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摧毁克劳福德魔术学园内平静日常的,是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与冲击。食堂的墙壁爆裂,伴随着惊人的爆风,瓦砾四散飞散。
随后,从墙壁上开出的巨大洞口中探出身影的「那个」发出了咆哮。那震动几乎要摧毁建筑物,其震撼程度足以让人认为这咆哮本身便可与灾难匹敌。
在猛烈震撼大地、震动空气的咆哮停止的瞬间──
看到那漆黑的「它」时,有位学生睁大了双眼,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龙、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这声尖叫为开端,餐厅内的学生们就像泄洪般接连发出恐惧的喊叫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龙会出现在这里──!?」
「快……快逃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有人吗啊啊啊啊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绝望威胁,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在墙壁爆炸时被瓦砾击中而受伤,有些人因恐惧而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还有些人惊慌失措,一边尖叫着一边拔腿狂奔向后方的出口。
突然出现在学园内的漆黑巨龙,带着愉快的神情俯视着这番场景。
『不错,不错。这种快感,已经有四百年未曾体验了……吗?哭喊吧,哀叫吧。』
『──更要向我感到──恐惧。』
就在朝后方出口奔逃的人群先头即将穿过出口的那一刻。
『──……啐!』
「砰!」先头奔跑的学生眼前突然发生了爆炸,出口附近的几名学生被爆风吹飞。
「咕……呜……」
倒在地上的学生发出了呻吟声,而停下脚步的学生们则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名刚刚目睹巨龙行动的学生惊恐地喊了出来──
「火、火球啊!那条龙从口中吐出了巨大的火球!」
听到这句话的学生们对龙的恐惧更加深刻,在下一颗火球飞来之前,他们惊叫着再次朝出口狂奔。
「……喂!快点走啊!你们在干什么啊!」
「前面塞住了啊!前面塞住了啊!」
惊叫声四起,在下一颗火球飞来之前,试图逃离的学生们因为出口被堵而花费了更多时间。
「不要推!不要推!」
入口上方掉落的瓦砾封住了出口,学生们的逃脱花费了更多时间。
在超现实的紧迫感中,因恐惧而呼吸混乱的学生中的一人,一回头望向龙,想都没想便大喊道。
「喂、喂!快看!又是火球!」
「!」
学生们的后方,巨龙再次张开嘴,开始生成新的火球。
「可恶!火球(Fireball)!」
其中一名学生朝着巨龙施放了魔法,而受此影响,周围的学生们也拼命释放魔法试图抵抗。
「呜喔喔喔喔!水弹(Water Bullet)」
「风刃(Wind Cutter)」
学生们释放的魔术接连击中巨龙,但别说阻止它的动作,甚至连一点擦伤也未曾造成。
「……糟糕!火球要来了!」
「呜哇啊啊啊啊!」
巨龙微微地收回了头部,准备发射火球的预备动作就在此时出现。
「巨人的雷拳(Gross Zwei Volt)!」
「……!」
拳形的巨大雷电伴随着惊人的轰鸣声,直接击中巨龙的脸部。
巨龙似乎毫发无损,但它消散了火球,将视线转向雷电飞来的方向,也就是自身的左侧。
『真是恶臭,我以为是什么,果然是那家伙的血脉。』
站在那里的,是学园排名第二的阿尔冯斯•弗里德。
阿尔冯斯朝着出口附近的学生大声喊道。
「我来争取时间!请冷静下来,带着伤患赶快撤离!」
说完后,阿尔冯斯向着巨龙前进,连续施展出高位的魔术。
强大的魔术一一炸裂在巨龙身上。
「那个是二年级的阿尔冯斯•弗里德!那位S级的学生!」
「阿尔冯斯•弗里德?就是那位大英雄的后代吗!」
「好厉害!他居然一个人就能让那条龙停下来!」
「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赶快清理瓦砾,带着伤患撤离!」
看到这一幕,学生们逐渐冷静下来,趁着阿尔冯斯战斗的期间,一个接一个地逃离现场。
『……别想逃。』
一边化解阿尔冯斯的攻击,一边用余光注视着他的龙,再次朝着出口吐出了火球。
「休想得逞!坚牢钢岩壁(Fullmetal Shield)!」阿尔冯斯迅速开始咏唱,在火球的轨道上创造出一道坚硬的岩石墙,成功挡下了火球。
