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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战(Outbreak)

    刚刚迎来初夏的兰国西部平原。为迎接“大接近”,异端猎人总部通过占术科的预知,在事前预测这里是会有大规模的“门”产生的地域之一。

    “——五十一年……不,是四十六年没见了吧?法兰西丝。”

    老翁转过身来,像是在摸索记忆丝线一边自言自语。他的后背仿佛连着骨头一同被挤压弯折,指尖干瘪如枯木,鹰钩鼻子上布满锈色痤疮。他便是异端猎人的首席<五杖>之一,多尼·布兰夏尔。

    他的双眼在深陷的眼窝深处闪出异样的光芒,眼中映照着的是与他截然不同的背脊挺得笔直的老妇。她是金伯利负责教授咒语学的教师,也是世间无人不知的千年魔女,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现今魔法界中资格最老的两位安静地并排站着的地方,除了他们再无一人。或是『再不需要』。

    “二十九年。最后一次是在多雷丝洛防卫战中并肩作战。……你我应当都不会忘记。毕竟那是一次特别惨烈的现场。”

    “呵呵,是啊。你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没有正常的生存者了。那真的能够称作防卫战吗?”

    多尼用指尖摆弄着鹰钩鼻回应。他的老态龙钟已经远超人类范畴,但记忆力依然健在,短短几十年前的事情不会记错。这魔人只是开玩笑假装老糊涂而已。

    “反过来说,若不是那样的机会,你和我同时处于一个地方本身就非常浪费。——你没有这么对维克多说过吗?”

    “我也有同感,但现在我们正在以组织的全力与金伯利较劲呀。为了削减你的功绩,也只有将我放在这里了。……说不定就能遇到攻击后背的好机会呢。”

    “这种期待毫无意义,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多尼。”

    吉克里斯特笔直地注视着远处的地平线说。她还是没变——多尼心想。她的回答、声音中的核心,都和之前交手时丝毫未变。在这个一切都变化得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里,只有这位魔女不曾摇动。

    多尼也知道,这正是她施加给自己的任务。但是他模仿不来。做不到。在他穷尽外法依旧被衰老腐蚀的时候,这位魔女却在同样的千年里一直笔直地挺着脊背。

    真是可恶。真是可恨。真是令人嫉妒。本应早已消磨殆尽的幼稚感情沿着弯曲的背骨冲上来灼烧着大脑。然而这份令人难以忍受的屈辱,多尼却打心眼里觉得难能可贵。因为这正是他活过下个百年所需的活力。

    他吐出一口气停下私情。虽然与魔女因缘深重,但它们在这里不是正题。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也有些顺应那立场该说的话。于是托尼将它说了出来:

    “——维克多是个好首席。看过最近几代的我可以断言。……但是同时代有艾丝梅拉达得势,实在是太不走运。你们一直把那个鬼子放在头头的位置上,真是让人皱眉头。——我再问一次,为什么?”

    “因为她有着我没有的东西。……在这方面,和你推举维克多的理由差不了太多。”

    听到这淡淡的回答,多尼皱起眉头。——对于艾丝梅拉达坐上校长位置的经过,他们<五杖>虽然大致察觉到,但也无法得知详细情形。包括现如今已经亡故的那些,金伯利教师队伍中还有其他人也配得上那个位置。就算是吉克里斯特自己考虑到要培育后辈所以退后一步,也无法成为一直让艾丝梅拉达居于首位的理由。虽然她说和推举维克多的理由差不了太多,但至少若换做托尼,便不会选择『那玩意』。

    “……哼。那你们干脆拥戴<双杖>不就好了吗?”

