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家伙已经潜入奇恩诺因德了啊。』
在那个昏暗的房间内,可以看到三位男女的身影。
低语的是坐在正中央、戴着圆眼镜的青年。他并未把手穿过上衣的袖子,而只是披在肩上,也不晓得是不是受伤了。他把下巴靠在十指交叉的双手上,从那驼着的背脊便可看出他的伤口目前也依旧在疼痛。
萨冈没能取得的第四个〈魔王印记〉就在青年的右手上散发出光辉。
旁边的男子开口询问青年:
「马加锡亚,伤口会痛吗?」
男子看起来也是名年轻的青年,可在一瞬间看起来也像是个初老男性,令人难以捉摸。特征是一对如同细线般细长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有没有打开。
被称作马加锡亚的青年仰头看着男子。
『……你待在这里究竟有何企图,巴托?』
「您怎能这么说我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被称为巴托的男子耸耸肩,一副完全就是装傻的样子。
接着他微微睁开细长的双眼,笑道:
「不过嘛,我不是敌人喔。比起艾谢拉阁下,我原本就跟您更合得来。彼此都是被人讨厌的同伴,不如融洽相处吧。」
『……被他人视为你的同类,并非我的本意。』
「哎呀,真是冷淡。」
青年望向剩下的最后一人。
『埃力格,你也前往奇恩诺因德。拉波斯虽然很有用处,但他一旦沉迷,就无法顾及周遭。若是他开始跟萨冈厮杀,就算痛殴他也要把人带回来,不然他会被杀。』
「……最好在这里切割掉格雷希亚拉波斯,他总有一天必对你有害。」
回答的嗓音听起来仍是个年轻女性。
她应该还只有二十五岁左右,唇瓣下方的一颗黑痣教人印象深刻,但最引人注目的特征却不是那里。兜帽缝隙间隐约露出的眼角,竟被编入咒言的纯黑咒符掩盖着。
青年嗯了一声,然后出声道:
『是「占卜」吗?』
「不,是女人的直觉。」
尽管女性的声音充满确信,青年仍摇了摇头。
『现在还需要那家伙。』
「……他砍伤了阿斯摩太。」
『你说什么?』
青年挑起眉毛,似乎也不晓得这个情报。
「哦,那不是糟了吗?您还命她要夺走那个呢……」
听了男子的话,青年果然还是摇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阿斯摩太必定都会履行契约,毕竟她固执的程度可是〈魔王〉首位。在这一点上,我很尊敬她。』
「您说到这种程度,是给了她什么?既然是契约,不是双方合意就没办法成立吧。」
『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却是她即便牺牲所有也必须得到的事物。只是被砍伤的程度……不,被杀一、两次的程度并不构成她放弃的理由。』
「…………」
女子不服地咬住嘴唇,但似乎不打算继续置喙,而是选择忍下。
青年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
『我能出马的话,就不会有麻烦了……但银眼一族不懂收敛。受不了,一群怪物。』
纵使是受到操控,跟他们正面战斗过的青年身体也并非没事。他的伤口若要痊愈,目前还需要一段时间。
只是,这么说的青年脸上看起来却隐隐有些自豪。
男子好笑地笑着说:
「一次面对两位银眼之王却还能活着的你,也已经是个十足的怪物啰。」
『……哼。』
青年哼了一声,男子却点点头。
「不过,需要赶紧执行的确是事实,毕竟没有时间了。根据情况,第四代也很有可能觉醒。」
『第四代吗?你跟对方较量过吧,实力到何种程度?』
「已经逐渐可与第二代比肩。而且虽还不完全,却是〈阿撒兹勒〉的持有人。只要觉醒,应该也能超越第二代,就跟你计划的一样。」
因此要是与那个人为敌,他们是应付不来的。
青年靠上椅背,低语:
『不管怎样,没有「钥匙」就没办法开始。现在就等着两人的报告吧。』
「遵命。」
男子弯下腰,女子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
三位〈魔王〉的恶意逼近奇恩诺因德。
◇
在奇恩诺因德的魔王殿宝座厅内,一阵刺耳的沉默萦绕其中。
在这家族第一次会面的重要场所,一个完全不会看场合的红发少年闯了进来。拉菲尔和欧利昂似乎很清楚原委,一副像是在说「嗯,不出所料」的表情。
在这其中,法儿早一步回过神来。
──他也是〈涅芙利姆〉?
与少年没有见过面的法儿疑惑地观察对方。
她不记得有在受欺凌者之都见过对方。他似乎是中途与大部队失散的,但既然是〈涅芙利姆〉,就是法儿管辖的范围。
他跟艾谢拉看起来是认识的,这下该如何应付呢?
