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我在床上醒来,打开窗帘后,望向摆在书桌上的文件。
(……好了,这两天必须写完这份报告。)
自主采访报告书。
这是昨天港会长交给我的文件,简单写进周末两天的生活内容即可,但问题是我住在此花家的宅邸里。
(不能被对方发现我和雏子住在一起……)
需要稍微敷衍润饰,举例而言,如果不以为意地写下宅邸的规模的话,对方会质问「你家有那么大啊?」。毕竟,我表面上的设定是中坚IT企业的继承人,也应该尽量换个说法来描述佣人的工作吧。
尽管如此……
(等明天再微调内容,在那之前先如实记录生活中经历的事吧。)
毕竟,港会长也说希望我写得像日记。
那代表放轻松面对的话,比较能看出个人真实面。
因此,我洗了把脸,一如往常换上佣人的服装。
——早上六点。
假日的早晨大多有固定行程。
首先离开寝室,打扫宅邸。
「早安。」
由于佣人们同样走出寝室,我便简短地打招呼。
大家都比我年长,再怎么年轻也有二十一、二岁,年长者也有四十或五十岁的人。
「友成同学,你可以稍微帮我把这花瓶抬起来吗?」
「请交给我来吧。」
当我用抹布擦拭阶梯扶手时,女仆有事拜托我,因此我立刻走了过去。
花瓶中插着大波斯菊,淡粉色花瓣极具特征,摆上这种花时,室内景色会变得明亮起来。
「还不必更换新花吗?」
「这里没关系,但玄关和贵宾室的花好像要换一次,听说今天的贵宾喜欢仙客来,所以要配合对方的喜好。」
「我知道了,那我去找园艺师拿。」
「谢谢你。」
我将花瓶放在一旁,去找这宅邸的园艺师。
此花家每当有访客时,都会更换装饰的绘画与鲜花,这是为了尽量引起贵宾注目,以留下美好印象。
「不好意思。」
我走到户外,向维护庭院的园艺师这么说。
「请问能给我仙客来吗?」
「可以喔,需要多少呢?」
「是访客用的,需要装饰在玄关和贵宾室……」
「那大概需要十朵,我觉得仙客来和现在用的花瓶不搭,就一并准备花器吧,用麦森或赫伦比较合适……」
麦森是十八世纪诞生于德国的欧洲第一名瓷品牌,赫伦则是十九世纪诞生于匈牙利的国宝级品牌,两者都属于制造瓷器的品牌,因此不仅生产花器,也有茶具。
自从成为侍从,生活在此花家宅邸后,不知不觉地有许多机会接触到瓷器。花器、茶具基本上都算是瓷器;然后,瓷器品牌多不胜数。诸如麦森、赫伦、玮致活……能自然而然地熟识这些品牌,或许算是上流社会的特权。
不过,我只是寄生上流的老百姓啦……
「……大概就这样吧。」
园艺师端来整盆仙客来,手脚俐落地插进花瓶中。
仙客来花瓣红粉相间,而白色花瓶更能衬托出花的缤纷。目前用于装饰的大波斯菊颜色也雷同,因此我原本颇在意是否需要更换花瓶,但这么一看,发现这种花卉与花瓶的组合彷佛能创造出独一无二的艺术。
「真美。」
「哈哈哈,谢谢赞美。我现在把仙客来和花器放在拖车上,请你把这样品一起交给女仆。」
几分钟后,我收下载着十朵仙客来与花器的拖车,连同样品一起运回宅邸中。
当我将花交给打扫玄关的女仆后,她立刻更换摆饰。光看样品便能迅速理解如何装饰,此花家的女仆果然都非泛泛之辈。静音小姐应该严格教育过大家了吧。
——早上七点。
我在佣人餐厅用早餐。
与雏子等人所使用的餐厅相比,佣人的餐厅稍嫌索然无味,但与寻常人家相比,已豪华得无法相提并论。餐厅中摆放着多张骨董餐桌,能供近五十名佣人同时用餐。由于用餐时间错开,因此佣人并不会全员到齐,但被这么多女仆与执事围绕着用餐是一幅奇妙的景象,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
「清扫玄关部分,有件事要通知各位,在今天十点前要将花瓶——」
身为女仆长的静音小姐俐落地向用餐中的佣人下达指令。她在早餐时段内会向众人布达业务事项,因此唯有她会事先用完早餐,正因为她身负重任,行程紧凑繁忙。
「还有,丢垃圾的人手不足,有没有哪位——」
「啊,那我去吧。」
见我举手毛遂自荐,静音小姐便点了点头。
我平时身为雏子的侍从,要去贵皇学院上学,静音小姐难以决定我作为佣人时所负责的区域。因此,每当人手不足时,我会像这样积极地分担任务。
「以上就是全部的布达事项,那我们今天也一起努力吧。」
用完早餐的人依序回到工作岗位上。
我用完早餐后也协助丢垃圾,之后再度开始打扫。
——上午十点。
我放在口袋内的手机闹铃声响起,我便暂时回到自己的寝室。接着,换上另一套佣人服,整理仪容后,离开房间。
我经过长长的走廊,打开目的地房间的门。
「雏子,早上了喔。」
「嗯咿~……」
我拉开长长的窗帘,让日光照进窗内。
雏子在床上转动了一下身躯。
「伊月……」
「嗯?」
「…………抱抱。」
雏子依旧紧闭双眼,张开双手。
「……好好好。」
我抱起坐在床上的雏子,直接抱着她去洗手台,让她洗脸。
我最近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她目前这状态表示还没清醒。
雏子于半梦半醒之际,会比平时更爱撒娇,由于早上往往会像这样紧贴着我,因此我每次都会换上干净的衣物后,再来叫醒雏子。
「帮人家洗——……」
我用洗脸发带套起雏子的浏海,尽量轻柔地帮她洗脸。
「帮人家擦——……」
我用放在一旁的高级毛巾轻轻地擦拭雏子的脸。
(……她差不多要清醒了。)
她平时往往半梦半醒地前往学校,但今天是假日,睡眠十分充足,雏子在假日时多半在洗脸后会清醒过来。
话说回来,雏子的肌肤……好弹润,是滑嫩豆腐肌。
我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触感截然不同,雏子的脸为什么这么柔嫩呢?
当我隔着毛巾触碰雏子弹润的脸颊后——
「…………啊唉?」
「你醒来啦。」
雏子的双眼倏地张开。
「……………………早、安……」
「早安,我帮你擦完脸了喔。」
我叠好毛巾,脱掉洗脸发带。
雏子甚至无瑕整理飘逸垂落的浏海,立刻站起身来——双颊绯红,走出房外。
我不知发生何事,追着雏子走出房外后,见到静音小姐正在房外检查布置于走廊的画作是否歪斜。
「静、静音……」
「大小姐?您早。」
「你、你为什么没在伊月来之前叫我起床……」
「我有喔,但您说很想睡,所以今天就不必了……」
雏子抡起粉拳捶打静音小姐。
静音小姐则一脸满不在乎,望着雏子。
(……嗯。)
我才想说雏子最近刚睡醒时,发型之类都过于整齐,原来是在我来叫她起床之前,她就请静音小姐叫醒她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莫非……一大清早起床念书吗?
(……雏子,我懂,我超懂的。)
其实我在经营大赛期间,也比平时早起预习与复习课业。由于平常忙于应对经营大赛,不用这种方式挤出时间的话,根本来不及念书。
「唔……伊、伊月他用力点头……!?被他……发、发现了……」
「……大小姐,不要紧的,看他的表情八成是误会了而已。」
误会……?
我十分在意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见雏子的模样,似乎想对我保密,我就先不追问了。
「那我先告辞……」
「好,由我来继续照顾大小姐。」
我将雏子交给静音小姐,再度回去做佣人的工作。
◆
——中午时分。
每到这时间后,我都会前往餐厅,与雏子共进午餐。
基本上,当雏子起床后,比起佣人的工作,我会以侍从的任务为优先。然而,雏子早上十点起床后,会吃一些轻食,再于房间里读书,这是她的生活模式。其间,我即使待在她身旁,也无事可做,因此会在中午前从事佣人的工作。实际上,我刚才也去协助晒棉被了。
「啊——」
我将薄切扇贝片送进雏子口中。
「……嗯呣,好好吃。」
趁雏子动嘴咀嚼之时,我也吃下扇贝,能隐约品尝到生姜的香气,滋味绝妙。今天的午餐似乎是法国菜,每道佳肴的摆盘都细腻精致。
(……不过,这要怎么写进报告中呢?)
我回想上午的流程,打扫、丢垃圾、洗衣服……可以照这样写吗?我并未说谎,也能敷衍我作为佣人工作一事。
剩下就是去叫雏子起床,以及两人共进午餐这件事……
「伊月……」
「好好好……张嘴。」
我将炙烧过的鲣鱼送进雏子口中。
(虽然对不起雏子……但就写成我喂宠物吃饭吧。)
就写说我养了一只仓鼠……我边望着津津有味地咀嚼食物的雏子,边这么心想。
「啊,这很好吃呢。」
「嗯……谢谢主厨……」
我也吃了喂雏子吃的鲣鱼后,为超乎想像的美味所惊艳。鲣鱼搭配了酪梨与起司,全部含进口中后,能品尝到浓醇的口感。
感觉自己的口味会愈来愈刁,真可怕。
今后我的舌头还会觉得泡面好吃吗……?
