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滨冬子的决心
度过了宛如美梦的一晚后,来到隔天。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在上学路上。
昨天回家后我还跟酒醒的历老师谈过了许多事情,真是有意义的一天。
「该不会,渚其实真的很喜欢我吗?」
没、没有啦,开开玩笑。莫名觉得突然害羞起来了。
但是就在同时,某个人物的脸孔浮现我脑海,让我自己都能感受到发烫的脸逐渐冷却。
放暑假之前,渚曾经在寻找的《那个人》。
「……我个人是不太喜欢那家伙啦。」
「早呀,小冬!你自己一个人露出病娇脸在喃喃自语什么呢?因为朋友太少了,在跟自己幻想中的朋友讲话吗?感觉我好像会碍到事,就先走一步啰!拜拜!」
「拜托你不要擅自跑来搭话又擅自离去好吗!春瑠!」
我忍不住如此大叫,结果春瑠立刻露出开朗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
对我来说跟渚同等重要的,最喜欢的好朋友──我试着对她提起了关于《那个人》的话题:
「我说──春瑠,关于渚现在很在意的那个男生,你怎么想?」
「嗯?你在讲《少年K》吗?」
我对她提出的这个称呼点头回应。在我和春瑠之间,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多半都是使用这个称呼方式。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不想把那个人的名字讲出口而已。
「毕竟他曾经救过我的生命,所以我大概不讨厌吧~?」
没错。就在不久前,春瑠曾经差点被邪恶的大人们绑架,而当时是因为偶然在场的《少年K》让春瑠逃过了一劫。
「虽然说暑期补修的时候我有见过他,真的是个超级阴暗的男生,让我都有点被吓到了。当时他和小凪互相对着视线,感觉好像要讲什么又讲不出来似的。超级生草(爆笑)。」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会不会就是那部分刺激了渚的保护欲啊?」
「哇哈哈!假如是为了那种理由一直在倒追对方,未免太好笑啦。我想八成是在咱们不晓得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吧?毕竟小凪自从认识他之后,好像变得很忙碌的样子。」
进入暑假前也是,暑假期间也是,然后暑假结束后也是。
我们和渚相见的时间明显减少了。然而我一直在说服自己,那对于至今都不晓得外面世界的渚来说,是必要的历练。
「关于这个部分,不是有句话说『士别三日,欲求不满』之类的吗?」
「那句话应该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吧?虽然说青春期的男生确实只要三天的时间就能把欲望填充到满就是了啦。」
哎呀,春瑠想表示的意思我也明白。
这两个月左右的期间,让渚变成了一个相当有魅力的女性。
尤其是脸蛋。原本的稚气氛围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彻底变得成熟了起来。
真的有一种感觉,彷佛在我们三个人之中唯独她一个人经验过一段不可告人的历练。
「……讲句实在话,咱们算是很沉重的女人对吧?明明对小凪来说发生了好事,咱们却都没办法坦然接受~」
「嗯……我懂。要是渚真的交了男朋友,我肯定会跑去揍对方一顿。」
「那我就照惯例负责从背后拘束,暴力的部分就交给你啰?」
「靠我的实力,一拳就能解决掉了。放心交给我吧,搭档。」
没有人负责吐槽之中,我们都不禁对这段愚蠢的对话喷笑出来了。
「唉~我真希望一辈子到死都能一直跟小凪在一起呢。」
「就是说啊。但假如无法实现,我也希望最起码到高中毕业之前她都能依赖我们的说。」
「最好是让小凪变得没有咱们就活不下去!然后咱们要彻底宠爱那样的小凪,把她调教成靠其他女人或臭男人们都无法满足的身体……呜呼呼!」
面对这个讲话有点恐怖的搭档,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至少在我们还是女高中生的这段期间,我们应该都会在一起吧。
然而长大成人后……肯定会有各自怀抱的使命与生活,也或许会新增许多想要守护的存在吧。
但是,即便如此……
「就算渚像艘小船一样漂去了别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够成为对她来说的一座港口就好了。不管交了男朋友也好,生了孩子也好,随时都能让自己回来当个女高中生的场所。」
「我懂~!咱们今后也只会越来越老,但至少心灵上要永远保持年轻。就算变成了老婆婆,要跟你们两个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会画成辣妹妆!」
「啊哈哈。那我跟你们两个见面的时候也会装成女孩子的。」
「真假!难道你下面其实有那玩意儿吗?只是我不晓得而已吗?下次有时间让我好好观察一下。」
「你也太正向了吧!?对异性如此强烈的探求心,可不是随便模仿得来的喔?」
虽然说,如果是她们两人,给看一下也是没关系。呃不对,我真的没长啦。
这般的蠢话聊着聊着,我们转眼间就到了学校的出入口鞋柜。
我擅自打开渚的鞋柜瞧瞧,她似乎还没到学校来。我们三个大致上都是同个时间来学校,所以就算没事先约好也多半都会在半路会合的说……今天真稀奇。
「嗯?这是……?」
我接着打开自己的鞋柜,发现里面有一本书。或者应该说日记簿。
是渚的恶作剧吗?或许是想回敬一下我们之前的计画吧──我如此想着,翻开日记簿一看。
「……春瑠,可以稍微到中庭一下吗?」
「嗯喵?班会前的钟声已经响啰……算了,嗯,了解。」
春瑠见到我的表情大概察觉了状况,于是跟在我的后面移动。
来到中庭的角落后,我们躲在不会被老师从走廊看见的大树背后,并拿日记簿给春瑠看。