──最重要的是,让萨冈好好庆祝涅菲的生日。
法儿再次确认目的。
要是少年会成为障碍,就探讨排除他的办法;如果不是,那就该利用他。既然如此,她就需要先收集情报弄清这是什么。法儿决定暂且静观其变。
她暗暗做好准备,下一秒立刻就能展开行动。
「我、我先告辞了!」
艾谢拉的身体崩解、化为无数的蝙蝠,准备朝某处飞去。
「──等等,好好说明。」
法儿抓住艾谢拉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
「小妹妹,干得好!」
少年握拳欢呼道。
眼见在场的所有人都用冰冷的目光望着自己,艾谢拉只是一直尴尬地转动视线。
法儿笔直地望着艾谢拉的双眼,问道:
「艾谢拉,这是怎么回事?」
「呃,就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有点……」
艾谢拉支支吾吾地好像想找理由,却没能说出口。
这时,涅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您是……阿修罗先生吧?前几天真是谢谢您。」
涅菲弯腰行礼,少年──阿修罗则以开朗的笑容作为回应。
「哦!那女孩……是叫做涅芙特洛丝吧?她能得救真是太好了,我在来这里的途中有见到她喔!」
涅芙特洛丝似乎是留在了拉结尔,暂且是没看到她跟拉菲尔等人在一起。
「萨冈先生,这位先生之前在帮助涅芙特洛丝的时候十分尽力,不是个坏人。」
听到妻子这么说,萨冈也终于从僵硬中回复过来。
「嗯……既然涅菲这么说,那应该就是这样吧。但你没关系吗,银眼?」
苦笑的银眼像是死了心般轻轻点头。
「他好像就是以跟艾谢拉约会为条件,才出手帮忙的。而且我在跟阿修罗单挑时落败了,没有置喙的余地。」
「落败?你吗?」
萨冈虽用意外的声音质疑,可既然当事人之间已经有了结论,他似是觉得自己也没有阻止的道理。他环起双手,闭上嘴观望状况。
于是,大家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艾谢拉身上。
「啊呜,也不用在这种地方讲出来啊……」
见艾谢拉不肯死心地嘟哝,银眼用劝告的语气说:
「是没跟阿修罗好好谈过的你不对喔,艾谢拉。而且你没拒绝,就表示你其实并不讨厌吧?」
「连你都这么说……」
面对用困扰至极的声音这么说的艾谢拉,银眼露出微笑。
──可是,为什么她会摆出这么讨厌的样子?
法儿就是搞不清楚这点。如果真的讨厌的话,艾谢拉可以彻底消失踪影,也可以使尽全力赶走阿修罗。然而她就像是无法下定什么决心般左右摇摆,或者该说是在苦恼。
就在法儿疑惑不已时,阿修罗用等得不太耐烦的声音说:
「你这种地方真的一点都没变耶,不是说我是你的初恋对象吗?」
不光是萨冈等人,连欧利昂及拉菲尔都又看了艾谢拉一次。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
见艾谢拉连语气都转为怒吼,阿修罗反倒露出放心的笑容。
「哈哈,但我就是喜欢亚榭的这种地方唷。」
「~~!唉……」
维持着不悦的神情,艾谢拉也像是死心般叹了口气。
但看她这样的反应,法儿也终于理解了。
──没错,正因为是初恋,艾谢拉才会即使是现在也还在瞻前顾后。
同时法儿也感到愕然。
萨冈不管怎么看都跟艾谢拉很像。艾谢拉如今也还为了千年前的初恋烦恼不已,那萨冈和涅菲是不是也会这样?
法儿是准备默默等上约百年的时间,但千年真的太长了,无论如何都太长了。
──得想点办法。
至少得让生日成功才行,要是那两人是认真的,那到千年后依旧会是这副德性。法儿的使命感更加强烈了。
艾谢拉似乎也不准备再逃,法儿也终于放开了手。
阿修罗没有理会进行观察的法儿,而是望向萨冈。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个必须先商量好的人在。」
说完,阿修罗指向萨冈,并表示道:
「我想追求亚榭。叫做萨冈的,你会允许我这么做吗?」
「哦……?」
萨冈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面对面向自己这么说,露出了感到有趣的笑容,接着又环起双手,摆出思考的姿态。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在最近才知道这个人是我母亲。只要本人同意,她要跟谁交往我都不打算干涉。」
「……我根本没有同意啊。」
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抗议的声音,萨冈却一脸仿佛完全没注意到的表情继续说道:
「说到底,她就是个不管怎么问,都只会坚持『无法回答』的人……不过老实说,的确还是多少会觉得复杂啦。」
萨冈的表情十分气愤,看来他跟艾谢拉之间真的没什么好回忆。
「看现在的状况,你是这家伙变成这样前的熟人吧。我是觉得有个这样的人在这家伙的身边也不错。」
不过──萨冈继续说:
「你是〈涅芙利姆〉吧?你对自己是何人有正确认知吗?」
萨冈毫不留情地抛出这个问题。
〈涅芙利姆〉是于现代复活的英雄,却并非本人。即使拥有同样的身体和同样的记忆,最终那些技法也只是复制罢了。
然而阿修罗却嗤笑道:
「我才不管那些呢。我就是我,记忆跟灵魂什么的,跟我就是我这件事无关吧?」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动摇。
一瞬间,萨冈还怀疑他是不是不懂自己的意思,但他是在清楚一切的状况下这么回答的。不过这与其说是理解,更接近于直觉。
萨冈露出认可的笑容,并看向银眼。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落败的理由吗?」
银眼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
注意到自己并非自己的银眼,以及虽然注意到事实、却并未动摇的阿修罗,就是这个让他们的单挑分出了胜负。
「那我也拜托你,虽然她是个超级麻烦的女人……但妈妈就麻烦你照顾了。」
阿修罗惊讶地瞪大双眼,接着再次扬起嘴角笑了。
「哦!交给我吧!」
眼见对方把周遭的障碍完全扫平,艾谢拉坐立不安地摇摇头。
法儿则用调侃的目光望向艾谢拉。
「下次让我听听初恋的事。」
「法儿太早熟了。」
艾谢拉用手指轻戳法儿的额头。
接下来艾谢拉抓住阿修罗的手臂,快步离开宝座厅。
「喂,你不用再跟银聊聊吗?」
「让你在这边说出多余的事情,问题更大。」
「这样啊!我也有很多想跟亚榭聊的话。」
「……唉。」
看样子艾谢拉从千年前开始就是这种老受人摆弄的体质。
法儿欣慰地望着两人,这才突然发现莉莉安静得诡异。她仰头望向身旁,就看到莉莉睁着毫无焦点的眼神呆站在原地。
「莉莉?」
「──咦?啊、是,怎么了?」
法儿的呼唤好像令莉莉回过神来,用慌张的声音回应。
「怎么了?」
「不……只是,该怎么说呢。」
莉莉摇摇头,像是在追溯记忆般低语:
「就是觉得有人在叫我……?」
法儿眯起双眼。
──是记忆快要恢复了?
