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百年来，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要向你复仇……！』
在那宛如能将自身吞噬的巨大嘴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吐出的话语前，西昂毫不动摇，只是冷静地直视着前方。
「（……果然如此。）」
听到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所言，西昂内心早有预料，并深表认同。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是──）」
那是因为黑歼龙对于大英雄吉克•弗里德的复仇之心燃烧得更加猛烈这一事实──并非如此。
西昂天生便拥有卓越的观察力与洞察力。
而此刻，他的感觉进入了「超然领域（Trance Zone）」，使得他的专注力异于平时，变得更加敏锐。
他从黑歼龙先前的发言中捕捉到蛛丝马迹──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所说的一切完全是谎言。
『能再与你相逢，这样的奇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这四百年来，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要向你复仇……！』
黑歼龙的这些话全都是谎言。也就是说──
「事实的真相是，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虽然被吉克•弗里德封印了整整四百年，却根本不想再见到他，更别说什么复仇了。」
然而，这对西昂来说并非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相反，他从一开始便已明白这种可能性极高。
正因如此，他才采取了让对方坚信自己就是吉克•弗里德的策略。
……按理来说，对于将自己封印了四百年的对手，应该满怀强烈的憎恨才对。
即便如此，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对吉克•弗里德怀有深深的恐惧，这一点仍在西昂的预料之中。
因为在记载黑歼龙的文献中，史实总是如此记载：……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自从初次与吉克•弗里德相遇并受到重创后的三年间，四处逃窜，试图躲避吉克•弗里德的追击，竭力挣扎求生──这就是记录的内容。
概括吉克•弗里德与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的战斗史不外乎：「初次相遇的黑歼龙被吉克•弗里德杀个半死」，「逃跑的黑歼龙被吉克•弗里德与他志同道合的伙伴发现，被杀得半死」，「黑歼龙试图逃离，但被吉克•弗里德杀个半死」，「艰苦存活、小心翼翼躲藏的黑歼龙被吉克•弗里德发现，歼灭到一点残渣都不留」，「以为终于消灭的黑歼龙，事实上依然幸存，得知此事的吉克•弗里德──」。就这样直到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被打倒前（实际上是直到被封印）这一切过程不断重复。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因其不死之身，不断逃避吉克•弗里德的无尽追杀。
这样的黑歼龙在四百年的封印解除之后，还会试图向吉克•弗里德复仇，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外，西昂推测「黑歼龙会对吉克•弗里德保持最大程度的警戒心」的理由还有另一个。
那就是，现在的黑歼龙实在虚弱得不堪一击。
先前看了阿尔冯斯•弗里德的战斗后，西昂亲眼目睹了堪称世界最强的力量。
即便如此，与过去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的记录相比，如今的黑歼龙显得过于虚弱。
据说，过去的黑歼龙能用前爪一击削平一座大山的一半，释放出的黑炎足以将整座城市毁灭殆尽。
与此相比，现在的黑歼龙虚弱得无法相提并论。
或许，刚刚从封印中解放的它，力量还未恢复到过往的程度。
在这样的状态下，就算是全盛时期也无法望其项背的最大威胁──吉克•弗里德，复仇根本不可能实现。
此外，西昂认为，如果黑歼龙对于吉克•弗里德抱有些许恐惧，将他视为唯一能击败自己的存在，那么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争取到救援抵达的时间。
然而，如果对方在极度恐惧中，甚至虚张声势地试图掩饰对吉克•弗里德的恐惧，那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好不容易挣脱封印恢复自由身，却如此不走运啊，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我，那么你或许能肆虐全世界，尽情享受你最爱的『人类的恐惧』……但很遗憾，你遇到了错误的对手。）」
于是，西昂启动了「极限加速（Limit Accel）」。
──接下来，就是我的主场了。
◆
──事实上，从与西昂的那一刻起，黑歼龙内心几乎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恐怕就是吉克•弗里德」。
