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木历的解决篇
校庆前一天。入秋之后太阳渐早落下的傍晚放学后。
我和古见老师……也就是蓬一起在校舍顶楼,隔着铁网栅栏眺望着忙碌活动的学生们。
「怎么说呢,这种高中特有的气氛,真是不错。」
站在一旁的蓬吸着加热式香菸,不时又啜饮一口纸包装的拿铁咖啡。
校园内本该全面禁菸。并不是说在顶楼就没关系。
「你的这种不良行径,从女高中生时代都没变呀。」
「不不不,我那时候可没抽菸喔。虽然会理所当然地跷课之类的,但这点上历学姊也是半斤八两吧?」
「我不否定。长大成人之后总会觉得青春是很美好又珍贵的东西,可是当时的我却觉得无聊到不行呢。」
「在我们几个之中,就只有读子学姊会拿全勤奖,真怀念。」
从位置稍远的体育馆传来女子乐团的演奏声。
还隐约可以听见让人听了都感到羞耻的青涩歌词。
「我们当时连校庆都没有玩得很开心呢,而且大家都没有交男朋友,感觉真是一段枯燥乏味的青春。」
「不过我倒是过得挺愉快的呦。毕竟那是我鲜血淋漓的人生中……少数的自由期间。好啦,接下来……」
我把手伸进白衣口袋中,掏出一颗红色的《种》。
「蓬,关于这东西,你知道些什么?」
「我想想,印象中这应该是《人类血清》将他们得到手的《种》进行加工造出的……生化武器。好像叫《血之种》吧?」
「是的,摄取了这个东西的人类会暂时性获得特殊的力量,但是做为代价会消耗自己的寿命。假如完全同化,恐怕连几十分钟都撑不下去。」
虽然说,如果能够将它从体内去除,那又另当别论就是了。
蓬将加热菸收回外套口袋,对我询问:
「然后呢?那东西怎么啦?」
「嗯,这个其实并不是《血之种》,只是从校园花圃摘取来的植物种子而已。」
我把手中的种子丢到一旁,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袋子。
这是前几天东江同学交给我的真正《血之种》。无论形状也好、颜色也好,都和刚才的种子不一样。
「这个才是真货。为什么你刚才会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个种子就是血之种呢?」
「啊哈哈。毕竟我没看过实物,只是透过想像在讲话而已。」
「不对,你早有觉悟我会向你提起这个种的事情。所以刚才对我拿在手上的假货瞧也不瞧,就照着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回应了。」
「不不不!我完全听不懂学姊你到底想讲什么呀!」
「现在仔细回想,有太多令人不解的部分了。」
伊芙同学明明也不是蓬担任班导的班上学生,却跟她有交流。
但只看这点的话,也能解读成类似我和夏凪同学们一样,是互相不在意立场或年纪的朋友而已。
「但是你明明比我早了一年到这间学校来任职,却到现在才忽然接近夏凪同学们。」
「监视并守护那三个人不是学姊你的工作吗?就只是这样而已。我单纯只管自己负责的范围,身为组织的战斗人员完成自己的工作罢了。」
「那么为何在暑假前『飞蚊』来袭的时候,你什么行动都没有做?」
当时我们遭受《人类血清》袭击,于是我请求组织提供协助。
他们因此对学校进行封锁,对全校教职员下达封口令,还联络了刑警。
然而对于在同一间学校任职的《仲介协会》成员之一──古见蓬却没有发出任何指令。
「我们的老大是个相当谨慎用心的人。例如说……对于有间谍疑虑的人物,就不会交付紧急性较高的任务。」
「……原来如此。秘密早已全部泄漏了,是吧。」
我得到这句表示肯定的回应。虽然当组织里对蓬产生疑虑的时候,我还拼命想驱散那些谣言地说。
然而和她近距离相处得越久,无法视而不见的疑点就越来越多了。
「企图让伊芙•里瓦丝抹杀《少年K》的人,是你对吧?」
「是呀,我身为《人类血清》的一员,肩负了对伊芙进行洗脑再教育,并施予整形让她去杀掉那位少年的任务。她可是我从头培育出来的战士呢。」
其结果就是,伊芙同学接受了让自己身体能适合《血之种》的手术,却因为副作用引发记忆障碍──蓬在讲述这些事情时的语气极为无情而冷淡。
「当你们锁定出《少年K》的时候,大可以由你亲手杀掉他吧?」
「学姊你说这什么玩笑话。那男生可是世界的正义阵营眼中很重要的存在喔?要是我不小心杀掉了他,除非逃到异次元去否则一辈子都要被追杀啦。」