『我的对手,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
阿尔冯斯用龙族的语言大声喊道,而漆黑的龙则再次将目光转向阿尔冯斯。
『……对手?』
随后,就在那一瞬间──
──砰。
「──咳!?……嗄哈!」
明明应该在建筑物外的巨龙,彷佛瞬间移动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出现在食堂内,尾巴以快到难以看清的速度猛然抽打在阿尔冯斯身上。
受到猛烈冲击的阿尔冯斯被打飞,重重撞在了遥远后方的墙壁上。因为这次攻击,阿尔冯斯撞击的墙壁被狠狠地击穿,留下巨大破洞。
『……你说是我的对手?真是可笑。』
「哈……哈……!」
『像你这种存在,怎么可能成为我的对手──』
侵入食堂的巨龙,以及刚才还展现出无数惊人魔术的阿尔冯斯•弗里德,在瞬间被击倒的模样,目睹的学生们再次陷入了绝望之中。
「啊啊啊啊啊!」
「可恶!快逃出去!」
学生们再次慌乱起来,急忙寻找脱出的机会。
但是,然而──
「喂!不妙啊!墙壁要塌了!」
之前被巨龙的火球炸裂的出口上方墙壁再次崩落,这次完全堵住了出口。
「这……怎么会……」
「快,那边!我们只能从那边逃了!」
有学生高喊着,随即朝着被封锁的出口的反方向──龙撞破的洞口奋力奔跑。其他学生也接二连三地跟随其后,朝着破坏的墙壁方向奔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呵呵呵……不错,不错啊……』
龙看着那些拼命奔逃的学生,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
『果然,人类的恐惧是无可取代的享受。』
朝着奔逃的学生们,巨龙接连吐出小型火球,学生们四周接连爆炸。
学生们惊声尖叫,一边奔跑,一边试图穿越反覆爆炸的食堂。
『还不够,还要更害怕我──』。
巨龙再次吐出火球。
「啊啊啊!」
在逃跑的途中,地面就在一名女生旁边发生爆炸,她被爆风冲飞,滚落在地面上。
「唔……!……!」
忍着疼痛的女学生试图站起身来时,一颗飞来的火球正逼近她的眼前。
「──!」
女学生不由得紧闭双眼,准备面对死亡。
然而,那颗火球却没有击中女学生。
「……!?」
当女学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时,她看见眼前是摇摇晃晃站着的阿尔冯斯•弗里德,以及他从地面制造出的墙壁,那颗飞来的火球被这堵墙挡住了。
「……呼,呼。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
「可……可以!」
听到阿尔冯斯这么问,那名女学生紧咬牙关,忍受着疼痛,总算勉强站了起来。
「……好,那就赶快逃吧。」
女学生恐惧得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朝着巨龙撞出的巨大墙洞跑去。
「……」
目送着这一切的阿尔冯斯转身看向了龙。而那只龙则对阿尔冯斯开口道。
『刚才我正沉浸在人类的恐惧之中。别来打扰我──至于您,还得稍等片刻。』
『哈……哈……还要……等?』
『那个男人的血亲,我会彻底玩弄并折磨至死。绝不让你轻易死去。你要留到最后享用。』
随后,那只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出现在阿尔冯斯面前。
「!」
『稍微让开吧。』
巨龙一爪拍向阿尔冯斯。
这个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像驱赶小昆虫,但威力却让人震惊。阿尔冯斯被拍得穿过天花板,最后摔在食堂二楼的座位区。
『碍事的家伙已经清除了。人类们,接下来继续感受恐惧吧──』
……受伤且无法逃脱的学生们,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能感到无尽的绝望。
◆
「咕……呃……」
被龙击飞到二楼座席的阿尔冯斯,一时间瘫倒在地,但他随即振作起来,撑着手努力站了起来。
「……!?」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
二楼的桌椅横七竖八,散落一地,原本学生们使用的餐具与食物也到处散布着。
震耳欲聋的地鸣声从楼下传来,夹杂着龙的咆哮和学生们的尖叫声,无不在诉说这场危机的紧迫性。
想必二楼的学生已经从这层的连接走廊撤离──个人都没有了吧──他心中这么想着。
然而,让阿尔冯斯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在他的视线前方。