    多尼带着讽刺低声说。瞬间他干枯的皮肤上汗毛倒竖。那是一股杀气。旁边站着的那个人一根手指也没动,但她身上放出的鬼气逼人的杀气却让周围的小动物落荒而逃,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吉克里斯特拉紧嘴角闭上眼睛。仿佛是在劝诫一时间没忍住放出那杀气的自己。

    魔人叹气。即使回忆过去的每个角落,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曾经让这位魔女的感情如此动摇。托尼衷心觉得,还好<双杖>已经死了。面对已经不在的对象,他才勉强能够只是在心中嫉妒了事。

    “哎呀,来了啊。闲聊也到此为止了。下次不知会是多少年以后了呢。”

    “——?”

    仰望同一片天空的吉克里斯特皱起眉头。那连接异界的漆黑的空间扭曲,在能够看见的范围内有五个。“门”的开口部分大小略有不同,平均约为二百码。这情况让她感到无法忽视的不对劲。作为“大接近”当天出现的东西,那实在是……

    “……真奇怪,『太小了』。”

    “——啊?那是什么?这也太扫兴了吧?”

    同一时间,在靴国南部突出来的半岛上,凡妮莎·奥迪斯感到了同样的不对劲。这里也是预知中会有“门”产生的地域,除了她以外姑且还有其他异端猎人部队在三英里外待命。不过在事先预想中,只要没有特别重大的突发事件,战斗力上有凡妮莎一个就足够了。这只部队表面上是用来在苦战时支援,实际上的任务是处理她工作粗糙而产生的“剩饭”。

    在凡妮莎的战斗中援护根本就是自杀行为,本来也几乎没有人会去尝试,她和部队之间拉开的距离也不是以支援她为前提设置的。因此——她现在实质上处于孤立状态,而且这种状态被视作没有任何问题。

    “占术科的老头老太们都犯糊涂失误了吗?真是的,无聊——”

    就在她耸耸肩膀准备开始工作的那个瞬间,突然出现了白色的“镣铐”束缚住她的全身。四肢上分别有两个,躯干上还有一个特大的。凡妮莎略感佩服地哦了一声。她有着出类拔萃的强韧,反过来也因此不在意偷袭,但能让她直到被束缚的瞬间都没有发觉,依旧是不同寻常的技术。最重要的是——即使颇为用力,这“镣铐”依然没有破碎的迹象。

    遥远地上空有几个影子朝着被定住的凡妮莎飞来。直径超过十英尺的圆锥形异界立方体共八只,从高空经过加速旋转着逼近她。正中目标。它们每一个都按照预定目标捕捉到凡妮莎的身体各个部位并主动爆炸,冲击的余波便将附近的地表化为焦土。

    “——看来也没那么简单啊。……哈,有趣。”

    凡妮莎笑道,她硬化的皮肤在爆炎中发出钝光。那些锁住她动作的镣铐在冲击中粉碎,但她自身的表皮仅有几处出现轻微裂缝。就连这些裂缝也眼见着修复完成,同时沿着皮肤生成活体装甲代替被炸飞的衣服。对她来说服装原本就不过是装饰。

    “如此甚好!野兽小姐,便与我等嬉戏片刻如何!”

    一个与这焦土截然不同的声音朗朗响起。在束缚后立刻砸下大火力——在确认到这些都没有任何效果后,凡妮莎周围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穿着简朴僧袍的男性,留长的小胡子向左右伸出去;另一个是穿着深蓝长袍的女性,样貌沉着冷静。两人都是中年模样,但一个夸张一个静谧,给人的印象正相反。

    “……认识的面孔不少啊。圣光的<四边形(square)>和腐海的<守鲸人(sinker)>。异端之间沆瀣一气不是新鲜事,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不过啊——”

    凡妮莎用从肺里吐出来的呼气将剩余的烟尘吹走,并且将瞳孔猛地收紧到超过人类范畴。在近处的两人后方将近一英里的丘陵上——用好几重术式迷彩潜伏着一个人,她用那双眼睛看了个结结实实。从服装到体格乃至样貌,全都一清二楚。

    “——那边的<冰葬>贺拉斯。你不是法夸尔的高徒吗?……这可不好啊?可不能随便交朋友啊——”

    凡妮莎露出惨烈的笑容开始全身变形。被唤作<守鲸人>的女子流着冷汗看着她,对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导师说:

    “……我就是来帮个忙的,不打算拼命。圣光的,要是有危险我会立刻逃走啊。”

    “那你得在被那家伙吃下肚之前下定决心。——所以贺拉斯大人,说实话,有多少胜算?”