但这个现象是会用「有人在叫我」来形容的吗?她看出莉莉心中起了某种变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变化。
「…………」
蒂克希亚提防地瞪着莉莉,但她也没有说出口。
在她们交谈的期间,艾谢拉和阿修罗在充满同情的目送下离开宝座厅。
确定两人的气息消失后,萨冈缓缓出声说:
「好,快跟上。」
艾谢拉的苦难尚未结束。
◇
「沙克斯先生居然不在,这是怎么回事──!」
黑花不悦地噘起嘴,一口气喝光玻璃杯内的液体。里头装的是流卡翁特产的酿造酒,被称为「和酒」。
在奇恩诺因德、某个不知为何成了〈魔王〉及圣骑士休息处的酒吧内,黑花发出不知算是愤怒还是叹息的喊声。
这一张桌前坐了三人,黑花正面坐着涅芙特洛丝,涅芙特洛丝身旁则是理查。他们接下来准备去找教会的榭丝缇做归还报告,但由于时间太晚,就先过来用餐。
因为等等还有几个人要来,三人才请店员给他们一个大的座位。
然后他们耳闻〈魔王〉沙克斯目前不在这座城市里。
──因为想说等等就能见面,我才忍着不去魔王殿的!
黑花也很想跟拉菲尔他们一起去魔王殿,但由于觉得结束工作后可以放心见面,因此才努力忍耐。结果却被这样对待,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喝醉后开始叨念的黑花,涅芙特洛丝用慌张的声音问:
「等、等等,黑花,那是酒吧?你突然全喝下去不要紧吗?」
「涅芙特洛丝小姐,请您想想。这次的旅行,涅芙特洛丝大人有理查先生陪同倒还好,但要是他不在呢?就算有母亲在,您也能忍住想见面的心情吗?」
「这、这个……我没什么自信耶。」
涅芙特洛丝怯生生地看向理查,那模样可爱到连黑花都想摸摸她的头。理查虽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却没能掩饰住自己涨红的脸颊。
顺带一提,黑花都不需要确认,就能看出两人在桌底下偷偷牵着手。
──真好,要是我留长头发,他也会亲吻我的发丝吗?
即便位置较远,黑花仍是看到了那一幕。
不,她无法想像那个沙克斯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的模样。那是理查才能做到的事,不能要求迟钝的男人来做。
不管多么迟钝,都费尽心力想要接受黑花的地方就是沙克斯的优点,要是他跟理查一样心思细腻,那就不是沙克斯了。
……但他看到自己留长头发会有什么反应,倒是很让人在意。
不过先姑且不论这些,黑花拿起第二个玻璃杯凑到嘴边。
「能跟父亲一起旅行是很快乐没错,但在这期间!沙克斯先生没联络过我半次,他明明就会使用念话!两位不觉得很过分吗?」
要是双方之间距离得远,念话也算是相当高等的魔术,可在跟沙克斯一起进行情报活动时,黑花就知道他做得到了。就算不用念话,应该也可以寄送书信,因为黑花也有从拉结尔寄出自己绘制的图画。
──但他当然没有回信啦!