一名男学生,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平静地继续用餐。
阿尔冯斯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的景象。
坐在二楼座位上,唯一一个还在用餐的学生,身穿带有灰色条纹的制服。
阿尔冯斯满腹疑惑地看着那名学生,忍不住直接开口。
「等、等一下……唉?你、你在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
「……怎么了?看不出来吗?我在吃午餐啊。」
「……什么?」
这一幕,无比诡异。
甚至可以说,它的诡异程度足以媲美「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出现的震撼。
二楼席位间,桌椅横倒、餐具四散、料理残渣狼借一片,毫无疑问,这场异常的破坏早已席卷整层楼。
其他学生早已逃离这层楼。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的男学生能如此理所当然地继续用餐?
听到男学生的回应后,阿尔冯斯变得更加困惑,甚至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想起了当前的情况,随即对那名男学生喊道。
「……吃午饭……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候啊!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出现了啊…………!」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那不是四百年前就已经被彻底消灭了吗……!?」
即便阿尔冯斯现身,那名男学生仍然默默地继续进食,但当听到阿尔冯斯的话后,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反问道。
「……虽然记载上是这么写的,但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黑歼龙的力量是绝对的不死,就连吉克•弗里德都无法消灭它。所以,最后只能用带封印力量的剑,把它压在地底深处,这一关就是四百年。」
「……封印解开了?」
「说实话,我也觉得很难相信,但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我之前见过它被封印的样子。毫无疑问,现在出现在学园里的就是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
「……原来是这样。」
「懂了吧,现在真的很危急,赶快逃吧!」
「……那你为什么不跑?」
「啊,因为楼下还有没有来得及跑掉的伤患……」
阿尔冯斯边说,摇摇晃晃地走到地上的剑旁,把它捡起来。那应该是之前挂在食堂二楼装饰用的东西,结果因为刚才的震动掉下来了吧。
「那是仿造品吧?」
「看起来是啦……不过,使用硬化和属性附加(Enchant)的魔术,怎么说也比没得用好吧。」
「哦,这样啊。」
「呼……好了,我得先走了。你也快点逃出去吧。」
阿尔冯斯说完这句话,便从先前被击飞时砸出的地板洞口一跃跳到了楼下。
◆
德泽尔•埃文斯现在正面临生死关头。
火球爆炸封死了餐厅的出口,当时,德泽尔与其他学生一样,奋力朝着因龙的出现而炸出的洞口奔跑。
然而,就在途中,他不幸被火球炸裂的地面瓦砾击中,导致左脚与左侧腰部受到严重的伤害。
趴伏在地面上的德泽尔试图爬行逃脱,但途中他身旁右侧的地面突然爆炸,让他无法做出任何防御,直接被高温的爆风掀飞,滚落在地。
「呃……!」
强烈的疼痛让德泽尔呻吟不止,但内心却有一丝庆幸。「差点……如果刚刚那个命中了……」这样的安慰浮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德泽心中却感到一丝异样。
「(明明这么多火球在飞,却没有人被直接击中……)」
德泽尔环顾四周,心中的异样感受越来越强烈。
「……!难道是……!」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事情有些异样。
──那条龙现身后,并未针对朝出口奔跑的学生群,而是特意破坏了出口上方的墙壁。
──明明拥有能瞬间击杀阿尔冯斯•弗里德的力量,却刻意发射了多枚小型火球。
──现在,那些火球依旧在空中穿梭,爆风将学生们吹飞在地,他们痛苦地呻吟着。而看到这一切,德泽尔心中的疑惑逐渐化为了确信。
「(那家伙……!竟然在取乐!把我们当成虫子一样玩弄,看着我们拼命挣扎的样子取乐!)」
