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姐姐,你学魔术是要干嘛?』
面对每天都跟魔道书大眼瞪小眼,完全不跟自己玩了的姐姐,妹妹噘起嘴问道。
她们是对宝石族姐妹,两人都是眼睛深处拥有星星印记的稀有种。
妹妹从花田间拔起桃色的百合,插到银发间给姐姐看。
『比起这个,我们来摘花嘛?你看,很漂亮吧。』
妹妹努力设法吸引眼前人的注意,姐姐似乎也坚持不住,把脸从魔道书间抬起。
『是是是,很适合你──』
『齁,仔细看啦。我比那种书还可爱吧?』
『你可爱的事我最清楚,没问题的~』
姐姐安抚地摸摸妹妹的头,接着得意洋洋地举起食指这么回答。
『姐姐想成为魔术师,收集很~多的宝物。』
『什么样的宝物?』
见妹妹一头雾水,姐姐颔首继续说:
『我想想喔──果然是宝石之类的吧。』
听到这个回答,妹妹露骨地皱起眉头。
『咦咦~不要收集宝石啦,品味好差。』
在身体有一部分是宝石的她们眼中,宝石这种东西或许很美,但同时也让人有种像是遗骨的感觉。
不管是真品还是假货,若是有亲属说想收集骷髅,会想阻止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姐姐却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举起食指晃动,嘴里发出啧啧声。
『宝石族收集宝石有什么不对。比起这个,「外头」的人很想要宝石,只要我独占了它们,那不就谁都没办法违抗我了?』
『我是觉得不可能。』
见妹妹随便回答自己,换姐姐不悦地鼓起双颊。
『有可能~我说有可能就是有可能~!』
看到姐姐一边跺脚,一边愈说愈激动,妹妹傻眼地叹了口气。
『你做这种事是要干嘛?是想成为王吗?』
『对啊。』
姐姐一脸满不在乎地表示肯定。
『其实不是宝石也可以,只要是宝物就好。我要收集所有这方面的东西,并成为王。』
虽然觉得很蠢,但直接说出口就太可怜了──如此认为的妹妹只是转开目光。
『啊~!看你那张脸,是觉得我很蠢吧!?』
『我本来想说你太可怜,才没讲的耶……』
『你明明是妹妹,竟敢这么狂妄!?』
尽管眼泛泪光,姐姐仍坚强地继续说道:
『只要成为王,就没必要胆战心惊地隐居起来了。』
由于身体寄宿着宝石,宝石族理所当然地被盯上了。就算他们被夺走核石就会丧命,也跟「外面」的人无关。
特别是拥有星星印记的稀有种,据说不光是核石,连眼睛都会被挖走。
姐姐触碰杏眼圆睁的妹妹脸颊,慈爱地宣告道:
『我想建立属于宝石族的……不,是属于受欺凌者的王国。』
姐姐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她眼中所看的未来或许比任何人都要长远。
『就算被嘲笑或轻视,我也绝对要做。为了这个目的,我需要力量。』
像是对自己感到羞耻的妹妹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我不会笑你的,姐姐绝对能够做到。』
『耶嘿嘿,谢谢你,莉莉。』
姐姐一脸放松地笑了起来,妹妹则把摘下的白百合花系到她发上。
如同白百合般纯粹的愿望,明知这是办不到的事。
即便如此,却还是想说对方做得到的虚荣心。
这是从《妖精王》建立受欺凌者之都的那一日起,回溯百年的某日发生的事。
◇
「梦……?」
发出的声音十分沙哑,喉咙犹如火烧似地疼痛,身体如同铅般沉重,手臂也抬不起来。
眼前是一片铺着木板的天花板,看上去很陌生。鼻间有泥土和青草的气味,让人隐隐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是怎么了……?
总觉得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可是脑中像是起了雾般模糊,没办法归纳思考。
就在她心生困惑之际,有个人可能是听到了呻吟声,探出头来瞧她。
「哦,你醒啦?」
那是张陌生的面孔,年纪大概是十七、八岁,还是个少年。
但少年的额头长了类似宝石的结晶。
「啊……」
不知为何,她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自己的同族。明明就觉得已经不会再见到同族了说。
「唔……!」
她想撑起身体,却感受到一阵严重的头痛。眼前的景象倏然扭曲,甚至涌起了呕吐感。
「最好还是先别动,你受的伤可是重到几乎已经死掉的地步。」
「受伤……?为什、么……我会……?」
是被卷人意外当中了吗?她完全不记得了。
少年用隐隐有些紧张的表情问道:
「我叫做朱罗,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
她准备回答,却答不出来。
──名字……名字?我的、名字……?