用超越他视线的速度移动吉克•弗里德的子孙这个行动，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明明是纯粹的人类气味，却能操控龙族语言，拥有和齐格•弗里德相同的金色双眼，还称自己为「黑仔（Blacky）」。
仅凭这些事实，就已足以让黑歼龙怀疑「或许他真是吉克•弗里德？」
对黑歼龙来说，最重要的根据并非这些。
更让黑歼龙确信的是，「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恐惧」这一点。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天生具有「感知生物的恐惧」的能力。
对于黑歼龙来说，感受生物对自身的恐惧心，便是它最大的快乐，因此数千年来，它为了追求这份快感，肆无忌惮地施展暴虐行径。
即使是那些曾经勇猛无畏地挑战黑歼龙的战士，无论如何激励自己、振奋精神，出于本能的恐惧心依然会不可避免地浮现。
然而，数千年的岁月中，唯有一人从未对黑歼龙抱有任何恐惧心。
那个人正是后来成为大英雄的吉克•弗里德。
自吉克•弗里德首次与黑歼龙邂逅开始的三年间，他对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可谓是众多例外中的例外，而对于黑歼龙而言，如此人物也唯有吉克•弗里德才可能存在，这是毫无疑问的绝对确信。
……尽管如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名男子，对它却完全没有任何恐惧之意。
正因如此，这成为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对一之濑西昂抱有「或许他真的是吉克•弗里德吧」这种强烈想法的最主要原因。
黑歼龙的感知并没有因为迟钝而无法感受到恐惧心。
就在不久之前，它还能从学园的学生们身上感受到极为强烈的恐惧心，甚至连身为吉克•弗里德子孙的阿尔冯斯•弗里德身上，也感受到强烈的恐惧心。
换句话说，眼前这名男子对黑歼龙毫无一丝恐惧。
如此一个人，不仅能说龙族语言，还拥有金色的眼睛，甚至称自己为「黑仔（Blacky）」。
黑歼龙不可能不联想到吉克•弗里德，但这一事实对它来说太过难以接受。
正因如此，黑歼龙试图否定这份压在它面前的可能性，坚定地对男子说：「我不认识你。」
但就在那一瞬间，那个东西出现了。
──「屠龙剑（Balmung）」。
这是四百年前，将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一次又一次斩成碎片的武器。
「斩成两半」或「砍掉头颅」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什么。
即使拥有惊人的恢复速度，无论身体受到多大的损伤都能瞬间复原的黑歼龙，也被这把剑斩得恢复都来不及，甚至被彻底斩碎成渣。
这把剑无数次地斩碎了每次再生的黑歼龙肉体，对黑歼龙来说那把剑成为了恐怖的象征。
那把每次映入眼帘都会不禁颤抖的剑，黑歼龙怎么可能会忘记。
当它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所握之剑，正是「屠龙剑（Balmung）」时，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的思绪变得清晰。
然而，如果对方真的是吉克•弗里德本人，则他在四百年里得以存活，且姿态、气味甚至一切都截然不同的理由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抱着一丝希望，将最后的可能性赌在眼前的男人不是吉克•弗里德的事实上，试图戳破这个真相。
但最终得到的，却是预想范围内最为糟糕的答案。
自身的封印被解开后，发现自己被「转生的吉克•弗里德设下埋伏，等着利用嗅觉引诱来此的自己」这一极其绝望的答案所震撼。
了解到一切早已在吉克•弗里德的掌控之中，加之四百年来那股对自己的执念依然惊人地持续着，令他从身体深处涌起难以抑制的恐惧感。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下，所谓的「转生魔术」依然过于难以置信。
但当他面对眼前男子所散发出的压倒性气势与自信时，除了相信之外，别无选择。
『不……原来如此……应该是这样吧……』
无论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吉克•弗里德，就能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吉克•弗里德不仅剑术超群，在魔术方面也拥有史上最高的能力。
四百年前，他曾以种种魔术试图杀死拥有绝对不死性的黑歼龙，甚至最终编创出封印黑歼龙魔力的封印魔术。
「若是你，做到这种程度也不足为奇吧……」
冷静下来想，如果说那个男人无法转生，反倒是更不自然的说法。
更进一步说，由那位吉克•弗里德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封印竟然在短短四百年间就被轻易解除，也解释得通了。
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吉克•弗里德。』
黑歼龙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正是「吉克•弗里德」。
◆
「我一直想见你，吉克•弗里德……」
──假的，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完全无法理解。