「……别开玩笑了啊!」
「(居然把我……身为魔术师名门埃文斯家长子的我──!)」
对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的恐惧,被德泽尔内心某种更为强烈的情感所压倒。
「别开玩笑了啊,混蛋……!」
愤怒彻底点燃,德泽尔咆哮着,将自己所能施展的最强魔术瞄准黑歼龙。
「螺旋豪雷风(Spinning Revolt)!」
德泽尔启动的魔法阵中释放出强大的螺旋形雷电。
雷电直接命中了黑歼龙,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
「哈、哈……怎么样……!?」
然而,黑歼龙果然连一道伤痕也没有留下。
「可、恶……」
耗尽几乎所有魔力的德泽尔无力地倒在地上。他仅凭残余的气力瞪视着那头龙,除此之外已无能为力。
『……本来还想稍微再慢慢玩玩……是吗……原来如此。你,是想找死吗?』
黑歼龙转向德泽尔的方向,冷冷地低语道。
『那么,送你上路。』
黑龙如此说道,随即向德泽尔张开嘴,开始凝聚火球。
「(该死……!)」
德泽尔不懂龙族语,完全不知道黑歼龙在说什么。不过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
就在龙准备发射火球的那瞬间──
「狱炎之锁(Chain Volcano)!」
「……!」
突然,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瞬间被熊熊火焰吞没,原本应该要射向德泽尔的火球被阻止了。
『呼、呼……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一边喘着气,一边摇摇晃晃地靠近德泽尔的那名男子,令德泽尔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狱炎之锁(Chain Volcano)对那条龙来说,也许不过像是一阵暖风吹拂,但至少能稍微干扰它片刻……趁现在,我先帮你治疗伤势……』」
那名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摇摇欲坠的身躯,开始对德泽尔施展恢复魔法。
「为什么……你会来救我……!」
情绪激动到几乎难以抑制,德泽尔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那名男子的名字。
「──阿尔冯斯……!」
「……呼……呼……恢复(Healing)……」
对于德泽尔的质问,阿尔冯斯并没有给予回答,只是满身伤痕,气息奄奄地施展恢复魔法。他那拼命的模样,让德泽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后方的巨龙仍被阿尔冯斯所施展的螺旋状烈焰吞噬着全身,发出震天的咆哮。
阿尔冯斯的恢复魔法逐渐修复了德泽尔全身多处的瘀伤与骨折,随着患处的疼痛逐渐消失,德泽尔也能感受到身体状况的好转。
然而,与此同时,阿尔冯斯的疲惫感却越来越强烈。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汗水不断涌出,恢复魔法的效果也渐渐减弱。
「……!够了!」
看到那副样子,德泽尔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喊。
「别管我了,赶快离开吧!」
然而,面对德泽尔的话语,阿尔冯斯只是微弱地摇了摇头。
「不行……呼……我不能放下你不管。我一定要救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可没让你救我啊!」德泽尔咬紧牙关,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阿尔冯斯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
「因为你有梦想吧……?」
「……什么?」
德泽尔愣住了,目光中充满了困惑。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
「你也有……想要活下去的未来,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对吧……所以,我要帮助你……」
「那、那种事!和你又没有关系──」
「我的梦想是──」
「!」
正当德泽尔想反驳,却被阿尔冯斯打断了。
「我的梦想是……变得强大……为了能帮助别人,为了成为能守护大家未来的人而战斗……」
「所以」,阿尔冯斯接着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