想不起来。
在这时候,她脑中突然浮现刚刚的梦境。
「……莉莉。」
「莉莉?那是你的名字吗?」
「……大概吧。」
这个暧昧的回答令少年也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不知道吗?」
「对不、起……」
感到歉疚的她一道歉,少年便摇摇头。
「不,没关系。我才是,抱歉硬是问你。」
看来对方并非恶人。她愣愣地望着房间,问:
「这里是……?」
「啊──这么说来,还没有个正式的名称呢。有点难说明,就是被称作『受欺凌者之都』的场所。」
「受欺凌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奇妙地令人印象深刻。
──总觉得,跟我有关系……
然而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少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不用勉强,你还是稍微睡一下吧。」
「……嗯。」
一闭上双眼,如泥般的睡意便滚滚而来。
确认少女开始发出熟睡的鼾声,少年悄悄离开房间。
◇
「你说她丧失记忆?」
听到朱罗的报告,安德列亚尔弗斯哑口无言。
既是同族,就不可能冷不防地搞出什么问题──基于这个原因,才把少女交给他照顾,没想到竟会演变成这样的状况。
这里是阿斯摩太躺着的病房隔壁。要离开那个房间,就必然要经过此处,因此众人才会待在这里。聚集在此的有法儿和她的侍从蒂克希亚、阿丽丝泰尔,负责监督的安德列亚尔弗斯和刚刚回来的朱罗等五人。
法儿歉疚地开口道:
「对不起,我好像没有确实治好她。」
「不,这不是你的错。核石被打碎,光是能复活就已经是奇迹了。」
法儿使用〈天鳞•祈甲〉修复了阿斯摩太的核石。
但修复得并不完美,也不知是法儿自身的力量不足,抑或是连〈祈甲〉都无法修复魂魄所导致。
安德列亚尔弗斯抓了抓头。
「唉呀呀,不管是佛尔卡斯也好,还是阿斯摩太也好,既然是〈魔王〉,就别那么轻易就失忆啦。」
「到底是谁对阿斯摩太出手也是个问题,只有〈魔王〉能打倒〈魔王〉。我想清楚掌握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法儿这么说,安德列亚尔弗斯也点点头。
「关于运河的上游,我有取得情报。史福朗基得湖畔有个名叫帕拉林尼亚的小城,但好像已经沉入水中了。河口因此坍塌,造成河水涌入。教会正在修复堤防,应该很快就会平息。」
看来是不用担心运河水量增加的问题了。
「居民呢?」
「当然是出现了牺牲者,但大部分的人都成功避难了。在城市沉没前似乎就造成了很大的骚动,让睡着的居民也跟着醒来逃难了。」
「那要是有其他被冲过来的人,就把人救起来……虽然现在才展开救援,已经很难救到人了。」
他们是在中午前发现阿斯摩太的,但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遇难的若是魔术师,倒还有活着的可能,普通人的话肯定是没救了。
安德列亚尔弗斯点头继续说:
「回到原本的话题。既然阿斯摩太被冲到这里,就表示她必定跟帕拉林尼亚发生的事有所牵扯。毕竟她的魔术可以轻易毁灭一座城市。」
「阿斯摩太是在跟谁战斗?」
法儿一问,安德列亚尔弗斯便摇摇头。
「那家伙是个受到许多人怨恨的魔术师,实在没有头绪。」
「阿斯摩太的伤是被刀刃刺出来的,能做到这点的魔术师应该不多。」
见法儿指出这点,安德列亚尔弗斯也露出烦恼的神情陷入沉思。
「嗯,首先就是我了吧。在现任〈魔王〉当中……我想想啊,格雷希亚拉波斯满有嫌疑的。他很擅长使用刀剑,而且也会接受杀人的请托。」
「他跟阿斯摩太的交集是?」
「哪有什么交集,他就是个光靠『好想杀杀看』的冲动活着的魔术师,偶然碰到面也可以成为理由,想必也会有受到某人委托而出手杀人的场合。」
看来是很难调查到动机了。而蒂克希亚惊讶地表示:
「追根究柢,她是真的失去记忆了吗?」
「我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蒂克希亚露出厌恶的神情。
「那家伙跟谢利康大人交易时,我曾见过她一次。是个十分奸滑,且超爱挑衅的讨厌鬼。她会不会是为了放松我们的警惕,假装出失去记忆的样子?」
「嗯,也是有人会这么干啦。」
安德列亚尔弗斯也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阿斯摩太有那么坏吗?」
「我一开始就说了吧?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我个人是推荐你现在就解决她的。」
即便如此,法儿也想帮助她。
「朱罗怎么想?」
「咦,我吗?」
朱罗一脸错愕,似乎没有料到法儿会征求他的意见。
他环起双手苦思,最终用确认的语气说:
「与其说她是失去记忆,看起来更像是正陷入混乱之中。还自称自己叫做莉莉。」
「意思是等过段时间,记忆就会恢复了?」
「我认为有这可能,所以我想至少观望到那时候……而且,我听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宝石族了。」
身为同族,就算她过去做了什么,也还是会想帮助她吧。
「我也想、帮她。」
出乎意料地,紧接着出声表达意见的人竟是阿丽丝泰尔。
「没有记忆,会让人不安。在什么都不晓得的情况下被杀,一定会很痛苦。」
「阿丽丝泰尔……」
见妹妹少见地说出自己的意见,蒂克希亚也露出没办法摆出强硬态度的脸。
安德列亚尔弗斯看向法儿。
「二对二啊,就由小小姐来判断吧。」
法儿轻轻点头,这么回答:
「我的回答不会改变,我要救阿斯摩太。」
「小姐……」
面对语气显得不太服气的蒂克希亚,法儿颔首。
「我知道蒂克希亚在担心我,但你现在就先等等吧。」
「……我知道了。」
安德列亚尔弗斯也对法儿的决定没有异议。
「嗯,你自己小心。我也差不多该回去培养继承人了。」
「嗯。」
「还有,阿斯摩太的事不用跟萨冈说吗?」