    圣光导师用指尖揉搓着小胡子的尖端,用魔力波询问远处的同伴。他立刻收到了毫不动摇的回答。

    “十成。就在这里击溃金伯利的野兽。——为了<大贤者>描绘的未来。”

    同一时间,在独国东部延展的农耕地带。附近的居民都收到了严厉的避难命令,零星的人家全都人去楼空。这里可以毫无顾忌地转化为战场,布置在此的战斗力也精悍至极。

    “——斩断吧(古拉迪奥)!”

    规律天下的尖兵们从上空的“门”中涌出。整地柱精(tamper pillar)扎在地上发出轰隆声,成长立方(growing cube)自转着啃食大地的质量,连锁球体(chain balls)向东方的念珠似的互相摩擦身体发出不愉快的声音。艾丝梅拉达毫不留情地同咒语斩断这些无法无天的行径——同时在这状况中感到非常不对劲,不只是“门”的规模比预想中小。

    “……真是吵闹。目的是阻止我们这边配合吗?”

    首先,以全体的规模来说,连锁球体的数量太多了,这样编排无疑是为了用噪音堵住耳朵。这种妨碍非常棘手,不只是声音,连魔力波也会受到“侵蚀”使传达变得困难,但这本身对艾丝梅拉达不构成任何威胁。即使无法和周围的异端猎人配合,她一个人的战斗力也足够了。

    问题是除了“堵住耳朵”还有其他目的的情况。艾丝梅拉达警惕着这种情形,做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竖起耳朵”的判断。声音的混沌像一股浊流涌入耳朵,这本身就是股强大的压力,但她毫不在意,而是在脑中从得到的信息中剔除杂音,精密地挑选出混入其中的异质之物。

    ——世事无常终向暮 无边无尽往轮回

    “——『有咏唱混在里面啊』。炸裂破碎(马古努斯) 化为灰烬(弗拉葛)。”

    终于她挑出了『那东西』。艾丝梅拉达立刻找到声源的大致方位,向那里咏唱咒语,将附近广范围的地表轰飞。然而——咏唱没有中断。也不像是用咒语进行的防御。艾丝梅拉达看出是打空了,同时也用双手的杖剑将围上来的异界立体斩断。

    “多重伪装啊。”

    不仅混在噪音中,还经由术式来误导声源的位置。艾丝梅拉达看出这一点,立刻用声音咒语进行回声探查。在术式的效果范围内,声音不自然地捻转,有好几个方向上没有返回应有的声音。她一边反复探查,一边根据它们的位置关系和各种地形条件——

    “在那里。——以木为薪(佛尔提斯) 熔毁岩土(弗朗马) 施以完全的焦热(马克西梅)。”

    锁定目标,用三节咒语将那附近烧光。这次击中了。在被烧毁的麦穗中间,魔法迷彩出现了破绽,内侧正在被灼烧的术者映入艾丝梅拉达的眼帘。想不通的是,那位魔女完全没有进行任何防御,而是持续咏唱至能力所及的最后一刻,直到伏倒在烧焦的土地上。

    ——欲常驻需奔走 欲永在需抗争

    艾丝梅拉达眯起眼睛。——『还在咏唱』。她刚才击杀的毫无疑问就是术者,然而咏唱依旧在继续。尸体当然无法咏唱咒语,出处在别的地方。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用声音咒语探查。找到了第二个地方,金伯利的魔女站在扫帚上向那个方向疾驰。

    “——由暴风中奔出(马古努斯) 饥饿的辉龙啃食大地(托尼乌鲁斯)!”