「骗人、的吧……这是什么?」
我们恶搞的集大成──在其最新的一页,写了这样的内容。
「夏凪渚在我们手上。立刻把《还血》持有者的东江春瑠,以及你们称为《少年K》的人物带到指定地点来。若敢密告空木历或古见蓬,我们就立刻杀掉人质与全校学生。你们的动向我们全程都在监视,奉劝你仔细考虑再做行动。」
是恐吓文。我偷偷窥探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可能是监视者的人物。
然而对方还是有可能透过某种手段盯着我们。虽然我有想到透过手机联络历老师,但假设现在连历老师都落入了对方的魔掌……
「我、我说小冬……只靠咱们两个人,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春瑠,你希望怎么做?」
「咦?什、什么意思?」
「犯人也有盯上你的性命。所以我是希望你现在立刻到保健室去,跟历老师一起逃离这里。」
「不,绝对不可以那样做。」
我的提议当场遭到强烈否决。
「我不希望让任何人成为牺牲。小凪也好、小冬也好、历老师也好、伊芙也好。还有全校学生……当然,《少年K》也是一样。」
「但是现在如果违背这篇恐吓内容,只有我们两个人到指定场所去的话,搞不好会死喔。现在最坏的状况下只要我单独赴约争取时间,历老师还有可能帮我们解决问题。」
「没关系。反正我……过去已经有两次差点死掉了。现在我能够在这里活得好好的,完全是奇迹的连续,是被什么人的善意所拯救的。」
第一次,是小时候的交通意外。
第二次,是被盯上了血的那群人绑架。
「所以我不怕。要我为了小凪而死也没关系。与其要让自己活下去而选择逃跑,我宁愿为了拯救某人而站出来抵抗。就好像你们两人对我做过的一样。」
真受不了。渚也好、春瑠也好,为什么我的朋友们都对他人这么好?
虽然说,就这点来讲我自己也是一样啦。
我也希望她们两人能够活下去。即使要我为此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
中学时代,曾经彻底虐待过我肉体与精神的那个女人有讲过一段话:
『冬子,假如对你而言的正义就是在不杀人之下拯救人,那你就给我贯彻到底。』
『正义没有所谓的定义。真假也好、表里也好、黑白也好,都不存在。』
『所以唯独你自己的那份信念,别让它扭曲了,这个失败的学徒。就把你那份不同于我的正义深深刻画在你的灵魂上吧。』
她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个现实主义者,既冷酷,又严苛,而且充满菸味的女人。
但只有在向我述说正义的时候,会些许流露出宛如作梦少女般的眼神。
我虽然已经把那段地狱般的日子彻底遗忘,但唯有这段话,我没有忘记。
「知道了,那我们一起走吧。假设就算这里潜藏着什么强大的敌人或怪物,我也绝对会守护渚和春瑠。」
不让任何人被杀之下,拯救一切。
重要的挚友们也好,有一点点憎恨的男孩子也好,毫无关系的学生们也好。
把这些全部从苦难中捞起来,归还给幸福的日常生活之中,就是我白滨冬子的使命。
「但是万一我快要输了,你就带着渚一起逃跑。唯有这点你一定要遵守喔?」
「嗯!如果发展到感觉输定的局面,就丢下你赶快逃跑是吧!OK~!」
「……是这样没错啦,但讲得这么明白还是觉得有点讨厌啊。」
不,我不会输的。我不可以输。
万一我这次没能拯救渚,接着肯定会换成《那个人》把渚救出来。
但那种戏码拜托挑在别的地方上演吧。总觉得那家伙一定可以办到这点,让我很火大。
「那么春瑠,就由我们这对优秀的助手,前去拯救《名侦探》吧。」
「必须要赶在午休时间之前回来才行喔。因为今天的每日特餐可是渚最爱吃的巨大汉堡排呢!」
于是我们离开校门,背对着校舍往前奔去。
为了一同守护渚最喜欢、最想要守护的日常生活。
我们到达的场所,是位于邻镇的一所废校。
周围是尚在开发途中而到处都是空地的一块地区。而这所位于地区角落的学校在距今约八年前的时候,和另一所距离相当远的高中强硬合并而废校了。
或许是几乎没有住家的缘故,现在明明还是白天却看不到什么人影。因此就算我们翻越围墙企图入侵到学校内,也没有人会出面指责。
「对方指定的场所在体育馆一楼,好像是话剧练习场。」
「光是两层楼高的体育馆就很稀奇了,居然还有话剧的练习场,感觉有点奇怪吧?」
「我是听人说的啦,据说以前从这所学校出了个很有名的女演员。所以学校期待能培育出第二位明星,所以特别厚待话剧社跟电影研究社的样子。」
真令人怀念。这些全部都是我在中学时代从环奈口中听来的。
那位出色的友人,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让我缅怀过去了。
「春瑠,你不要离我太远喔。」
我们走向体育馆,调查周围寻找可以进入馆内的场所。
这里到处长满很高的杂草,加上已经无人使用的社团道具杂乱摆放的景象,让原本就很颓废的氛围又更添了几分让人发毛的感觉。
「小冬,你看那边。」
就在这时,我们发现了体育馆的后门被人粗暴打开。
在门附近还有个遭到破坏的挂锁掉在地上。对方难道真的养了什么怪物吗?
假如只是像上次那个女人的程度,我应该还有办法应付的说……
「……那里就是练习场的入口吧。」
从走廊就能看出是个很大的房间。而在房间入口的门板上,挂有一块用斑驳的黑色墨水印了「话剧练习场」的牌子。
于是我打开隔音用的厚实门板,进入里面。明明是白天却视野幽暗,应该是因为挂了遮光窗帘的缘故。房间相当宽敞,天花板也很高。或许这地方也曾被非法入侵者或不良少年捣乱过,看似从前社团活动使用过的小道具与服装散乱一地。
然后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张摺叠椅上,我发现了我们那位挚友的身影。
「渚!」
就在我们为了冲过去而离开门边的时候,房间入口彷佛算准时机似地从外侧被用力关闭封锁了。
该死!我都没有察觉到气息!对手果然有两人以上吗……!