『能再次与你相逢，这样的奇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假的！全是谎话！这四百年来唯一的安慰，就是你不在这世界上！
『因为这四百年来，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要向你复仇……！』
──我撑不住了！绝望让我说出了荒唐的虚张声势！拜托，饶了我吧！
面对自己恐惧的化身，黑歼龙发现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他自己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好恐怖！他居然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盯着我看！
好可怕！太可怕了！没有人能像这家伙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
完了！我真的完蛋了！
黑歼龙紧咬着后牙，后脚不停颤抖，而就在此时，原本还在眼前的那个人突然从视线中消失了。
『复仇……吗？』
下一瞬间，黑歼龙感到一阵冰冷的金属触感正压在自己的喉下。
『──什么！？』
黑歼龙本能地向后大幅飞退，当它回过神来时，刚才抵在它喉下的位置，已经站着举起「屠龙剑（Balmung）」的一之濑西昂（吉克•弗里德）。
──什么！？啊啊啊啊啊，现、现在，那、那把「屠龙剑（Balmung）」真的刺中了我的喉咙吗！？
──咦，我没事吧！？头，还在吗！？我还活着吗！？
曾多次经历过在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高速下被砍下头颅的经验，黑歼龙用双前爪确认了自己的头颅和脖子是否还连在一起。
──太好了……头还在……
──但这安心转瞬即逝。
（插图012）
『──什么！？』
无视黑歼龙的反应，吉克•弗里德手握「屠龙剑（Balmung）」，表情毫无波动，朝黑歼龙一步步走来。
『喂，Blacky。』
当吉克•弗里德走到因双腿发软而完全无法动弹的黑歼龙身旁时，他冷冷地问道。
『你觉得，凭这种榨干残渣般的力量，就能赢得了我吗？』
『──！』
──被、被看穿了……！？
没错，被封印的剑直接插入头部，并在这种状态下被封印长达四百年的黑歼龙，即使封印解除后，肉体的回复仍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现在的力量仅仅是全盛期的十分之一，处于不完全复活的状态。
再加上稍早与阿尔冯斯•弗里德的战斗中，面对他所施展的曾属于吉克•弗里德的绝技「荣光的辉煌（Sparkle Ehre）」时，黑歼龙被吓得不知所措，甚至进入了魔力消耗极高的第二形态，导致黑歼龙如今仅剩下如同残渣般的力量。
然而，即使到了这样的境地，黑歼龙依然保有足以轻松击溃当今人类精英的力量……然而，面对全盛期时连丝毫胜算都没有的吉克•弗里德，这已经无法被称作战斗。
黑歼龙因自己的衰弱状态竟被完全看穿而深深陷入绝望。
──已经完了……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
然而，就在那一刻。
──死？怎么可……？
黑歼龙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
──究竟为什么，我还活着……？
……那是因为在觉悟到自身之死后才产生的违和感。
──为什么，对方没有攻击我……？包括刚才的情况在内，他应该有的是机会将我置于死地才对……
如果是以前的吉克•弗里德，面对黑歼龙时，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直接痛下杀手才对。
虽然双方曾经有过一些交谈，但也只是吉克•弗里德向黑歼龙发泄愤怒之言，黑歼龙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仅此而已。
──他可不是会和我长时间对话的那种人……如果他早已知道封印会在四百年后解除，那么当时就应该重新施加封印，或者直接将我除掉才对吧……？
──究竟为什么，他要故意放任我到现在这种局面……？
眼前的男人是吉克•弗里德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对我发动攻击呢？
──难道说……
于是，黑歼龙得出了一个结论。
──吉克•弗里德已不再拥有过去的力量……？
黑歼龙心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对自己发动攻击？
又为什么明知封印会被解除，却任由封印被解开？
如果有什么事实能解释这一切，那便是「现在的吉克•弗里德已不再拥有过去的力量」──这种可能性。
即便是拥有非凡魔术才能，并完成了前所未闻的转生魔术的吉克•弗里德，也可能在使用这魔术时并不完全成功。
──不，不只是可能！那种荒谬的魔术会完美成功才奇怪吧！对！他当初要永远将我封印起来的封印魔术本来就是不完全的！最强的吉克•弗里德，魔术失败这种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吧！
转生魔术的不完全，导致吉克•弗里德无法继承四百年前的能力。
如果这样解释，那么放任黑歼龙解封并避战也合理了。至今仍尚未与黑歼龙交战的行为，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那家伙现在，无疑是在刻意回避与我交战！