    比起效果范围更重视速度,因此选择了电击咒语。那是无可挑剔的最快判断和行动。射出的闪电灼烧着空气,笔直逼近猎物,

    ——螺旋回廊无去处 弄臣轮舞少人瞧

    嘲笑着旋转吧——“流刑夕原”

    然而术者的执念快了一步。

    空间扭曲。景色更迭。如血夕阳映照出荒凉的大地。这些情景全都带着杀意摆在艾丝梅拉达面前。

    “——将咏唱『连接』起来了啊。……原本就是以其中一人被杀为前提的吗?贾贝尔姐妹。”

    降落到荒芜的地表上,艾丝梅拉达招呼对手。在绝界展开的同时位置关系遭到调整,现在术者处于离她五十码左右的位置上。她的脸上有眼泪滚落。魔女甚至不去看艾丝梅拉达,她的视线茫然地彷徨,用颤抖的声音说: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是要对抗你。因为要背叛世界。因为我们是<大贤者>的弟子。

    啊啊——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姐姐呢?为什么不是我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破损的痛苦,要落到我这愚蠢的妹妹头上呢——!”

    伴随着惨叫,魔女的轮廓摇晃起来。贾贝尔的绝界原本就是姐妹共有,无法由妹妹单独控制。失去姐姐后的悲叹会加速失控,必然会坠入魔道。这是明知故犯的作战计划。不需要控制。她们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将艾丝梅拉达捕捉进绝界就完成了一半的目的。

    “——真是可悲。人坠入魔道的模样,即使看了几个世纪依然无法习惯。”

    悲哀的声音响起,染成红色的时间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位穿着僧袍的小个子老人。整齐的白发和稳重的面孔和蔼可亲,就像一位隐居的和蔼老人。然而——他单手拿着一根足有身高两倍长的长杖,完全破坏了这个印象。艾丝梅拉达锐利地瞥了一眼出现在视线一角的那个身影,问道:

    “这是你策划的吗?<三角形(triangle)>法布里奇奥。”

    这个名字意味着圣光教团的最长老。在几百年间一直与世界战斗的异端中的异端。他主动踏入丧失控制的绝界中,与身处其间的宿敌金伯利的魔女对峙。他有此“级别”,谁也无法笑他是有勇无谋。

    同时,无数异界立方体杀向艾丝梅拉达。那既不是大导师的秘迹,也不是坠入魔道的贾贝尔的攻击,而是在绝界展开时一起被包进来的。它们的密度如同涌向尸体的飞虫,将魔女全身包裹其中想要将她挤扁。

    “……你也就此安息吧,艾丝梅拉达。这是一个让你那被<双杖>之死诅咒的人生结束的好机会。喏,只要蓦然回首,你期待已久的救赎就在那里。”

    “我来帮把你那老糊涂的脑袋剁碎吧,大导师。”

    群聚的漩涡中发出声音。紧接着被寸断的异界立方体哗啦哗啦地落下,在堆积起来的残骸上,金伯利的魔女衣襟一丝不乱地浮在空中。她站在扫帚上俯视敌人,冷然地宣布: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救赎。”

    “哎呀哎呀。简直就像个不愿认错的小孩子。”

    法布里奇奥叹着气横扫长杖,摆出架势。几百年间不断修炼的身心充满自负,和魔女放出的压力不相上下。——他就是为此而来的。他知道,<五边形(pentagon)>和<四边形>都无法企及。其他<三角形>也还不足够。站在这位对手前的任务,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能够胜任。

    “你自己也早已明白了吧?如果这世间是地狱,那它正是在你心象中映照出来的东西。……我也明白这是我最后的任务了。就是将你这可悲的小姑娘引向救赎——!”