——下午一点。
用完午餐后,雏子继续读书。
据雏子说,起床后读的内容都很简单,午餐后才必须正式用功。这也是华严先生的指示,为了维护完美大小姐尊严所需的步骤。闻言,我除了声援「加油」外,无从协助。
另一方面,论及我要做什么——
「……唉,那道菜是你做的啊?」
「对喔,很好吃吧?」
我在厨房边洗碗、边与百合闲聊。
我当然不仅动嘴,也动着手,我过去便常常洗碗,早已熟能生巧了。
「你的手艺更好了……」
「我每天都在进步啊。」
百合拍了拍自己的二头肌,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需要清洗的餐具约三十人份,我与雏子用的、佣人们用的,必须由我与百合两人洗完全部碗盘。
必须注意的是,这些餐具都是名牌精品,也有材质特殊的餐具,因此得频频更换海绵与清洁剂。我起初听百合提起时,吓了一跳,接着见到她做得得心应手时,更是惊讶。
「最近如果有剩时间和食材的话,厨师们就会比赛谁能做得比较好吃喔,这是一种很好的刺激,能让人干劲倍增。」
「感觉很好玩呢,你获胜的比例是?」
「几乎都输啊,但如果比赛项目是平民美食时,我大多会赢喔。」
真不愧是此花家的厨师,实力坚强。
此花家的厨师们似乎会透过如同体育赛事般的方式,彼此切磋琢磨。静音小姐理应也知情,所以应该是默许了吧。无论在认真对决中孰胜孰败,都能获得成长,我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
……成香是否也是像这样成长的呢?
她平时表现怯懦,但在家会每天致力于修习武艺。对成香而言,比赛与竞争如家常便饭。正因如此,她在体育竞技方面,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甚至连雏子也无法与之抗衡……而且,到了关键时刻,又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不妙。)
我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吐气。
现在的我不管什么事都能联想到成香。
我细心地擦掉西式餐具上的水滴,令心情平复下来。
「……伊月。」
「嗯?」
「你有什么心事吗?」
我身旁有许多直觉敏锐的人。
抑或,我流露出容易被看穿心事的态度呢?
「算是,有点啦。」
我无法隐瞒百合。
不过,唯有此事,我无法轻易与任何人商量。
我应该对成香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擦掉水渍的汤匙表面反射出我的脸,犹若镜子一般。我眉头紧锁,露出了烦恼的表情。
……我不想让雏子见到自己这种表情。
虽然已经让百合看到了,但也莫可奈何。
毕竟,事到如今我对她也无从遮掩……
「这样啊……我现在就先什么也不问了。」
百合这么说,将洗好的餐具递给我。
我不禁凝视着百合。
「干嘛啦。」
「不,我原以为你一定会追问……」
「因为你露出不想被问的表情啊……你想自己思考吧?等你觉得很困扰时,我再陪你商量,我会等到那时候的。」
我接过餐具,擦拭水珠。
百合为什么能这么敏锐地体察出我的心境呢?她有时会硬生生地闯入我的心房,而当我不希望她那么做时,又会像这次一样,退一步保持距离。
我露出了那么好懂的表情了吗?
「……抱歉。」
「没关系啦,我可是你的姊姊啊。」
「我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呢。」
「要是你变得不中用的话,我都会大发慈悲地说给你听的。」
百合开玩笑地笑着说。
「话说,我才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陪我洗碗。」
百合这么说,仔细地清洗茶具内侧。
「这点小事就让我做吧,你知道我受到你多少帮助吗?」
「是喔~你觉得欠了我人情啊。」
「这是当然,我觉得一辈子都还不清啊。」
「…………是喔。」
百合瞬间沉默不语。
「那、那你就……一辈子都帮我吧。」
百合双颊绯红,这么说道。
我将玻璃杯排放进橱柜中,回到百合旁边,答道:
「……就算你突然对我讲这么沉重的话,我也无法回应。」
此时,她踢了我的小腿胫骨。
「好痛!?」
「你也半斤八两吧!」
我或许曾对百合说过这类沉重的话……但仔细想想,那也是受到她的影响吧?
◆
洗完碗盘后。
我走在走廊上,看了看被百合踹了一脚的小腿。
我反射性地说好痛,但对百合而言很遗憾,疼痛立刻消退了。那点程度的攻击对我这锻炼得大汗淋漓的肉体不管用。
(说到锻炼……)
话说回来,我最近都没学防身术了。
自从经营大赛开始后,我就省略掉部分静音小姐的教学,目前的行事历也依照当时的安排,是否应该请她恢复呢?
(……不过,等选举开始后,又会忙碌起来。)
我自己的行事历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紧锣密鼓。
我刚当侍从时为了熟悉这环境,便已竭尽所能,但如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目标。如此一来,空闲时间便会减少。
尽管如此,偶尔我也会想活动活动筋骨。
当我思考着这些事情时,见到静音小姐自对面走来。
「哎呀,伊月同学,你在做什么呢?」
「我正准备把换掉的花送给想要的人,因为还有剩,您要不要也拿一朵?」
「是大波斯菊啊……这样呀,那我可以拿一朵吗?」
此花家每当有贵宾来访时,会依照贵宾的喜好,更换布置的花卉……为了不浪费替换掉的鲜花,换下来的花往往会分给佣人。
今天由于玄关与贵宾室的花换成仙客来,便多出了原本装饰于该处的大波斯菊。因为保留了静音小姐的份,所以我问问她是否需要。
「请问要拿去哪里呢?」
「麻烦拿去我房间。」
「我知…………唉?」
当我正要点头答应时,又不禁停下脚步。
静音小姐的房间……?
「话说回来,你从没来过我房间呢……我带你去。」
我紧随在前方引路的静音小姐身后。
——下午两点。
我初次造访静音小姐的闺房。
「我、我打扰了。」
我单手拿着花瓶,打开房门。
「请你别那么紧张,这只是佣人的房间而已喔。」
「不,我认为您不单只是佣人……」
毕竟你是女仆长啊……
静音小姐的房间比我住的佣人房大上一圈,但坪数并未如我原本所想的差异那么大。
不过,应该说真不愧是静音小姐,尽管有人突然造访,但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整体装潢风格沉稳庄重,窗帘、桌子与枕头颜色都统一为大地色系。
「请问花瓶要放在哪里呢?」
「请放在桌子旁边的窗台上。」
我轻轻地将插着大波斯菊的花瓶放在窗台上。
途中,静音小姐的桌子映入眼帘。
「……您也在学经营吗?」
桌上放着经营学的参考书。
不对……仔细一看,不只是经营学。桌上还摆着其他种种领域的参考书,静音小姐也全面学习我们在贵皇学院受教的科目。
「我也会学习大小姐在学校念的领域,不然的话,没办法辅助她。」
「……原来如此。」
回想起来,静音小姐于经营大赛期间,的确陪在雏子身旁,持续辅助雏子进行游戏。当我要求此花汽车的股东名册时,她也能立刻对应。如果静音小姐本身并未学习经营的话,便无法那样当机立断。
……好厉害。
她果然是超一流的女仆,竟然能边完成女仆的职务,边跟上贵皇学院的学业……
「这张白板是……」
静音小姐的房里放了一面会议室中常见的大型白板。
上面用黑色白板笔写了几段话与图形。
「我会写下重要事项,主要是给下属的指示。」
简洁地记录了厨房组、接待组、清扫组……以及侍从的行程表,那简单的组织图,汇整了各岗位的配置与分工。基于女仆长的身分,她必须掌握这些下属的工作内容。
「你快要休息了吧,要喝点什么饮料吗?」
静音小姐望向白板,这么说道。
白板上甚至记录着我接着将开始休息的行程。
「那么,既然您问我了……」
「请等一下。」
静音小姐打开了冰箱。
附带一提,在这座宅邸内,所有佣人房中都设有冰箱,因为距离厨房有一段距离,这是豪宅才会产生的状况。
……静音小姐平常都喝些什么呢?
我基于好奇,从她背后探头偷窥冰箱内容物。
里面放着大量玻璃瓶,瓶身上贴着标签,写着大吉岭、阿萨姆等茶叶名称。
「……这些全都是红茶吗?」
「也有多种咖啡喔,咖啡豆、烘焙、磨粉……如果不全都精通的话,就无法提供给大小姐喝。」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一旁也放着多种咖啡豆。
这也是为了学习。
「种类这么多……雏子也无法区分吧?」
「她可以喔。」
静音小姐拿起一罐玻璃瓶,道:
「我花了许多时间学习,才终于能品尝出差异……但大小姐她天生就能感受出红茶与咖啡的细微差异。」
「这样啊?」
「这在上流社会很常见,他们天生就拥有纤细且敏锐的感官,无论是饮食或艺术,分辨价值的能力都超人一等。」
这样啊……
不过,我也能理解,不仅雏子,天王寺同学与成香辨别价值的能力也很高超。一言以蔽之,她们很有品味。
「就这点而言,平野同学的味觉敏锐程度让我吓了一跳,坦白说,我原以为她要等之后才能胜任厨师这份工作……」
目前百合甚至已经能烹饪出可供雏子品尝的菜肴了。
尤其在味觉方面,百合不亚于上流社会的人士。
我昨天得知了百合「不会输给你」的心声……但我是不是已经输了呢?
不禁觉得悲从中来。
「我们都进到一个非同小可的世界了呢。」
「……但我认为硬要说的话,您也算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喔。」
「才没有那回事,和正牌相比,我只能算是假货。」
我接过装着红茶的茶杯。
静音小姐似乎用小型瓦斯炉特地重温一遍,伴随着大吉岭的芳醇香气,我慢慢地享用红茶。
真没想到我居然能和静音小姐互吐苦水……
在我刚当上侍从时,根本难以想像。
「……嗯?」
此时,我见到一个奇特的东西。
床铺下方露出类似白布的物体。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说那是什么?」
我站了起来,抓住床铺底下露出的物体。
这多半是衣服的一部分,应该是不小心掉到床底下了吧。因为继续放着的话可能会皱掉,我便试图拉出来——
「……啊!?请、请等一下!那是——」
静音小姐用我未曾听过的高分贝音量制止我。
然而,我却早她一步拉出了那东西。
「……………………嗯?」
那是一件哥德萝莉塔洋装。
充满可爱的蕾丝边、少女心大喷发的哥德萝莉塔洋装。
(…………这算是女仆装的一种吗?)
