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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章「Chainsaw Girl」

    一片寂静的人工岛上,彷佛只有该处与世界分离,时间不再流动。

    无法退让的双方历经激斗之后,岛上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放眼望去尽是崩塌的仓库残骸,原本整齐铺平的石砖地面上,每处都刻着战斗的痕迹。就连要推测在此发生过什么事都不容易。

    海潮声中,夹杂着远处传来的破坏与战斗之声。

    「真是的,结果只砍了手臂啊。」

    「因为突然想到,有事要问你。」

    娜迦的手臂,甲壳覆盖的部分被平整地斩断。虽然该处不停涌出鲜血,但是造成这伤势的刃本人也严重出血。

    腹部不只有刚才自己捅穿的伤口,还有被娜迦的水之枪开出的好几个洞,全都不停喷着血。当然刃也脸色苍白。

    双方瘫坐在地面上,一步也动不了。

    「哎,刚才是我自己讲,有本事就逼我开口,那我就告诉你吧!」

    「麻烦讲快一点。在下快死了。」

    「哈哈,你还真扯。那就不卖关子了。其实是为了解放被抓的同胞。哎,不过这心愿也落空就是了……」

    娜迦的表情充满了放弃与后悔,但只有一瞬间。

    「既然是这样,尽管放心……不过,在那之前先治疗。」

    「啥?放心?治疗?」

    娜迦脸上满是困惑。

    「喂,才子,动作快。双方都快没命了。」

    「我也已经累了,体恤一下啊。」

    击退了爬鲛的才子为了替两人施展治愈魔术而走近。就如她所说,因为连续施展治愈魔术加上战斗,现在十分疲惫。不过谁也不担心。

    「喂,怎么回事?不杀我吗?」

    「哪里有必要杀掉?你还想打下去吗?」

    「是没这打算……」

    娜迦尴尬地挪开视线。

    「在下晓得可疑的场所。早早把人放了,结束这工作吧。」

    「……什么嘛,原来人类之中也有说得通的啊。」

    两人乖乖接受治疗。填平刃身上的孔洞,并接回娜迦的手臂。因为都都美若有所求般看着掉在地上的娜迦手臂,才子才尽快协助治疗。

    「多谢了,人类。」

    「不用道谢。若真如你所说,是我们这边起的头吧?」

    才子不愉快地顶嘴。

    「就算真是这样,也该道谢。」

    虽然双方本就互相残杀,但本次袭击的起因似乎在人类这边。尽管如此娜迦还是视协助为恩情。

    手臂接上之后,娜迦站起身。

    「那就带我去那个可疑的地方……在那之前。」

    她看向巨大鲨鱼。

    「喂!你要睡多久啊!你们都先回去!」

    她发出了让人耳朵发痛的呐喊声,于是刚才不再动弹的魔兽悠悠挺起身子。它们刚才似乎只是暂时昏迷,理解状况后便甩头想将普萝特甩下来。

    「好痛。」

    在魔兽头顶上发呆晒月光的普萝特突然被粗暴甩落,再度脱口喊疼。

    「────!」

    魔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就算捂住耳朵,那轰然巨响照样贯穿至耳朵深处。

    与那嘶吼相呼应,持续破坏的爬鲛们纷纷转身,朝大海撤退。在这同一时间,横跨城镇的巨大火墙也消失了。

    镇上不再传来打斗声。战斗没有胜者,也没有欢呼。化作瓦砾的港镇中,只剩宁静的余韵。

    「咦?你们谈好的结果是怎样?」

    普萝特恢复到能动作的程度,拖着缠在右臂的战锤现身。

    「多谢,普萝特。」

    「嗯?谢什么?」

    普萝特有些装傻般地如此回答刃。无论结论如何,契机还是她。

    「话说,可疑的地方在哪?」

    才子等人带着娜迦迈开步伐。

    「大概就是那里不会错。」

    毫不迟疑地走向城镇中心。

    「啊~……只有我的心愿要实现了啊。对那家伙真不好意思。」

    娜迦歉疚地呢喃说道。

    「你说的『那家伙』,该不会是指魔王?」

    「是啊。」

    「那个魔王,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才子提起该问的问题。一行人被唤来异世界的理由。

    「我也没有直接见过。只是某一天,有个女人自称魔王的使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根据那家伙所说,魔王打算驱逐所有人类,拯救所有魔物。」