「学姊们,请不要轻举妄动。」
在一片幽暗之中,响起了什么人的声音。不,我们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
接着从练习场深处走出来的,是一名穿着跟我们相同制服的少女。
伊芙•里瓦丝──直到昨天还跟我们一起欢笑的可爱学妹。
「伊芙!难到伊芙也是来拯救小凪的吗?」
「不对,春瑠。那女孩……不是我们认识的伊芙。」
我赶紧制止准备上前的春瑠,并瞪向伊芙。
那张脸,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平常就没什么表情了,也正因为如此,是个在不经意的瞬间会露出可爱笑容的学妹。
然而现在那张充满绝望与敌意的脸,简直判若两人。
就算是上次绑架春瑠的那个女人,都没露出过这么冰冷的表情。
「正是如此。我如今已不再是两位认识的伊芙•里瓦丝。我是送出那篇恐吓文的卑劣犯人。换言之,是你们的敌人。」
伊芙站在渚旁边,粗暴地踢开渚坐在底下的椅子。
冲击力道让渚当场倒在地板上,虽然发出短促的叫声却无法动弹。难道说,她被下了什么药物而处于昏睡中吗?
「……伊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让我的渚受伤,想必你已经做好了相当的觉悟吧?」
「你好恐怖的表情呢,冬子学姊。要是我没那份觉悟,也就不会绑架渚学姊,更不会想杀掉春瑠学姊和《少年K》了。你说不是吗?」
是啊,没错。我到底在误会个什么劲?
这位可爱的学妹只是受到什么人的胁迫,会做出这种事情并非她的本意。肯定是这样──
我的脑子被这样天真的想像所支配,结果忘了一件事。
「原来如此。还没做好觉悟的人,其实是我啊。」
假设,真的存在有那样微渺的希望。
但既然伊芙•里瓦丝自己宣告是我们的「敌人」了──
为了贯彻我的正义,如今我能够做的就是打倒这位少女……打倒伊芙。
「好一张被愤怒与敌意晕染的表情呢,冬子学姊。那么,我也舍命奉陪吧。」
伊芙从口袋中拿出来的,是一颗小小的胶囊。
当我见到那宛如赤红色种子的东西,当场全身不寒而栗。
「这个叫《种》,是曾经企图君临这个世界、蹂躏其他生物的存在所散播的东西。如今本应该早已失去效果,而这个也仅是残骸的一种罢了。」
「……那样的《种》,你说到底能够怎么样?」
「这就是让体格或战斗技术肯定都居于劣势的我能够赢过你的秘计。」
伊芙说着,将那颗《种》一口吞下。
即便摄取了那样一颗明显的异物让自己痛苦得扭曲表情,她依然继续说道:
「咳、呜!……这是我所属的组织在种失去力量之前,与《还血》进行合成而制作出来的东西。能够提升人体强度,实现脱离常轨的行动……堪称奇迹的、产物。」
伊芙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呕吐出来般,身体不断微幅颤抖。
面对发生在眼前的异常情景,我和春瑠的理解都完全追不上。本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和渚一起展开今天照旧如常的普通日常生活的说。但现在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啊、咕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芙用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眼眶含着泪光,发出呻吟惨叫。
真是恐怖的排斥反应。今天假如是什么药物,正常人要不就是当场昏厥,要不就是把东西吐出来了。
可是伊芙却靠着她娇小的身体,将《种》带来的苦痛压抑下去。
原本难受的表情、额头渗出的汗水、急促的呼吸,现在全部恢复平静──
「……好了,让我们开始厮杀吧。」
把头重新抬起的伊芙,右眼变成了金色。
就在我认知到伊芙表情的同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为零。
突击。就在这瞬间,我们之间超越了名为死线的底线,原本天真无邪的学妹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
「咕!呜呜……!」
伊芙有如要把生命一把捏烂似地朝我伸出右手,我则是后仰上半身闪避。
双方手中都没有武器。应该靠单纯的身体能力差距就能分出胜负。
我接着往后跳开,评估下一波攻击。
「小冬!」
「我没事,春瑠!趁我拖住这家伙的时候,渚就拜托你了!」
我看见春瑠远离之后,立刻把视线放回伊芙身上。
简直令人发毛。她全身伫立在那里,嘴角浮现着笑容。
「身体能力势均力敌,或者对方略胜一筹吗……?」
所以她才会如此从容。有如狐狸猎捕兔子般,正因为理解自己的优势而心生大意。
既然如此,我还有胜算。但问题在于那个《种》。假如吞下那东西的伊芙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化,应该就会发生某种不合常轨的展开。
「请问你在害怕吗?学姊?这是你第一次碰上等级比自己高的生物?」
「少瞧不起人。我过去可是曾经被一个世界第一坏心眼却又强大得要命的女人逼迫,进行过次数多到令人生厌的模拟战!」
「模拟战?这样呀……那么──」
若论真正的厮杀,这是第一次啰。
伊芙如此呢喃后,再度逼近。该死!这什么鬼动作!