我用即将当机的大脑思考着勉强有可能的解释。
不过,仔细一看,床底下还藏着大量衣物。
我忐忑不安地拖出那些衣物。
是护士服。
与水手服。
以及魔法少女服。
「………………呼、唔唔唔唔唔~~~…………」
我揉着眉心,深深吁出一口气,试图让大脑冷静下来。
我不巧见到不可言说的东西了。
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我总是好奇心旺盛呢?早知道我看到哥德萝莉塔洋装时,就应该选择视而不见,并悬崖勒马啊。
我不敢看位于我背后的静音小姐的表情。
不过,就这样动弹不得也很伤脑筋。
我缓缓、缓缓地……回过头去。
静音小姐凝视着我,开口道:
「……又如何……」
「唉?」
「我喜欢角色扮演,这又如何?」
她恼羞成怒了。
这项资讯过于沉重,重得我无法处理……能不能当作没听见啊。
「我以前说过我家是服饰相关公司吧?」
「是、是的……」
「所以我从小就生活在形形色色的服装之中,其中也有我目前所穿的女仆装……也有我收在床底下的角色扮演服饰。」
静音小姐望着窗外景色,暂歇一会儿。
之后,她再度转向我,说:
「所以我很自然会对服装产生兴趣,不对吗?」
「没、没有错……」
假使我在此时敢摇头否定,将会一命呜呼。
我感觉到这种压力。
「不,那个……我虽然觉得意外,但并不觉得奇怪喔。」
「……」
「我很能懂您所说的……既、既然环境特殊,那么我也能理解您会拥有那种兴趣……」
「……」
无论什么都好,你也说点什么啊。
静音小姐满脸通红,一直闷不吭声。由于我不清楚哪里是她的雷区,因此不敢贸然发言,但倘若我也不发一语,肯定会尴尬到死,所以只能由我主动抛出话题。
「…………啊,那么您之所以在此花家工作,难不成也是因为能穿女仆装,所以觉得很有吸引力之类……?」
说到这里后,我突然察觉到某事。
这根本不可能。
我刚才也浮现过这想法,静音小姐可是一位超一流女仆,能爬到目前的地位理应历经了千辛万苦。我不认为仅凭喜欢女仆装这种单纯的动机,便能跨越那些难关。
然而,静音小姐闻言后,杏眼圆睁,缄口结舌。
这份沉默莫非代表了肯定……
「……唉,那个,请您说点什么吧。」
「…………」
「真、真的是这样吗?不是有什么更正经的原因……」
静音小姐原本面无表情,此时双颊变得更加羞红。
她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女仆装?
「……咦?但您之前不是说是因为大学课业很无聊,当时又很尊敬琢磨先生之类吗?」
暑假期间,当我们两人一起去超市采买时,曾听她提起过去,以为她之所以成为此花家的女仆,来龙去脉理应如此。
「……对,那也是原因之一。」
静音小姐连耳朵也红了,撇开视线这么说。
「女仆装占了九成……其他原因占一成左右。」
高————爆了。
女仆装的占比高爆————了。
几乎全是因为女仆装了嘛,那等于她是为了穿女仆装才来此花家工作的啊。
我仔细回想,当暑假一起外出采买时,静音小姐曾目不转睛地盯着装饰于橱窗内的少女风格可爱衣物。她当时也说因为家里经营服饰相关产业,因此对这些有兴趣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她单纯只是自己想穿穿看吧。
「唔……唔呃……」
此时,静音小姐发出呻吟般的嗓音。
仔细一看,她的泪水于眼眶中打转。
「咦、唉!?您在哭吗!?」
「太……太屈辱了…………明明从没被任何人发现过…………!」
「不、不要紧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我甚至也瞒着我父母…………!」
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过去多次受到静音小姐安慰,她在礼仪与学业等我所有不成熟的领域上,时而严厉时而和蔼地协助我,真没想到竟然会变成我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恢复冷静。
「…………抱歉,我手足无措了。」
「不会,我才是……真抱歉。」
坦白说,如果静音小姐没有手足无措的话,我绝对会困惑得不得了。
「那个,请用……卫生纸。」
「……谢谢你。」
静音小姐用力地擤鼻涕,发出「哼——咻噜噜噜」的声响。
原来她也会「哼——咻噜噜噜」地擤鼻涕啊……
我再度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静音小姐,姓鹤见,一头长直黑发十分飘逸,气质更堪比开启大小姐模式的雏子,丝毫不逊色,格调高雅……
……不过,她仍旧是一名大学生。
她不同于华严先生与琢磨先生,并非成熟的成年人。
静音小姐莫非比我所想的还要平凡。
(…………不对。)
不可能。
静音小姐不可能是一位平凡的少女。
毕竟,她在此花集团中爬到了女仆长这个地位。
「……那个,我真的不在意。」
我向擤完鼻涕的静音小姐这么说。
「任谁都有一、两件想瞒着别人的事,您的兴趣是角色扮演虽然让我吃了一惊……但对我而言,您依旧是一位完美且一流的女仆。」
事到如今尽管发现她拥有奇特的兴趣,但也不会动摇她在我心中的印象。
对我而言,静音小姐是今后也应当继续追赶的目标,仍有许多需要向这位从旁辅助雏子的先进学习。
「所以我之后对您的态度也不会改变……请您比照过去,继续严厉地鞭策我。」
我深深一鞠躬,传达出我不变的敬意。
结果,静音小姐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说:
「……就是这种地方。」
「什么?」
「没事……你真的像是诚恳两字的化身呢。」
她淡淡微笑,这么说道。
我不清楚她是在夸我或损我……既然她恢复原状,无论是哪种都行。
「我最近看到大小姐开心的模样,偶尔会这么想……我也应该稍微放开一些吧。」
那是指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兴趣吗?
虽然是一场意外,但她选择我为分享秘密的对象,令我感到荣幸之至……
「就是这么一回事,伊月同学,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是什么事?
难得这状况感觉要圆满落幕了……但我又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劲。
静音小姐忽视我的心情,忸忸怩怩且害羞地继续道:
「其实我在做角色扮演时……对、对拍照也产生了点兴趣……那个,可以请你帮帮我吗……?」
……
…………
……………………呼、唔唔唔唔唔~~~…………
「………………………………………………………………我知道了。」
◆
「……让你久等了。」
突然开始的静音小姐摄影会。
我拿着静音小姐交给我的相机,在房里等了一会儿后,静音小姐打开更衣室的门现身。
她身上穿着并非以往的女仆装——而是有如教会修女般的修道服。
「唔、喔……」
「有、有哪里不对劲吗?」
由于我不禁做出奇妙的反应,令静音小姐疑惑地歪着脑袋。
「没事……那个,非常适合您……」
「……谢、谢谢你。」
或许因为过去角色扮演从未受过夸奖,她生涩地低头致谢。
那套衣服实际上相当适合她,静音小姐原本便清纯可人,在穿上修女的衣物后,由于过于浑然天成,甚至令人不觉得是角色扮演。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裙子长度与正规修女服相比短了一些……但那果然是角色扮演服装特有的风格吧。
「摄影角度方面……能请你像这样拍吗?」
静音小姐打开桌上的笔电,展示了参考画面。
「我知道了……您先查过了呢。」
「……对。」
她娇羞地点了点头。
静音小姐请人帮忙拍照,因此也不得不诚实以告吧。不过,见静音小姐变得这么乖巧柔顺……感觉有点可爱。
然而——
「……那个,请您别上传到网路去……」
「我不会的,再怎样也不会那么做,这只是我个人的兴趣。」
我认为这全无可能,但假使静音小姐将角色扮演的照片上传到网路上的话,万一某天外出时,可能被路人指指点点说「啊,是那个COSER耶!」,而辗转危害到此花家的地位。
我们姑且算是此花家的佣人。
必须认清这一点,再享受个人兴趣。
「那我要拍了喔。」
我参考笔电显示的照片,为静音小姐拍照。
之后,我立刻让她看看拍好的照片——
「不对,要从右下的角度拍摄。」
「是、是的。」
「调整一下照明亮度吧……我的脸不必拍得那么清楚,请把衣服拍得再显眼些。」
「我知道了……」
出现了。
女仆长模式的静音小姐出现了。
即使拥有特殊兴趣,但静音小姐依然是静音小姐。当我听着她正经的指令时,也开始认真地为她拍照。
仔细想想,毕竟她平常都身穿女仆装,我早已习惯她那身打扮,但就社会一般眼光而言,女仆装也算是一种角色扮演。
纵使静音小姐换上这类特殊衣物,我也不会那么震惊。
而这部分当然是基于她穿得浑然天成……
「啊……静音小姐,这里皱掉了。」
她头上戴的修女头巾有一点皱褶,因为那位于难以口头说明的位置,我便上前稍微拉直布料。
当拉直皱褶后,我视线转向下方——与静音小姐四目相交。
「!」
眼帘中满满地映入她姣好的五官……糟糕,脸贴得太近了。
不过,有别于惊慌失措的我,她温柔地微笑道:
「……谢谢,就这样拍的话,衣服也太可怜了。」
这句话蕴含着她真实不虚的真心。
…………对。
她……真的很喜欢服饰……
她本人虽然也这么说过,但她对服饰的爱远超乎我的想像。
我原本便打算认真摄影,在知道她的心情后,涌出了更多干劲。
我拿起相机,为静音小姐拍照。
「拍好了吗?」
「有,像这样。」
「……真不错,那我去换下一套衣服。」
静音小姐接着换上一件护士服。
颜色是粉红色,下半身为裙子。硬要说的话,这套衣服偏可爱,静音小姐不习惯在人前这么穿,显得相当害羞,但我认真地为她拍照。
「拍得不错,这很适合您喔。」
「谢谢,那下一套……」
或许是因为我们彼此都展现出正经的态度,摄影进展十分迅速。
哥德萝莉、水手服、魔法少女、旗袍……静音小姐虽然双颊羞红,但更展现出想将衣物拍得上镜的心情。
我也不想辜负她的心意,尽心尽力为她拍照。
「伊月同学,怎么样呢?」
「很棒,静音小姐,您不管穿什么都很合适。」
「这、这样啊……那我去换穿下一套衣服。」
静音小姐有些眉飞色舞,去换穿衣服。
其间,我检查了一下自己拍的照片……
(………………咦?这有点太香艳刺激了吧……?)