    吼叫的同时踏出一步。在封闭的黄昏中,一场死斗拉开了帷幕。

    同一时间。不知是在哪里的一个安静的地方。物种、食性各不相同的众多野兽聚集在一起,它们之前没有争斗,全都平静地伏在地上。那里略微远离残酷的现实,处在安稳的“牢笼”之中。

    “——啊——”

    在那些酣睡的野兽中心,一位老妇靠在一只特别大的蝎狮(manticore)胸前,发出轻微的声音。她通过栖息在世界各处的“眼睛”——与她连接着的小鸟们从空中俯瞰,看到了在联盟各处开始的众多战斗。

    “——果然是今天啊。林妮娅,你下定决心了啊。……我真的希望是我猜错了。”

    老女表情悲痛地自言自语,默默发出魔力波。不一会儿,一道身影穿过野兽之间出现。他的轮廓与人类相近,却有着竖起锐角的耳朵、长长的斑点尾巴,全身浓密的体毛也类似野兽。他在老妇的面前跪下,恭敬地开口:

    “属下在。——请问有何吩咐,瑞秋太母。”

    “准备祭坛。我要使用好久没用过的<兽相>。”

    被称作瑞秋的老妇明确地说。兽人听到微微皱眉,带着担心回答:

    “恕属下直言,太母,要行如此伟业,您的身体还——”

    “我知道这会削减寿命,也知道自己垂垂老矣,时日无多。但是我依然必须这么做。……有个孩子不能让她死掉。”

    老妇展示出决意,从蝎狮胸前站起来。兽人也没有再次表示异议。因为她的意志做出的决定——从始至终都是他们的路标。

    同一时刻,在金伯利。最先注意到那个异变的是个死人。

    “——嗯。”

    在大小素材四处散落的工作室中,原本正一心一意组装魔像的老翁突然停下手。并没有特定的征兆能够确认就是“那个”。以魔力分布为首的许多流动的环境数值——这些在广范围出现没有先例的变化,假人·恩里科由于是和校舍本身连接在一起的魔像,才得以察觉。因此老翁的第一步比任何人都快,从此时就开始了。

    “恩里科老师。这个曲面的抛光——”

    正在组装自己的魔像的皮特转头正准备提问,就被扑上全身的异常压力打断了后面的话。校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此时注意到,此时正要发生某件不得了的“事情”。

    “——?!”

    “——来了啊,这是。”

    恩里科翘起嘴角,他由魔法阵回路形成的大脑下达无数指示。这些指示瞬间传达到整个校舍,将金伯利变为应有的姿态。

    校舍墙壁各处突出来形成“嘴”,向着因异常气息而一片骚动的学生们的耳朵,用恩里科的声音吐出毫不留情的指示。

    “——基于事态紧急启动校舍的防卫形态!请全体学生在五秒内撤离变形区域!”

    在宣告的同时,警报声响彻校内,学生们的身体在理解内容前就反射性地动了起来。混在声音里像针扎一样的魔力波指示出变形区域,在那里的学生们有的丢下手中的工作直线逃离,有的则二话不说扛起反应慢的低年级学生拔腿就跑。金伯利学生就是能在五秒钟内做到这些。

    这种适应能力救了它们自己。在警告后不到十秒,变形区域内的学生就撤离完毕,因此恩里科可以毫无顾虑地操纵校舍的变形机构。尖塔分开伸出炮身,各处的走廊变换位置重新组合成防护墙和射击窗。切换。从用来学习的校舍,变成为魔法师准备的战场。

    “怎么了?”“喂,那个——”

    校庭里的学生们一齐向上空看去。那里产生了漆黑的空年扭曲,里面探出了白色的东西。是立方体。边长二十码左右的巨大立方体从一角开始逐渐突出,在全部出现后开始自由下落。起点高度大约一千英尺。也就是——从那个高度开始用质量进行第一击。

    “嘎哈哈哈哈哈!全炮门开启!齐射!”