眨眼一瞬间──真的就在我眼皮一眨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我眼前。速度快到跟我讲是瞬间移动我也相信的程度。这个怪物。
「学姊脸上开始焦急啰。你的眼睛有办法追上我吗?呵呵!」
霎时,乱拳挥来。我勉强观察伊芙往前伸出的双手动作,不断扭动身体进行闪避。
每个动作都足以毙命。我最起码还能看出动作的起点与终点,但难以理解的是那形式。
伊芙的手形既非正拳,也不是手刀。就好像玩鬼抓人时要抓住目标一样,仅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抓住我的脸部而已。
「你在跟我闹吗?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伊芙对我伸出的手。描绘出的轨迹。我抓准她把手臂彻底伸直时的瞬间,朝她的肱桡肌一脚踹去。
只要破坏她一边手臂,状况就能逆转。只要她痛得退缩,就会产生弱点。
如此一来,就算是伊芙应该也会稍微听听我的劝说──
「原来如此,好一招铁脚。」
啪叽一声──有如干枯的树枝被折断般,响起刺耳的声音。
折断了。确实折断了。所以她的手应该不能动了才对。
「骗人、的吧……明明完全骨折了,为什么还能动!?」
被折向夸张角度的手臂竟然顺势抓住了我的脚。
简直是软体动物。不对,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东西。从那只踢断的手臂还喷出蒸气般的烟雾,彷佛肉被烤焦似地臭味掠过鼻头。
重生了?居然在这短短一瞬间!?
「这是《种》带来的恩惠之一。然后另外还有一项特性,让我来告诉冬子学姊吧。」
「呜!呜啊啊!」
当我想甩开对方的手时,一股奇妙的麻痹感忽然窜遍全身。而且不只是『这样』。
某种彷佛要把脑袋融化似地甘甜酥麻感,我知道这是什么。
不,只要是青春期的男女,任谁都──
「是不是很舒服呢,冬子学姊?这也是我的能力喔。我所摄取的《种》,在组织中原本是被称为『水蛭』的东西。而种所保有的能力,就是这个分泌物。」
「难道说……你在体内生成了什么快乐物质吗?」
这个酥麻感,毫无疑问是那类型的东西。
与这种非日常的、搏斗性命的场合格格不入的东西──多巴胺、脑内啡、催产素。神经传导物质的连锁。
「正确答案。这个分泌物会给予接触到的对手强烈的快感。当然,并不只是这样而已就是了。请问学姊知道生物的水蛭有什么特性吗?」
「……什么意思?」
「水蛭在吸血的时候,会跟蚊子一样让对象的痛觉麻痹,并注入阻碍血液凝固的唾液。而我释放出的液体也具有类似的效果。」
虽然说,水蛭的唾液并没有快感效果就是了啦──伊芙说着,露出邪恶的笑容。
举个例子来讲,就像是抗凝血剂。
患有血管疾病的人为了预防血栓等等的现象,会服用某种药物。
但服用那种药物会造成副作用,使出血时的风险提升。
「从表情看起来,学姊应该隐约明白这个液体的效果了。你越是沉溺于快感之中,就会离死亡越近──对于淫乱的学姊来说想必很有魅力吧?」
「原来如此。人是一种连内出血都有可能致死的生物。确实是很合理的特性。我只要接触几次那个分泌物然后身体再被殴打几下,就能够分出胜负了。」
「是的,换言之,冬子学姊毫无胜算。但假如你现在去把《少年K》带过来,并且交出春瑠学姊,我最起码可以留你一命喔。」
「既然这样,我就死在这里吧。」
我一把抓住伊芙的胸襟,把头彻底往后仰之后再往前一甩。
头锤。伊芙吃了我这一招毫不犹豫的攻击,当场露出错愕的表情。
「呜、嘎……!这、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
差点当场倒下的伊芙抓着我的肩膀,勉强保持姿势。
「呼、呜呜……嗯!咕……!」
分泌物附着到我左肩,快感霎时烧灼我的脑袋。
啊啊,糟透了。我竟然当着渚和春瑠眼前,如此丑态毕露……!
不过反过来讲,也仅此而已。只要稍微忍耐一下就行!
趁着伊芙脚步不稳的时候,我把脚伸到最长,如鞭子般挥甩。从右往左,从左往右。面对节奏规律的脚踹之舞,伊芙只能靠彻底防御来撑过攻势。
「……怎么啦,伊芙!明明刚才还那么从容不迫的,现在却只会防守嘛!」
靠着闪避与防御承受我脚踹的伊芙,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动摇的神色。
或者说,恐惧。也许是见到眼前这个不怕死的无谋人类,感到困惑了吧。
「冬子学姊……你这个人,太奇怪了。真的,不正常。」
伊芙虽然抓住了我速度减慢的脚,却没有立刻释放分泌物。是因为每次释放之间需要一段空档吗?还是有其他理由?
不过,确实啦。看在你眼中,我也许是个异常的人。
「正常人应该会珍惜自己的生命才对。就算要继续战斗也应该有其他手段可选。持续这种完全的近身搏斗根本是一种自杀行为呀。」
你明明是敌人却在对我说教?不过,我师父或许也会讲同样的话吧。
要是让她见到我这种贸然舍弃性命的战斗方式,搞不好会把我揍到半死。
但是,我的性命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要为了珍视的对象而使用。
「……我的人生是一无所有,无意义的日子一天一天累积,活着根本没有意义。但是却有人愿意喜欢这样空洞的我。」
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不计得失,不加束缚,和我建立了纯白的关系。
渚与春瑠。我的挚友们。
如果是为了见到那两人的笑容,我──
「我就算献上这条性命也不足惜。我就是为此活到了今天!」
紧接在我的宣告之后,第三度的快感窜遍我全身。
「嗯、啊、啊啊……!我才、不会输!」
脚快要软掉了。思绪几乎停止。差点发出奇怪的声音,但我忍了下来。
接着甩掉伊芙的手,拉开距离──为了继续战斗。
拳头往前挥,脚往前踹。即便折断骨头,也绝不让心被折断。
打倒眼前的敌人。守护站在我身后珍视的对象。
「简直是一头野兽……」
伊芙表情僵硬地闪避我的连续攻击。
分泌物造成的抗凝血效果究竟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
要是我的攻击步调被对方抓到而吃了反击呢?