明明两人终于成了可以挺起胸膛说自己正在交往的关系,这也太过分了。
纵然如此,她仍劝说自己沙克斯也在努力,可这次根本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也难怪黑花的不满会爆发。
就在这时,莉莉丝提心吊胆地进来了。
「我、我说黑花啊,你怎么啦?连外头都听到了喔。」
「呜呜──莉莉丝──!」
黑花忍不住抱住那单薄的胸膛,莉莉丝则无奈地摸摸她的头。
「真是的,只是一段时间没见,就变得这么爱撒娇了。」
「我也有想要撒娇的时候啊。」
「嗯,所以我稍微放心了。偶尔也让我看看你这种表情吧。」
「……好。」
然后黑花面露困惑。
「咦?赛尔菲没跟你在一起吗?」
莉莉丝等人也刚好回到了奇恩诺因德。因为黑花想要听听流卡翁的事,大家才决定一起吃顿饭,但她却没看到另外一位儿时玩伴的身影。
莉莉丝的脸蒙上一层阴霾。
「她啊、好像是想到有急事……明明她即使有急事,一旦忘记就绝对想不起来的。」
「的确是很怪。」
「所以是怎么回事……?」
涅芙特洛丝用错愕的声音问。
接着理查看向入口处,发现佛尔卡斯一副胆怯的样子在那边偷看这里,总觉得他的模样可以跟弄坏饲主重要物品的狗狗身影重叠在一起。
「莉莉丝小姐,那个人不进来吗?」
「……不知道啊。」
006
看到莉莉丝少见的反应,黑花皱起眉头。
「莉莉丝?你跟佛尔卡斯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她的声音过于冷淡,让周遭座位的对话声也跟着中断。
──我第一次看到莉莉丝像这样生气的样子……
莉莉丝常常发火,却都只是像个沸腾的水壶,只要拿掉盖子,马上就能平息。
但黑花没见过她这般冷冷发怒的模样。
正当黑花惊讶到连对沙克斯的不满都缩回去时,涅芙特洛丝像是察觉到原因般点点头。
「那孩子是叫佛尔卡斯吗?他跟不知是谁的女生看起来很亲密?」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知……不对,不是这样啦!」
尽管莉莉丝面红耳赤地否认,涅芙特洛丝却以一副笃定的模样狐疑地说:
「可是你现在的表情,就跟涅芙莉亚看到艾谢拉或榭丝缇黏着姐夫时的脸一样唷。」
黑花知道这该称为什么。
「咦,所以莉莉丝是吃醋了吗?」
空腹一口气喝光和酒的黑花醉得比本人自觉得还要厉害。
「啊哇!?怎怎怎怎怎怎怎么可能……我是……这么觉得啦……」
莉莉丝或许已经有所自觉,捂着脸一点一点地瘫软。
而且涅芙特洛丝还同情地替她拉开椅子。
「呃,总之先坐下吧?」
「呜……谢谢你。」
「没关系。店员,能拿杯热牛奶来吗?好了,喝牛奶可以冷静一点喔。」
不知为何,涅芙特洛丝像是在说「我很懂怎么应付笨拙的人」般,动作十分熟练。
理查也站了起来,领佛尔卡斯前来座位上。
「没事的,她只是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并不是讨厌你了。」
「真、真的吗?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
「就算你问我原因,我也只能说有时候也是会有这种事情……」
「你真厉害!跟萨冈大哥是不同的厉害。」
「哈哈哈……」
被佛尔卡斯用天真无邪的尊敬眼神看着,理查也只能露出伤脑筋的苦笑。
佛尔卡斯在莉莉丝的旁边坐下,怯生生地对她说:
「对不起,莉莉丝。我肯定是做了什么讨厌的事情吧?但我是个笨蛋,自己不晓得……」
「……已经没关系了。喏,你也点些东西吧?」
「那我也要热牛奶!」
看样子这边总算是平息了。
交换聊了彼此在旅行目的地发生的事,黑花总觉得心情上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大家的墓都有妥善弄好啊。」
「嗯,有好好打扫干净喔。」
莉莉丝用关心的目光看着黑花。
「要是你想回去,我跟赛尔菲都可以陪你喔。反正魔王大人在这种时候都会给我们放假。」
「嗯,谢谢你,莉莉丝。」
「我们不是儿时玩伴吗?而且啊,把沙克斯那个大叔的事报告一声,阿姨他们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啊。」」
这一句话让涅芙特洛丝及理查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沙克斯先生那个笨蛋──!
怒气再次卷土重来,黑花愤愤地鼓起脸颊。
「就算我想报告,沙克斯先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根本没办法去。写信也不回,明明可以使用念话却完全没联络过我!」
「啊……」
莉莉丝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是察觉到自己来之前出什么事了吧。
「反正沙克斯先生就算没见到我,也不觉得怎么样!呜哇──!」
「咦、呃,冷、冷静点,黑花!」
「莉莉丝也冷静点,会打翻牛奶的。」
莉莉丝惊慌失措到差点打翻牛奶,但佛尔卡斯接住了杯子。应该是借由魔术,看来他在施展这种程度的魔术时已经不需要魔法阵了。
正当黑花趴在桌上大喊大叫之际,有只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怎么可能无所谓啊,你也稍微再相信我一点。」
「咦耶……?」
黑花抬起头,立刻就看到沙克斯落腮胡长得比平常长的脸。
「沙克斯先生……!呃、啊耶?」
黑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眼前的景色却用力晃了晃。
她差点面朝下直接倒下,却被沙克斯温柔地抱住。
「哦……小黑,你喝得还真不少。」
「啊哇……脑袋飘飘的……」
跟之前喝了夏梅酒时不同,总觉得很舒服,站不起来。
「大姐,给她拿杯水。」
沙克斯跟店员点了水,并抱着黑花的肩想让她站起来。
沙克斯的模样看起来落魄不堪,长袍到处都是破损的痕迹,甚至因土块而弄得很脏。他似乎也受了伤,身上可以闻到血味,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新任〈魔王〉之一。
「抱歉,本是打算在你回来之前做个了结的,却稍稍耽搁了。」