    一路上与形形色色的残骸擦身而过。每次映入眼帘,每人心中都涌现不同的复杂想法。

    「『如果愿意成为属下并提供协助,我们也会提供力量。』那女人是这样说的。因为当时我正好也在计画要袭击某个城镇,所以想说魔王这家伙可以利用。」

    「然后她就给了你『咒血』吧?」

    「什么嘛,原来你知道啊。」

    「我们跟用过那个的家伙交手过啊。虽然不像那家伙般地夸张,但你身上也有变异的部分。不过我只见过图鉴上的你们罢了。」

    路特鲁多和被他利用的盗贼团头目。他们明显放弃了人类之身,化为异形。和图鉴相比,眼前的娜迦也有些部分不同。

    「是啊,靠着你说的『咒血』才变强喔。」

    娜迦用指头轻敲手臂上的甲壳。那是图鉴上没有的特征。

    「一喝下那个,力量就源源不绝地涌现,手和脚也变成这样。不过,感觉好像也变暴躁了……还有我的搭档,也变得那么大。」

    娜迦原本说得自豪,却话锋一转,表情凝重地垂下脸。

    「起初我只是想利用魔王而已,不过喝了『咒血』后想法变了。光是喝了几滴而已,就能明白那是多么恐怖的东西,彷佛会撕裂灵魂的浓烈诅咒混在血液里。体内流着这种血的家伙,不可能正常活着。痛楚、恐惧、绝望,这些应该无时无刻都涌现心头。那家伙却自称要拯救我们魔物,那我也只能帮忙吧?」

    「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想像中还棘手啊。」

    这时娜迦的表情再度变化,脸上透出疑惑。

    「说到『帮忙』我才想起来,听说袭击计画当中还有一个同伴才对,但结果只有我一个来。」

    「幸好只来了你一个。」

    走在断垣残壁之间,队士们纷纷远远观察带着魔物的一行人。诧异的视线不只指着娜迦,同时也指向普萝特与都都美。

    「大概就这里吧?」

    最后一行人抵达了艾莉里亚举办制裁秀的中央广场。目的地则是广场另一侧的领主宅第。

    「听说有神秘的呻吟从里头传出。」

    阿雷斯的报告中提及的神秘呻吟,众人原本推测是罪犯的声音,不过也有可能发自被囚禁的魔族。而娜迦也同意这样的推测。

    「啊~能闻到同胞的血味。」

    美轮美奂的外观底下,藏着丑陋的血腥行径。那正是领主宅第的真相。

    在广场上休息的焰与阿雷斯一行人跑过来。

    「大家也都没事……咦?那边的魔族是?」

    虽然焰只是单纯提问,但是对阿雷斯等人而言是头痛的根源。

    「这位是袭击犯娜迦小姐,大家要好好相处喔。」

    「虽然讲好几次,你们到底多超乎常识……」

    阿雷斯等人表情紧张,手持武器。

    「果然这才是普通人类的反应啊!不正常的可是你们喔。」

    「谁管什么常识。我们只是朝着解决问题的最短途径奔跑而已。」

    就连娜迦都指出众人的异常,但才子一行人毫不介意。

    「简单说,这家伙的伙伴被绑架了,我们来救人。」

    「咦?该不会很多问题都是源自艾莉里亚小姐?」

    交易船袭击、害渔村村民消失的妖刀、以及这次的袭击。

    「所以最可疑的就是这里吧!」

    阿雷斯瞪向宅第。

    理解了袭击的理由,他的敌意转向艾莉里亚。不过他仍然没有解除对娜迦的戒心。纵然释放魔族的同胞能解决问题,但对方依旧是魔物。更何况方才袭击城镇与居民仍是事实。对他们而言并非能轻易信赖对方。

    在阿雷斯四人围绕的状态下,众人前往领主宅第。

    「话说回来,焰,造出那么大的火墙,真亏你没有失控啊。」

    才子刚才其实心里担忧着,万一焰失控了该怎么阻止她。

    「只要意识不要集中在火焰就没事,我全心全意在想小都喔~嘿嘿嘿!」

    焰咧开嘴角露出了想入非非的笑脸。她脑海中的都都美究竟怎么了,从那笑容就能推知。

    「这样啊,很遗憾你要进地下牢了。」

    「为什么啦!」

    从后方观察着毫无紧张感吵闹的两人,娜迦问道:

    「刃,你的伙伴尽是这种怪人?」

    「只有怪人。」

    「真是为难你了……」

    「其实比想像中有趣。」

    「你也真怪。」

    被视作同类,刃默不出声但受到打击。

    走过敞开的铁栅门,除了矗立于正中央的宅第,角落处有间小屋。小屋独自立于庭院的一角,门微微开启。

    娜迦的鼻子转向那小屋,嗅着气息。

    「这里。味道是从这栋小屋传来的。」

    在阿雷斯等人的目送下,一行人走向小屋。

    打开门,走进小屋后,血味浓烈到连焰的鼻子都能分辨。

    里头有一张小桌子,墙上只排列着数种武器。房内东西只有这些,不过地面上有扇门。门已经打开,能看见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血味似乎就是从阶梯深处传来。