「……嗯。」
或许应该要告诉他。
──但这是我的工作。
所以法儿摇了摇头。
「我不想让现在的萨冈操多余的心。」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的工作?」
「不是,是因为萨冈现在脑子里都是涅菲生日的事情。」
因此让他能平安庆祝涅菲的生日,就是法儿第一次的工作。
尽管自己光明正大的宣言让安德列亚尔弗斯愕然不已,法儿却毫不在意。
◇
这个时候,在魔王殿的宝座厅,〈魔王〉萨冈正和巴尔巴洛士大眼瞪小眼。
相较于跷脚坐在宝座上的萨冈,巴尔巴洛士则是摆出把手插在口袋里、随时都能展开攻击的姿势。
先开口的人是萨冈。
「真少见,你居然会特意来拜访我。」
明明透过「影子」传递声音就好,却直接跑来碰面,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少开玩笑了。是因为你一直都没遵守『契约』,我才会特意过来啊。」
面对怒火中烧地对自己放话的损友,萨冈也理解地点点头。
──在我提名为下任〈魔王〉的三人当中,只有巴尔巴洛士没能当上〈魔王〉。
萨冈就是以这个地位为报酬,委托巴尔巴洛士在和〈涅芙利姆〉的战争中暗杀指挥官。站在他的立场,萨冈也理解他会想说是自己违反契约的心情。
但萨冈虽推举了下一任〈魔王〉,却也采用了倘若出手抢夺〈印记〉、自己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法,因此便能以巴尔巴洛士没能夺得〈印记〉是他的失败来打发过去。
可即便如此,他曾为拯救涅芙特洛丝尽心尽力也是事实。面对为自己努力的部下,萨冈从不吝惜给予报酬,就算对方是巴尔巴洛士也一样。由这个角度来看,萨冈的确是该回应巴尔巴洛士。
正当萨冈陷入沉思之际,巴尔巴洛士继续一个劲儿地吼道:
「你不是说会跟我一起讨论笨女人的生日礼物吗!」
宝座厅立刻陷入一阵刺耳的沉默当中。
他的抗议实在是太过愚蠢……
「──抱歉,我忘了。」
萨冈坦率地道歉。
没错,巴尔巴洛士会加入拯救涅芙特洛丝的同盟,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且萨冈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尽力到了最后一刻。
「呃,真的很抱歉。在你提起前我完全没想起来,我真心向你致歉。」
萨冈为自己感到羞耻。
他把要送妻子的礼物视为最优先事项。为此,他甚至急忙解决了谢利康。再加上为了消除圣骑士和魔术师的对立,他才刚决定要增进巴尔巴洛士和榭丝缇的关系。
然而他却把要商议榭丝缇的礼物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巴尔巴洛士是人类的垃圾,对萨冈而言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这么做也实在是太不讲义气了。
巴尔巴洛士应该是没想到萨冈会如此真挚地对自己道歉,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抓了抓头。
「……算、算了,你知道就好。」
重新振作的巴尔巴洛士擅自召来椅子,瘫坐在椅背上并翘起脚。
「然后呢?你准备送妻子什么礼物?」
「啊啊,我正在做时钟。毕竟涅菲很忙碌,我认为送她可以得知时间的东西比较好。」
「你说做,是自己做吗?」
「嗯,我掌握了纳贝流士的把柄,就利用了这点。」
巴尔巴洛士佩服地点点头。
「嗯,亲手制作啊……你还挺行的。」
「你又如何?打算弄些什么?」
巴尔巴洛士露出明显不悦的神情,并转过脸。
「……什么都还没决定。」
「你到底在干嘛……」
「没办法啊!话先说在前头,我从出生起就没送过礼物给人!」
听到这句话,萨冈开始疑惑。
「咦,你在〈亚榭尔•伊梅拉〉时不是送了发饰当作礼物吗?」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巴尔巴洛士惊慌失措,看起来很不健康的脸甚至都红了,但他随即又沮丧地垂下肩。
「……不对,怎么说呢,送是送出去了,但该说是变成了不像是礼物的感觉,还是被刺激到了呢。」
「我说你到底在干嘛啊……」
萨冈不禁重复同一句话,并跟着呻吟。
榭丝缇平常也会戴着那个发饰,可见应该是很喜欢这份礼物。既然她都好好收下了,这样不就好了吗?
──我原是打算把这边都交给戈梅利的……
但要是直接把这个笨蛋放出去,根本不知道他会做出如何愚蠢的事。最糟的场合,倘若他继续这样决定不了礼物,这张阴郁的脸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显然会变得更加阴郁。
──不,说到底这家伙真能好好地送出礼物吗?
明明已经对自己的感情有这般的自觉,但又会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说些类似「我才不喜欢她」之类的话。也不知道阻挠他的是自尊心还是羞耻心,这点东西直接忘记就好,总之有够麻烦的。
萨冈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让她享用些美味的食物如何?」
「美味的食物?嗯,给她做点料理倒也不是不行。」
巴尔巴洛士用一副完全就像是想说「真拿她没办法!」的神情搔了搔脸颊,这让萨冈感受到部下们有生命危险。
「住手,你们别去接触烹饪,这个世界没有能接受你们的厨房。」
连涅菲都严格禁止他们进入厨房,看来这样的灾害并未只停留在萨冈这里。在萨冈的领地奇恩诺因德,不可能允许这种犯行的发生。
麻烦的是,这两人在味觉这一方面有致命性的缺陷。
他们不是没有试吃,就直接制作出难吃的食物。是会试吃,然后做出自己觉得好吃的菜肴,并没有自己正在制作比发霉剩饭更差劲的废弃物的自觉。
因此除了让他们远离厨房,没有防止灾害的办法。
然而他为什么会产生自己亲手制作料理的想法?