这是黑歼龙可能摆脱绝境的一丝希望。
如果如黑歼龙所想，他一定不愿让人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力量。
刚才，黑歼龙出于虚荣心逼近了吉克•弗里德的眼前，并向他释放了虚假的杀意，然而，他依然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恐惧。
不仅如此，对方还堂而皇之地将剑指向了黑歼龙。
……如果他真的隐藏了自己已经没有力量的事实，那只能说他胆力非凡。但那份从容，恐怕正是因为他确信我绝对不会对他出手吧……？如果力量丧失的事被揭穿，就算是那家伙，也会动摇吧！
动摇将成为心灵的裂缝，即使拥有再坚强的胆识，也会因此产生恐惧。
无论表面上多么从容掩饰，在能感知本能性恐惧的黑歼龙面前，这一切都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只要那个吉克•弗里德对黑歼龙露出哪怕一丝恐惧，疑惑将几乎化为确信。
如果这份疑惑被证实为真，那形势将立刻倒向黑歼龙，甚至可能就此在这里将吉克•弗里德抹杀。
只要直接向吉克•弗里德发起攻击，不需要绕这么多弯的舌战，就可以清楚知道现在的吉克•弗里德到底还保有多少力量。
然而，一旦发动攻击，开战便不可避免。
如果事实与黑歼龙的怀疑不符，吉克•弗里德仍然保持着以前的实力，那这无疑是自杀行为。即便还有其他能保命的可能性或手段，这样的选择等于将它们全部抛弃，是最糟糕的决策。
因此，黑歼龙选择以话术来探明真相。
──若被看穿是乱猜，那么指出对方无力就毫无意义……要动摇他的内心，就必须展现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只能这么做──这是属于世界最强之龙的，世界顶尖的话术！
于是，黑歼龙展开了他的赌局。
『哈哈哈……』
在面对自己最大的宿敌时，黑歼龙放声大笑。
『说我这力量是残渣，真有你的，吉克•弗里德。』
「……」
黑歼龙用带着几分轻蔑与讽刺的口气对吉克•弗里德说。
与之对峙的男人静静地注视着他的样子，保持沉默。
『──的确，我现在的力量，和四百年前相比，几乎没有恢复。但你又如何呢？吉克•弗里德。』
黑歼龙露出冷笑，询问道。
「……」
男人依然保持静默。
『「……难道说……」你是这么想的吗？……可惜，答案正是那个「难道说」。』
「……」
『……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没有识破你吧？适可而止的妄想，还是趁早收手为妙。』
黑歼龙并未直接点破，而是试图动摇对方的心神。
『我很难相信你是真身。不过，说到转生魔术，我倒不至于完全否定它的可能性。正如我刚才所说，若是你，这并不奇怪。』
「……」
『最令我无法相信的，是你竟然变得如此弱小。』
面对沉默听着的男人，黑歼龙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和嘲讽。
『……你以为能隐瞒过去吗？……这怎么可能。』
于是，黑歼龙终于说出了直击核心的话语。
『吉克•弗里德啊。如今转生的你，我早已看透，你根本不可能保有四百年前的力量』
随着言语的吐露，黑歼龙愈发确信自己的推测是真实无误的。
眼前的男人，在黑歼龙的眼里，已然只是一介平凡的人类罢了。
黑歼龙坚信，此刻眼前的男人终将浮现恐惧之情。
……然而。
──……啊、咦？
在瞬间，原本因兴奋而沸腾般灼热的血液，骤然间变得冰冷，黑歼龙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变化。
呼吸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令人厌恶到难以忍受地清晰可闻。
视野彷佛扭曲般摇晃，焦点无法对准。
明明直到刚才，种种画面还如洪水般涌入脑海，但现在，思绪却变得一片空白。
在几乎无法思考的现在，黑歼龙唯一能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感觉不到……
朝着站在稍远处的男人拼命集中意识，祈祷这是一个错误，试图让自己的感官更加敏锐。
然而，无论怎么集中精神，都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恐惧的气息。
──怎、怎么可能……！？
黑歼龙的盘算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抱歉，Blacky。』
站在十几公尺外沉默聆听黑歼龙话语的男人，慢慢地迈步向前走来。
『刚才有点远，听得不太清楚啊。』
手持「屠龙剑（Balmung）」的男子停在了黑歼龙的面前。
『刚才的话可以再说一次吗？』
『……没、没什么……』
黑歼龙心想，如果对方听不清楚，也许能蒙混过去，于是打算把刚才说的话当作没说过。
『我的力量，怎么样？……』
……然而，黑歼龙也明白，这根本无法蒙混过去。
『看来还是老样子，真是难得啊……』
『四百年前的力量是否还在，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
──完全听得一清二楚嘛……
『……什么！？……试试看，是吗！』
说罢，眼前的男人沉下身，将剑向后拉去。随后，那柄剑逐渐被金色的光芒所包覆。
「荣光（Sparkle）之──」
『等一下！』
就在男人即将施展技能的刹那，黑歼龙忍不住大声喊道。
「……」
于是，接收到这番话的男子停止了动作。
『……等……等一等，吉克•弗里德啊。』