    穿过通往地下室的门,冰凉且带着霉味的空气环绕众人。

    沿着阶梯往下走,见到矿石灯微微照亮并排在走廊上的黑色铁门。

    「地下牢啊。这不是刚好吗?焰。」

    「并不好!」

    走廊的最深处,照明灯无法照亮的阴暗铁门前方,有一名女性。四周阴暗而看不清楚,不过似乎是成年女子。

    那女子正要将成串钥匙中的其中一把插进房门,但是听见人声让她身子猛然一颤。转头看见众人,女子以颤抖的手取出短刀,刀锋朝向入侵者。

    「敢、敢过来,我就刺人喔!我是认真的!」

    挺身阻挡众人的女子是位神官,正是在艾莉里亚的针拳制裁秀上,站在舞台后方待命的神官。

    「只要一下下就好。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还请当作没看到……咦?」

    神官在入侵者之中发现了魔族,表情充满困惑。

    「那个……为何你们会与猛鲛族同行……?」

    「嗯?我们是来解放这家伙的伙伴啊。」

    听了这句话,也许是紧崩突然放松,神官顿时腿软。

    「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没想到居然有人和我目的相同……」

    「喂,既然你来放大家逃走,表示大家都还活着吧!」

    「是、是的!」

    虽然强忍在心里,但娜迦想必一直担心着吧?她松了口气。

    「我被命令准备餐点和治疗。虽然他们天天被艾莉里亚大人折磨,称不上平安无事,但还活着。」

    「没关系。活着就好。」

    神官这次终于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沉重的铁门开启,浓烈的血味从中满溢而出。混和着湿气,形成一阵湿黏的风,令人不快地袭来。

    神官一走进房内,触碰门旁的矿石灯,点亮灯光。

    众人听见娜迦咬牙切齿的声音。

    房内有群被锁炼束缚,消瘦憔悴的魔族。与娜迦不同,手脚没有甲壳覆盖,但是从特征来看肯定种族相同。

    尽管身上毫发无损,但地面上干涸的血迹已经清楚显示了过去所受的对待。每晚传出的呻吟,就是遭受虐待的魔族之声。

    「爸爸!」

    娜迦紧紧抱住了其中一人。

    「是你吗?娜迦?你这身体是怎么了……?」

    「我很努力喔!做了很多特训,变强很多了!还有,因为诅咒稍微改变了……可是,我为了救出大家努力了喔!」

    再也无法忍耐,大颗泪珠连连掉落。一道泪水也滑过娜迦父亲憔悴的脸庞。

    想传达的事情堆积如山,却又欣喜得无法使之化为言语。哭泣的模样看不出坚毅战士的身影,站在该处的只是一名少女。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吧。