    恩里科启动完成变形的校舍上的对空炮。蕴藏巨大威力的光条向着上空迸发出来,正面迎击正在加速的立体群。被击中的立体全都立刻消失连碎片都没有留下,在此期间也不短又新的立方体投下。不间断的持续迎击的负荷使得炮身开始过热。

    “落下体A~F消灭。G~M消灭。N~U半毁。距离各炮威力维持极限还剩八秒——”

    恩里科根据结果冷静地推测。对落下立方体的迎击已成饱和,勉强势均力敌,可以再维持八秒。有这么多时间,通过结界保持的极高空间恒常性便可以关闭上空的“门”。虽然不可能完全预测“门”打开的地方,但可以让特定地方变得“难以打开”。当然金伯利没有懈怠这方面的防备,周边空域的奇袭原则上都得到了封锁。

    “——嗯嗯?”

    现在整个校舍就如同恩里科控制的魔像,老翁配置在各处的“研究”以多时点眺望着上空。他的视野捕捉到了不协调。事前防备发挥功效,“门”逐渐缩窄,却从中又投下一个立方体,恩里科认识到它“和其他的不一样”。外观的大小别无二致。但从下方发射魔力波时它发射出的质地特别硬。里面塞满了。也就是说——那东西特别重,不能和其他的相提并论。

    “啊,那可不行。——瞄准收束(focus)!”

    恩里科立刻做出判断改变瞄准方式,就连还没完全消灭前一个目标的炮身也动员过来将火力集中在一点。那立方体被聚集起来光条集中攻击,却依然将它们反推回去逼近校舍。恩里科再次磨利应对方式。调整瞄准将火力不是集中于一个而是集中于一点——无法消灭的话就贯穿。

    终于,这种方式在校舍上空约一百英尺的地方获得了成果。然而——碎掉的立方体碎片依旧携带着巨大的质量继续下落,化作灾祸的暴雨倾注在金伯利的土地上。

    “““——!”””

    接着产生的震动剧烈地袭击学生们。同时,他们此时也开始掌握住情况了。

    “发生什么了?!”“上空打开‘门’了!超大的!”“啥?!在金伯利正上方?!”

    校庭里的学生们喊叫交流着跑回校舍。恩里科的广播迎接了它们。老翁的声音平淡地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情及其结果:

    “——校舍上空确认到大规模的‘门’和从中下落的物体。我方立刻以对空炮迎击,但部分下落物未能消灭,落入校园内。”

    听到报告的学生们一片哗然。很明显,这种事态肯定不是普通的“有东西掉进校庭”。虽然貌似没有直接击中校舍,但只要粗略了解金伯利的整体构造便能知道,遭受到的打击不止如此。

    “埋入地底的碎片产生‘侵蚀’,使得分布在地下的魔法阵结构体损伤。以结界为首的校舍防卫机能大幅弱化。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隔离金伯利与外界的墙壁被狠狠地削弱了。基于恩里科告知的这个毫不留情的事实,学生们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后的发展。那便是——“敌人”的浪潮会向着变薄了的墙壁涌来。面对这个现实,他们该做些什么。

    “各位同学,做好准备!——战争开始了!”

    同一时刻,加拉忒亚。虽然魔法师们心情紧张,但至少这个小镇原本并未预计在“大接近”中遭受重大损害。

    那就是一口混乱的坩埚。平日的热闹已经被吹散得了无痕迹,只剩人们的惨叫和悲鸣在小巷中回荡。

    “——啊——”

    在店门口,提姆也在眺望着。群众们由于事发突然,不明不白地四散奔逃。越过圆顶可以看到东方的天空中开着漆黑的“门”。终究不是正上方。在空间恒常性方面,加拉忒亚也设置了同样的防备。在两处都贯穿也太过不讲道理,就算是规律天下的“神”也没有尝试。

    然而这根本算不上是心理安慰。在金伯利,所有人都是早有准备的魔法师,但这里则截然不同。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大多都是无力的普通人,面对落下涌来的异界侵略,他们不止无法抵抗,甚至难以顺利逃走。这些人被吞没的惨剧已经迫在眉睫。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学长。”

    理解了戈弗雷托付的任务,提姆转身回到店内。他径直跑向工房内放置个人物品的一角,将装有调和好的魔法药的小瓶尽可能塞进腰包。他感谢自己还没有在和平中糊涂到懈怠这些准备。接下来有多少毒都不够用。

    在他做准备的过程中,脸色大变的店主也冲进同一个房间里。魔女向着依旧没有停下手上动作的提姆大喊:

    “你在做什么呢林顿,来帮忙准备!马上就会出现大量伤员!光是医院可应付不来!”