「你是去出什摸任务了吗……?」
「没那么夸张啦,就是一点公事,不过也已经结束了。」
这个男人虽然自我肯定感低,却不会因为「一点公事」就搞成这种落魄至极的样子。明明就是遇上什么困难的事,却为了不让黑花担心而瞒着不说。
──我才想请你相信我呢……
但沙克斯的心意也令黑花十分欣喜,于是她默默地用脸使劲磨蹭沙克斯的胸膛。连岔成两条的尾巴都依偎在侧,沙克斯则一副习惯的样子反过来摸摸她的头。
确定黑花的愤怒已经平息后,沙克斯让她坐到椅子上。接着他像是要守着黑花般,在她旁边坐下。
「喂,大叔,你好歹也回一下黑花的信吧。这孩子气得要命,差点失控耶。」
听到莉莉丝这么说,沙克斯也诧异地睁大眼。
「信?真的很抱歉,我还没收。就有点匆匆忙忙的……」
连收都还没收,就表示是相当严峻的状况。她听到的消息是沙克斯也在休假,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
然而她却自己生起闷气,黑花为自己感到羞耻。
「啊各、粉堆速七那个、很对不起。」
「啊啊,已经口齿不清了……来,喝点水,会稍微舒服一点。」
看来是站起来的关系,酒劲就一下子上来了。即使坐着,身体也会开始摇摇晃晃。
沙克斯撑着黑花的背说:
「……话说回来,小黑,你的眼睛在那之后有没有异变?」
「呜喵……?眼清吗?看得很清素喔……」
「嗯……」
沙克斯大概是明白问现在的黑花也没用,转而看向涅芙特洛丝与理查。
「在你们看来,小黑的状况如何?没有半点异样吗?」
理查和涅芙特洛丝面面相觑,接着点点头。
「我是不清楚你在意的是什么,但就我们所知并无明显的问题。要是有什么状况,拉菲尔阁下应该也会注意到。我是认为没什么不对的。」
「这样啊……那就好。」
黑花的眼睛是由涅菲治好的。沙克斯也细心观察过术后过程,理应是不会有后遗症的……
也不知沙克斯是在担心什么,他的侧脸前所未有地严肃。
──沙克斯先生露出这种表情时很帅气呢……
当黑花仰头望着那张侧脸、扬起微笑之际,沙克斯像是死了心般抓抓头。
「……抱歉,小黑好像不行了。我带她回去,教会的报告可以麻烦你们处理吗?」
「嗯,没问题。」
沙克斯背对已经无法自行站立的黑花,并蹲下身去。黑花环住他的背、把身体靠上去后,整个人一下子就被背了起来。胸部软软地压在沙克斯背上,看他耳朵变红的瞬间十分愉快。
见两人自然而然、半句话都没说就完成这一连串动作,莉莉丝杏眼圆睁。
「你、你的动作是不是熟练过头了……?」
「嗯?啊,因为在出差地点做过好几次了。」
看到沙克斯伤脑筋地苦笑起来,莉莉丝哑口无言。
「呃,我可没对她出手喔。」
「你为茶么不输手啊你为什么不出手啊?」
听到黑花醉醺醺的抗议,沙克斯也露出一脸像在说「你要在这里让我讲这个?」的不悦神情。
然后他隔着肩膀,把脸凑近黑花的耳朵低喃:
(你也不想要第一次是酒后乱性吧?)
黑花仍维持着不高兴的表情,脸却整个红透了。
「……是。」
也就是说,他的确也有这样的意思。
黑花开开心心地把身体紧紧压到沙克斯背上。
「耶嘿嘿,我会期待滴──」
「那你喝酒时就克制一下啊……」
背着喉咙发出呼噜声、甚至开始磨蹭起自己脸颊的黑花,沙克斯离开了酒吧。
「莉莉丝的朋友进度超快的啊……」
「不,那个与其说是快……这样好吗?」
黑花并未注意到,现场仅留下尴尬万分的气氛。
◇
『──────────』
在奇恩诺因德的港口响着歌声。
是从哪里传来的呢?那是首没使用语言的歌,音色比教会的圣歌还要庄严,却又宛如镇魂歌般悲伤。仔细一听,会有种让人陷入胸口一紧的感觉,是首甜美又哀伤的曲子。
不管是卸货的船员、还是确认装载货物的商人,或前来观光一段时间的访客,众人纷纷停下手脚,忍不住听得入迷。
那首歌是来自港口外边的码头,位置就在逐渐老化、已经不再使用且没有人烟的栈桥前。
赛尔菲泡在运河中的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拥有鳞片的鱼尾。
──我到底在干嘛啊……
看到佛尔卡斯温柔对待名为莉莉的少女,莉莉丝吃醋了。
既然会吃醋,就代表拥有会导致这个现象的好感。她曾慷慨激昂地说要让莉莉丝转头看向自己,不料这个事实却让自己深受打击。
因为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没办法和莉莉丝他们像平常一样交谈,赛尔菲拒绝了用餐的邀请。这明明是三个儿时玩伴难得能一起相聚的机会。
就在这时──
栈桥发出嘎吱声,后方传来人的气息。
「哎呀?你……不是萨冈先生吧?」
赛尔菲回过头,看到那里站着一位黑发银眼的少年。总觉得他的长相跟萨冈也有些像,但似乎是别人,年纪看起来也比她还小一点。
少年窘迫地搔了搔脸颊。
「抱歉,我没有想要打扰的意思……」
然后他难以启齿地望着赛尔菲,这么说道:
「就是觉得,你看起来会就这么跳下去。」
「啊,我是人鱼,跳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唷。」
可悲的是,赛尔菲天生就不具备看气氛的机能。
她活泼地晃了晃呈尾鳍状的双腿,少年却摇摇头。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该怎么说呢……你看起来很悲伤。」
「……看起来、是这样吗?」
「是啊……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的反应就像是前来阻止一位自杀者。
──我的表情消沉到可以让第一次见的人这么想啊……
跟莉莉丝他们分开行动,果然是对的吧。
不过总觉得,少年的表情看起来才更是悲伤。赛尔菲探头看着少年的脸,疑惑地问道:
「你很没精神耶。如果你愿意跟我说,我可以听你说喔。」
「真奇怪,那是我正准备讲的话呢……」
但少年似乎已有自觉,举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嗯,我好像稍微被你的『歌』影响了。」
「咦,我做了什么吗?」
听到赛尔菲这么说,少年诧异地瞪大双眼。
「你没注意到吗……?你的歌是『咒歌』。既然没有自觉,就是天生的了。我所知道的时代里,没有像你这般的歌者。」
这出乎意料的事实令赛尔菲不禁哑口无言。
──「咒歌」,是指利维姐说的那个……?