    这时娜迦想起背后还有一群人类,再度板起了脸。

    「吵死了!我可是一直努力维持威严!再怎么说也是魔王军啊!」

    「没人说话啊!别理我们,继续你们的感动重逢。」

    「够了!我们离开这里!」

    「娜迦,你讲话怎么变这样?还有,魔王军又是怎么回事?」

    「爸爸你安静!」

    气氛一阵尴尬,但总之先逃再说。

    拆下镣铐,确认身上有无负伤。虽然身体虚弱,不过所有人似乎都还能走动,赶在艾莉里亚发现前,众人早早离开地下牢。

    见到从小屋出来的一群魔族,阿雷斯等人烦恼不已。原本认定的邪恶一方是被害者,无法完全断定是邪恶的人才是恶人。

    「谁是真正的恶人,这下明瞭了啊……」

    烦恼没有持续太久,阿雷斯放下武器时,眼神已经没有迷惘。

    「你们两个,护送这些家伙们回海里。」

    「嗯,知道了。」

    「了解~」

    阿雷斯的两名伙伴二话不说就接下了护送任务。没有怀疑他的决断,相信那正是自己该做的事。从那反应可窥见他们对阿雷斯的信赖。

    阿雷斯毅然目送曾是敌人的对手,眼中已无敌意。

    猛鲛族的魔族们搀扶着脚步不稳的同胞,互相扶持走向海边。

    「这份人情,有机会一定会还。」

    娜迦离开前说道,并再也不回头。

    目送那背影渐行渐远后,阿雷斯也为了自己应尽的职责而行动。

    「莉安,我们去找艾莉里亚──」

    破碎声轰然响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动弹不得。

    瓦砾朝四周撒落。其中最大的一块撞破广场上的制裁舞台。撞破木造舞台的是牛角头盔的战士──托雷克。

    理解托雷克是被某人打飞后,众人这才看向声音的来源。在该处看见了半毁的宅第。爬鲛群的攻势并未抵达此处所以完好无缺,但现在看起来像是内侧发生爆炸般崩塌。

    托雷克身上插着好几片偌大又锐利的金属,贯穿甲胄并刺进身躯。因为他的身体还微微动作,看起来还有一口气,不过从流血量之多来看,这样下去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危及性命。

    「托雷克大人!」

    女性神官立刻飞奔上前,施展治愈魔术。

    「才想说怎么这么安静,你们胆敢碰别人的玩具?难得泡好的茶都变难喝了。」

    晚风拂去沙尘,艾莉里亚自勉强留有原型的玄关大门现身。她之所以待在此处,并非因为来不及避难,而是城镇遭受袭击时,她正优雅地品味红茶。

    「这全出自你的安排?手臂也变得怪恶心的,堕落为魔物了吧?也就是说,对你的攻击是出于自保。就算死掉也不可以抱怨喔?」

    定睛一看,与爬鲛相同的硬质甲壳覆盖了托雷克的左手臂,那是才子临时制作,不同于人类的异形手臂。虽然牢固且力气刚猛,但已非常人之身。

    「哎,看来拖延时间……算是赶上了。不过她依旧生气了啊……你们几个,还是早点逃走吧……」

    托雷克气若游丝地挤出说话声。

    「艾莉里亚都知道喔,就是你背地里动手脚。你让无处容身的前科犯搬到你的故乡了吧?然后这次又放走艾莉里亚的玩具。与罪犯和魔物同流合污,被制裁也是活该吧?」

    傲慢的逻辑彷佛宣称自己就是法律般。事实上,在这个无人能违逆的场上,艾莉里亚等同法律。

    一旦有损她的心情,就有可能影响港镇与葛德路西亚的关系。对待她必须郑重其事。

    尽管如此,阿雷斯还是挺身站到艾莉里亚面前。

    「本次袭击的起因是你。只要你不对魔族出手,也不会造成这种结果。」

    「那又怎样?你们队士还不是在猎杀魔物。」

    「我们与魔物敌对,是为了守护人民。不是像你这样满足欲望。」

    「……所以咧?你想说什么?」

    对着出言顶撞的新人队士,艾莉里亚显得愈来愈烦躁。

    「身为卫盾队的队士,我要以扰乱城镇和平的罪名逮捕你。绑架与虐待魔族,这些刺激了他们的同族,是扰乱和平的行为。根据维持治安的契约,我们葛德路西亚的队士可依法采取行动。」

    「…………啥?」

    那回答实在超乎意料,艾莉里亚一瞬间露出傻眼的表情。

    「什么……依法逮捕?无聊……想阻止就拿出杀意啊!虽然就凭你根本没本事阻止!」

    她似乎更为扫兴,到了绝望的地步。

    「赢不了你,我有自知之明。尽管如此,还是非做不可。」

    艾莉里亚见到反抗者眼中燃起光芒。明明懦弱得毫无杀意,却没有一丝恐惧。

    她执着于使人恐惧,眼前毫无恐惧的对象等同否定她的存在。

    「……可恶,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碍事?为什么都不注视着艾莉里亚?」

    呐喊的同时,有东西自艾莉里亚手中抛出。

    阿雷斯立刻举盾弹开飞向他的物体。来不及戴的头盔掉在地上发出声响。尽管事出突然,但他冷静举起剑盾,唤来苍雷环绕周身。

    「你那眼神,真讨厌。」

    艾莉里亚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无数细小刀刃连结而成的鞭状武器。连刃鞭相当长,未挥动却如触手般蠢蠢欲动。

