在黑社会里赫赫有名的当代最强杀手。
那是收取高额法外报酬,只接受自己喜欢的委托,反复无常的死神。
据说<钝>一旦看上了某个委托,那目标就绝无可能逃脱她的魔爪。
长老们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终于与这位人物取得了联系。
“马上——”
“请<钝>到这里来。”
“——是。”
长老们一声令下,得令的男子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半晌,房间外面突然传来可怕的声音与震动。
“什么?那、那是什么声音?”
“难道是袭击?”
“不可能,这个村庄可是被结界所覆盖着啊。”
长老们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男人消失处的纸拉门被粗暴地拉开,伴随着袅袅的烟雾,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相当年轻,容貌上称她为少女也不为过,可她身上散发的气势非比寻常,使谁都能明白她是个恐怖的怪物。
“……走廊的地板朽坏了,注意下。”
女人撩起凌乱的刘海说。
纸拉门后面的长老们则汗流浃背地回应。
“嗯,嗯。”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老夫会叫人把它修结实的。”
长老们说完,像是要振作精神似的咳嗽了几声。
“总、总而言之,欢迎您大驾光临,<钝>噢。”
“今晚请您来不是为别的,就是有一事想拜托您。”
“请您一定,一定要打倒那个阴险毒辣、邪恶残暴的恶趣味魔女。”
“……魔女?”
女人——<钝>皱起眉头问道。
长老们点点头,满含怨恨地继续道。
“没错。大约在一百年前,将吾等赶到这种荒郊僻岭的元凶。”
“自称正统,却将所有不服从于她的魔术师悉数排除的镇压者——”
“吾等想杀了极彩之魔女。”
“…………”
听了长老们的话,<钝>摆出沉思的姿势,过了一会后,她问道。
“……条件呢?”
“方法勿论,报酬也随您开价。”
“不过,吾等希望行动日期能定在本月15日。”
“因为那一天,正是吾等与魔女相遇的因缘之日──”
就在长老们的话语脱口的瞬间, <钝>摊开手掌制止了他们。
“……我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这个委托。”
“什——”
听到这个回答,长老们纷纷露出狼狈的表情。
“是、是为何故?”
“像您这种程度的杀手,怎可能染了胆小怕事之风?”
“是因何故不能讨伐魔女呢?”
最强杀手平静地回答长老们的问题。
“……那天我要参观弟弟的学校。”
『………………啥?』
三面纸拉门同时传出了困惑的声音。
但<钝>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见她开始摇摇晃晃地改变身体的方向,似乎打算沿着原路返回。
“等、等一下!等一下!”
“弟弟……参观学校?”
“就因为那种事,拒绝委托?”
“……什么叫‘那种事’。对我来说,这是比什么都要优先的预定。”
<钝>不高兴地说道。闻言,长老们慌忙继续。
“不、不好意思。但是,至少还请听听吾等的话。”
“那魔女汇聚了很多有前途的孩子,对他们进行恶劣的洗脑,再将他们投入战场。”
“死在那家伙手下的人,一二百都不止!”
“为了世界,绝不能放任那女人!”
“求求您,求求您,讨伐那个魔女——”
“讨伐久远崎彩祸!”
“…………”
<钝>眉头一颤,缓缓抬起了视线。
“……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个魔女叫什么名字?”
听到<钝>的问题,长老们颇感意外地回答道。
“久远崎彩祸——”
“那怎么了?”
“难道您听过这个名字?”
只见那最强杀手静静地握紧拳头回答。
“……那是,我弟弟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