赛尔菲有听说过,把魔力灌注在歌声中可以控制听者。她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王家的歌只能给被选中的人听──
这是涅普蒂娜家的规矩。虽然她觉得这很无聊,但或许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你常常唱『歌』吗?」
「呃,还好吧……」
就在赛尔菲不由自主地脸色铁青时,少年反而佩服地说:
「以往都没有过不好的影响吧。这应该不是什么奇迹,而是你自身人格的关系。我认为这是很厉害的事情唷。」
007
「……?什么意思?」
「『咒歌』会影响人心。但既然你没察觉到,表示大家听到你的歌,都会变得很有精神吧?」
不知道耶──赛尔菲一头雾水。
「这个我不清楚。我是觉得大家很开心啦,但我心底也只是想着希望大家能够开心,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少年理解地颔首。
「嗯,这一定就是答案了。我喜欢你的歌,希望今后你以后也不要害怕,继续唱下去。」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受到影响了吗?」
赛尔菲指出这一点,少年便窘迫地皱起眉头。
「呃……因为我才刚有了像是失恋的经验,就忍不住有了共呜……」
听到这句话,赛尔菲觉得自己也明白了。
──是我的烦恼表现在歌里了吗?
赛尔菲是不认为自己失恋了,却仍因莉莉丝的反应感到动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吸引来了拥有相同烦恼的少年。
──总觉得,好像涅芙特洛丝小姐那时的歌喔。
感觉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前史福朗基得出现「泥状魔神」时,涅芙特洛丝咏唱的神灵魔法把记忆和感情都传达给了在场的人们。
正当赛尔菲诧异不已时,少年似乎是觉得她在催促自己继续说,于是接着说道:
「我对自己的记忆和感情没有自信,但看到曾经喜欢的女孩跟不同的人一起离开,竟意外深受打击。到了那时我才终于发现,那份『喜欢』的感情也是属于我的情感。」
少年说的话很抽象,赛尔菲听不太懂。
──可是,我好像可以明白。
所以赛尔菲就跟平常一样,露出悠哉的笑容。
「那么,你现在就追过去把人带回来啊!我就会这样做。」
没错,没必要沮丧。反正赛尔菲早就决定要光明正大地战斗,让莉莉丝转头看向自己了。
她确定好自己的决心后,少年瞪大眼。
「你是个坚强的人呢。」
「耶嘿嘿,是吗?总觉得好害羞啊。」
不知不觉间,赛尔菲重新振作了起来。确认这点后,少年站起身。
在那一瞬间,耳边响起不妙的嘎吱声。这座栈桥因为逐渐老化,有损毁的危险所以禁止进入。而承载了两人体重的结果就是──
「咦──?」
「呜哇!」
腐朽的支柱没两下子就折断,栈桥整个翻了过来,让赛尔菲他们跌落运河。
幸好那里只是个脚能落地的浅滩,赛尔菲和少年傻傻地面面相觑。
「「…………哈哈!」」
接着他们双双喷笑出声。
这时,赛尔菲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我叫赛尔菲,你叫什么名字?」
「我……其实没有名字,目前暂时自称为银眼。」
赛尔菲惊讶地仰起身。
「我觉得银眼不是名字。」
赛尔菲环起双手思考,从浏海淌落的水滴一滴、两滴地落下,发出滴答声。以这个少女来说,这已算是深思熟虑了。
没过多久,脑中闪过好主意的赛尔菲高声说:
「对了!那你觉得『艾因』这名字如何?」
「艾因?我觉得很棒。」
见少年一脸疑惑,赛尔菲露出一如往常的笑脸,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
「我叫做爱音赛尔芙。因为很长,分你一半。」
少年瞠目结舌,撩起贴在脸上的湿发。
「……败给你了。」
然后少年终于露出笑容。
「谢谢你,我就开心收下了。以后我就叫做艾因。」
「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赛尔菲瞧着少年的脸,也跟着满意地颔首。
「哦,你终于笑了。」
「……?我觉得自己有笑啊。」
「嗯──总觉得、就是很像假笑,但现在变成很自然在笑的感觉了。」
少年──艾因像是受到冲击般触碰自己的脸。
「这样啊……我都没注意到。」
接着,艾因回给赛尔菲一个爽朗的笑脸。
艾因先爬上栈桥的残骸,再对赛尔菲伸出手,把她拉上来。
「谢谢你,赛尔菲。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我会一直待在这个城市里,随时都能再见的,艾因。」
赛尔菲挥了挥手,目送离去的艾因。
◇
「法儿,刚刚那位艾谢拉是你的朋友吗?」
结果宝座厅里的人大半都参加了艾谢拉的偷窥行程,没加入的大概就拉菲尔跟银眼少年这两人。
拉菲尔说要回去做管家的职务,银眼则是没有跟踪的兴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总觉得拉菲尔看起来很在意莉莉,或许他也看过她作为〈魔王〉的面孔。
话虽如此,还是有七人留下参加行程。由于所有人一起跟上去,实在是过于显眼,于是众人便分成了好几组……不过艾谢拉应该会注意到有人跟踪的事啦。
参加的人当中,也有跟法儿一起来的莉莉。
听到莉莉的问题,准备回答的法儿疑惑地思索。