我在摄影中并未发觉,但重新审视照片后,觉得不太妥。
魔法少女的迷你裙、旗袍开高衩……现在看看,相当火辣,能看见事业线,也能看见大腿根部。
(……现在先别指出这一点吧。)
终于能顺利地摄影,而且,静音小姐虽然还有些羞涩,却看得出她乐在其中。
她过去未曾与任何人共享这种兴趣。
对静音小姐而言,今天是初次能尽情享受角色扮演与摄影的一天,我可万万不敢妨碍。
「我换好了,请你拍照。」
「请交给我,唉————」
静音小姐身穿原本让人巩固的觉悟瞬间崩塌的衣服。
「这好像是某部动画的衣服,布料有一点薄……」
由于她只对衣服有兴趣,因此不清楚角色扮演的衣物源自于哪部动画。
不过,那套衣服……岂止是布料很薄。
酥胸与大腿根部春光外泄,仙气飘飘的蕾丝边醒目惹眼,造型可爱俏丽,但根本遮不住重要部位。裙摆也过短,能看见裙底风光……抑或这是一套可视作泳衣的衣服呢?
那与其说是布料薄,不如说是衣不蔽体。
「呃,我可以……拍吗?」
「可以。」
「那个,我觉得这件衣服太暴露了……」
「反正只有我们会看到,你不必在意。」
我就是会在意啊……!
不过,我没信心能说服静音小姐,既然如此,尽快拍完照比较好。我立刻拿起相机,开始
拍照。
「伊月同学,不可以焦急喔,还有时间,请你仔细地拍。」
「是、是的……」
但你目前呈现的是并非能仔细拍照的模样啊。
附带一提,由于我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也没那么多时间……静音小姐彻底忘记行程表了。
(……我的理智,你要撑住啊。)
我算是对自己的理智有信心的人,不枉我天天与雏子一起入浴。然而,见到平常铜墙铁壁的静音小姐这身打扮后,内心再怎么样也会波涛万丈。
不过,此时——另一个威胁来临。
有人「叩叩叩」地敲响房门。
「……静音,你在吗?」
雏子来了。
◇
——下午两点半。
雏子放下笔,舒展僵硬的背部。
「…………呼咿——……」
自上午开始的学习终于告一段落。
顾虑到经营大赛而放慢的课业进度于不久后应该会恢复原状,她为了以防万一,细心地完成复习与预习。
(呃……剩下必须做的功课是……)
雏子打开笔电,检查信箱,信箱中保管着父亲·华严寄来的讯息。
父亲总会在月初交给她课业一览。
语言文化、※论理国语、古文研究、综合地理、世界史、数学、物理、生物、化学、地球科学、公民、伦理、政治经济、音乐、美术、工艺、书法、英文、家政、资讯学……乃至于农业、工业、商业、水产、看护、福利、体育等。(译注:日本高中课纲中现代文选修科目中的一种,另一种为文学国语。)
父亲总会精准地指示出雏子目前最应该学习的领域。
雏子并不喜欢读书,反而很排斥,坦白说,她总想把坐在书桌前的时间全拿去睡大头觉。
尽管如此,她并不那么讨厌强迫自己学习的父亲。
仔细分析这些课业绝非易事,父亲理应也相当费心,他平常明明公务缠身,却还在工作之余特地为自己列出课业一览。
想到这里,雏子便难以轻易漠视他的安排。
而且——
(…………呵,这点小事很轻松。)
自从伊月成为侍从后,雏子的状态就保持良好。
甚至超乎父亲的期待。
真是不可思议,持续解开难题所需要的并非与生俱来的智力、体力与执着……而是心仪的对象。
少女漫画的女主角常说——恋爱中的少女天下无敌。
雏子如今有点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世界上也有超乎常理的力量。
(……我把资料放去哪里了?)
雏子在桌上寻找,却遍寻不着。
话说回来,她回想起之前曾请静音协助整理书柜,当她为伊月准备经营学参考书时,找到许多暂时用不到的资料,所以请静音收起来,但自己预判错误,还需要其中几份资料。
雏子为寻找静音走出房间,结果,见到一名女仆在走廊上清洁地毯。
「啊,大小姐,请问怎么了吗?」
「静音……在哪里?」
「我看到女仆长刚才和伊月同学一起走进她的房间了。」
雏子闻言,星眸圆睁。
「和伊月…………一起进房间…………?」
「是、是的……呃,请问怎么了吗?」
女仆忘记说明——那是为了搬运剩下的花这关键部分。
「……带我去。」
「是、是的。」
女仆见到雏子的神情,以为有什么紧急要事,一脸紧张地带雏子前往静音的寝室。
「就、就是这里。」
「嗯……谢谢。」
雏子抵达静音的寝室,立刻敲了敲门。
「……静音,你在吗?」
「大、大小姐,不好意思,我现在在换衣服……」
「但伊月在你房间里耶?」
「……………………」
静音默不作声。
那代表……某种意思。
「……开门。」
雏子「叩叩叩」地敲门。
「……开门。」
她「叩叩叩」地敲门。
「……开门。」
她「叩叩叩」地敲门。
「……开门。」
她「叩叩叩」地敲门。
…………
「……静音?你没有背叛我吧……?」
…………
……………………
雏子「碰碰碰」地敲门。
为她带路的女仆在后方一脸惨白。
她「碰碰碰」地敲门。
门板开始嘎吱作响,但她毫不在意,继续敲门。
少女漫画中的女主角常说——恋爱中的少女天下无敌。
这点程度的门,无论有几道都能破坏它。
「大、大小姐,让您久等了。」
当雏子为了更用力地敲门,而高高举起拳头时,静音走出了房间。
于此同时,伊月也走了出来。
两人显得有些焦虑……而且浑身都是汗。
「其实,那个,我的女仆装破了……」
「然、然后,我帮静音小姐缝起来……」
「说是换衣服,其实只是从女仆装上脱下来的围裙而已……」
「静音小姐没有在我面前换衣服……」
他们俩虽然说了些什么,但完全进不到雏子耳里。
时值秋季,两人在这略感凉意的时期里,不自然地满头大汗,而且,静音身上穿的女仆装不知为何有些凌乱,她总是整齐完美地穿着女仆装,此时胸口部分却敞了开来。
两人大汗淋漓,静音就像是急忙穿上衣服。
雏子脑中闪过百合借她的少女漫画中的一个场景。
那与过去所借的漫画类别有些不同。
『此花同学,我今天借你的漫画有点香艳刺激,所以最好别让静音小姐看到喔。』
『我知道了,我会偷偷带回房间里。』
百合这么说,雏子便不被静音发现,悄悄将漫画带回房里看。
借着读那套漫画,雏子初次清楚地瞭解到男欢女爱之事。她原本就知道有这种行为,但是第一次知道具体的顺序或动作。
她的大脑有好几度差点当机,好几次别开头去,尽管如此,为了为未来做准备,她依旧拼命地看完那本漫画。
因此,目前两人无论怎么看都像在发生那种关系之后——
之所以锁门,之所以焦急,都只可能是那种原因——
「………………………………晕。」
雏子的大脑拒绝理解,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雏、雏子死掉了——!?」
「怎么可能死掉,但以防万一,还是带她去医务室吧!」
◆
——下午三点。
「总之似乎不需要担心。」
静音小姐这么说,望着躺在医务室床上昏睡的雏子。
根据医生所说,别说性命危险,她的健康也毫无状况,因此我与静音小姐松了一口气,原本涔涔直流的冷汗也终于停了下来。
我身为侍从,或许应该要留在此处,照顾雏子……
「…………嗯嘿嘿,伊月……」
雏子睡得很熟。
(……她看来不要紧呢。)
她起初虽然梦呓连连,但现在已经跟平常一样,睡得幸福酣甜。
她不知做了什么梦,我好像登场了……
「大小姐平常在这时候都在睡午觉,所以感觉会继续睡一下……我们都回到工作岗位吧。」
「是。」
因为我也知道雏子会睡午觉,所以也认为这样比较好。
「我想你也知道……但还请你为我的兴趣保密。」
「……我非常清楚。」
静音小姐一脸严肃地叮咛我,我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没兴趣揭露他人的秘密。
「……啊,对了。」
「请、请问什么事?莫非请你保密还另有条件……?」
「不是的。」
见到静音小姐有提防的模样,我随即否定……对她而言,角色扮演这兴趣似乎是会让她陷入惶惶不安的弱点。
我只是回想起有事找她商量而已。
「静音小姐,可以请您重新帮我上防身术的课程吗?虽然之后也许会变得很忙,不知能否稳定上课……」
「进入选举期间后,或许会变忙呢。」
幸好她不需我多加说明。
成为企业顾问,成为学生会干部,优先考虑这些目标后,坦白说防身术课程的优先顺序不高。尽管如此,不继续上课的话,又觉得难得锻炼起来的身体会变得迟钝,相当可惜。
「其实我刚好有个提议。」
静音小姐道:
「记得之前你被开除时,曾经痛扁这间宅邸的保镳们一顿吗?」
「痛扁……我不记得自己下手那么狠,但算是有吧。」
那是我为了再见雏子一面,硬生生闯入宅邸时的事情。
自从那之后已经过半年了。
「我曾告诉你保镳们在那之后燃起斗志,更加认真地训练吧?他们最近希望能够确认锻炼的成果。」
「确认成果?」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好像想找你进行复仇战。」
「……唉?」
「伊月同学,能请你陪他们比划比划吗?」
◆
——下午四点。
位于此花家的道场中,我与三名保镳对峙。
「嗨!请多多指教!!」
「请、请多多指教……」
身穿空手道服的凶悍男子高声问候,我则生硬地鞠躬致意。
虽然是我自己提出想接受久违的防身术课程,但真没想到会忽然进入实战环节。
比武的对手是半年前被我打败的三名此花家保镳、两名守卫与一名负责戒备宅邸内的人员。话说回来,我当时打败了守卫,闯进宅邸后,也摔出或踹飞一堆佣人。
现在想想,我当时……完全豁出去了呢。
那代表我就是那么想再见雏子一面,但或许应当想想是否有其他方法。
「伊月小弟,你还记得我吗?」
一名保镳对我说道。
「呃,您是守卫吧。」
「对。」
「……咦?但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您。」
由于我在此花家工作了半年之久,因此知道扣除侍从这类特殊身分的人员之外,佣人大多有固定的工作岗位。
他虽然是守卫,但我最近不常见到他。我与雏子一起上学,明明平常每天都会进出这栋宅邸。
保镳听见我的疑问后,回答:
「因为我把自己关在山中修练。」
……他说什么?