要是我这时候一个脚步不稳踉跄跌倒呢?
既然内出血也会死,应该没有必要刻意让体外也流血。但是──
「野兽?正合我意!反正我就是不擅长打什么逻辑战!」
放弃思考,将全身托付给感觉。挥散弥漫脑中的恐惧。
别犹豫。
别犹豫。
别犹豫!
犹豫就会死了,白滨冬子!专心打倒眼前的敌人!
「已经、够了吧!」
拳打脚踢,都没有回馈任何手感。
当我回过神时,死亡已经缠在我的颈部。
伊芙寒冷如冰的右手,伴随一股强烈的力量。
「啊、嘎……!该、死……!」
我早知道了。靠这种遭到快感破坏的身体,不可能应对激烈的攻防。
宛如催吐般难以呼吸的感受之中,混杂着令人不快的快感。
在性命厮杀的过程中绝不应该会混杂的感觉。无论是经过多少训练的战士,在事前毫无情报之下肯定也会束手无策。
「……春、瑠,快逃。我们输、了……」
即便是我拼命吐气大叫,也仅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就连视野都逐渐变得模糊。
「拜托──你住手……住手呀,伊芙!不要杀了我重要的朋友……不要杀了小冬呀!」
春瑠为了救我,一把抓住伊芙的手臂──
「碍事,你没资格站在我们面前。」
伊芙用空出来的左手甩掉春瑠,并强而有力地将她推开。
「呀啊!」
伴随一声尖叫,春瑠从我的视野角落消失了。我想救她,却无能为力。
「冬子学姊,这是最后了。我会稍微为你减缓攻势,你什么遗言就趁机说吧。」
她是要直接把我掐死吗?还是把我摔到墙壁上?不管怎么样,我都必死无疑。
「你说……遗言?笑死人。多亏你这句话让我明白啦,伊芙。」
「啥?明白什么?」
「你跟我一样,没有杀过人的经验对吧?」
那双无机质般的眼睛霎时浮现动摇的神色。果然,不出我所料。
「所以你不晓得杀人的方式,也无法挥散杀人伴随的恐惧。想要躲避让自己背负罪恶的命运。你跟我一样,只是个自以为专业的天真新手。对吧?」
面对什么话都答不上来的伊芙,我又继续说了下去。
既不是说服也非求饶,而是为了让双手尚未染血的她……心生犹豫。
「你只是受到他人命令的傀儡。但是你有你自己的意志。在你自己的灵魂之中……应该至少有一项属于自己的心愿!」
举个例子来说,就像对我而言的正义。
人活在世上,无论如何都会有自己无法放弃的东西。
梦想也好,爱也好,和平的日常生活也好。什么都可以。
「所以你不要为了他人牺牲自我,连自己的心愿都舍弃掉了。亲手杀死什么人,等于是要舍弃自己的一切啊──!」
「……已经太迟了,冬子学姊。」
轻飘飘地……
我的身体飘了起来。模糊的视野之中看到的,是那家伙……伊芙的脸。
宛如跟父母走散的小孩,因为寂寞与悲伤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啊啊,要是我能拯救她就好了。
但我太无力了。渚也好,春瑠也好,伊芙也好,谁也救不了。
我被高高抛起的身体,不用多久便会撞在坚硬的墙上。
全身一、两处的内出血肯定躲不掉。换言之,必死无疑。
这下我完蛋了。渚,对不起。
『干得很好,白滨冬子。』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断绝的时候,听见了不知是谁的声音。
不对,我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之前在渚家办过夜派对时,有一名银发少女在梦中与我对话……同时还有『那个女孩』,露出彷佛在瞪人的表情站在远处。
我当时为了不要吓到渚,所以瞒着她没讲出来。不过原来如此,这下我懂了。
你也跟我一样,珍惜着渚对吧。
虽然要把一切托付给你很没出息,但是拜托你,拯救我最喜欢的「三个人」。
紧接着,背部传来一阵冲击,让我当场失去了意识──
◆◆◆ 东江春瑠的对话
「小冬……?喂,小冬。你醒醒呀,小冬!冬子!」
被摔掷出去重重撞在练习场墙上的我挚友,对我的呼唤毫无回应。
从我这个距离看过去,就连她有没有在呼吸都无法知道。
难道说……我不要这样。这种事情,我绝对不要!