原来如此。毕竟那少年受到各种人物的疼爱。
同时也受到各种利用。但正因为如此,更显示出他存在的价值。
「……换言之,你是因为不想弄脏自己双手,所以才对伊芙同学洗脑的?」
「那当然啰?毕竟我的计画是从头到尾装作跟这桩事没关系,然后把罪名都推给《人类血清》这个组织,自己逃之夭夭的。那少女对我来说只是一枚棋子,一把武器呀。」
「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卑劣女人呢。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
「会吗?我之所以会帮忙《人类血清》,单纯只是双方利害一致而已。这种事情在我们的业界根本稀松平常吧?昨天的敌人成为今天的朋友,反之亦然。」
「是呀,任何人都不可以信赖。即便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相思相爱的情人或激烈厮杀过的敌人,这些关系都会在一瞬间被破坏……以扭曲的形式重生。」
「司空见惯了呢。其实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做这种事情就是了。」
话还没讲完,一发子弹就朝着我的侧脸飞来。
不出所料的行动──那么就算双方站在几乎零距离的状况下,要闪开也不是难事。
一股烟硝味飘来。以学校校舍的顶楼来说,这气味实在不太和平。
蓬从刚才收起加热菸的那个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小手枪握在手中。
「你用的武器可真有趣。那是某国在几十年前开发出来的消音手枪吧。」
「是改良版喔。原本的东西在实际运用上杀伤力不足,但这是借由改变内部构造而克服了这项缺点的优秀产品。」
「真没风情的武器。虽然很适合像你这种卑劣的胆小鬼就是了。」
两发、三发的子弹代替回应击发出来。
我踏着步法往后退的同时,用不规则的节奏扰乱枪口。
让射击线产生犹豫,避开致命伤害,看穿对手自大与疏忽之间的缝隙──这就是我的战斗术。
「还是老样子,好恶心的脚步动作……!」
第四发。对我的动线进行预测的射击。只要我静止不动就不会被击中。
第五发。擦过侧腹的子弹造成些许裂伤,但出血量很轻微。
「只要再开两枪,你装在里面的弹数就会用完啰,蓬。」
「你以为只要持续闪躲就能趁我重新装弹时逼近吗?这种中距离闪避,你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那么……差不多也该落幕了。」
我已经给你充分的时间痛下杀手──以专业来讲甚至太多的五发子弹。
然而你却依然没有把我解决掉。要完成杀害行为,其实只要一发就够了。
拳打也好,脚踢也好,短刀或枪械也一样。
那才是向对手表达最高敬意与慈悲的方式。
我立刻脱下白衣,有如要遮掩蓬的视线般朝她投掷过去。
「这障眼法也太随便了!按照你的机动能力,能逃的地方就是──」
背后──蓬没有把话说完便转向后方。那是靠她的杀人经验值所得出的直觉反应。
只要被敌人抢到背后,任何人都会招致死亡。所以会害怕视线死角。但是很可惜……
我并没有站在那里。
「就是因为这样,你永远只能当二流的人物。」
我一把抓住背部毕露的蓬的后脑袋,顺势砸在柏油地板上。
「啊、嘎!」
突如其来的冲击伴随剧痛,让蓬发出短促的惨叫便四肢无力了。毕竟砸碎头盖骨也未免太可怜她,所以我力道有控制在只是让额头裂伤的程度。
我接着立刻从她手中夺走手枪,丢到顶楼角落,并且将她双手上铐。
这是那位刑警小姐给我的特制品,据说就算用上大型机具也无法破坏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应该用白衣引开对手的视线与意识,趁机绕到对手背后……」
「就是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导致你这场败北的。出其不意是最为基础的战术,但也正因为如此,经常被职业人士小看。越是具备庞大的经验,就越会疏忽初步的预测。」
「……所以你才会从平时就穿这那件明明不适合自己的大件白衣是吧……」