「啊啊?话先说在前头,我比笨女人还擅长烹饪喔。」
「从你拿榭丝缇当比较对象时起,就没得谈了。你们两个相似的家伙,就恭敬且感激地享用他人所做的料理吧。」
「我、我们才不像呢!」
──我不是在说这个!
萨冈下意识地想殴打巴尔巴洛士,但他运用〈魔王〉的睿智,设法阻止了自己。
巴尔巴洛士无从得知萨冈奋不顾身的努力,而是烦恼地环起双手。
「那,是叫我带她去餐厅吗?」
巴尔巴洛士思来想去,接着突然害臊地转过脸。
「……是怎样,感、感觉就像是约会啊。」
啪哩一声,宝座的扶手碎了。
004
──不是约会还会是什么,这个蠢货!
萨冈勉强把冲到嘴边的话吞回肚中。
这个男人是不是忘记自己是来找萨冈商量什么的了……觉得他搞不好真的会忘记的萨冈,认为还是告诉他比较好。
总觉得赶快让他承认是约会,事情才会有进展,可对方是巴尔巴洛士。由于让他真的意识到,会有他用非常麻烦的方式闹起别扭的风险,因此萨冈没办法随便开口。
话虽这么说,采取暧昧的态度,总觉得他会不死心地一直说「我才不喜欢她」。其实这样也无所谓,可榭丝缇会把巴尔巴洛士的话一一当真,这会导致她有闹起异样别扭的风险。
──为什么这两人这么麻烦却互相喜欢啊?
不,就是因为麻烦才会变成这样吧,总之就是麻烦。明明自己是想赶快把人赶走,继续制作涅菲的礼物……
开始觉得思考很疲惫的萨冈满不在乎地开口道:
「你不是会邀我跟我部下喝酒吗?」
「嗯,是啊。」
「你有这样邀过榭丝缇吗?」
「咦、呃,那倒是没有。」
「那她会不会有疏离感?就是觉得为什么你不带她去这样。」
「──!」
巴尔巴洛士像是受到冲击般瞪大双眼。
巴尔巴洛士其实也不会不管对方是谁就邀他去喝酒,想必也不会邀请圣骑士。纵然如此,被其他人这样讲,应该还是会让他产生像是做了坏事般的心情。
为了赶快解决此事,萨冈乘胜追击。
「而且那家伙已经是可以饮酒的年纪了吧?在她学会奇怪的喝法前,由你来教会她不是比较好吗?」
「为、为为为、为什么我要……」
「那你能忍受有其他男人教她怎么喝酒吗?」
「咕、咕嘎嘎嘎……!」
看来他果然是有独占欲的……而且还相当地强,巴尔巴洛士抓着头懊恼起来。
过了一会儿,巴尔巴洛士垂下双肩,像是终于死心了。
「……没办法,就由我来照顾她吧。真是个让人费心的家伙。」
「让人费心的人是你,蠢蛋。」
──太好了,你终于得出结论了。
〈魔王〉露出犹如确认彼此友情的稳重笑脸,却把真心话跟客套话搞混了。
「喂,你是故意在找我碴吗!」
「啊,抱歉。因为觉得你再怎么样都不会死,就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刚刚的对话中哪里能让你这么生气啦!?」
「当然是全部啊,蠢货。」
因为开始为商量这不知是晒恩爱还是什么的问题感到疲倦,萨冈撇下了巴尔巴洛士。
但巴尔巴洛士像是因此回过神来,随即站起身。
「……呃,不对吧!我们是在讲笨女人的礼物。」
「这个话题不是结束了?」
「让她吃饭怎么算是礼物,要送就得送什么、有形的事物吧……」
「咦,还要继续谈吗?」
萨冈用带有强烈的「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之意一问,巴尔巴洛士便屈辱地不断颤抖。
萨冈无可奈何地说:
「礼物也不一定要是实体吧?只要能创造出美好的回忆,就会留在记忆里。重要的还是让对方快快乐乐地度过生日不是吗?」
然而巴尔巴洛士却一脸不悦。
「……那家伙会在我生日送东西给我。明明就不富裕,但她一定会勉强自己送我好东西。那我要是不送等值的礼物,不就糟糕了吗。」
这份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副德性,真亏你还敢说自己不喜欢榭丝缇。」
「啥、啥啊──!?这跟现在的话题无关吧!」
面对红着脸大叫的巴尔巴洛士,萨冈傻眼地说:
「那送她些值钱的东西如何?直接送钱给她也不太识趣,送宝石之类的她就没意见了吧。当她遇上问题时,也能拿它换钱。」
「宝石吗……原来如此,这点子不坏。这么说来,马加锡亚的遗产里有煌辉石Ariel blood吧?给我一颗。」
「给你是无所谓,但你要送榭丝缇那么不吉利的东西吗?」
「咦,很糟糕吗?」
萨冈自己也很犹豫要不要拿它来当作材料。
虽然的确是很值钱,却是所谓的受到诅咒的宝石,不管怎样都不适合拿来做生日礼物,再加上对方还是圣骑士长。
老实说,自己拿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包含上次的报酬在内,把煌辉石Ariel blood给他是没问题,但这两人的关系要是没顺利进展,那他就伤脑筋了,必须尽可能地排除他们闹别扭的危险。
也不知道巴尔巴洛士对这方面的道理理解到哪种程度,他环起双手,嗯嗯沉吟。
接着他突然一脸像是看到世界末日般的表情跪倒在地。
「……这次又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像自己送出的礼物被拿去当掉,我就觉得超难过的。」
「你给我回去啦……」
是说,榭丝缇也不可能把他人送的礼物卖掉的。
「那干脆问榭丝缇本人如何?」
「要是能做到,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尽管觉得他不讲道理,但萨冈一不小心就理解了那份心情。
──毕竟我最终也没能询问涅菲的喜好……
无可奈何的萨冈这么说:
「那等黑花回来,我委婉帮你跟她询问榭丝缇的喜好。」
「啊?应该要问涅芙特洛丝女精灵吧?」
「我都为涅菲和涅芙特洛丝计划惊喜了,怎么可能跟本人询问生日的事情。」
「……也对,抱歉。」
虽然彼此关系水火不容,在这一点上却能够彼此理解。
「打扰了,那就拜托你啦。」
「嗯。」
巴尔巴洛士终于回去了。
确定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萨冈用像是自言自语的语气低语:
「……那么,你是在看热闹吗,戈梅利?」
戈梅利从柱子阴影处现身。这个老太婆一直望着巴尔巴洛士的怪异行径,却没有伸出援手。
戈梅利举起大拇指,回给萨冈一个满意的笑容。
「非常有趣哪!很棒的爱之力!」
「啰嗦!」
照这种状况,真的有可能好好庆祝涅菲她们的生日吗?