    「做好觉悟吧。」

    阿雷斯蹬地。环绕苍雷的脚踏碎石砖,他以落雷般的速度,瞬间逼近。

    但是,面对速度快到不允许眨眼的战士,艾莉里亚以连刃鞭迎击。鞭子弯曲,精准击向直逼而来的阿雷斯。

    鞭子的轨道不规则,但精准针对要害而来,阿雷斯以盾牌弹开,或以剑招架。

    雷电与金属擦撞声奏响刺耳的乐曲。

    最后阿雷斯箭步上前,高举长剑。

    然而他的剑最后并未挥落。

    「可惜喔~还有一条~」

    自左手延伸的连刃鞭刺穿了阿雷斯的右臂。

    「还没完──!」

    这种程度的伤势,阿雷斯眉头都不皱一下,硬是驱动被鞭子刺穿的手臂,将剑尖指向艾莉里亚。

    「『贯穿吧──」

    即将击出雷电的瞬间,阿雷斯的手臂内侧长出了无数的铁棘。

    「咕啊啊啊啊啊啊阿──!」

    阿雷斯惨叫,失去意识。

    「哎呀,本来想看你绝望的眼神,真无聊。」

    发自内心感到扫兴般,艾莉里亚嘀咕。

    「也没差,制裁还没结束喔。」

    朝着昏厥的阿雷斯,艾莉里亚挥出另一条连刃鞭。

    那强韧的利刃会轻易贯穿阿雷斯身上的金属铠甲──

    「『障壁啊!』」

    光墙弹开了鞭子。

    抢到阿雷斯面前的莉安展开了魔障壁。

    「你想干嘛?碍事的话连你也杀掉就是了。」

    「已经分出胜负了吧!」

    「这不是比试,是制裁喔?啊,该不会你们以为这是比试?太废物了,实在没这种感觉耶!不好意思~」

    莉安咬紧牙关,她知道只要一开口,肮脏的话语就会脱口而出。

    看向因为不甘心与害怕而眼眶泛泪的莉安,艾莉里亚心情顿时好转。

    「咿嘻!那接下来就和你比吧。要是能守住那边的废物,就算你赢。只要你赢,艾莉里亚就乖乖给你逮捕。哎,虽然连比都不用比。」

    「我可不是自夸,在魔术院之中,最擅长魔障壁的人是我。」

    「哦?是喔。既然这样,就一击打垮你的障壁和自信吧。」

    连刃鞭化作红雾而消散,阿雷斯原本被鞭子吊起的身体倒向地面。

    艾莉里亚打算造出下一把武器。

    「『障壁啊,层层重叠守护此身!』」

    新的光墙如同彼此重叠一般产生,化作三重魔障壁守护莉安两人。

    即使是轻易破坏石墙的爬鲛突击,莉安的魔障壁也能纹风不动地挡下。现在三层重叠,堪称固若金汤。

    论防守,莉安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周遭旁人也口口声声称赞,想必有朝一日能追上成为护国圣盾将的姊姊,深受期许。

    与阿雷斯相同,这是拥有伟大兄姊们的宿命,她自幼就不时被拿来与优秀的姊姊相比,过着充满自卑感的每一天。历经呕心沥血的努力,终于来到了能瞧见那背影的位置。

    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不能在这种时候输掉。

    如果在这里输掉,一定追不上姊姊。

    如果输给这种对手,只会证明无论多么努力终究追不上天赋异禀的才华。

    莉安灌注强烈意志展开的三重魔障壁,艾莉里亚只消一击就打破。

    「咦?」

    时间太过短暂,在冲击传向身体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无法理解。

    艾莉里亚随手洒出的血滴化作无数条铁柱,击碎魔障壁后直冲莉安的身体。

    莉安无法理解状况,愣愣地望着天空,眼眶不由自主泛泪。

    「看吧,废物。你们这种庸才怎么可能赢过艾莉里亚?可以理解你们想要相信自己并非凡人,但也该看清现实──」

    话还没说完,艾莉里亚整个人飞了出去。

    焰花上一段时间,才察觉自己无意识间出拳揍飞了艾莉里亚。燃烧的拳头传来炽热与痛楚的同时,愤怒脱口而出。

    「要是反抗大家就会有危险啦、和葛德路西亚的关系啦……谁──管那么多这些有的没的啊!」

    焰的右眼点燃火焰,热浪卷起气流。

    「不准你继续讲我朋友的坏话!」

    友人被贬低的事实,驱策焰行动。

    脸颊被殴打的艾莉里亚几乎愣住了。

    「啥?被揍了?艾莉里亚被揍了?」

    梦呓般呢喃后,看向冲上来揍她的当事人。

    「又是那种眼神……讲几次了,不准用那种眼神看艾莉里亚……」

    「和我打的话应该就能『比试』了喔。啊,万一演变成单方面的『制裁』,请原谅我哟。」

    焰为了振奋自己而夸口道,手杖指向艾莉里亚。

    她决心对抗「不讲理」。

    需要有人来阻止艾莉里亚,但还有余力的只剩自己。纵然开端是无意识地出拳揍人,不过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会决心战斗吧!在脑袋深处,焰早已经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比试?制裁?……都不对。」