「……」
即使已经身心俱疲,却依然充满力量地说出这番话,让德泽尔一时语塞。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是个无用的后裔……虽然被周围人看不起……但即便如此,身为那个拯救了世界、守护了所有人未来的英雄的后裔……『弗里德』这个名字……」带着几分自豪的微笑浮现在脸上,阿尔冯斯接着说道。
「──这是我仅仅唯一的骄傲……」
「……!阿尔冯斯……」
德泽尔试图对阿尔冯斯说些什么,但阿尔冯斯比他更快地开口,断然地说道。
「总之,这样应该能够让你行动了……好了,站起来……!」
「──阿尔冯斯!」
「!」
就在阿尔冯斯伸手想要扶起德泽尔的瞬间,德泽尔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阿尔冯斯身后的方向,并大声喊了出来。
当阿尔冯斯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转身向背后望去时,只见刚才还被业火包围的龙显现出身影,向两人放出了火球。
「加持魔术(Enchant)!」
阿尔冯斯迅速将魔力注入手中的模造剑,将眼前逼近的火球劈成了两半。
被斩裂的两团火焰在两人后方分别着地并爆裂开来。
『……想要让你拼死的治疗白费,可惜没成功啊。』
「站起来!」
「啊,啊啊……」
阿尔冯斯将剑指向龙,迅速转身面向德泽尔,满脸着急地催促行动。
致命的伤势虽然已经愈合,但德泽尔仍忍着全身残留的钝痛,勉强站起身来,向着被龙摧毁的餐厅墙壁破洞处跑去。
「……!」
然而,听不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德泽尔感到奇怪地回头一看,发现阿尔冯斯依然与龙对峙着。
「喂!阿尔冯斯,你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啊!」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什么!?你在说什么……!」
阿尔冯斯微微向后转头,将视线投向后方。
「在出口旁,有一名倒下的学生……应该是脚受了伤。」
德泽尔顺着阿尔冯斯的视线看向出口,确认了食堂内唯一被留下的那名学生的身影。
「黑歼龙绝不可能让我们三个人就这样逃掉……我会拖住那家伙,你趁这段时间带着他逃走。」
「喂、你这家伙,那你怎么办!」
「只要你们能逃出去,我也会找机会撤退的。」
「你想死吗!快点走啊……!」
「──这样下去的话!」
在德泽尔试图说服阿尔冯斯时,阿尔冯斯提高音量喊道。
「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只会死在这里!」
「……!」
面对阿尔冯斯的这番话,德泽尔无法反驳。
此刻的龙只是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两人,但谁也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再次发动攻击。
三人一起带着伤者从龙的手中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德泽尔想帮助阿尔冯斯,也只会成为累赘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说服,阿尔冯斯一定会选择自己留下。
如果要选择一个全员存活可能性最高的选项,那就是德泽尔和受伤的学生尽快离开这里,而阿尔冯斯一个人寻找机会从龙的手中脱身。
理解了这一点后,德泽尔在内心下定了决心。
他握紧拳头,直到指节渗出鲜血,微微低下头,随后抬起脸,对阿尔冯斯说。「……我明白了。」
「抱歉了,阿尔冯斯。我会把你留在这里,自己先走一步。」
「……谢谢。他就交给你了。」
阿尔冯斯稍微放松了僵硬的神情,对德泽尔的选择表达了感谢,然后再度直面巨龙。
「……!」
视线模糊的德泽尔确认了阿尔冯斯的身影后,迅速回头朝出口旁倒地的学生跑去。
『你们休想逃脱。』
『别妄想!』
德泽尔的身影刚开始奔跑,巨龙便立刻锁定了目标,释放出一连串火球。阿尔冯斯毫不犹豫地挥剑斩裂那些火球。
『真是有趣,那家伙的贗品吗……尽情挣扎吧。』
巨龙露出诡异的笑容,火球一个接一个地向德泽尔飞去。
阿尔冯斯则紧张地应对着,确保火球在击中德泽尔之前就被斩成两半,化解危机。
虽然身体的伤势和疲惫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但阿尔冯斯依然全神贯注,将所有心力投入到对抗火球之中。