「总之,我已经煽动他们去约会了,接下来就随你的意去做吧。」
「明白了!」
老妪踏着犹如小碎步的轻盈脚步离开了。
在终于安静下来的宝座厅内,萨冈筋疲力尽地把身体靠到椅背上。
「虽然没去看看法儿她的情况,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进行……」
萨冈知道女儿正为了自己努力。相对地,萨冈必须让涅菲的生日成功,但也觉得完全仰仗女儿有些窝囊。
◇
「你好,莉莉。你的伤势如何?」
法儿进入阿斯摩太的病房时,她已坐起身。
阿斯摩太醒来后,已经过了两天。第一天虽只是偶尔会回复意识的程度,到了第二天,她的身体已恢复了不少。尽管不清楚她的记忆是否有回复,但精神方面看起来相当稳定。
因此法儿觉得差不多可以跟她见面了。
实际上为了查看伤口的情况,她进入过这个房间好几次,但阿斯摩太没有意识,并不记得。
因为她认为自己是「莉莉」,法儿便先这么称呼她。
病房里除了法儿和阿斯摩太,还有一起跟来的阿丽丝泰尔。有些事情──比如重新卷好绷带或擦拭身体等,身为小女孩的法儿很难做到,阿丽丝泰尔就是来协助她的。其实法儿也很想带蒂克希亚进来,但四个人进这个房间会显得有些狭窄。
等阿丽丝泰尔把水桶和毛巾放到桌上,法儿关上病房门后,阿斯摩太──莉莉一脸紧张地点头。
「嗯、嗯,已经不痛了。」
「这样啊,但还是不要勉强行动。你的伤口对宝石族来说是致命伤,我也不晓得以后会怎么样。」
如果能就这样康复自然最好,但伤口也有裂开的可能。
莉莉的目光不安地到处游移。
「呃,朱罗先生今天没来吗……?」
彼此互为同族的关系,似乎真的让她对朱罗产生了亲近感,朱罗态度合作也是原因之一。对莉莉来说,他是唯一一位「伙伴」。
法儿摇摇头。
「我来诊治你的伤势。朱罗是男的,不能进来。」
「啊!对、对喔。」
面对一脸不知所措的莉莉,法儿想起自己尚未报上名字。
「我名叫瓦雷法尔,是保护这里的〈魔王〉,所以我也会保护你。」
「魔、魔王……?」
法儿瞥了眼像是无法置信般咕哝的莉莉,接着指向阿丽丝泰尔。
「这孩子是阿丽丝泰尔,是来帮我的。她跟你的境遇相似,所以我带她来。」
「…………」
阿丽丝泰尔似乎也在紧张,神情僵硬地跟莉莉互相颔首。
大概是法儿介绍的方式不好,病房内顿时陷入沉默。
就在法儿为难不已时,莉莉反而突然吐出放心的叹息。
「怎么了?」
「没有,因为听说您是〈魔王〉,我以为来的会是更可怕的人,结果来的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对不起,这么说对您很失礼吧。」
「不用在意,我的确是小孩子。」
更重要的是──法儿重新转向莉莉。
「让我看伤口。」
「啊、好的。」
现在的莉莉正穿着干干净净的连身裙当作病人服,方便检视伤口,不过其实主要原因是想让她远离魔术装备。就算她是〈魔王〉,被收走所有的装备也没办法做到什么。
莉莉按照法儿的吩咐卷起连身裙,阿丽丝泰尔在旁边帮忙拉住裙子。
法儿坐到莉莉的床上……应该说是爬上床,直接观察伤口。那对有着少女风情的隆起、不如涅菲丰满却远胜于榭丝缇的胸口中央,埋着深红色的宝石。
「伤口本身好像已经闭合了,只是……」
「呃,有什么问题吗……?」
法儿轻轻碰触胸口的宝石。
那颗曾经碎过一次的宝石上头现在仍留有无数裂痕。宛如在描绘痕迹般,裂痕当中被填充了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同性质素材。这就是使用〈祈甲〉治疗的痕迹,就好像是流卡翁经过金继note的器皿。
译注:日本一种使用天然漆修补陶器的方法。
使用〈祈甲〉进行的治疗就类似更换义肢,但由于血液流动时会进行代谢,当中的成分就会逐渐被替换成原本的细胞。
但是,宝石族的核石会进行代谢吗?要是没有,这道伤或许也会残留下来。
法儿一边说明,一边确认莉莉的状况。
「不会痛吗?」
「嗯,没问题。」
接着她也确认了手脚的状态,看起来几乎所有的伤口都愈合了。被抬进这里时,她浑身都布满了擦挫伤。
但治好的只有那时候的伤口。
莉莉的身上满是伤痕。
是魔术造成的吧。有烧伤的痕迹,背后也有被狠狠砍伤的伤痕。看这伤痕的数量,说不定比拉菲尔还要多。
──我没办法消去这些。
见她碰触那些伤,莉莉露出伤脑筋的笑。
「我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忘记这些会让你不安吗?」
法儿问,莉莉却含糊地摇摇头。
「该、怎么说呢……看到这样的身体,我也有种继续遗忘是不是比较好的感觉。」