    艾莉里亚摇摇晃晃站起身。刚才烫伤的脸颊已经痊愈。

    「接下来要开始的,只是单纯的处刑而已。」

    面对她的杀意,焰不为所动。

    两人保持距离,互相对峙。

    「先好心告诉你,艾莉里亚的『血操铁炼』是什么魔术──控制流出的血液,以血液为媒介创造铁制武器。」

    她平淡的语气中灌注杀意。

    「用看的就大概晓得。」

    用不着她仔细说明,见到刚才的战斗过程,焰也已大略察觉。

    不过,艾莉里亚真正想说的是下一句。

    「那么,今天这镇上到底流了多少血……你知道吗?」

    「咦?该不会……」

    一道冷汗划过焰的脸颊。

    艾莉里亚让针拳染上自己的血,使劲刺进石砖地面后,以此处为中心,地面开始脉动。

    「不妙,快逃啊!」

    托雷克呐喊,并扛起刚才为他治疗的神官,全力奔跑。附近的队士也跟着逃命。唯独才子等人只移动到广场外不远处,摆出观战的架式。

    地面的脉动渐渐扩散到广场外,波及延伸城镇整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割裂吧!压烂吧!辗平吧!』」

    随着艾莉里亚使劲拔出了针拳,犹如汲取泉水般,血雾自镇上各处如柱子一般朝天窜升,朝着广场汇聚。

    「『针拳─────!』」

    与咏唱相呼应,血之洪流划出圆弧般高速打转,形成巨大的血雾车轮。

    「『血圆爪啊啊啊啊啊啊────!』」

    她更加放声嘶吼,在血雾车轮的边缘炼造一连串的巨大尖锐金属块。车轮最终化作巨大的旋转圆锯。那凶恶又巨大的物体,形状犹如人称斗轮挖掘机的超巨大工程机具。

    「………………」

    焰合不拢张开的嘴,翻腾涌现的火焰与愤怒已经完全熄灭。

    「…………大家要不要同心协力一起战斗?」

    面对强大的敌人,应该和伙伴携手合作才对。

    「是你先找人家吵架的。」

    「在下为你声援。」

    「加油喔~」

    「加油……!」

    但是谁也不愿意伸出援手,伙伴都在广场外头守候。

    「那就做给你们看──!」

    自暴自弃的焰最初的行动,是朝侧边跳开,闪过一面绞碎石砖一面前进的血圆爪。

    「话先说在前头,艾莉里亚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话虽如此,这种攻击稍微擦到就会濒死。

    艾莉里亚挥出拳头,血圆爪接到指令般在地面上奔驰。

    尽管飞快,但动作是一直线,转换方向需要时间。

    总之一定要设法反击──焰这么想。闪过的同时喷射火焰。

    不过威力完全不够。高速旋转的血圆爪挟带强风,不够强劲的火力甚至无法触及刀刃部位。

    焰扫视广场,希望能找出弱点。

    这时她注意到,施术者艾莉里亚显露异状。

    她一步也不曾离开起初的位置。也许是使用强大的魔术让她意识蒙眬,身体有些摇晃。

    「直接攻击的话!」

    赶在血圆爪再度冲来之前,焰拔腿奔驰。好几次被血圆爪刮过的地面瓦砾凌乱,凹凸不平。焰屡次险些绊倒,凭着一口气狂奔。

    只要意识不清,就有机可乘。唯有针对破绽下手。

    「接招吧──!」

    来到随便放火也能烧到对方的距离,焰将火焰注入手杖。

    对方没有闪躲的迹象,果然是因为施行强大魔术,占用了大半的精神力。

    但是,就在焰即将喷射火焰的瞬间,她突然感到狐疑,艾莉里亚为何要使用破绽这么大的魔术?应该有她的对策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艾莉里亚的脚已经逼近至她的脸颊。