「不,那是因为我是保健室的老师。这和那完全是两码子事呦。」
不过,现场有什么东西就全部拿来使用,欺瞒敌人,杀死敌人。
这是从年幼时便身为职业人士的我自然领略出来的杀人术。
越像人类一样用脑袋思考,就越容易让行动迟钝。那样瞬间的破绽便会遭致死亡。
假如无法让自己成为靠本能行动的野兽,不管有几条命都会不够用。
「这下我能理解老大为什么会给你取个『深红舞步(Crimson step)』这样吓人的代号了……当你还是现役的时代,肯定靠那双脚蹂躏了堆积如山的生命吧?」
「不要讲出那个称呼。老大给人取的代号尽是那种类型的名字,被称呼的人可是很羞耻的。」
其实我十几岁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帅气,但我现在可是成年女性了。
「啊哈哈。唉~……从我们还穿着相同制服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都输给历学姊呢。」
「你……为什么要背叛《仲介协会》。」
对可爱的学妹动手之前,唯有这点我必须问个清楚。
为了给杀害行为一个正当的理由。为了得到一份名义。
更重要的是,为了我自身所相信的正义。
「……我想颠覆这个世界。这就是我的动机了。」
对于蓬这句话,我忍不住蹙眉。
「这个世界未免太不讲理了。拥有力量的人能够蹂躏别人的生命与尊严,就连因此流淌的鲜血都能叫别人擦拭。什么正义,什么邪恶。尽是一群只会讲场面话的人渣。」
「你对我们的老大也是这么想的吗?」
「没错,所以我才想发起革命。不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而是邪恶的一方。然而实际加入《人类血清》后我总算明白,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正确』。」
对于蓬这番嘲笑,我无法立即否定。到头来,我们的世界只是持续不断地互相夺取性命罢了。差别仅在于掌权者使役的棋子颜色。
那颜色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仅此而已。
「所以你想要让自己站到新的立场吗?将一位被组织捡回来,在脱离常轨的世界长大的无暇少女自私地拿来利用,而完全不弄脏自己的双手……?」
「你的表情也太恐怖了吧,历学姊。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还发生着更加残酷而无情的事情,我倒觉得一条命还留着就该偷笑了。」
看来「反省之意」一词早已无法适用在我这位学妹身上。
由于把世上的一切都用黑白判断的结果,导致失去自己的颜色而成为灰色的蓬……如今就连践踏了谁的人生都没有自觉。
「你不觉得如果伊芙暗杀了《少年K》,可以让她成为一项传说吗?可以为她举目无亲、毫无价值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悲惨傀儡人生增添一枚赤红色的勋章──」
「你闭嘴。」
我再一次抓住蓬的后脑袋,比刚才用更大的力道砸在地板上,当场鲜血飞溅。
然而她却彷佛完全不觉得疼痛,反而像精神崩坏似地笑了起来。
「……呜、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区区一只《仲介协会》之狗,却因为和小鬼头混在一起让你萌生了什么母性吗?居然会为了他人如此激动,一点都不像你!」
「你也真笨。只是杀掉那位少年而已的话,世界是不会有所改变的。正因为它不会改变,所以残酷。这个世界永远都是遵循着某人的意图与剧本在发展的。但即便如此……」
有朝一日,能够从根源彻底改变这个荒唐世界的存在肯定会现身。
就是因为深信着那样堪称故事中《特异点》的存在绝对会出现,所以──
「我们《仲介协会》……不,我空木历会坚信着自己的理想而奋战。」
当我还年轻时,或许就跟伊芙同学一样仅是区区的傀儡而已。
但如今我理解了世界,尝过了苦痛。不知不觉间,从人偶变成了人类。
「……呐,历学姊。」
蓬低着头,如此细语。
「你那份正义,我会和读子学姊一起见证到最后的。」