「接下来就轮到两位了,学姊们。」
瘫坐在地上的我,与沉睡在我怀中的小凪。一步步靠近过来的伊芙……手上渗出蓝色的体液,用不带感情的眼神看着我们。
「春瑠学姊。请你稍微忍耐一下,这样很快就会──」
「呐,你刚刚说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打断伊芙的话,并如此询问。
伊芙虽然看起来有点讶异,但还是回答了我:
「……吞下了《血之种》的我,已经不再是个人类。身体变得和你们不一样,因此绝无希望再回到普通的生活之中了。而且……」
伊芙流露出憎恨的感情,抚摸自己的脸部。
「我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容貌与名字。我在这个世界中迷了路,因此索性只要听从什么人的命令就行了。伊芙•里瓦丝不需要拥有自我。」
「那种事情,根本毫无关系吧?」
「……啥?」
「在我身体中,也流着被称为《还血》的……跟普通人不一样的血液。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真的大受打击,悲伤不已。一度心生想要从这世界上消失的念头,然而……有两个人拯救了我。」
小凪与小冬。我最喜欢的朋友,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那种事情毫无关系。她们说因为我是春瑠,所以喜欢我。所以,我会这么想。」
身体也好、容貌也好、名字或记忆也好,就算失去了一切。
唯有存在于体内的这个灵魂,绝对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因为你是伊芙,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呀。因为,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做过呀!」
放学后一起到街上走走吃吃。互相偷偷告诉对方,自己最近胖了几公斤。
四个女生假日一起去唱卡拉OK,到隔天声音沙哑地谈笑。
女生聚会……办过了呢!不过女生聚会或过夜派对之类的,应该要多办几次才行。
因为咱们可是女高中生喔?
是在几十年的人生之中,仅仅存在三年而已的时光呀。
「而且,校庆跟乐团演奏都还没经验过呀!所以说,跟咱们一起来享受青春吧。我希望……大家一起来享受青春!」
不知不觉间,从我眼眶流出了泪水。
但这绝非对死感到恐惧的哭泣。
我只是不想这样。不想要让自己珍视的存在……又消失了一项。
与伊芙一同度过的时光、回忆、羁绊。无论任何一项──
我都绝对不想失去。我希望今后大家能够永远在一起!
「……其实,我也不讨厌学姊们。真的是很空虚呢。要是我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就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说。就能够互相珍爱这段不会改变的东西的说。」
伊芙捡起掉落在脚边的一把话剧用的假刀道具,高举到头上。
对于死亡,我真的不恐惧。
来这里之前和小冬交换过的话语,我都没有骗人。
但是,我想要拯救小凪。
靠着如此娇小的身体承受了那么多的苦恼,经历过那么多战斗,受过那么多的伤。
即便如此还是为了和咱们一起享受青春而回到咱们身边的这位女孩子的性命。
我不想让这位重要挚友的未来结束在这里。
「只要靠我现在的力量,就算是用这把玩具刀应该也能轻松砍掉人头。与其要把学姊交给组织接受凌辱,不如让我在这里结束一切。」
永别了,春瑠学姊。
闭起眼睛,暂停呼吸,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是一样的感觉──和我年幼时,人生第一次面临死亡的那场车祸一样。
在被压扁的车内,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所感受到的绝望。人生跑马灯。
回忆着曾经爱过东江春瑠的人们,以及大家给予过的爱──
「对不起喔,小凪。」
本来想要这样死得干干脆脆的说,但我果然办不到。
我实在太喜欢小凪……太喜欢夏凪渚了,这样我会死不瞑目呀。
我超喜欢你的喔,小凪。所以你要活下去。然后……拜托不要忘了我的事喔。
「唉,受不了。为什么我主人交到的朋友们每个都在道歉呀?」
唉?
不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我缓缓睁开眼睛。
本来这时候伊芙应该已经把假刀挥落了才对。
可是不对。
不知不觉间,我的怀中变得空空如也。原本沉睡在那里的少女不见了。
「你、你是……谁?」
我不禁用呆傻的声音如此询问站在伊芙面前的那道背影。
她的外观样貌完全就是我那位挚友,刚刚还在沉睡的那位公主。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散发出的氛围也好,声音也好,完全是不同人。
我想要快点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想听听她的声音。
或许是察觉到我这样的心愿,眼前的《她》回过头来。
「我吗?我是……亡灵吧。是个早已不存在这世上,属于过去的存在。然而现在,似乎多亏有你的缘故,让我回到了这里。」
面对眼前如此异质的存在,伊芙吓得拉开距离。
「怎、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吵死了。稍微给我安静点,伊芙•里瓦丝。」
听到伊芙大叫,小凪……酷似小凪的少女用她赤红色的眼睛瞪了一下。
结果宛如施了什么魔法般,伊芙变得彻底不动了。
「看来是真的所剩无几的人格,多亏你特殊的血液而获得了补强。这下让我又能够再一次为主人效劳啦。世上的事情真是无奇不有。」
「什、什么意思?我并没有让你喝到血呀。」
「你不知道吗?人的泪水,和血液几乎是相同成分的喔。所以多亏你流下的泪珠接触到主人的嘴唇……成为了让我能再度降临这个世界的楔子。」
这么说来,伊芙好像说过什么血还是《种》之类莫名其妙的事情。
意思说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小凪身上了吗?
小凪的身体也跟我一样,具有不同于一般人的『什么』吗……?
「虽然我听不太懂,但、但总之你愿意救我们吗!?」
「这不是为了救你们。我要拯救的,终究只有我的主人而已。」
「那、那样也可以!我会怎样都没关系!但至少,拜托至少拯救小凪吧!」
少女轻轻一笑,不知为何捡起了掉落一旁大概是话剧社服装的帽子与木刀。
「哦~~学生帽呀!虽然跟我喜欢的形状不一样,但这也可以啦。毕竟服装如果不够有型,我就提不起干劲。武器用这把刀也够了。至于披风……这里没有啊。」
「那、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渚B?」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照平常一样叫小凪就行了。反正现在的我几乎没什么力量,能滞留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久。所以稍微助个一臂之力后,接下来──」
我就回到黄泉国度去好了。
少女……小凪这么表示后,转身看向伊芙。
「好啦,其实要我一招直接把你干掉也是可以,但你或许要透过明确的形式输给我会比较好吧。毕竟如果不折了你的心,感觉也无法击碎你的决意……动吧。」
小凪再次瞪了一眼后,伊芙把手中的假刀重新握好。
在紧绷的气氛中,双方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胶着状态持续着,伊芙这时开口:
「没想到……渚学姊,你体内也有《种》呀。叫人惊讶。」
「不,这个身体内一片也不存在。我只是残渣罢了。我仅剩不多的人格与你的《种》产生共鸣,然后又透过东江春瑠的《还血》而显现了。」
「原来如此。虽然形式不同,但根源是一样的……你同样是在体内保有异形之力的存在。这下我理解了。」
简短的对话结束。以此为暗号,小凪也架起了木刀。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好,开始吧。」
话才说完,双方的刀便撞在一起。
我还以为木刀应该会应声折断的,可是却没那种事情。
「再烂的东西,会用的人就是知道怎么使用。」
反而应该说,攻防趋势好像完全是小凪占了优势……!
