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发生在戈尔德兰派系庆功宴上的下毒事件落幕了。
可是就在同一时刻,王立治疗院的清洁工也在清洁用具柜里面,找到一名手脚都被绑住,嘴巴也被塞住的男子。据说那名男子是一位中坚治疗师,隶属于戈尔德兰派系。
他是这么说的。
不知道是谁突然从背后袭击我,抢走了教授庆功宴的邀请函。
+++
「嗨,杰诺斯老弟。乌米恩,你也来啦。你们是专程来探望我的吗?」
下毒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
杰诺斯和乌米恩来到行政特别区里面的近卫师团第三厅舍。
那里是暂时羁押嫌犯,并对他们进行侦讯的地方。
贝克从隔着一片厚玻璃的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接受侦讯,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头发依然乱翘的贝克这么说道。
在那起事件落幕之后,近卫师团接到报案,得知有人意图大量毒杀未遂,就赶到现场把戈尔德兰跟贝克带走了。
他们向近卫师团提出与贝克会面的申请,结果成功得到许可,于是就跑来这里了。
贝克在椅子上坐下后,露出了纳闷的表情。
「不过,现在还是案发的隔天,我也还在接受侦讯,想不到你们竟然有办法成功申请会面。」
杰诺斯轻轻搔了搔脸颊。
「其实……这是因为我在近卫师团里有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嗨,杰诺斯先生。」
一位有着耀眼金发与碧蓝眼睛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就是近卫师团的副师团长克里希娜。
「天啊,这人好漂亮……」
乌米恩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克里希娜害羞地对杰诺斯这么说:
「杰诺斯先生,想不到你竟然会找借口说要来跟嫌犯会面,专程跑来见我,让我很感动喔。」
「不,我今天不是来见你的……等等,为什么你要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
看到克里希娜一副快要瘫坐在地上的样子,杰诺斯赶紧这么安慰她。
「不过,你愿意给我方便,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谢谢你。」
克里希娜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双腿立刻就伸直了。
「不客气,跟你对我的恩情比起来,这种小事不算什么。」
「呃……请问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
贝克轮流看向他们两人的脸。
为了打断正准备开口回答的克里希娜,杰诺斯对着贝克这么说:
「我今天过来这里,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有事情想要问我?」
「那个……贝克老师,其实你没有下毒对不对?」
坐在旁边的乌米恩怯怯地这么问。
贝克昨天提到那些派系成员喝下的毒药成分时,说出了「应该吧」这几个字。
换句话说,其实他也不知道毒药的成分。
因此,那种毒药不是贝克做出来的。
在昨天那场事件还没结束的时候,杰诺斯曾经这么说过。
也许是害怕听到答案,乌米恩摆在自己大腿上的拳头不断颤抖。
贝克陷入短暂的沉默,偷偷看了克里希娜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对。就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
「我无法容许害死我未婚妻的戈尔德兰当上院长,觉得自己应揭发他的罪行,却苦无证据。」
「不是还有邦兹先生拍下的照片吗?」
「戈尔德兰是王立治疗院最有权势的人,还有七大贵族当他的靠山。只要他想要处理,这件事很可能被他轻易压下去。」
「……」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对那些派系成员下毒,创造出与十三年前类似的状况。然后,我要让心慌意乱的他说出自己过去的罪过,在那些派系成员面前做出愚蠢的行为。这才是我原本的计画。」
如果戈尔德兰在十三年前做出的行为被众人得知,确实可能让整个派系失去向心力,严重撼动他在这场院长选举中占有的优势。
「可……可是,贝克老师刚才不是说自己没有下毒吗?」
「我准备的药只会让身体暂时麻痹,并没有杀伤力。我原本打算假装那是毒药,借此逼迫戈尔德兰现出真面目。」
贝克说他没有使用真正的毒药。
可是,那些派系成员确实喝下了会致死的毒药。
「我自己当时也顺势喝下了葡萄酒,但我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我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在调配药物时出错了,可是……」