「我把自己关在山中修练。」
我真不该问的。
「……真是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反而多亏了你,我察觉出自己的弱点……就请你尝尝我恳求女仆长让我在山中修练半年的成果吧。」
我瞄了静音小姐一眼,便见到她以手扶额,叹了一口气。她似乎允许他入山修练,却感到很无奈。
「虽然这么说,但我听女仆长说,你最近都没活动筋骨吧?我们虽然希望一雪前耻,但突然就比赛没关系吗?」
「我姑且和静音小姐练了一小时,恢复了感觉……」
我请静音小姐复习了防身术,顺便热身。
我想起了她曾教过我的招式,身体也意外地灵活——
「……我想大概没问题吧。」
当我这么一说后,两名保镳瞪大双眼,接着无惧地笑了笑。
「呵……这种气魄,看来你能打败我们,并非运气呢。」
「你看来谦虚,但实际上充满战意,我们以前也是败在这一点下。」
我总觉得深受某种误会。
我之所以说「没问题」,是想表达「在不会受伤这方面没有问题」,并不代表「对付你们根本小菜一碟」。
真希望他们不要真把我当成强者对待。
「双方都准备好了吗?」
我站在道场中央,与保镳A对峙。
静音小姐担任裁判,望向我们两人。
规则十分简单,因为或许会影响到今后的工作,所以禁止攻击要害。胜利条件为让对方投降,抑或基于柔道或空手道等的规则,获得一分。静音小姐似乎通晓所有武术规则,因此订立了这种规则。
见我与保镳A摆出架式,静音小姐便挥下了手——
「第一场比赛——开始!」
保镳A彷佛先发制人一般,扑了过来,我则为了拉开距离,迅速往后退。但对方似乎看穿我的举动,大步向前,并钻进攻击范围内。
(糟了——!)
对计画重整旗鼓的我而言,他的忽然接近超乎我的想像。
我才刚刚退后,平衡尚且不稳,守卫便趁机出掌打飞了我。
他又趁我倒地后,迅速地施展寝技,我虽然试图推开他的身体,却无法顺利逃脱。
「弃、弃权……」
「到此为止!」
当我拍了拍保镳A的背后,静音小姐便宣告比赛结束。
「赢了!我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喔喔!一雪前耻啦啊啊啊啊啊——!!」
保镳们勾肩搭背,分享这份喜悦。
对方再怎么说都是专业人士,若拿出真本事,我根本束手无策。
不过……不知为何?
见人这么显而易见地欢呼庆祝后…………
(呼唔唔~~~~……)
我静静地吁出累积于肺部内的氧气。
为了冷却发热的大脑。
「……伊月同学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静音小姐注视着我,念念有词,但我听不清楚。
我默默地盯着保镳们。
「伊月同学,你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我想马上开始。」
由于我立刻输掉,因此还有体力。
而且,我虽然试图让大脑冷静,却不希望心中这股火焰熄灭。
「好!接着换我!」
也许因为第一场比赛由保镳队获胜,下一场的对手·保镳B志得意满地来到道场中央,他原本应该也是守卫。
我站到保镳B面前,调整呼吸。
「第二场——开始!」
静音小姐挥下了手。
于此同时,保镳B与我拉近距离,他应该是判断先发制人能赢得胜利吧。
(——别小看我。)
我拍掉他伸来的手,进行格挡。
他虽然轮流伸出右手、左手,但被我全部格开闪避。对手或许擅长柔道,企图抓住我的衣服,而不拳打脚踢。
手肘、腰带、领口……既然他借着柔道进攻,能抓住的部分便很有限。只要能预测出他的目标,之后配合时机,无论来几招都能挡下。
「你这家伙!!」
保镳B明显对胶着的战况感到烦躁,朝我伸出了手臂。
我一直等待这一刻——我抓住保镳B伸得笔直的手臂。
我也擅长柔道,尽管如此,却依旧格挡开对方的手,这是为了让保镳B解除「可能会被他抓到」的戒心。
我抓住他毫无防备的手臂,顺势凌厉地往关节外侧一扭。
「噢噢噢噢噢!?」
我趁保镳B失去平衡时,使出一招柔道的大外割。
保镳B的背部「碰!」一声撞上榻榻米地板。
「到此为止!」
静音小姐发出结束比赛的号令。
败北的保镳B站在原地,显得垂头丧气。
「怎、怎么可能,我居然输了……!?」
「出招速度肉眼不可见,加上复杂的假动作……那男人竟然都轻松地应对了,真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能超越我们的技术……!?」
两名观赛的保镳也十分惊愕。
我原本就知道对方会做出假动作,不过,虽然我难以仔细说明……但只要观察对方的表情,便能自然而然地识破他的意图。
我总觉得最近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啊,对了,是在经营大赛里,当我察觉隐藏于资料背后的经营者真实的一面时,不知为何,这两者的感觉很类似。
「伊月同学,你需要休息吗?」
「……不好意思,我稍微休息一下。」
这次比赛耗掉了一些体力。
我擦掉额上的汗水,并深呼吸。
「老实说,刚才好险,虽然靠心理战勉强赢了,但不知道下一场会如何……」
「……但当你能打赢专业的保镳时,就已经很怪了呢。」
静音小姐有些傻眼地说。
保镳B似乎深受败北打击,动也不动,被其他保镳拖到道场一角去。
也罢,专业保镳输给一名普通的学生,当然会感到消沉。
而且,专业人士邀学生比划本身就是一件怪事……咦?他们是不是对我做了很幼稚的事?
「那么,要开始最后一场比赛了。」
休息时间结束,我站到道场中央。
前方站着保镳C。
「我是负责宅邸保全的人。」
保镳C有礼貌地欠身致意。
「伊月同学你应该不记得我这号人物了……我当时被你踢中的背还会疼喔。」
保镳C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然而,我也直勾勾地回瞪他的脸,道:
「……不,我还记得喔,您是当时那位朝我扑过来的人吧。」
他是当我入侵宅邸后,毫不留情地对我使出擒抱的人。我那时候千钧一发地避开,并踹了他的背部一脚,假使稍有差池,落败的人便会是我。
倘若我当时被他擒抱的话……应该无法抵达雏子身边。
「……我们彼此彼此呢。」
「……呵呵,如你所说。」
我们两人露出无畏的笑容,彼此对峙。
「第三场比赛——开始!」
静音小姐挥下手后,我与保镳C同时往前跨步。
对方使出毫不留情的刺击,但我侧过身去,借此闪躲。掌打、回旋踢、手刀转为钩拳、直拳等等,他对我使出自空手道与拳击等种种格斗技的招式。
考虑到他半年前对我使出擒抱,应该还藏着什么招数。如果那是擒拿或投技的话,可就伤脑筋了,因此我不敢与对方拉近距离。
(……但他的目的好像就是要让我这么以为。)
他似乎希望创造出与我拉开距离,自己从安全圈外持续发动攻势的状态。他或许对自己的体力有信心,期待我会不小心失去平衡吧。
借着步法拉开距离——我假意这么做,并往前跨出一步。
「!?」
保镳C惊讶地睁大眼睛,并随即抬起右膝。
防守得很好,我原本打算使出掌击,但无法攻破他的右腿。
又被拉开了距离。
「呵呵呵……」
保镳C笑了笑。
「先让你绝望吧,我和女仆长对打时,胜率是五成喔。」
专业人士只有一半胜率,静音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这真是了不起,正因为我向静音小姐学习防身术,所以十分清楚。
不过,担任裁判的静音小姐闻言后,开口道:
「伊月同学比我还强喔。」
「………………什么?」
「他就算在比赛前和我比划暖身时,胜率也有六成喔。」
不对,我只是偶然能连战连胜而已……
不过,相较于我刚担任侍从时,变得能够赢上几场了。
我觉得自己变得擅长心理战,论及防身术的纯熟度,依旧远远不及静音小姐,但胜负已能打到五五波了。
「呵、呵呵呵呵……」
保镳C笑了笑。
「就、就算是那样……我、我也不会输……」
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明明是他自己发动舌战,却受到超乎想像的反击,而战意消退。人果然不应该搞什么盘外战术呢……
保镳C逼进我,他或许半自暴自弃了,因此有许多破绽,但同时却也多了几分气势。
我无法顺利化解他的前踢,失去平衡,往后退去。
「看招——!!」
保镳C对我使出了擒抱。
擒抱原本是很难的技术,贸然出招的话,会遭受膝盖反击。不过,他应该是见我失去平衡,判断此刻能一口气拉近距离吧。
然而——
(我就是在引你过来——!!)
失去平衡只是幌子。
我看准保镳C瞄准我躯干而来的瞬间,从上方压到他身上。
下一秒钟,我往后一滚,将保镳C往后一抛。
「呃啊!?」
保镳C的背部撞上了道场的榻榻米地板。
这是柔道中叫做俵返的舍身技。
「到此为止!」
我漂亮地使出俵返,静音小姐便宣告比赛结束。
比赛结束后,礼仪是要彼此敬礼,但保镳C根本没这个心思,他茫然若失地仰天。
「哈、哈哈哈……不可能……我明明修练得那么辛苦……」
「只能再去山里修练了吗……!?」
输掉的两名保镳不甘心地紧握拳头。
(二胜一败啊……)
我原本觉悟会轻易吃下全败,算是一个好成果。
不对,这何止算是好成果。
我与专业保镳比赛,并连赢两场是怎么回事……?