「应该……算是朋友。」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莉莉露出忧心的表情。
「呃,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有。艾谢拉是朋友,但也是我的奶奶。有时候会很难说明。」
有的时候,她会不知道该不该称呼对方为朋友。正好都是像现在这样,谈完家人的事情之后。
「啊,是……这样啊。」
像是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似地,莉莉露出僵硬的微笑。
──艾谢拉感觉倒是没问题。
虽然很想就这么看下去,但再继续妨碍两人也让人过意不去,于是法儿决定回过头。
「莉莉,跟我来。」
「……?要去哪里?」
「莉莉也需要像样的衣服。」
这套连身裙是拿来做病人服的,要走在街上就需要得体的服装……至少要有像样的内衣裤。
这句话让莉莉也露出放心的神情。
「呃,谢谢,真是帮了我大忙。」
「嗯……只是,你要做好觉悟。」
「什么?」
法儿脚步所前往的方向,耸立着在某意味上连〈魔王〉都会恐惧的防具店。
「欢迎光临──!」
「快逃,法儿!不可以把可爱的女孩子带到这种地方──!」
「咦、咦?」
在狐狸兽人少女的悲鸣响起的同时,莉莉被扯进店内。
十五分钟后。
「──不要,这根本不是衣服!只是绳子啊!」
「好!很好,莉莉小妹。羞涩就是女孩的可能性!让我再多看看那副表情吧!啊,接下来换这套吧。」
法儿一边咬着果汁的吸管,一边望着这两人的情况。一告知这次的客人是莉莉后,库便端来了饮料。
「法儿,还有点心喔。我想那个主任差不多也要冷静下来了,你稍等一下。」
「嗯。现在吃点心的话就会吃不下晚饭,所以不用了。」
「咕唔,法儿真了不起。随时都可以来玩喔!」
库笑容满面地磨蹭起法儿的脸颊,总觉得她最近的反应也逐渐变得有点像曼妮拉了。
莉莉浑身是伤。纵使看到这一幕,曼妮拉也没有手下留情。本以为她会让莉莉穿上如同内衣裤般暴露的服装,结果却是除了伤痕以外什么都藏不住、实在称不上是衣服的东西。
然而她还是有好好让莉莉穿上适合她的衣物,这才是可怕的地方。
就在莉莉眼花撩乱,连自己被穿上什么都搞不清楚时,曼妮拉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呢喃道:
「有句话好像是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有够没品味的。伤痕就算在女性的身体上,看起来也会很美。莉莉的伤非常漂亮喔。」
「那跟这套像是破布的衣服是两回事吧!?」
「那是我的兴趣!」
「咿咿咿!」
面对毫不犹豫断言的曼妮拉,莉莉只能错愕地愣在原地。
这过程就类似于这个城市的通过仪礼,对目前的莉莉来说或许有些过于刺激了。法儿放下果汁站起身,拉了拉曼妮拉的衣角。
「曼妮拉,差不多该让她穿正常的衣服了。莉莉很为难。」
「唔,既然法儿小妹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一脸不情愿的曼妮拉拿出的是件边边缀有轻盈蕾丝的上衣,以及一件颇有份量的长裙。胸口绑着赤红色的缎带,看起来甚至就像某个贵族家的千金。
手上还戴着白色手套,一反刚刚的服装,是套不怎么暴露的衣服。
「这套如何?虽然整体色彩较为暗沉,但我是想衬托你紫色的眼睛才这么搭配。布料也薄,很适合在接下来的季节穿。」
「啊、好……呃,我觉得很棒。」
应该是没想到对方会让自己穿上正常的衣服,莉莉以一副相当吃惊的样子回答。
接着曼妮拉用双手包住莉莉的手,继续这么说道:
「不过,我刚刚的话也是认真的。你也要记得,有展现伤口这个选项唷。」
「是、是的。」
「你来我这边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帮你换上喜欢的衣服喔!」
「这个……请让我考虑一下……」
面对这强烈的洗礼,莉莉用隐隐带着疲累的神情这样回答。
◇
「──真是的,那些孩子到底在做什么呢。」
理所当然地,艾谢拉他们也注意到萨冈等人从魔王殿跟过来的事情。
当她傻眼地叹着气时,阿修罗愉快地笑了。
「哈哈,这不是很好吗,代表大家都很爱你啊。」
「这都是因为你在人前做出这种邀请的错,你好歹也该感受到一点责任吧。」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亚榭你又会四处逃上好几天吧?」
「…………」
由于他说得对,艾谢拉也只能保持沉默。她逃避超过两个礼拜的确是事实,没办法找借口。
阿修罗握住艾谢拉的手,拉着她不断往前走。他的手跟身为吸血鬼的自己不同,很温暖。
两人的外表完全就是年约十三的少女及十五岁的少年,这个状态与其说是约会,或许更像是兄妹结伴出门。守望〈魔王〉萨冈和涅菲将近一年的居民们立刻就有所察觉,欣慰地守望两人。
阿修罗看起来并未注意到这些视线,问道:
「那么,我们要做什么?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约会。」
「你问我,我也很困扰啊,因为我也是差不多。」
听到这个回答,阿修罗显得很疑惑。
「你跟银没去约过会吗?」
「……嗯,当时世界比你在的时候还要混乱,等战斗结束的时候,那位大人的身体已经连走路都没办法了。」
第二代的银眼之王路西奥于十五岁撒手人寰。
他这短暂至极的人生全都投入在战斗中。