模造的剑上施加的加持魔术(Enchant)的力量逐渐衰弱,即使阿尔冯斯尽全力斩开火球,但随着体力的流失,未能完全抵挡的火球逐渐打在他的身体上。然而,即使如此,他依然毫不动摇地挥舞着手中的剑。
……就在这个瞬间。
「──阿尔冯斯!」
从远方传来德泽尔的声音。
「(阿尔冯斯……你这家伙)」
德泽尔低下头,咬紧牙关,然后用力抬起了头。
「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所以……!」他继续喊道。
「……绝对不能死啊!」
「……!」
对于这句话,阿尔冯斯心中的回答是──
「(……明白!)」
虽然没有出声,但他将这份意志注入到双手,紧紧握住了剑。
◆
现在的克劳佛德魔术学园的食堂,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几乎看不到原本的样子,到处散落着瓦砾,新的爆炸声响彻四方,宣告着更进一步的破坏。
「呃……!」
背后传来的,是袭击全身的剧烈冲击。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自己被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撞到墙上的那股力量。
在几乎丧失意识的情况下,为了阻止黑歼龙,一次次强行站起身来挥舞着剑。然而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使出力气了。
『怎么了,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了吗?』
黑歼龙用一种彷佛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问道。
──身体很痛,很痛苦。已经受够了,不想再站起来。也不想再战斗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谁的怯懦声音。
──战斗很可怕。不想受伤,也不想伤害他人。现在只想逃跑。
我知道,那是我的声音,是阿尔冯斯•弗里德(我自己)的声音。
是的,我讨厌战斗。我害怕受伤,也害怕伤害别人。
其实在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出现的时候,我就想逃跑了。站出来面对真的非常恐怖。
『终究只是那个男人的仿制品。你永远无法成为他。你和他相比,差得太远,弱得不堪一提。无论怎么努力挣扎,你都不会成为英雄。』
黑歼龙口中的那个男人,是我的先祖──四百年前击败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的英雄,吉克•弗里德。
『没错……我并不是英雄……』
双手撑着地面,脚也拼命用力,我尝试站起来。
「(我知道。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被这么说。)」
即使渴望力量的双腿依然发抖,我仍然拼尽全力,勉强让自己站稳。
『我成为不了英雄……』
捡起因为刚才的攻击而几乎崩坏,只剩下短短刀刃的模造剑,我用力握住。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
我将魔力注入这仅剩的十几公分刀身,直指黑歼龙。
『我要活出属于我的人生……!』
我其实不喜欢战斗。
但即使如此,我仍然用尽全力挥舞这把剑。
我曾全心全意学习魔术。
即使被父母失望、被人嘲笑、经历了无数不快的事情,我还是为了变得更强而努力不懈。
父母与周围对我的期待,或者想要获得名誉,并不是我的理由。
即使无法成为英雄,我也想成为能够为某人而战的人。
我想成为能够代替无法战斗的人去战斗,并守护那些无理地被伤害的人。
我不是英雄。我无法成为英雄。我也无法拯救世界。
即便如此,我还是拼命地想变得更强,至少守护我能够守护的东西。
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会不断站起来。
『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到他们那里……!』
他朝着黑歼龙呐喊。
黑歼龙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
『那令人厌恶的眼神,果然和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早先还显得从容的黑歼龙,如今眼神却转变成充满憎恨。
『……玩弄这种死不足惜的虫子的游戏,也玩腻了。』
黑歼龙大幅挥动尾巴,伴随『现在就给我死吧。』的低吼,尾巴势如破竹地猛力挥下。