肌力也好、武器也好,本来都应该占上风的伊芙却始终处于被压制的一方。
「呜……!靠那种武器,为什么……!」
「剑术上的差距。在你们的训练之中只会使用强力的武器。像枪炮或短刀一样可以轻易把人杀死,尽是些没品的武器。」
小凪单手挥动木刀,把伊芙的假刀轻松弹开。
一次又一次。伊芙虽然为了转守为攻而把假刀笔直举向前方──
但也仅此而已。小凪不给她更多动作的时间。
「对刀的基础在于角度。即便是微小的力道,只要刀身砍的角度对了,木刀照样能够和钢铁刀剑一较高下。顺道一提,其实我比较喜欢用军刀就是了。」
竟然还有闲聊的余力……这样根本用不着较劲了。
简直就像假日在家的父亲卷起报纸当剑,陪小孩玩耍一样。
「……既然如此,这种玩意我不要了!」
伊芙把假刀一丢,右手握拳。
她打算像对付小冬时一样,洒出那个液体──!
「小凪,小心!」
「不用你说。这种招式,终究是骗小孩用的!」
小凪摘下学生帽,全力一挥。
结果就像扇子般搧起一阵风,把伊芙的手喷出来的飞沫刮散。
好厉害。原来可以做到这种事……!
「呜!嘎、啊啊啊……!」
被刮回去的飞沫直接喷到了伊芙的右眼,让她当场大叫。
从金色的眼睛流出大量泪水。即便如此,她依然继续瞪着小凪。
「用刀的实力也好,战斗的对应能力也好,你这下明白我们之间等级差多少了吧?别再白费力气,差不多乖乖投降如何呀?不知哪个组织的傀儡小妞。」
「吵死了……像你这种怪物……不准否定我的存在──!」
伊芙终于忍不住徒手空拳朝小凪殴打。
或许是抱着让分泌物直接附着到小凪身上,削弱对手的战斗意志吧。
然而即便看在我这种外行人眼中也知道,那攻击行动太过天真了。
但就在这时,连准备迎击的小凪也丢掉了木刀。
「咦咦!小、小凪!你要是那样做──」
「没问题,东江春瑠……用不着担心!」
伊芙与小凪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伸出的手就像对付小冬时一样,企图抓住小凪的颈部。
可是,却到途中就没办法再往前伸了。
「嘎、啊……!?」
伊芙吐出短促的气息,当场全身瘫倒。
是入侵到对手怀中的小凪一掌反击,击中了伊芙的心窝处。
紧接着,从伊芙口中吐出了小小的《种》。
胜负已分。
无论看在谁眼中都知道,是小凪压倒性胜利。
「看来是被我的力量所震慑,让《种》从内脏分离出来了。这下伊芙•里瓦丝的身体也免于受到侵蚀啦。喂,东江春瑠。」
「呃、是!」
突然被叫了一声名字,害我忍不住挺直了背脊。
明明那张脸蛋就是小凪,但这少女根本是不同人嘛……!话说,我都快迷上她了。
「我不用多久就会消失。所以我有件事情想要托付给身为主人挚友的你,还有像个蠢蛋一样倒在那里白滨冬子。」
「……托付?给咱们?」
「是啊,如你所知,我这主人是个很让人担心的家伙。在不同于这里的另一个场所,她也曾好几度为了拯救他人而试图舍弃自己的性命。」
所以说──小凪将沾了鲜血的《种》握到我手中,并继续说道:
「这次是在偶然之下我能现身救人。但无法如此巧合的瞬间迟早会到来。在学校生活中,可能也会遇上无人能够守护我主人的状况。到时候……」
就要由身为好朋友的你们……守护夏凪渚了。
咱们是很无力的。
就连有战斗经验的小冬,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也会束手无策。
我更是不用讲了。只是个体内的血液有点奇怪的女高中生而已。
这次我真的好不甘心、好悲伤、好难受。好想哭出来。
所以,如果不想要再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嗯,我答应你。下次就算你不在,咱们也会守护重要的朋友。所以你放心吧。相信咱们!」
当遭遇危机的时候,挺身战斗获胜并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我们也可以三个人一起逃跑,也可以去拜托历老师。
为了守护宝贵的日常生活,下次我绝不会再让小凪遭遇这种事情。
「知道了。但如果你们骗我──就加倍杀掉你们喔。没啦,开开玩笑。」
(插图009)
最后留下这句话,《她》便从咱们眼前离开了……我想应该是这样。
接着一段寂静后,我感觉到那个身体里的力量好像消失了一些。
下次再站起来时,她已经是咱们既熟悉又喜欢的好朋友──夏凪渚了。
◆◆◆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场所。
莫名广阔的房间,服装与小道具散落一地。或许是哪里的社团室。
我试着回溯记忆。对了,我被伊芙袭击,失去了意识。
「伊芙在哪里……」
「小凪凪凪凪!」
正当我准备移动视线的时候,春瑠突然出现在眼前朝我扑了过来。
我不禁僵硬站在原地,而她抱住我的身体缠住我的手脚。这是什么新品种的虫吗?