霎时,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我察觉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马上掐住蓬的颈部。
虽然伴随短暂的呻吟与些微抵抗,但她很快就变得不再动弹。
我接着扳开蓬的嘴,取出口内一颗裂开的硬质胶囊。太好了,看来我成功在她把这东西吞咽下去之前让她失去了意识。
「拜托你别这样吧,吞什么毒。以死清算人生这种事,你是不会被原谅的。」
即便《仲介协会》或《人类血清》对于你的罪过所判的处罚是赐你一死。
在那之前,你依然必须背负起自己的罪,反省自己的所为。
这才是对于伊芙同学唯一的赎罪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我果然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我和蓬过去曾毁灭过好几处利用《种》进行实验的组织。
在那过程中也有偶然之下拯救过人命。而对于蓬来说,那行为逐渐成为了『正义』。
但是这类的组织不管毁灭了多少处,都看不到尽头。
一次又一次的厮杀,消逝的性命──我想蓬肯定是为此感到疲惫了。
「之所以想颠覆世界,是为了救赎。」
更重要的是,蓬就算没有预定要亲自对《少年K》出手,应该也能把明显成为碍事存在的夏凪同学她们排除掉,或者这次真的把东江同学绑架。
而且她想必早已锁定出了《少年K》的真实身分,却没有告诉过伊芙同学。明明这点可以成为伊芙同学恢复记忆的契机。但我甚至感觉她连帮助伊芙恢复记忆的行动都没有做过。
我说,蓬,这些事你为何都没做呢?难道说,你其实还──
「不……这种想像未免加入太多我个人的希望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扰乱了一名少女的人生与肉体,企图利用在杀人之上。唯有这点是不争的事实。她想要夺走我身边重要的人们的性命。
因此对我来说,蓬是个完全的『恶徒』,是必须否定的存在。
啊啊……三个人一起胡闹的高中时代是那么地叫人怀念,却又令人难受。
不同于当时已经身为《仲介协会》第二号人物而从事活动的我,蓬是经历过某桩事件,才跟随我的脚步加入组织。
当初我其实并不希望她参加。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杀人的背影。
我一直都希望你们两人是让我随时可以回来获得安宁的存在。
「……读子。如果你还活着,我们的人生是否会有所改变呢?」
我不禁对已死的故友如此询问,却发现那只是空虚的话语。
「想必不可能吧。毕竟当时我以一位女高中生来说,杀过太多人了。」
但是看看夏凪同学她们这些人,还是让我不时会想……当年是不是有另一段未来可以选择呢?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喜欢的朋友永远都会用笑容迎接我──这样的日子。
「所以说,我希望最起码可以让那些孩子们过着我当年无法获得的那种日子。」
我下定了决心。只要我还身为保健室老师空木历的期间──绝对不要让夏凪同学们的青春流淌鲜血。
「……好啦,差不多该委托组织来回收了。」
关于蓬的惩处并非由我决定,而是老大决定的事情。
做为学姊的我能够给予你的温柔,我已经全给了。
「接下来我还要去巡视校庆的准备工作,请你长话短说。」
「我只是被特别的《血》之气味引诱过来,但似乎要让我失望了。」
我霎时全身寒毛直竖,所有神经都响起警报。
好异质的杀气。短短数秒钟前还很和平的学校顶楼突然氛围剧变。
呼吸好困难。光是那个存在降临而已──
就让这地方化为了我不知经验过几次的厮杀场所。
「你……难道……」
一席西装搭配令人联想到血色的领带。金色的双眸。
我立刻对站在背后的男人摆出备战状态。
(插图010)
光靠本能就能知道。这家伙,是一样的。和我最喜欢的那位红发刑警一样。
在世界上被分配到重要角色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哈!区区人类在误会个什么劲? 我才不是来找你这小货色。我有兴趣的……是那个。」
男人指向我的口袋。
「交出来。如果你不想平白受伤。」
我没有让对方偷偷把东西摸走,是种侥幸吗?