这不再是之前以痛苦折磨为目的的攻击。
明确地是为了「杀戮」所发动的一击。
伴随着当天最大的爆炸声以及强烈的冲击波,四周的瓦砾也随之被吹飞。
然而──
『我还……不能死……』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瞪大了双眼。
我挡下了黑歼龙的一击。
『为了阻止你,我还不能死。』
……对于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
体力已经达到极限,手中的剑也折断,满身创痍的我却迎来了来自黑歼龙的致命一击。
挥下的巨大尾巴,对于我来说本来是不可能抵挡的。
黑歼龙也一定笃信,那将是终结我的致命一击。
然而,我挡住了那一击。
用几乎失去刀身的剑,挡了下来。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愕。
确认到我仍然以五体健全的姿态站立后,黑歼龙瞪视着我,彷佛急于断绝我的生机般接连发动攻击。
被直接击中,必死无疑。
那样的攻击,我已经数次闪避、防御,甚至不甘示弱地反击了回去。
原本像是即将死去的虫蚁被轻易玩弄般的景象,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终焉黑歼龙的交锋,在意识几乎磨灭般的极度集中下,我却被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包围着。
即使之前连站立都成问题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但不知为何,我竟然能够防御住黑歼龙的攻击。
更甚者,那原本满身创伤的身体竟重新充满了力量,如今整个身体都充满了魔力。
为了与黑歼龙抗衡,我将异常的魔力量注入了身体强化魔术和附加魔术(Enchant)之中,但却完全没有感受到魔力的消耗或疲劳感。
与之想反,魔力泛滥得宛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你这力量是……!』
黑歼龙睁大双眼,惊呼出声,显得不可思议。
回神之时,我全身已被燃烧般摇曳的金色光芒包围,手中握着的剑断裂的刀身前端,延展出一道由光构成的剑刃。
黑歼龙虽稍微畏缩,但仍紧盯着这一景象,随后更猛烈地挥舞着攻击。
我握着剑,留下金色的光轨,与黑歼龙正面交锋。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这种金色光芒的力量。
我不曾听说过它的使用方法,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只知道这是一股强大的魔力。
但是,就好像这力量本来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我能够自然而然地掌控它。
我灵魂中刻印的意志,强烈地诉说着。
──守护人们。
──打倒那条黑龙。
黑暗的暴力与金色光芒交织的激烈攻防。
这场冲击异常壮烈,学园的食堂已经几乎不留原貌,完全崩坏。
魔力不断涌现,但即使如此,我的力量仍无法超越黑歼龙。
然而,为了打倒黑龙,我竭力对抗那一击击近似灾厄的攻击。
在这场战斗的激烈瞬间,我瞥见了一道「光的轨迹」。
前脚挥出的横扫攻击被光之刃从上方弹开,由此创造出黑歼龙的上半身破绽。
在捕捉到这个破绽的瞬间,不自觉地将剑往后拉,同时将金色的魔力灌注于剑中。
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在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里,全力向黑歼龙打出致命的一击。
──我无法不使用这股力量。
──但是,我明白。
──这项技能中蕴藏着某种意志。
──那是曾经为了守护人们而战斗的英雄的意志。
「荣光的辉煌(Sparkle Ehre)」
随着我挥出的剑,耀眼的光之刀刃被释放而出。
蕴含着惊人庞大魔力的这一击,伴随着令人目眩的光芒,轰击在黑歼龙的上半身。
紧接着,施放技能的我,几乎要被这震撼的冲击波给掀飞了。
即便自己也难以置信这招显现出如此惊人的威力,但我仍然感受到一种得心应手的手感,直视着被大量瓦砾和尘埃遮盖的正前方。
等了一会儿,随着尘埃逐渐沉淀,视野逐渐变得清晰,我得以确认前方的景象。
然后,映入眼帘的那一幕让我瞪大了双眼──语塞无言。
◆
那头龙,是数千年来被传颂为灾厄的存在。
数百年一次,黑龙会出现在人们面前,肆意虐杀。
村庄、田地、生命,都被黑色火焰烧成灰烬。
无数次,人们试图反抗这条黑龙。
在果敢的抵抗中,总有成为希望之光的人出现。