    焰的脸颊挨了一记强烈的踢击,飞了出去。手杖脱手掉落,在石砖地面敲出清脆声响。

    「你以为这种状态就无法施展体术了?面对没才能的废物,就算躺着也能赢喔。」

    艾莉里亚嘲笑倒在地上的焰。面对不擅长近距离战斗的对手,她几乎只靠反射动作的攻击便能获胜。

    「那家伙还真强。」

    「相当强悍。若在下状态万全,也算不上对手就是了。」

    在旁观战的才子等人悠哉地评论艾莉里亚。

    「可恶,之后再痛扁你们……」

    焰咬紧了牙。无论远距离或近距离都赢不了,若想消耗她的精神力而拖延时间,死亡也同样会逼向自己。

    「你的眼神愈来愈好看了喔!不过绝望还远远不够!」

    艾莉里亚抬起手,在广场角落昏迷不醒的莉安与阿雷斯的头顶上,也浮现了血圆爪。

    「因为你太嚣张,这两个废物才会死!」

    「莉安!」

    「被绝望压碎吧!」

    「莉安,快逃!」

    当她的手挥落,彷佛吊挂的线断了一般,血圆爪开始遵循重力。超重量的铁块为压扁一动也不动的莉安两人的身躯坠落。

    然而下一个瞬间,轰然巨响传遍广场,眼前亮得令人不禁想转开视线。

    「……啥?」

    光芒转暗,当艾莉里亚想理解状况时,只能发出呆愣的声响。

    「差点又要感到后悔了……如果不抵抗、如果不战斗、如果不燃烧,就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焰的右手中,火焰残渣摇曳着。血圆爪的凶恶利刃并未触及莉安两人,反倒是被爆裂的火焰炸飞并烧光。

    愤怒到达顶点,焰的身体再度点燃火焰,背后显现火焰之轮。

    「请做好觉悟。我的火焰很凶恶喔!」

    燎原之火从她脚下开始扩散。

    「什么啊,你……是什么人……不对,是什么东西啊!」

    艾莉里亚脚边渐渐着火,她的眼眸终于浮现恐惧。

    「还没完啊!『针拳血圆爪』!」

    她再度将拳头刺向地面,血圆爪出现于广场上空。一共四个。

    当艾莉里亚将拳头向前刺出,四个血圆爪同时袭向焰。同时操纵四个似乎负担不小,艾莉里亚看起来光是站着就耗尽全力。

    血圆爪边绞碎石砖边逼近,来自四面八方同步攻击。就算闪过其中一个,其他血圆爪马上就会杀过来。焰无处可逃,也没有空档能靠近艾莉里亚。

    虽然无处可逃,但她本来就不打算逃。

    被加热的空气倏地撩起焰的浏海。被头发盖住的右眼,绽放着灿烂的光芒。

    盛满燃烧烈焰的眼眸瞪向直冲而来的血圆爪。这一瞬间,四团爆炸烈焰在空中绽放。

    「什么……」

    爆炸的烈焰消散之后,血圆爪连碎片都不剩。

    艾莉里亚目睹了难以置信的情景,只能扯开嗓门嚷嚷。

    「那力量是什么东西啊!害怕的人有你一个就够了!为什么是艾莉里亚在害怕你!」

    「眼神很好看喔!不过绝望还远远不够耶!」

    环绕焰全身的火焰更加炽烈。另一方面寄宿于眼眸的火焰消失,也许是负荷过大,右眼开始流出血泪。然而她依旧笑着。

    「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就是那个眼神啊啊啊!说过几次了,就是那个眼神让艾莉里亚不爽!」