贝克先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事实并非如此。我觉得有别人在那些酒里下了其他毒药,应该是更合理的解释。」
「你是说下毒的凶手另有其人?难不成那个人是……」
「是阿弗雷德吗?」
听到乌米恩与杰诺斯这么说,贝克慢慢点了点头。
「我想应该是吧。我觉得阿弗雷德肯定一直躲在某个地方,暗中观察戈尔德兰的动向。而且他还偷偷混进庆功宴会场对众人下毒。他可能是跟我一样,想要让十三年前的那场事件重演。」
「那阿弗雷德先生……」
「没错,他当时很可能也在现场。他假装喝下毒药,躲在那些倒地不起的治疗师之中,偷偷观察事情的发展。」
「……」
沉默笼罩着现场。
如果这些话是真的,那贝克准备的药应该没有杀伤力才对。
可是,阿弗雷德把真正的毒药带进会场了。
而且还是足以杀光过去同事的剧毒。
克里希娜背靠着墙壁,缓缓双手抱胸。
「虽然这项情报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我们找到了一位派系成员,而且他还声称自己的庆功宴邀请函被某人抢走了。」
「那犯人果然是……」
乌米恩微微起身这么说道。
「可是,贝克老师。如果你不是犯人,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不,我犯下的罪过还是没有改变。我明明在途中就发现酒里被人下了真正的毒药,却没有立刻做出补救。看到戈尔德兰做出跟十三年前完全相同的行为,让我在一瞬间变得不顾一切了。我甚至觉得自己跟其他人都死光了也无所谓。」
「贝克老师……」
乌米恩失望地垂下肩膀。杰诺斯看向站在墙边的克里希娜。
「戈尔德兰怎么样了?」
「虽然他整个人变得很憔悴,看起来相当可怜,但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在十三年前犯下的罪行。不过……」
克里希娜把乌米恩带来的证据照片拿在手里甩了两下。
「我手中握有证据,应该有办法让他接受法律制裁才对。」
「别忘了他背后还有七大贵族喔。」
「你以为对手是贵族,我就会屈服吗?」
「说得也是。」
杰诺斯咧嘴一笑。克里希娜也回给他一个笑容。
「更何况,幸好芬尼尔大臣是少数有良心的贵族。据说他已经不再支援戈尔德兰了。听说这件事之后,王立治疗院的现任院长夏鲁巴特大人也公开表示要暂缓退休,而且戈尔德兰打算牺牲自己派系成员的事情也传了开来。七大贵族不再支援他,会投票给他的派系成员也没了。那家伙失去了支撑着他的一切。」
「……那他还有办法付钱给我吗?」
「你可以把他签过名的请款书交给我。就算要卖了他的豪宅,我也会让他把钱吐出来。」
「你还真是可靠。」
「我早就做好觉悟,只要你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把衣服脱光。不过我还是会觉得害羞……」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样啊……」
得知戈尔德兰已经失势后,贝克大大地吐了口气。
他露出非常平静的表情,彷佛那块长年以来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人搬开了。
克里希娜用下巴指了一下。
「你们不需要为这个男人担心。他没有真的下毒,又是照顾过杰诺斯先生的人,就算要我行使副师团长的特权,我也会设法让他无罪释放。」
「等等,你还是应该秉公处理才对吧……」
「那……那就万事拜托了!」
乌米恩对着克里希娜深深地低下头,还丢下一句「贝克老师,那我就等你回去了喔」,然后就露出稍微放心一些的表情走出房间了。
杰诺斯站起身准备跟着离开,但贝克叫住了他。
「杰诺斯老弟。」
「什么事?」
「其实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你是说照片里的阿弗雷德吗?」
杰诺斯回过头去这么回答。贝克略显惊讶地点了点头。
「你果然也发现了吗?」
「是啊,不过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杰诺斯先生,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克里希娜纳闷地歪着头。杰诺斯叫她看看那张证据照片。
在那张十三年前的案发现场照片里,确实拍到了被爆炸波及的阿弗雷德。
他的肚子流出鲜血,脸色也很苍白。
克里希娜看着照片这么说:
「这名男子就是疑似下毒事件真凶的阿弗雷德吗?我记住这张脸了。不过,杰诺斯先生。你说觉得奇怪又是什么意思?」
「戈尔德兰用这些伤患的生命力治好了七大贵族。这就是十三年前那个事件中发生的事情。」
「这我已经听说了……」
「可是,从照片上可以看到,阿弗雷德身上的伤势很严重。」
「嗯,这我也看得出来。」
「要是他受到这种重伤还被吸取生命力,我不认为他能保住一命。」
「……」
克里希娜皱起眉头。
「难道不是那个名叫戈尔德兰的男人良心发现帮他治疗了吗?」
「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而且做那种事对戈尔德兰也没有好处。要是有人幸运捡回一命,反倒会对他造成麻烦才对。」