有时是巨大的剑士,有时是聚集数千名魔法师,企图讨伐那条黑龙的人们站了起来。
然而,这份希望却一次又一次地破灭。
无论多么优秀的战士挥舞长剑,无论数百、数千名术士联手施展多么强大的魔法,黑龙总是面不改色地接下攻击,并将战士们彻底歼灭。
每当那条黑龙降临,人们的和平便走向终结。
人们的希望、光芒、祈祷,都被彻底毁灭于压倒性的暴力之下。
因此,它被赋予了这样的名字──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
……任何希望,在那条黑龙面前都将化为绝望。
◆
「怎么会………这样………」
阿尔冯斯眼中所见的,是承受了全力一击却丝毫无损的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身影。
不仅毫发无伤,那漆黑的躯体竟比先前更加庞大,表面还出现如裂纹般的诡异紫色光芒。
那迸发的光芒中,能清楚感受到异常强大的魔力。
即使全力一击命中后,面对力量更上一层楼的黑歼龙,阿尔冯斯不禁愕然失色……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如果无法击败它,那就只能再次战斗。
尽管自施展刚才的技能以来,逐渐感受到力量的流失,但他绝对无法选择放弃。
阿尔冯斯再次振作精神,与黑歼龙对峙。
然而──
『果然,那个男人的血液是危险的。』
「……唔!」
当阿尔冯斯感受到那股难以想像的巨大冲击时,他的身体已经被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毫无疑问,那是来自黑歼龙的攻击,但阿尔冯斯却无法完全掌握这次攻击的全部过程。
然后,在认知到自己的身体正于空中翻飞的下一瞬间,阿尔冯斯的身体便以强大力量砸入地面,几乎嵌了进去。
「……咳……啊……!」
全身受到猛烈冲击导致呼吸机能暂时瘫痪,阿尔冯斯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就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巨大的黑色阴影。
『看来,你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了。』
与刚才焦急的模样不同,黑歼龙露出了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尔冯斯。
阿尔冯斯试图站起来,但他的身体只是不停地颤抖,却无法再注入任何力气。
『尽管血液已经稀薄,但仍不可小觑。那个男人的血脉……』
如此说着,黑歼龙张大了口,蓄积起漆黑的火焰。
『敢于对抗我,这是你的荣幸。做为回报,我将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黑歼龙于嘴边凝聚起巨大的黑炎块。
从连番攻击中迅速进入给予致命一击的姿势,毫不留情。
黑炎彷佛要彻底终结所有奇迹与希望般,带着无法撼动的威压降临。
随即,黑炎的巨大球体毫不犹豫地射向阿尔冯斯,丝毫没有留情。
这团黑炎不仅仅是「破坏」,更接近于「抹除」的概念,瞬间便将大地吞噬殆尽。
当黑炎彻底燃尽之时,黑歼龙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洼地。
这次,黑歼龙毫不怀疑,他确信自己彻底击败了阿尔冯斯。
然而──黑歼龙的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这违和感的真相,并非视觉,而是来自于嗅觉的捕捉。
刚刚明明已经彻底抹消的气味,此刻却出现在后方。
黑歼龙转身向后看去,那里有躺倒的阿尔冯斯,而在他身旁,站着另一名男子。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阿尔冯斯的视野里映出了那名男子的身影。
对那男子的身影感觉有些眼熟,但阿尔冯斯很快就想了起来。
是先前在食堂二楼骚动中依旧悠闲地继续吃饭的那名男学生。
「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插图011)
直视阿尔冯斯的眼神,与刚才相比略显不同。
先前见面时本应是黑色的瞳孔,现在却散发出金色的光辉。
男学生站起身,随即转身,面向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从容不迫地说道。
『好久不见了,黑仔(Blacky)。』
这是阿尔冯斯最后看到的画面,他的意识随即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