「春、春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好了~!还活着~!小凪,咱们还活着呀~!呜噫~~!」
「哇,不要把沾满泪水跟鼻水的脸贴到我身上。话说你好重,快点放开我吧。春瑠,你是不是胖了?」
「你要说我是沉重的女人也没关系!爱我的全部呀!我要一辈子都这样紧抱着你!」
「原来不只体重,是个连精神上都很沉重的女人……哦哦,原来如此。」
就在我不禁搔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头上戴了一顶帽子。
古典的学生帽。不太合我的喜好。
哦哦,这个……感觉是那女孩会喜欢的帽子。
「在我沉睡的期间,又被她救了一次是吗?」
那是存在于我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对我很重要的女孩子。
明明在不久前,那女孩才帮过我一个大忙,而且跟我道别地说。
原来,你现在依然陪伴在我身边。
谢谢你,救了我的朋友──
「唉,受不了……看来勉强算是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了。」
正当我呆站在原地时,从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冬子!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脚还发抖成这样!还好吗!?」
「没啦,我只是被人硬是搞爽了一下,差点挂掉而已。虽然这样听起来可能搞不懂意思啦。」
「呃,我是真的搞不懂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真要说起来,就是毒性比我预料中的弱,而且撞到的位置比较没事……就这样。」
嗯,重新听了解释我还是听不懂。
虽然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反正春夏冬(无秋)三人组都在一起。光是这样就让我很安心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我赶紧奔向倒在眼前的一名女孩身边。
「……伊芙,你还好吗?」
只要想想我遭遇的事情,再看看冬子与春瑠的眼神,就能知道伊芙对我们三个人来说……并不是值得欢迎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放着这女孩不管。
「请杀了我。」
伊芙不和我对上视线,仰躺在地板上,注视着天花板如此表示。
「我企图杀害三位,因为那是我的使命。但如今失败的我,已经无法照常活下去了。而且也没办法回去组织。所以拜托你们,把我这条命──」
我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也不会听下去。
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我全力朝伊芙的脸颊搧了个巴掌──
「我才不管那种事!」
伊芙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期望受罚,都没关系。
要忧虑自己今后的未来,感到绝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唯有一点。我无法原谅她。
唯独她试图舍弃自己生命的想法,我绝对不原谅。
「你现在还活着!那么就给我活到死为止!要忘掉自己的过去或使命都没关系……但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人生!」
不能交给他人,必须靠自己的意志延续下去!
「至少……现在不是你该死的时候。我们还有选择,我们还能选择活下去。既然如此,就要把人生的时间全部花完,活到最后一刻再死就好了。」
伊芙还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二年级生。
我们虽然成长的环境不一样,但两人同样都曾被关在狭窄的鸟笼中。
追求自由,憧憬春天,对于自在飞舞于蓝天的日子……怀抱向往。
所以说,我懂你的苦痛,我们能互相理解。
伊芙,你要用自己的意志打破鸟笼,认真面对这个世界。
毕竟你只是个稍微知道一点点台面下世界,但什么都还不明白的少女。
交到朋友时的喜悦也好,与朋友们一同度过青春的珍惜感也好。
爱上了什么人恋情却无法开花结果的难过心情也好。
这些同年代的女孩子们平凡无奇的经验,身为普通女高中生的快乐,你都还不明白。
「……啊啊,对了。只有一件事,我曾经很想做做看。」
听完我的呐喊后,伊芙滔滔说了起来。
「我好想成为真正的女高中生。结交普通的朋友,度过普通的校园生活。」
「因为对这种事情的憧憬,让我写了一首歌。将自己对青春的向往都塞入其中的一首歌。」
「我希望让那首歌被什么人听到。然后和什么人一起……共度短暂的青春时光。」
「这就是我曾经的心愿。在我想像中,身为一名平凡女高中生的日子。」
可爱的学妹流着眼泪,诉说自己的梦想。
听了这段话后,我们三个人互看一眼。
「那就来实现那个心愿吧!」
假如伊芙的梦想是交到一个帅哥男友,或是成为亿万富豪,我们就什么都没办法为她做了──
不过既然是这种程度,我们也能帮得上忙。
我们可以分享同一段青春,也能携手创造青春。
做为人生的前辈、学校的前辈,我要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呃、喂!渚学姊,你想做什么……!」
我把伊芙硬是背到背上,站起身子。
嗯,老实讲好重!虽然很重,但一点都不讨厌也不难受!
在背部扩散的体温令人感到开心。自己能够支持什么人的心愿,真是幸福的一件事。
「我们到学校去吧!今天留在音乐教室过夜,乐团练习到早上!」
「好唉!我也同意渚的想法。来场严禁男生打扰的女生聚会!」
「也别忘了帮忙班上准备喔!下礼拜天就是校庆了!嘿嘿!」
伊芙虽然没有马上回应。
然而我们这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学妹最后还是──
「……好的!我也要跟学姊们一起,通宵熬夜到早上!」
发出今天最开朗的声音,笑了起来。
即使经历种种战斗,我依然有想要守护的日常。
虽然那日常生活中,依然存在些许的麻烦。
不过只要靠我们的力量,就一定能够克服。
因为我们是为了歌颂青春,随时都能燃烧自己生命的存在──
没有解不开的『谜团』,也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因为女高中生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