「……伊月同学。」
静音小姐一脸复杂地对我说:
「坦白说……你比起当企业顾问,更适合做保镳喔。」
「……」
「你当然也有担任顾问的才华……但在保镳方面,你好像有能获得天下第一的才华呢。」
「……请别这么说。」
我会因此动摇啊……
◆
——晚上七点。
我与保镳们的比赛结束,默默地完成佣人的工作后,转眼间到了晚餐时段。原本晕倒的雏子此时也彻底清醒过来,我与雏子一同走向餐厅。
雏子一坐到座位上,餐点便送了过来。
「啊——」
我喂坐在一旁的雏子吃义式薄切生肉。
今天的晚餐似乎是义大利菜,主菜还没上,会在我们吃完前菜时端来吧。
「好吃吗?」
「嗯……好吃。」
我身为侍从,与雏子共同行动时,不在佣人餐厅,而是在此花家人使用的餐厅用餐。原本应该吃佣人吃的餐点,但与雏子一起时,能吃雏子所享用的菜色。
我起初发现这项特权时,觉得很过意不去,如今却不这么认为。毕竟,我能透过用餐,学习到餐桌礼仪。我会去贵皇学院与社交场合,不同于其他佣人,常有机会在人前展现餐桌礼仪。考虑到在宅邸里的饮食是为此而有的预演,也无法说只有我借此尝到甜头。
不过……当我喂雏子吃饭时,餐桌礼仪已经荡然无存了啦。
至少自己进食时,必须注意餐桌礼仪,因此我调整了西式餐具的方向。
「……话说,伊月。」
「什么事?」
「你知道今天下午……我怎么了吗?」
闻言,我手里握的叉子掉落到桌上。
「我好像去了静音的房间……但那之后的记忆模模糊糊的。」
「是、是喔?我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嗯——呣……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你多心了吧?你那时间平常都在睡午觉吧?可能只是做了什么梦喔。」
雏子恰好忘记我当时在静音小姐的房里,不过,她的记忆并非完全消失,正一头雾水地歪着小脑袋思索。
怎么能让你想起来——
「雏、雏子,你看!下一道菜来了喔!张嘴!」
「嗯……」
由于上了一道料多多义式蔬菜汤,我便轻轻拿起汤匙,将汤送进雏子嘴里。
随后,我换了一根汤匙,也开始喝自己的汤。
义大利菜的套餐多由两种主菜所组成,第一道通常是义大利面,第二道基本上是肉或鱼。然而,尽管是此花家,每晚都吃全餐也难以消受,大多会省略其中一道。
我将义式蔬菜汤喝进口中,品尝着高雅的酸味时,义大利面送上来了,今天似乎省略了肉类主餐。
「你们还是一样要好呢。」
后方忽然有人这么对我们说。
我转过头去,差点喷出蔬菜汤。
「啊……爸爸。」
「华严先生——!?」
我许久没见到他了。
我前一阵子忙于经营大赛,且听说华严先生因为公务之故,暂时会住在主宅,没什么机会碰面。
「静音,我今天也在这边吃吧。」
「遵命,我立刻去准备餐点。」
原本在一旁待命的静音小姐立刻走向厨房。
华严先生坐到我的前方。
「伊月同学,你怎么了?照平常和我女儿用餐就好,照常就好。」
我停下用餐的动作,华严先生对我温柔微笑,并这么说。
不过,仔细一看,他的眼底根本没有笑意。
「伊月……我接着想吃这个……」
雏子指着义大利面这么说。
雏子……拜托…………
为了我的心脏,现在先自己吃吧……!!
◆
伴随着紧张心情用完晚餐后。
坐在我一旁的雏子开始昏昏欲睡。
「雏子,你想睡了吗?」
「嗯——……」
她从我喂她吃甜点提拉米苏开始,就一脸爱困,此时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了。
我也恰好吃完,就抱她回房吧……就在我这么心想时。
「静音,送雏子回房吧。」
「我知道了。」
静音小姐听见华严先生的命令,点了点头。
她打算带走雏子时,雏子望向了我,道:
「伊月也一起……」
「我有话找他说。」
听华严先生这么说,雏子发出小小的抵抗声,「呣——……」了一下,但仍与静音小姐一同消失于走廊彼端。
……他要找我说什么呢?
因为静音小姐也离开了,餐厅中只剩下我与华严先生两人。华严先生晚一步用餐,仍在享用义大利面这道主餐,室内响起餐具轻微的「喀锵喀锵」声。
隔着餐桌看他的餐桌礼仪,光看就觉得高雅。
雏子与天王寺同学等人的餐桌礼仪虽然也相当完美,但华严先生另有一股由历练堆积而成的庄严敦厚。由于此处并非社交场合,因此他有稍微放松,尽管如此,举手投足间依然优雅迷人,必定是因为那周到严谨的举止已扎根于他身上。
「回想起来,你原本就会流露出那种眼神呢。」
华严先生望着我,这么说道。
「单纯地尊敬他人,见贤思齐的眼神……可以瞭解你为什么能学那么快,你的餐桌礼仪进步了很多呢。」
「……谢谢您。」
他是在……称赞我吧?
于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我不知可以表现得多开心,由于华严先生不常称赞我,因此令我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因为你有经验了吧,看起来并不紧张。」
华严先生这么说,将义大利面送进口中。
「……不,我正在紧张。」
我只是忍着不表现出来。
听我坦白地回答,华严先生睁大双眼,又淡淡一笑。
「……没法像琢磨一样啊。」
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假使我目前眼前坐的并非华严先生,而是琢磨先生的话……他必定能瞬间看出我内心的紧张吧。
华严先生用完义大利面后,甜点提拉米苏随即上桌。
当收拾碗盘的女仆走向厨房,华严先生开始说道:
「幸好我没开除你。」
他这么说,用类似茶匙的小汤匙挖着提拉米苏。
「……不知可否轻易这么说。」
华严先生这么说着,将汤匙放进口中。
「你来了之后,雏子会露出过去我没见过的表情,身为父亲我应该开心……不过,我是此花集团的会长,老实说,看到她最近的模样,会忐忑不安。」
他淡然地这么说。
看起来根本没有忐忑不安啊……
「……对您而言,雏子有了不好的变化吗?」
「因为无法一概而论,所以我才伤脑筋,她比我所想的更加不成熟,但最近的成长却远超乎不成熟之处,超乎我的预料,多到让我觉得惊讶……她好像也能从容地完成我每月初给她的课题,但她本人或许是为了不让课题变多,总是假装勉强完成。」
雏子,你竟然还做了这种事啊……
「不过,我的身分无法单纯为此开心,这样下去,假使雏子变得不受控制,我可能无法把她养育成配得上此花集团的人……如果只考虑到方便掌控的话,你还没来时更为轻松。」
我觉得他没要求我道歉……因此我没有道歉。
这没什么,华严先生只是有所动摇而已,他见到雏子最近的变化,自己应该抱持何种心情……是期待、开心、不安或焦虑呢?他或许搞不清楚正确解答究竟是何者。
华严先生正吐露出这种不足挂齿、很有人性的烦恼。
而我多半是使雏子产生这种变化的契机……因此他才向我吐露心声吧。
「……我不知道您过去历经了怎样的辛苦。」
因此,我不明白他应该抱持何种情感。
「不过,我认为您现在脱离那种身分还不迟。」
华严先生过去曾说过……
自己相较于女儿,更以整个家族为优先,因此自己也算是此花家的齿轮。
然而——
「您还来得及……从此花家的齿轮变回一位平凡的父亲喔。」
华严先生闻言,睁大眼睛。
「……你变得敢介入了呢。」
「因为我体验过许多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无法解决的问题。」
在我心中,这半年是过去从未体验过的浓烈时光。
我不会忘记与我来往的人、他们所怀抱的问题、他们所给出的答案。
华严先生也是一名怀抱问题的人吧,我认为当我刚成为侍从时,我这种小角色想贴近他的内心世界根本是傲慢……但我目前或许能略尽棉薄之力。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华严先生背负了太多重担。
我在这半年内认识了形形色色的成年人,例如天王寺同学的双亲,以及成香的双亲,他们的身分地位与华严先生相近。
然而,华严先生与他们相比,却似乎没那么游刃有余。
此花家内部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还太早了。」
华严先生明确地说。
「这和经营大赛不同,你想介入此花家——还太早了。」
他显而易见地与我保持距离。
仔细想想,我在这半年内与雏子变得亲近,但与华严先生并无深入往来。而关于琢磨先生方面,由于他本人个性难以捉摸,存在许多我依旧无法理解之处。
而且——这栋宅邸是此花家的别院。
对此花家而言,真正重要的案子会在主宅进行,而非此处。
这半年我在此花家生活……但我也许依然完全不知晓此花家的内情。
「……等你加入贵皇学院的学生会后,我会考虑考虑的。」
华严先生稍作沉思后,这么说道。
我不禁睁大双眼,华严先生死也不会对过去的我这么说吧。
他在仔细地观察我。
并认同了我的变化。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
我新增了一项目标。
加入学生会,比目前更深入此花家。
我与华严先生刚才的对话令我隐约有股预感。
总觉得……照我目前的状况,总有一天会无法辅助雏子。
「抱歉,打扰您用餐。」
此时,将雏子送回房间的静音小姐走了回来。
「老爷,大小姐希望明天能外出。」
「外出?为什么?」
「刚才天王寺美丽小姐邀请她参加读书会,因为在经营大赛中,伊月同学受过人家的关照,所以大小姐想答应她,以作为答谢……」
她指的是天王寺同学陪过度钻牛角尖的我去放松身心那件事吧。
「她过去拜访过天王家吧?那么偶尔也能邀人家来这里。」
「我知道了。」
听华严先生边喝着咖啡边这么说,静音小姐深深点了点头。
◆
于是,到了星期天——
天王寺同学来到此花家的宅邸。
「天王寺小姐,我们恭候大驾多时。」
「你好!」
静音小姐深深一鞠躬,天王寺同学则喜上眉梢地挺起胸膛,说——
「本小姐——大驾光临了喔!」
她比平时更加开朗。
我没由来地觉得她的金色纵卷发也比平时更加闪亮耀眼。
今天读书会的参加者只有天王寺同学、雏子与我三人。
读书会主要的内容是反省经营大赛,天王寺同学八成想与在大赛中经营同等规模企业的雏子讨论,才提议办读书会的吧,我也顺道参加。
「天王寺同学,欢迎你来。」
「呵呵呵……此花雏子,让今天成为有意义的一天吧!」
雏子与天王寺同学在宅邸入口处见面。