    “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去加入攻击敌人的那边更有效率。”

    “啊?!不要冲动笨蛋!之前说过现在加拉忒亚有很多毕业生吧!就算你不跑到前线去也战斗力充足!”

    魔女冲过来揪起提姆的领子。提姆没有挥开她的手,而是笔直地回视对方,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如果光是依靠学长们就可以的话就好了。……但我明白,唯有这件事实在无可奈何。这里已经是死地了。和在金伯利经历过无数次的一样——”

    “——唔——”

    魔女的表情扭曲。她说不出否定的话。因为她也一直有同样的感觉。比起大脑,更多的是用身体预感到接下来的战斗会有多么凄惨。接下来就连他们自己的生存也没有保障,只能竭尽全力抵抗。

    揪着衣领的手没了力气。提姆见对方理解,转向架子继续准备。他匆忙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同时在大脑的角落也想着大局。战场不只有这里。敌人盯上加拉忒亚有相应的意义。

    “——最难熬的大概不是这里。这边反而是牵制,为了不在他们进攻真正目标时受到阻碍。……坚持住啊学弟学妹们。任何人都绝对不要死啊——!”

    校舍正上方的“门”产生后二分十六秒。金伯利西南方平原地带。

    “GOAAAAAAAAAAAAAAAAA!!!”

    巨大的身躯冲破大地直立。用双脚站立突破天际的身躯毫无疑问是巨人。那在神代初期大展身手的古老存在,带着一如往昔的威容在现代复苏了。

    接着,从它贯穿的洞穴中接连出现增援。以变异犬人和哥布林为主轴的异端军团。站在先头的是狗头导师——大祭司古斯塔沃仰望巨人,向面对亲密朋友一般微笑着说:

    “很遗憾是阴天,但也很久没有置身于阳光下了呢,苏尔荷。……害你忍耐了很久,但那些全都到今天为止了。”

    他一边说一边前进,开阔的视野前方便是他的目的地,耸立在远处的金伯利校舍。他瞪着接下来要进攻的敌城,举起单手拿着的长杖。

    “——踏平他们,像蝼蚁一样。踏平阻在我们圣女轿前的所有人!”

    “GOAAAAAAAAAAAAAAAAA!!!”

    伴随着地动轰鸣开始进军。饱受虐待的亚人们排成行列前进,守卫在巨人脚边。为了在今天改变一切。为了不再被夺走任何东西。

    “——神啊,感谢您。”

    校舍东南方的丘陵地带,依靠秘迹自己穿出大洞来到地上——看着眼前展现出的情景,年轻的男性导师埃利西奥恭敬地向“神”表达谢意。漆黑的“门”中出现众多异界立方体,在空中组成编队,其数量现在依旧在不断增加。

    这是难能可贵的加护。由于据点大多处于地下,圣光教团的部队中最缺的就是航空兵力。而此次增援足以弥补。

    “无需恐惧,我们身负宠爱。——诸位,前进吧。”

    ““““““““VAAAAAAAA!!!””””””””