「这样啊……」
如今的莉莉不是活过几百年的〈魔王〉,而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少女。看到自己的身体伤痕累累,很难冷静下来吧。
法儿找不到能对她说的话。
接着法儿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项坠。
「莉莉,这个。」
「……?这是什么?」
法儿让莉莉握住这条项坠,说:
「我们发现莉莉的时候,你很珍惜地握着这个。」
这东西虽施有保护内里的魔术,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机关,还给莉莉应该也没有问题。
法儿让她打开项坠,里头是一张肖像画。
「吊坠……这是、我……吗?」
「我想是的。」
莉莉触摸那张感情融洽的姐妹肖像,咕哝道:
「哪边是我呢……这肯定是不能忘记的事情啊。」
莉莉抱紧项坠,终于露出笑脸。
「谢谢。」
看来她冷静下来了。法儿轻轻点头回应,并把目光转向阿丽丝泰尔。
「给她看看。」
「是。」
即使没有说明,阿丽丝泰尔似乎也能明白。她脱下长手套,暴露出皮肤。
看到那个部位,莉莉倒抽一口气。
阿丽丝泰尔的手臂宛如透明玻璃。
那就是〈天鳞〉本身的颜色。
「阿丽丝泰尔跟你一样,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乎重造了整具身体。我在治疗莉莉时使用的,跟这是同样的力量。未知的部分很多,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希望你尽可能地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就是萨冈把阿丽丝泰尔放在法儿身边的理由。
尽管捡回一命,但〈祈甲〉还在实验途中。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能够应付的只有能施展〈天鳞〉的萨冈或法儿。
用〈天鳞〉创造出的身体,在替换为原本的细胞前都是无法允许大意的状态。
──可是,我出门的频率比萨冈高。
现在忙碌的萨冈几乎不会离开魔王殿,所以才把人放到法儿身边,方便阿丽丝泰尔出外行走。因为明白这点,法儿也非常小心地对待阿丽丝泰尔和蒂克希亚。
法儿看向阿丽丝泰尔,并点点头后,阿丽丝泰尔才再次戴上长手套,藏起手臂。
接着她摆出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动作一段时间,才开口道:
「大小姐只是性格文静,其实非常温柔。」
「咦耶!?呃,是……我也是、这么想。」
「……嗯。」
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能彼此理解的地方,终于不再紧张,互相漾起微笑。
「你的伤一定也不要紧的,大小姐跟〈魔王〉大人都是十分优秀的魔术师。」
「咦,〈魔王〉……?」
莉莉困惑地看向法儿,看样子她连这方面的事情也不记得了。法儿弯起手指列举名字。
「〈魔王〉总共有十三人。在我们的阵营,除了我以外还有萨冈跟涅菲──我的爸爸跟妈妈,然后就是医生沙克斯。」
其实法儿也想让沙克斯来看看莉莉的伤,可他目前正跟安德列亚尔弗斯在一起进行修行。萨冈指定的「三天内」期限就是今日,即使想借助他的力量,目前也不太可能。
莉莉目瞪口呆地开口道:
「光这里就有四人啊……」
「……还有一位,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算是〈魔王〉。」
法儿说的就是佛尔卡斯,他虽持有〈魔王印记〉,却失去身为〈魔王〉的记忆。不对,从肉体也一并倒退的这点来看,作为〈魔王〉的他事实上算是死了吧。状况跟莉莉不同。
莉莉一脸疑惑,用确认的语气低语:
「十三位、〈魔王〉──咿唔!」
突然间,莉莉发出害怕的叫声,并捂住胸口。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但好像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
根据安德列亚尔弗斯的说法,砍伤阿斯摩太的人就是〈魔王〉格雷希亚拉波斯。她是差点想起这件事吗?
法儿轻轻把毯子拉过来,披在浑身颤抖的莉莉身上。
「不必害怕,这里很安全。」
「……是。」
法儿一面抚摸莉莉的后背,一面思考。
──还是过段时间再带莉莉去萨冈那边?