    艾莉里亚如此呐喊,也许已经耗尽力量,唤不出血圆爪。摇摇晃晃的身躯摆出近距离战斗的架式,以针拳殴向焰。

    「连比试都算不上啊。」

    火焰撼动并照亮广场。

    焰毫不留情地用火焰包住了满身伤痕的艾莉里亚。当然她已经手下留情,还不至于夺命,不过应该会受到无法动弹的重伤。

    突兀的尾声让焰感到几分不满足,熊熊燃烧的欲望险些自心底探出头,但她告诉自己用不着满足,保持理性。

    视野的角落,连忙赶回来的阿雷斯的两名伙伴正将两人搬离。

    接下来只要请才子治疗艾莉里亚,束缚她的自由即可。

    如此一来就告一段落了。焰这样想的瞬间,强烈的寒意爬上背脊。

    她直觉看向艾莉里亚,见到诡异的红光在该处脉动。

    那光芒的来源是艾莉里亚颈项上的颈环,发自镶在上头的红宝石。

    「咦?怎么回事……?」

    「不妙了,焰。第一眼见到之际,在下就感觉到了不好的气息,那和这柄妖刀同样都是咒物。」

    对咒物感受深刻的刃说道。

    「意思是她被控制了?」

    「咒物?控制?这些事艾莉里亚才不管……但是力量一直涌现……」

    艾莉里亚身上发红的烧伤迅速治愈。

    「多到能够宰了你们所有人,再毁掉整个城镇!」

    站起身的她将针拳刺向地面,彷佛要绞干渗入城镇的每一滴血,血之洪流朝广场汇集。

    「『拉斯特(Last)!血圆爪啊啊啊啊───!』」

    拉斯特血圆爪比刚才的五个更加巨大,一连串的铁块乱无章法地聚集,但同时也锐利得充满杀意。

    恐怕艾莉里亚本身已无余力,颈项的咒物正强行增幅她的力量。

    「碾碎吧啊啊啊啊啊啊──!」

    拉斯特血圆爪高速旋转,速度远胜方才的五个,剐碎并弹飞石砖的同时朝焰袭来。

    面对笔直冲来的厚重杀意,焰举起左手。

    「燃烧吧啊啊啊啊啊啊──!」

    这瞬间,剧烈的热与光吞噬了广场,爆炸声响彻全镇。

    释出极大的爆焰,焰的左臂烧得焦黑,瘫软下垂。

    「呃……!」

    然而,爆焰只烧焦了凶恶的血圆爪表面,血圆爪本身依旧完好。

    焰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突破爆焰而来的血圆爪,趴倒在瓦砾上。身上各处都擦伤,好几块碎片刺破皮肤。

    「咕──!」

    没有空档忍受疼痛,血圆爪一面破坏广场的外围,一面掉头转向焰。

    她现在满身疮痍。右眼已看不清,左臂无法动弹。但她还是好几次躲过了直冲而来的血圆爪。

    巨大血圆爪顺便破坏城镇。破坏威力险些波及当作避难所的大风车和城墙,每当血圆爪靠近就传出惨叫声。

    只能针对本人下手──焰这么想着并看向施术者艾莉里亚,发现身旁有无数道带刺铁丝蠢蠢欲动,似乎在保护她。

    「这、这样没办法靠近……不对,不只是这样……」

    这时焰发现,艾莉里亚的神态显然更加异常。

    艾莉里亚施展着强大魔术,想当然负荷十分沉重,因此她喷出鼻血的同时也流着血泪。每次呼吸都有血泡从口中溢出,双眼空洞无神。

    「艾莉里亚小姐,请别再继续下去了!会死掉喔!」

    焰对艾莉里亚呼喊,但她没有反应,声音没有传到。虽然她本人说自己没被操纵,不过这模样绝不正常。

    「喂,焰!」

    才子叫道。

    「是说喔,刚才的鲨鱼女说过『有另一个伙伴』!那个死小鬼该不会就是因为魔王动了手脚,才变得不正常吧!」

    「确实,我记得她会来到这城镇,是因为原本暴躁的个性变本加厉……」

    艾莉里亚的个性虽然在绑架事件后判若两人,但似乎因为某些因素,才使得人格更加激进。听说是在大概一年前,由于个性的变化,才被送到欧雷里克。

    「难道那么久之前,魔王的魔爪就已经……?」

    焰再度看向艾莉里亚,那空洞的眼神像是在寻求拯救。

    也许早在她本人也无从察觉之时,精神操控就已经侵蚀了她的身心。

    「要救她才行……」

    焰握紧了满是伤口的右拳。

    「不是制裁也不是比试。该做的是──拯救!」

    凭着毅力忽视传遍全身的痛楚,焰宣言要拯救艾莉里亚。

    「不能失手!一发解决!」

    一旦失手,自己就会没命。

    若要下手,务求一击破坏。

    没有空档能迟疑。

    涌现于胸口的冲动,连同死亡的恐惧一并炸飞。

    「请等一下喔,艾莉里亚小姐。」

    只要自己专心地闪躲,不停燃烧生命的艾莉里亚想必会死。如此一来,焰也用不着主动涉险。

    不过,就算会死,她也拒绝这么做。

    拯救眼前的少女──炽热的冲动鞭策焰采取行动。

    「热──!」

    焰赌上性命奔跑。

    「拳────!」

    举起的右拳熊熊燃烧,绽放红光。

    奔驰的双脚踩过的场所,纷纷喷出火柱。

    「救──────!」

    蠢蠢欲动的带刺铁丝袭向焰,突刺、割裂的同时缠上身体。

    然而她并未停止,散发高热的身体溶解了碍事的带刺铁丝。

    巨大血圆爪自背后逼近。秉持拯救艾莉里亚这唯一的念头,焰燃烧自己。

    「赎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准了暴虐无道却又背负悲剧的少女、连同惨案元凶的项圈,焰灌注全身力气与火焰挥出拳头。

    (插图013)

    巨响、灼热、眩光。犹如太阳坠入凡间的火焰,将城镇照亮得犹如正午。

    于是焰呢喃说──

    「好、好像太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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