听到贝克这么解释后,克里希娜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是,我记得这个名叫阿弗雷德的男人确实是研究室的一员不是吗?」
「是啊,所以看到那张照片之后,我就一直觉得很在意。」
沉默片刻后,贝克用沉重的语气这么说道:
「那个过去一直陪我做研究的阿弗雷德到底是谁……不,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众人都陷入沉默时,贝克看向杰诺斯。
「杰诺斯老弟,这次的事件或许没有那么单纯,对方不光是要为十三年前的事件讨回公道也说不定。」
「……」
「而你就是那个阻止了他的人。杰诺斯老弟,犯人接下来说不定会将矛头转向你。」
杰诺斯无力地垂下肩膀,轻轻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虽然我想尽量避免遇上麻烦,但如果那家伙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是会向他收取这次事件的补偿金。」
杰诺斯一脸厌烦地说出这句话后,就走出房间了。
留在房间里的贝克与克里希娜看向彼此露出苦笑。
「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是可靠。」
「毕竟杰诺斯先生在各种方面都不是常人。虽然他本人毫无自觉就是了。」
「他在王立治疗院里经历的一切,应该有让他稍微明白自己的实力了吧。」
「希望如此……」
克里希娜松开抱在胸前的双臂。
「不过,杰诺斯先生竟然愿意费这么多力气特地跑来见你,其实这让我对你有些不爽。」
「你竟然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不过,我想他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我。」
「是吗?」
「他肯定是为了乌米恩吧。」
「乌米恩……你是说那个跟他在一起的戴眼镜女孩吗?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就算戈尔德兰的派系解散了,里面还是有很多优秀的人才,那些人不用担心无处可去,但乌米恩就不一样了。毕竟我的研究室只是三流派系,而她又是我的侄女。要是我因杀人未遂被定罪,她就没办法在王立治疗院继续待下去了,所以杰诺斯老弟才会专程跑来证明我的清白。」
「杰诺斯先生就这么想要帮助那女孩吗?难不成他对那女孩……!」
「我会把硬币全部捡起来……」
听到贝克这么说,让克里希娜重新抬起头来。
特级治疗师看着虚空,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杰诺斯老弟刚踏进庆功宴会场时说过的话。他说要捡起所有硬币,恐怕不光是指那些倒在地上的治疗师,就连乌米恩也算在里面吧。虽然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认真,但他确实说到做到,拯救了所有人。戈尔德兰当时的情况也很危险,要是放着不管就会没命,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被他拯救了。」
「原来如此……」
克里希娜小声搭腔,然后对贝克这么说道:
「也就是说,你应该也被他算在那些硬币之中了吧。」
「啊……!」
贝克在一瞬间愣住,轻轻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感慨地看向杰诺斯刚才走过的房门。
「他真的……是个很不得了的男人呢。」
「我身为这个案件的检察官,照理来说不能随便附和嫌犯所说的话,不过……」
说完,克里希娜微扬嘴角。
「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
(插图016)
+++
与此同时,森林里有一道人影正朝着远离王立治疗院的方向移动。
那人穿着完全罩住头部的灰色长袍,一个人自言自语。
「想不到我这次的计画又被你阻止了。杰诺斯老弟,看来我们两个还挺有缘的。」
那人紧紧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
「真可惜……我本来一直很期待这场实验的。我想看看人们在生死关头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如果没有被人阻碍,我应该就能得到更有趣的资料了。」
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掀开了长袍的兜帽。那张脸也随之映照在他脚边的水洼上面。
那人看着随风飘舞的金发,还有那张中性的脸孔,小声说出这句话:
「阿弗雷德……这个容器还算不错。你就再陪我多玩一段时间吧。」
这也是为了今后的计画。
那人重新戴上兜帽,然后就消失在树木的影子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