但这也佐证了,我和这男人之间的实力差并没有那么悬殊。
即便如此,依然可以轻易明白要是认真战斗起来,我肯定敌不过他。
真是讨厌呢。明明我还年轻的时候,找遍世界也没几个比自己还强大的存在地说。
「哦?很聪明的人类。如果世界上的人类每个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从口袋拿出《血之种》,扔向男人。
接住东西后,男人一脸感到无趣地端详起种子。
「我单纯只是为了确认这个血究竟是什么东西才会来的。哦?原来如此……果然即便性质上有所不同,但终究只是人类的血罢了。」
「……那可是含有《还血》的《种》喔?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那是以你们人类来讲而已,是吧?对我来说可不是那样。难得跑来这一趟,看来是白费力气了。」
男人把种一丢,跳跃起来,降落到蓄水塔上。
「人类,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什么……?」
「听不懂吗?打个比方,假如这个世界是个壮大的故事舞台,而你是故事演员。那么你认为自己被分配到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我开始思考──思考眼前这男人期望的答案。
要是答错,搞不好会丢了命。只不过,此刻的他看起来并没有那种意思。
于是我开口回答。靠着直觉回应这个无意义的问答:
「应该是……配角吧。与剧本绝对不会扯上关系的,无姓无名的路人角色。」
「错了,你只是一心期望自己成为配角而已。你过去曾走过什么样的路,光看你现在的脸和杀气就能知道。」
男人「哈!」地短促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在一层层的死尸上舞蹈,双脚染满赤红。有如以血代水吸入体内,残酷而美丽的蔷薇般。踏着华美的舞步,让血肉沾在鞋底,淡漠地杀掉一个又一个敌人──这种家伙居然自称是配角,简直笑死人。」
「……毕竟在这边的世界,除了那种人以外都没办法存活的。」
「这样啊。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表现上看似乐观而充满希望,但心底却如淤泥般沉积着对世界的憎恨。究竟要有过什么样的经验,才会让区区人类达致这种领域,我是完全想像不出来。」
「要这样说的话,那么我在这世界上究竟是什么存在?既非主角,又不是配角。难道其实是反派吗?」
「那种事情,我哪知道?然而,你扯上的关系太深了。包含我在内,在名为『世界』的故事中接近核心位置的这群人,和你之间的接点太多了。」
「你知道我的事情?」
「不,但是只要闻到缠在你身上的气味,自然就能察觉一二。」
对一名女士竟然提到身上气味的事情。扣五兆分。连约会都不可能。
不过,假如这男人是个异形的存在,也许就能从微弱的残香得知我的交友关系吧。
或者是闻到了什么熟人的气味,之类的。
「太过靠近的点与点,迟早会成为一条线。而线能交织成文字,描述真相。然后当注视着那个全景时,人类不管愿不愿意都会理解自己在扮演的角色。」
「相连的线之中会孕育出缘分……的意思吗?那么我倒想反过来问你,像你这样异质的演员究竟被分配到什么样的角色呢?正义使者吗?」
「无理之徒。区区人类竟然对我提问。刚才已经讲过了,若没看见全景就不会知道这种事。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这个世界上牵引着线。就算那不是值得夸奖的事情,也跟我无关。所谓的正义,终究只是人类为了将暴力正当化的东西。」
「哎呦,那就跟我一样了呢。我们第一次想法这么合呢。」
男人顿时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你说什么?」地反问。
被这样一个如花美女表示肯定却做出那种反应,真叫人火大。不过……
「我过去至今走过的路,想必也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东西。今后要走的路也终究是极端的自我满足。不过当我人生走到尽头时……回顾从前……」
只要能觉得,这是一段美好的人生──
那就是对我而言的正确答案,证明我贯彻了正义──
我不清楚这男人究竟想知道什么,究竟期望什么。
但是,我并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角色。只要能扮演好自己心中所期望的自己,那就够了。
单纯只是将别人赋予的角色扮演好的自己,我早已舍弃。
「原来如此,不错。以人类来说算是个能讲话的家伙。」
男人似乎感到满意,让嘴角微微浮现笑容。
「那么……我差不多要离开了。最后,我警告你一点。」
吸血鬼展开背部巨大的翅膀,背对着几乎已经沉落的夕阳表示:
「你们这些人类总喜欢模仿神的行为,尝试将各种生物的肉体、鲜血甚至灵魂进行变质──但这种罪恶带来的诅咒,总有一天会反扑到你们自己身上。」
到刚才为止,我还以为自己能够和这男人在某种程度上互相理解。但是──
「最好牢记这点。直到世界要面临毁灭的那个瞬间。」
从男人身上释放出的憎恨感觉起来,我似乎有了很严重的误解。
随后,他这次从蓄水塔跳了下来。
眨眼间,消失了。宛如做了一场糟糕的恶梦。
「……跟我讲也没用呀。规模那么大的说教,拜托你去讲给哪个宏大故事的英雄主角听吧。」
我捡起男人刚才丢到一旁的《血之种》,独自呢喃。
「这里是学校,而我只是个教职员。这是让正值宝贵青春的年轻生命们……创造出只属于他们的全新故事的场所呀。」
我用两根指头把种捏碎后,靠到铁网栅栏上。
隐约可以听见,不知是第几次彩排的青春乐团歌声。
那是我永远无法再次体验的时光。
与同伴们一起相处,仅此一刻的瞬间。
然而,我还是可以像这样从稍远处照看着她们。所以──
「我希望自己是个能够守护她们青春的大人。」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