「亚榭……」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确实是幸福的。」
路西奥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在艾谢拉身上,还留下萨冈跟莉莉谢拉这两个孩子。
没能守住这些,是因为艾谢拉太弱了。
「哇噗!」
就在她沉浸于回忆中时,阿修罗突然粗鲁地抚摸她的头。
「喂,你到底在干嘛?」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我一不在,立刻就会忍耐很多事情。」
「……我觉得你应该要努力学着不让我生气。」
见艾谢拉用谴责的视线瞪着自己,阿修罗反倒笑了起来,就像是在等这个反应。
「又没关系,不偶尔像这样生生气,对健康不好喔。」
「说到底,我可是不死者耶……」
如果有注重健康的吸血鬼,感觉也很讨厌。
也不知阿修罗有没有在听人讲话,他不停地环顾四周。
「我想想啊,那这个城市视野最好的地方在哪?」
「谁知道呢,我也不太清楚……」
两人的目光随即停在教会的尖塔上。
因为这样,可以确定又有一个人会被卷入不幸中了。
「──因为这样,我们来打扰了。」
「抱歉啊!让我们通过一下。」
艾谢拉和阿修罗擅自从窗户闯入。
「咦,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呃,啊啊文件!」
悲惨地遭到波及的榭丝缇由于太过动摇,一不小心就落掉手上的羽毛笔。墨水污染了她直到刚刚都还在处理的文件,彻底报销。
看着忍不住泛起泪光的榭丝缇,阿修罗毫不胆怯地举起一只手。
「哟,你不是之前的那个女的吗?看你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也有再次遇见当时战斗的人们,幸好那个叫做涅芙特洛丝的女孩得救了!」
「啊、嗯,当时很谢谢你……不对!为什么要从那种地方进来!?是有什么事件吗?」
听到这番话,艾谢拉和阿修罗一起露出疑惑的神情。
「呃,我们想爬到这上面,亚榭这家伙是准备用走壁上去,我就想说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到……」
「咦,这上面是指尖塔吗?那个、一般人是禁止进入的。」
说到视野好的地方、就想到教会的艾谢拉直接违反重力,走在教会的墙上。
途中阿修罗也鼓劲冲了上来,却没办法就这么冲到最顶端,不满地抱怨起来。这时两人刚好碰上窗户,而那扇窗户就是这里。
艾谢拉像是没听到榭丝缇的抗议,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歪着头。
「我一直被你们折腾得惨兮兮,拿这一点回报应该不为过吧。」
「亚榭真笨,建筑物都会设置楼梯啊。」
「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不清楚原委,但可以麻烦你别为了报复而把人卷进麻烦中吗?」
艾谢拉虽批评阿修罗不会看场合,但她自己也同样不会看场合。两人凑在一起,已经算是会行走的灾害了。这次的事件实在是超出榭丝缇精神的容许范围,她眼泛泪光,暴露出自己的笨拙。
艾谢拉仿佛事不关己般瞪着阿修罗。
「好了,跟人家道个歉吧?不可以给人添麻烦。」
「抱歉啊,她都不听别人讲话吧?」
「我是觉得你们半斤八两啦……」
面对眼眶因屈辱或困惑而含着泪的榭丝缇,阿修罗倏地眯起双眼。
「话说回来,你脚下有东西耶,没事吧?」
「咦耶!?他是那个……!」
「──这只是稍微特殊了点的性癖,局外人还是别置喙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吧。」
「咦!啊啊,原来如此,抱歉……」
艾谢拉打断榭丝缇的话解释完,阿修罗似乎也理解了,少见且聪明地三缄其口。
「才、才不是特殊的性癖!」
「不、不不不要表示出那种奇怪的理解啦!」
那张阴郁的脸忍不住从「影子」中冒出来,艾谢拉却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说:
「如你所见。」
「……好像是,抱歉打扰了。」
「「就说不是了!」」
这时,众人听见了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
(咕唔唔,好棒的爱之力!揽下这份工作真是太好了。啊,瑞秋小姑娘,你流鼻血了。)
(耶嘿嘿,我的信仰视野现在得到爆发性的增长。魔术师小姐才是,都流鼻血了。)
看到透过门扉缝隙窥视这里的怪婆婆及怪修女的双眼,艾谢拉寒毛直竖。
──咦,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啊。
艾谢拉在这个世界活了千年,也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却完全感知不到这两人。若不是有鼻血的声响,她后面肯定也不会注意到。
在瞠目结舌的艾谢拉身边,阿修罗的脸颊也滑过一滴汗。
「千年后的世界有很多不妙的家伙耶。」
「……不,那应该是极为特殊的例子。」
不管怎么说,「不妙的家伙」关注的重点似乎是榭丝缇他们,于是艾谢拉准备悄悄溜出办公室。
「啊,等等,艾谢拉小姑娘!」
「咿!」
艾谢拉不由自主地发出短促的悲鸣,老妪擦去鼻血,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