之后天王寺同学望向位于雏子后方的我,说:
「……你们真的住在一起呢。」
我则苦笑不已。
我已经对她解释过我原本的身分,但她见到我理所当然地待在于此花家宅邸的画面,似乎又重新体认到这一点了。
「那么,天王寺小姐,请随我来。」
「好!」
我们三人依循静音小姐的引领,走在宅邸之中。
天王寺同学一走进宅邸后,便开始东张西望。
「这、这里就是此花雏子的家……果然聚集了一流的家俱摆饰……」
我心想她在看什么,观察后发现她似乎正在鉴赏摆设于屋内的画作与瓷器。
但我觉得她家也十分豪华……
「……附带一提,这里是别院喔。」
「别院!?」
听我悄悄地补充道,天王寺同学为之愕然。
别院也这么具规模,果然不同凡响。
事到如今这么想也没有意义……但特地盖出这等规模的别院,或许也算是此花家的谜团之一。
有朝一日也问问华严先生这个问题吧。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呢?」
「其中一间客房,我们安排了容易专注的环境。」
静音小姐这么说明,天王寺同学听了稍作沉思。
「不能用此花雏子的房间吗?」
「……不好意思,大小姐的房间目前正在装修中。」
「装修?」,天王寺同学闻言,不解地提问。
说实话,那单纯只是因为感觉会露出马脚,所以不能让她进雏子的房间……如果被她发现洋芋片之类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用友成同学的房间呢?」
她抛出一个意料之外的提议。
静音小姐瞄了我一眼,言外之意便是征询我的意见。
「我无所谓喔,但机会难得,还是用宽敞整洁的房间……」
「哎呀,我就是腻了在那种你所想像的宽敞整洁的房间里读书,所以才这么提议的啊。毕竟机会难得,换换环境也不错。」
听她这么一说,运用我的房间反而似乎是唯一解答。
我与静音小姐四目交会,她点了点头。
「那就用我的房间吧。」
我的房间完全没准备接待客人,但姑且有一张能供三人使用的桌子,也没忘记打扫,所以没有问题吧。
「那么,我去拿饮料。」
静音小姐在走廊岔路处,向我们一鞠躬,打算离开。
此时,雏子开口道:
「静音,我也来帮忙。」
「大小姐……?」
「天王寺同学平常都对我很好,我想帮她泡茶。」
雏子温柔地微笑,这么说道。
「此、此花雏子……!!」
天王寺同学用手捂着胸口,深受感动。
她眼眶泛泪。对天王寺同学来说,雏子为她泡茶一事似乎让她很高兴。
泡红茶逐渐成为雏子的兴趣……这虽然只是我的想像,但对平时总是依赖人的雏子而言,为他人服务这种行为或许意外地有趣。
她之前也为我泡茶,做为平时照顾她的谢礼。
这也是华严先生所说的变化之一吧。
由于雏子与静音小姐走向厨房,换我为天王寺同学带路,因为只是走去自己的房间,所以没有问题。
「这就是我的房间。」
我打开房门,让天王寺同学先进去。
她稍微环视房中装潢。
「和暑假见到的房间相比,这里果然比较漂亮呢。」
「对,这里虽然说是佣人房,但毕竟是此花家豪宅的一部分呢。」
这间房间的设备齐全,和我过去所住的屋子完全不能相比。地板与墙壁都漂亮无损,也有蓬松柔软的床铺……真是天堂。
「伊月同学。」
哎呀,这是暗号。
话说回来,我们两人目前是两人私下共处,那么语气可以轻松一点。
「什么事?」
「呵呵,我只是喊喊看而已……我想说如果你忘记这暗号的话,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我多半不会忘记吧……当两人私下共处时,不说敬语,这是一项重要的约定,能显示出我与天王寺同学之间自然的距离。
「好久没像这样两人聊天了。」
「有吗?我们在经营大赛时也一起外出……」
「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啊。」
已经那么久了啊……
因为经营大赛相当辛劳,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我们睽违半个月两人共处了,而且还是在你的房间……」
天王寺同学不知注意到什么,稍微红了脸颊。
「……在伊月同学的房间里……两人私下共处……」
你别低喃那些奇怪的话。
会害我也在意起来。
「……哎呀?」
天王寺同学望向地板,发出疑惑的嗓音。
「……有两双拖鞋?」
闻言,我全身上下冒出冷汗。
她看到的是摆在房间入口的两双拖鞋,最近因为晚上逐渐变冷,所以开始穿拖鞋……但问题是其中一双无论怎么看都是属于女生的可爱款式。
那当然是雏子的拖鞋。
天王寺同学又接着望向床铺……
「女生的毛毯……………………?」
那当然也是雏子的。
不好了。
必须敷衍过去。
我这么心想,见到放在桌上没收的文件,想到一个话题。
「话、话说回来!自主采访报告你写到哪里了!?」
我强硬地改变话题后,天王寺同学便打开她带来的包包。
「我大概都写完了喔,像这样。」
她今天或许也很想聊这个话题,所以带了报告过来。
我请她让我看报告的内容。
——早上七点,起床!!
——喝床边茶!!
(……她连作文也很华丽呢。)
她用笔心较粗的笔强而有力地写字,由于她字迹漂亮,反而有点不太对劲。
早上只喝完红茶后,稍微在庭院中散步流流汗,她写说理由是为了美容与健康。
话说回来,雏子完全不运动,但不知为何能够维持苗条的身材。
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样!?我这优雅的一天!!」
「呃……充满了干劲呢。」
「对吧,对吧!」
比起内容,更会在意她的字迹。
仔细想想,她在经营大赛中所写的财务报表也超级华丽,变得像是超市传单一样。
「……你平常缴交的作业也像这样吗?」
「对!我都尽量让它很显眼!」
真的假的……
不对,这或许也算是她的个人特色,从她的发型就看得出来。
我在内心暗想着,天王寺同学发出「唔」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不过我认为那是一种引人注目的方法。」
「我觉得就算你不那么做,也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当我说出真实的心声后,天王寺同学忽然沉默了起来。
她的脸颊不知为何泛着红晕。
「是、是吗……?」
「对。」
当我点点头后,天王寺同学又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我……」
她望着我说:
「我有引起你的注目吗?」
天王寺同学有些紧张地问我。
不过,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有。」
听我明确地回答,她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呣~」
「怎、怎么了?」
「刚才那不是能这么简单就回答出来的问题啦!」
是……是这样喔?
对我而言,那反而是能够立即回答的问题耶。
「你已经写完报告了吗?」
「还没,我打算今晚再写。」
我这么说,拿出空白的报告书。
昨晚写也行,但我认为有空时才能冷静地撰写。
「都岛同学现在可能也在写报告呢。」
天王寺同学悄声道。
「你果然会在意吗?」
「这是当然,毕竟我们都是想成为学生会会长的竞争对手啊。」
天王寺同学一直以来视雏子为竞争对手。
然而,这次在学生会选举中的对手是成香,雏子未参选学生会干部。
天王寺同学多半……并未松懈,看她目前的表情就能知道,她心中充满着紧张与不安,天王寺同学认为成香是与雏子同等的对手吧。
实际上,成香在经营大赛中大展身手。
她在贵皇学院中原本也算醒目的学生,虽然那主要源自于外表与体育上的表现。不过,在经营大赛中,她一口气颠覆了过去的印象。
以学生们所感受到的冲击来说,她比雏子与天王寺同学都还出色,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都岛成香具备经营的才华。
「伊月同学。」
天王寺同学一脸严肃地望着我。
「你站在谁那一边——」
「——打扰了。」
她问到一半时,静音小姐推开门,走了进来。
「伊月同学,大小姐在找红茶的茶叶……」
「茶叶吗?应该是在柜子后面……」
我假意回想茶叶摆放的位置,并佯装平静。
……坦白说,幸好静音小姐来了。
我没信心能回答得出她刚才的问题。
「……那放在有点难找的地方,所以我去吧。」
我回想起茶叶的位置。
我过去曾与其他女仆商量,将平常不用的茶叶收在橱柜后方,雏子应该想要找那个吧。我虽然想起那个位置,却难以描述。
「天王寺同学,不好意思,我暂时离开一下。」
「好,我会慢慢等你们。」
由于静音小姐也在,因此我恢复平时的口吻告知天王寺同学。
她则柔和地微笑。
◇
当伊月两人离开房间后。
美丽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我希望他能说站在我这边……但不这么说也是他的优点呢。)
问到一半时,女仆来了,但他应该察觉出美丽想问什么吧。
美丽短暂地期待了一下,期待伊月说站在自己这边。不过,同时也很害怕,害怕他说站在另一名候选人……都岛成香那边。
然而,仔细想想,伊月并非会这么轻率给出答案的人。
这个男人属于在应该伤脑筋时,会认真烦恼的人。
他绝非判断迅速的人,知识也非超乎常人地丰富,也没有天才般的头脑。何止家世不好,坦白说更低于一般人,又不具有强烈的领袖特质,长相更不算是眉清目秀。
不过……他极为诚恳,也不惜为贯彻自己的目标而努力不已。
美丽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喜欢。)
喜欢他。
自己不能对这份心情说谎。
将这份情感化为言语的话,便只能真诚面对。因为这份感情,害自己的烦恼变多,但正当此时,又会想起他。
自己也想成为像他一样,能诚恳面对一切的人。
(好了……)
美丽环顾室内。
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人,没有他人目光。
因此,美丽——光明正大地用身体表现出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我所计画,进入伊月同学的房间了——!!)