〈祈甲〉原就是萨冈创造出来的力量,老实说,法儿对自己施展的〈祈甲〉完美到何种地步没有信心,所以想请萨冈帮她看过一次。
就在她苦恼之际,莉莉摇了摇头。
「我、我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慌成这样。」
「不用在意,你是伤患。」
然后莉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说道:
「那么,您说的还有一人是?」
「嗯,是个叫做佛尔卡斯的男生,虽然是个好孩子……」
想到今天想必也会去突击意中人的少年,法儿隐隐扬起苦笑。
◇
「莉莉丝果然很厉害!我是有听说你是公主殿下,没想到你是住在城堡里的!」
在航向奇恩诺因德的船上,佛尔卡斯怀着感动这么说。
莉莉丝偶尔是会称自己为『梦魔公主』,但在城堡里身着礼服的她真的很美。
现在虽然已经换回平常的梦魔服饰,不过当然也很有魅力。
佛尔卡斯天真无邪地表现出喜悦,莉莉丝则一脸伤脑筋地转开视线。
「魔王大人那边也是城堡啊。」
「是这样没错,但还是不一样的。还有,穿着礼服的莉莉丝完全就是公主的感觉,超漂亮的!」
「不、不要说这种羞耻的话啦!」
莉莉丝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面红耳赤地转过脸。
佛尔卡斯握着莉莉丝的手,笑咪咪地望着她可爱的反应,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气。
「佛尔卡斯先生,你黏太紧了。」
「对、对不起,赛尔菲小姐……」
虽然觉得赛尔菲已对自己敞开一定程度的心扉,但她依旧严厉。在冷静笑脸的背后,可以感受到强烈的威严。
在展露冰冷笑脸的赛尔菲肩上,有个把下巴靠在那里、发色和她相同的少女。她全身受到拘束服束缚,连手臂都被束住,因此才用下巴放在赛尔菲肩上作为代替。
「赛尔菲,孩子气。」
「利维姐,这是女性之间的问题。」
「佛尔卡斯是男生喔。」
「那就让他穿上女装,曼妮拉大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佛尔卡斯隐约感觉到赛尔菲说了很可怕的话,开始浑身颤抖。
利维惊讶地暂且闭上双眼,接着点头。
「……那就这样吧。」
「利维小姐!?」
就在佛尔卡斯错愕不已时,一只大手同情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哈哈,抱歉,佛尔卡斯。利维也好久没踏上故乡了,似乎有些激动。」
「贝赫莫特。」
对方是个被拘束带盖住脸孔的男子,佛尔卡斯也没见过他真正的面容。
「那是激动的表现吗?」
「咦,她的表情看起来超级开心的啊。」
听到贝赫莫特这番含有「看就知道了吧」之意的话,佛尔卡斯也不由得露出严肃的表情。
佛尔卡斯目不转睛地观察起利维,她连嘴部都遭到拘束带掩盖,表情也不算是很丰富,实在看不太出来她是开心还是愤怒。
「贝赫莫特好厉害!居然能清楚理解心上人的事情。」
佛尔卡斯决定不去想即使思考也不懂的事。
「别这样,我们只是一起度过的时间比较长一点。」
贝赫莫特的声音很开朗,看来佛尔卡斯坦率的羡慕之情令他暗爽在心底。
莉莉丝等人成为萨冈部下,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前几日的事件让她们获得了休假,一行人便决定回故乡流卡翁一趟。
佛尔卡斯和贝赫莫特也与她们同行。
贝赫莫特和仅是陪同的佛尔卡斯不同,他迅速地办好旅馆和乘船的手续,灵活的手腕甚至令莉莉丝愕然地表示「没有我能做的事情了啊」。
多亏如此,莉莉丝在旅途期间也十分地放松。
不光如此,贝赫莫特还应付过在酒吧纠缠过来的醉鬼,或是轻轻赶走在路上遇到的海洋生物等等,总之就是个超级可靠的男人。
佛尔卡斯疑惑地歪着头。
「利维小姐和赛尔菲小姐是姐妹之类的吗?」
「不是,但的确是有血缘关系啦……只是关系很远。」
「这样啊。毕竟是王族嘛,自然会有很多亲戚了。」
「……嗯,就是这么回事。」
这番欲言又止的发言让佛尔卡斯满脸疑惑,是自己问了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在这期间,女性的话题已进展到其他的方向。
「不过这次能回家,真是太好了……还去了艾德海蒂之村。」
「是、啊……」
她们这次也造访了目前不在此处的另一位儿时玩伴──黑花•艾德海蒂的故乡。
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不剩,仅能看到房子的痕迹。只有无数排列在那里的墓碑,是那里曾有人居住过的唯一证明。景象十分地凄凉。
坟墓本身似乎由剩下的两个王家管理,仍保持得很整洁。
这时,利维惆怅地嘟哝道:
「要是也能带黑花来就好了……」
「没办法啊,那孩子必须先躲起来。前往流卡翁的港口铁定是会最先受到监视的。」
「所以躲藏地点才选拉结尔?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萨冈在想什么。」
不过这个做法好像意外地有效。
莉莉丝握紧胸前的手,用悼念的语气说:
「……而且黑花也还需要一点时间。」
「是吗?有沙克斯在,我是觉得不需要那么担心。」
「嗯──那个大叔有那么可靠吗?」
赛尔菲用漫不经心的声音回答:
「一定没问题的,毕竟沙克斯先生看起来也很珍惜黑花。」
她的声音充满自信,像是在说自己就是铁证般。
贝赫莫特用手肘撞了下佛尔卡斯。
「你啊,如果不再更积极一点,人真的会被抢走喔。」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会努力的!」
贝赫莫特无奈地笑了笑。
「算啦,现在的你或许保持这样就可以了。」
就在佛尔卡斯面露疑惑之际,贝赫莫特看向船头。
「哦,可以看到奇恩诺因德了。」