    从洞里爬出的亚人种从地面上起飞。临时的翅膀破空而行。为了再也不必返回地底。为了夺回能够昂首挺胸生活中天空之下的资格。

    同一时刻,金伯利校舍地下。只有拥有权限的人连通道路才能到达的区域,学生们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一个秘密房间。

    “——开始了呢。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

    其中有一道性别不详的靓丽身影正旁若无人地阔步。那正是<大贤者>罗德·法夸尔。校舍因异端袭击而乱成一团的景象仿佛与他无关,他脸上充满从容和自信,甚至仿佛会随口哼出歌谣。

    法夸尔在房间一处半跪下来,用魔杖抵住地板,自言自语道:

    “魔宫金伯利啊。哎呀,真是——不简单啊。建设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脑袋有毛病的天才参与其中,在管理者更替时甚至还会加入调整,凡庸之辈根本无从下手。就连我也花了整整一年才掌握到防卫机构。”

    他噘着嘴低声说。不只是因为其人格桀骜不驯,他如此从容的基础是他认为“难关已经越过”。在至今为止在金伯利度过的时间里,<大贤者>不为人知地面对一个大课题。那正是解析这错综复杂又无比严密的金伯利防卫机构。

    “要想理解全貌还得花个十年呢。……不过,现在这些就足够了。”

    法夸尔顺利地入侵并改写术式,他已经将自己即将得到的结果看作是既定的事实。那便是——有关校舍防卫的所有术式停止,金伯利作为要塞几乎完全无力化,接着便是无血陷落的结局。

    “若是守卫战变得不再可能,教员也只能做出让学生们逃走的判断。虽然麦法兰和大卫颇为棘手,但就算是他们也双拳难敌四手,最多也只能努力殿后吧。

    那么,问题是在之后。终于到了我大展身手——唔!”

    就在改写工程进入尾声的瞬间,他已经毫不怀疑会成功的意识被突然的冲击贯穿。法夸尔俯视麻痹的全身,在惊愕的同时理解了。这是针对改写术式的反击魔法陷阱。若不是正确推测出法夸尔至今为止的行动并绕道前面,这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瞬间存在。

    “——嘎哈哈哈哈!果然是在这里啊!我懂的我算到了!能干涉校舍全体术式的位置只有那么几个嘛!”

    房间墙壁变形成嘴巴,从中传出老翁的胜利呐喊。法夸尔的嘴角扭曲似笑似怒。那是<大贤者>在想到“被摆了一道”时会无意识地浮现出来的,稀有度非常高的表情之一。

    “……居然输给了死人?别开玩笑了恩里科老翁。我的自尊心可是很高的……”

    “我知道。而且实际上,已经死掉的我确实对付不了你。请你暂时掉到迷宫底下吧。不过以你来说,那也只是稍微散个步吧。”

    紧跟着宣告,法夸尔的腿陷入了化为泥沼的地板。就算是<大贤者>也无法完全回避从术式入侵中的魔法回路中受到的反击电击,在回复手脚感觉的几秒钟内处于无法应对的状态。这是对方安排了五重致命陷阱的结果,他可以说已经将损害降到最低了。

    “……真是愚蠢,恩里科老翁。若是交给我,就不会有任何人死去了。”

    将逐渐下沉的身体当做已经无法改变的结果接受。而法夸尔依旧对做出这些事的对手说出责难。他的表情毫无忌惮地表现出“净做多余的事情”。明明他已经准备好的礼物,通往最佳未来的路线全都白费了。

    恩里科也突然察觉到。也许这位对手真的没有任何隐瞒,确实是基于善意准备了无血陷落的道路。要“攻陷”金伯利并且“不让任何人死去”的结果——法夸尔这位稀世的魔法师身上,确实有些部分会让人觉得他能有这样做梦一般的想法并说不定会付诸实践。这与他至今为止在校内的行动也保持一致没有矛盾。因为他本人总是有事没事都会说:“教师当然要保护学生”。

    老翁静静微笑——即便如此,他那也完全是多管闲事。

    “嗯,会死很多人吧。……可这就是魔道。学生们也全都明白。不需要你来操心。

    ——那么拜拜<大贤者>!我们下次再见!”

    老翁突然回到原本的语调,高声宣告,同时地板完全崩塌,法夸尔的身影滑落向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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