她强而有力地做出胜利手势。
实不相瞒,自从决定在此花家的宅邸办读书会起,美丽便计画进入伊月的房间,而走进宅邸后微不足道的聊天内容全如她所计画。如果被伊月拒绝的话,届时再退让即可,但幸好他答应了。
(假如要更瞭解心上人的话,就应该去看看他私人的空间……书上是这么说的!!)
这是美丽的爱读书《连猴子也能懂的恋爱攻防》上所写的内容。
然而,这状况有时限,美丽旋即观察起伊月的房间。
(伊月同学是在这里念书的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书桌。
桌上放着课本、参考书与笔记本,便利贴上写着要做的事,里面也有复习经营大赛这一条。竟然不忘复习已经结束的活动,真是努力。
(没有一点灰尘,很整洁呢。)
美丽用手指滑过书桌表面,但桌上没有灰尘。
不只是书桌,矮桌与椅子也没有脏污,地板十分干净,平常都有打扫,且细心地对待物品。
(累了的话……就像这样休息……)
美丽从椅子上站起来,接着坐到铺于地板的地毯上。
由于地毯上放着柔软的抱枕,她便用背靠着抱枕,眼前有一张矮桌,所以或许能在此看书。
他像这样度过每一天吗?
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美丽心神不宁地左顾右盼后,见到了床铺。
(……到、到了晚上后……就会像这样躺到床上……)
她下意识地坐到床上。
翻开棉被,躺到被窝中。
她将翻开的棉被盖起来,完全做好睡觉的准备。
他平常都是在这里怎么睡觉的呢……
轻轻呼吸后,便闻到满满不属于自己的气味。
(伊、伊月同学的气味……………………不对,这是此花雏子的气味吧?)
原本如梦似幻般的心情倏地冷却殆尽。
美丽虽然心想「怎么可能」,又将脸埋进棉被中,确认气味。
……没有错。
这是此花雏子的气味。
(好奇怪……)
他们用同样的洗衣精……不可能是这样吧,衣服与寝具所用的洗剂不同,此花雏子衣服上传出的气味与床铺传出的气味一模一样也很奇怪。
美丽曾多次与伊月共舞,由于跳舞时身体会紧紧相贴,因此容易闻到对方的气味。
因此,美丽能够确定。
这不是伊月的气味。
(……虽然他糊弄过去了,但他房里有女生的拖鞋和毛毯也太奇怪了。)
他究竟在隐藏什么呢?
当美丽认真地思考此事时——
「——打扰了。」
房门忽然打开,静音走了进来。
正确来说,她有敲门,但拼命动脑筋的美丽并未注意到。
然后,她忘记了。
忘记自己目前身在何处——
「天王寺小姐,茶点有司康和玛芬,请问您要选哪——」
静音见状,僵住不动。
美丽正仰躺在伊月的床上。
从指尖到胸口都牢牢盖在棉被之下……
美丽全身上下冒出冷汗。
「天、天王寺集团!正在如火如荼地研发寝具!」
「是的。」
「确认友成同学平常用的床铺性能,可说是我这天王寺家女儿的使命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
「也、也就是说,我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样啊。」
「…………」
「…………」
「…………」
「…………」
…………………………………………
「…………请别对任何人说。」
「我知道了。」
美丽选了玛芬当茶点。
◆
读书会顺利进行。
准备好红茶与茶点后,我、雏子、天王寺同学在我的房里打开笔电,讨论经营大赛的结果。
基本上,我们厘清出「早知如此,当时应当怎么做」的改善点,接着,进一步深度讨论这些方针是否能反映于现实之中。
「此花雏子,你的做法的确妥切无多余之处,但只靠那样,在提升员工动力上是否会有困难呢?」
「只要和员工共享企业愿景,我认为就不会发生那种事。这份是实际在现实中所统计的此花集团员工问卷结果……」
「你们打算和集团内所有企业的员工一一共享愿景吗?时间和人事费用不容小觑喔。既然如此,不如像我这样,执行简单易懂的改革……」
「目前终身雇用制面临极限,大刀阔斧的改革不合乎时代潮流。毕竟,先不论创投企业,我们所经营的是稳若泰山的大企业……」
她俩提出现实生活中的资讯,进行讨论。
「友成同学你认为呢?」
由于他们将话题抛给我,因此我思考后回答:
「或许需要改革人事制度呢,我现在正在学习人事顾问,也看到许多类似的案例……」
参考书恰好放在我的书桌上,我便拿过来让她们看看,幸好举办读书会的地点是我房间。
于是,读书会直到最后都弥漫着认真的气氛——
「——哎呀,好像有人来接我了。」
到了天王寺同学的回家时间。
我们走出宅邸,越过大门后,见到天王寺家的轿车已经来迎接。我与司机眼神交会,朝他点头致意。那是一名适合穿黑西装的男子,真不愧是天王寺家的佣人,连司机也十分帅气。
「咳咳。」
天王寺同学轻轻地清了清喉咙。
「那个……我今天非常开心!所以说,呃……你们可以再找我来喔。」
「好,我会再邀你来的。」
听雏子微笑着这么说,天王寺同学露出眉飞色舞的表情。
「那、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她坐上前来迎接的轿车。
我没由来地觉得她的脚步比平时更加雀跃。
我们目送汽车离开后,回到宅邸之中。
我与雏子一同走向我的房间。
雏子理所当然似地与我一起走进房间。
「我们好好用功了呢。」
「嗯……人家累了。」
然而,雏子似乎也认为今天度过了别具意义的时光,自然而然地露出充实的神情。
她理所当然似地穿上放在我房里的拖鞋,裹上毛毯。面对我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之后每当可能有客人来访时,必须先藏起这些物品。
「好了……来写报告吧。」
我坐到椅子上,望向放在书桌上的文件。
结果,雏子裹着毛毯,走了过来。
「那是学生会的报告?」
「对,我打算一次写完这两天份。」
因为我大致决定要写什么了,一拿起笔来,便能振笔疾书。我回想昨天的行程,也记录下为何采取那些行动。
由于必须隐瞒我住在此花家,因此将打扫宅邸一事写成打扫房间,照顾雏子则写成照顾宠物,与保镳们比划写成慢跑与锻炼肌肉。毕竟,所做内容相差无几,所以假使目的是展现我的为人,理应没有问题……唯独照顾雏子这方面有点差异呢。
雏子不知何时已经满脸幸福地在我床上酣睡。
持续了一段在文件上滑动笔尖的时光。
「……好。」
我写完报告,稍微伸展腰背。
林林总总花了一小时,我转过头去,看看雏子的状况,发现她依旧睡得香甜安稳。话说回来,因为今天参加读书会,所以雏子并未午睡,下午的睡意现在来袭了吧。
(……啊,静音小姐拜托我去整理厨房。)
白天当我在厨房寻找茶叶时,静音小姐托我整理。因为她拜托我有时间就去整理,所以我选择现在过去。
(雏子就先……让她继续睡吧。)
距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
反正我届时会叫醒她,所以现在就先让她睡吧。
我避免发出声响,轻轻地推开房门离开。
◇
雏子感觉到房门动了,缓缓地睁开眼睑。
「……伊月?」
他不在,是有什么事吗?
雏子打算睡回笼觉,但毕竟已经清醒过来了。她望向时钟,差不多快到晚餐时间,继续醒着或许比较好。
她慢条斯理地爬下床铺,不经意地望向书桌上。
桌上放着学生会给予的报告书。
「……嗯呣。」
因为伊月写完报告了,她便试着读读看。
伊月大致写下了昨天与今天的行程……
(……真像他会写的。)
雏子不禁莞尔一笑。
字里行间透露出伊月的个性。
早上打扫了房间,但有些物品不知如何清洁维护,还有许多必须学习之处——之类。
我预习与复习完课业,但最近感觉背诵类科目的成绩下滑,所以读书方法或许还有改善的余地——之类。
他不满足于现状。
报告中强烈地传达出他打算更加努力的心意。
不过,实际上,伊月已经够努力了。
证据便是雏子经常见到宅邸的佣人赞美他。
举例来说,昨天……园艺师与执事聊天时聊到:
『今天的花非常美,客人也很感动喔。』
『其实今天早上伊月小弟来拿花了,我在他面前可不能敷衍了事啊,因为他对我这种不值一提的园丁也会投以尊敬的眼神……我也想付出不辜负他期待的努力。』
女仆们说:
『伊月同学,不知不觉就记得了所有餐具品牌了呢。』
『他也记住花器品牌了,他真是好学上进,我们也必须效仿。』
保镳们说:
『要保护大小姐的不是他,是我们!!』
『没错!!……呜呜,可恶……!!』
『你们别哭啊,为了不再输给他,我们必须更上一层楼!!』
自从伊月来了之后,宅邸里的人都开朗了起来。
他本人或许并未注意到这种变化……但至少在这栋宅邸中度过漫长岁月的雏子、静音与佣人们十分清楚。
因此,大家都很感谢伊月。
「……一点点。」
雏子拿起笔,在报告上补充了一些内容。
只补充一点点的话,应该不会被怪罪吧。
伊月容易低估自己,倘若学生会看了伊月的自我评价后,以为那就是伊月的全部,可就伤脑筋了。
「……好。」
雏子将笔放回原位。
于此同时,房门打开,伊月走了进来。
「咦?雏子,你醒了啊。」
「我刚刚起床。」
「刚刚好,差不多要吃晚餐了喔。」
「嗯……我过去。」
雏子与伊月一同离开房间。
对过去的雏子而言,伊月不过是一名容易让自己撒娇的侍从。
然而,她如今喜欢上了他……
伊月的背影……变得宽阔到比任何人都更加值得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