佛尔卡斯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令人怀念的城市景色就在眼前展开。
◇
「咦?在那边的人是不是法儿?」
当众人抵达奇恩诺因德,正在放下行李时,同一个码头上能看到一位娇小少女的身影。佛尔卡斯一出声,她似乎也注意到这边,随即跑了过来。
「佛尔卡斯,还有莉莉丝你们,是刚刚回来的?」
「嗯!法儿是来替大哥跑腿的吗?」
「不是,是要工作,因为我已经是〈魔王〉了。」
「这样啊!法儿真了不起。」
「那当然。」
法儿似乎并未觉得不悦,而是挺起胸膛,露出孩子气的笑脸。
「小姐,你不要一个人跑掉啦。」
蒂克希亚像是在各方面都被折腾得团团转,呼吸急促地跑了过来。
这边则是贝赫莫特下了船,用温柔的声音说:
「哦,蒂克希亚你们也一起来啦。你们那边如何?」
「呃,这个……」
面对贝赫莫特的搭话,蒂克希亚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蒂克希亚斜着眼看向跟在后方的两人,一人是她的妹妹阿丽丝泰尔,另一位是……
「你是、阿斯摩太!?」
贝赫莫特突然摆出警戒的姿势。
「咿唔!?」
被称作阿斯摩太的少女吓得跳了起来。而法儿就像是要保护她般,伸出手挡在贝赫莫特前。
「这孩子叫做莉莉,受了伤,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事。」
「啊?」
贝赫莫特发出荒腔走板的叫声,接着搂住法儿的肩膀,对她耳语道:
(小姐!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那家伙很不妙啊。什么不记得,那绝对是演的。她会来到这里,目标应该是魔王殿的宝物库之类的。还是立刻把她捆起来,好好审问一番……虽然可能还是会被她逃掉就是了。)
贝赫莫特很少会使用这么强硬的口气。
佛尔卡斯也困惑地问:
(贝、贝赫莫特,怎么啦。她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坏的人啊?)
被称作阿斯摩太的少女眼泛泪光,整个人僵在原地,或许是被盖住脸的贝赫莫特吓到了。
(那家伙是别名《搜集士》的魔术师,我跟利维也吃过她不少亏。跟那家伙扯上关系,铁定会出事情。)
贝赫莫特和利维都受到了诅咒,在其中一人能维持人类外貌的期间,另外一人就会变成怪物。目前是由萨冈帮他们压制住了,却尚未完全解脱。
为了解开自己的诅咒,他们多方奔走了五百年,或许也常常碰上那位《搜集士》。
然而法儿却摇摇头。
(安德列也有跟我说过,但我想帮莉莉。)
(小姐,你是被骗了!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手法,在你相信她的那一瞬间就会遭到背叛。)
他们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对待啊?贝赫莫特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或憎恨,而是打从心底充满对法儿的担忧。
纵然如此,法儿仍固执地摇头。
(也许会遭到背叛。但我是第一次,所以会相信她。等遭到背叛,就到时候再想要怎么办。)
(可是……)
在贝赫莫特还不罢休的时候,这次换利维靠近了少女。她把脸凑近少女,近到双方几乎可以碰到鼻子的地步。
「……………………」
「啊呜,那个、那个……!」
005
面对沉默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利维,少女双眼泛泪地不断颤抖。利维虽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她究竟抱有何种感情,但仔细一看,感觉她已皱起眉头、眼神也很可怕。要是被她这么对待,佛尔卡斯想必也会感到害怕。
「咦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巧在这时下船的莉莉丝跳了起来,并开始发抖。
令人意外的是,阿丽丝泰尔仿佛要掩护少女般战战兢兢地上前。
「利维小姐,莉莉很害怕。」
「…………」
利维就这样也望着阿丽丝泰尔好一阵子,最终把脸从少女们面前退开。阿丽丝泰尔则放心地松了口气。
「我觉得,可以相信她。」
「怎么连利维都这么说,你是认真的吗?」
「嗯。」
被她这么一说,贝赫莫特也没办法摆出强硬的态度,粗暴地抓了抓头。
「……我可不管喔。」
「没事的……大概吧。」
等争执平息后,少女终于出声问道:
「请、请问,各位认识我吗……?」
接着,她用泫然欲泣的表情这么说:
「我到底、做过什么样的坏事呢?」
「「「……………………」」」
面对这位抖到甚至可称之为壮烈的少女,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贝赫莫特、利维和蒂克希亚这三位似乎认识她的三人露出良心受到苛责的表情,陷入沉默。
「我、我……只是在之前,稍微看过你而已,不清楚详细……」
蒂克希亚转开目光,仿佛是在主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那么──少女死死盯着利维。
「我觉得自己似乎有在某处看过你。那边的男人也是,他的声音感觉很耳熟……」
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对遮着脸的贝赫莫特的声音也有反应。
利维的视线少见地四处游移,一副动摇的模样。
「……贝、贝赫莫特对你很熟。」
「利维!?」
贝赫莫特应该是没料到利维会把一切都扔给自己处理,隔着拘束带也能看出他一脸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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