一瞬之间，黑歼龙动摇得十分明显，但很快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恢复冷静，开口说道。
「荣光的煌耀（Sparkle Ehre）」这是曾经将拥有绝对不死之身的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逼至几乎完全消灭境地的吉克•弗里德的奥义。
吉克•弗里德在黑歼龙心中留下了无数的创伤，而其中最为深刻的，便是那招曾将他的肉体彻底摧毁，仅剩些微无法目视的魔素残存的这一招数。
面对这一招，黑歼龙反射性大叫心也是无可厚非的。
『怎么了？像现在这样虚弱到极点的我，只是使用一个技能，就让你感到困扰吗？』
『不、不……那个……』
『喂，Blacky』
对于吞吞吐吐的黑歼龙，男人继续说道。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我的转生魔术是不完全的吧？』
『那、那个……』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男人像是在陈述显然的事实，冷冷地说道。
──这还用说吗！那个吉克•弗里德怎么可能会在魔术上失败！我是笨蛋吗！
黑歼龙严厉地责备自己过于天真的想法。
若非被阻止，眼前的男人可能就这样施展出那项技术了，这让黑歼龙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怀疑完全是错误的。
──吉克•弗里德失去力量什么的，简直是愚蠢透顶……嗯？嗯嗯……？
但下一瞬，黑歼龙心中升起了一丝违和感。
违和感的真相，与数刻前所感受到的完全相同。
……究竟为什么，吉克•弗里德停止攻击？
他的力量尚未失去，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那么，为什么会中断「荣光的煌耀（Sparkle Ehre）」，并且到现在都没有发动攻击呢？
一瞬间，黑歼龙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四百年来，自己早已被吉克•弗里德原谅了。
──不，这种事不可能吧。
但这个可能性马上被他否定。
──再也不能有天真的想法了。不靠那种希望活下去的话，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存活。
『……吉克•弗里德啊』
『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黑歼龙开口。
『听我说两句吧。』
像是下定决心般，黑歼龙请求。
『行，我听着。』
男人意外地爽快答应了。
──果然，还是不明白他为何没有动手。四百年前，那个对我满怀杀意的男人，现在竟然愿意听我说话，这种情况即便置身眼前，也让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是，我与他之间依然存在对话的空间──若是自暴自弃地展开攻击，那将是最糟的选择。即便想逃跑，也绝不可能成功逃脱，最终只会被轻易杀掉。
──正因如此，才必须在现在这个尚有对话余地的场面中，抓住一条能让我生存下去的路。
放下做为世界最强龙族的骄傲，黑歼龙选择了这条能让自己存活的手段。
那就是与吉克•弗里德谈判。
『四百年……对于我所活过的时间来说，这段岁月绝不能说是漫长。但是，头颅被砍下，仅剩的头被刺上「封印之剑」，在无尽难以忍受的痛苦中孤独度过的这四百年，对我来说却宛如永恒般漫长的折磨。在人类世界，无论多么严重的罪犯，也绝不会遭受如此严苛的刑罚吧？』
『嗯嗯，的确如此。』
对于继续说话的黑歼龙，男人也点了点头应和。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从未期待我的罪行会因此被赦免……不，未来无论多久，我都无法被原谅吧。』
「……」
『但是，假如永远无法得到宽恕，那么，这一切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吉克啊……我是不会死的。即使你将我封印，数百年后，或是数千年后，封印再度解除，而你转生，再次将我封印……我再问一次，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吉克啊。』
黑歼龙牢牢注视着男人的双眼。
『……以你之能，总有一天能创造出可以永远封印我的魔术，或者彻底将我消灭的技术吧。但是，那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
『……将我封印吧。为了管理封印，至今为止，你已经依赖了你的后代以及其他人类的力量吧。未来，你也必须继续依靠他们……这沉重的责任──要将我继续封印下去的使命，将会不断地压在更多人类的肩上。那些竭尽全力、努力提升实力以拯救众人的人类子孙，却要为了看守被封印、沉默无言的我，耗尽他们的整个生命……这样的事情，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
『……怎么样呢，吉克•弗里德……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
男子保持沉默，目光直视黑歼龙。
黑歼龙无法理解他内心的想法。
然而，黑歼龙仍然坚定地传达自己的意志。
『老实说，被封印的这段时间里，我无数次反省自己的行为……如果说我体谅过那些曾被我折磨过的人，那必然是谎言。但即便如此，每每想到自己因为所作所为而遭受封印，就会一次又一次深深后悔。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毫无疑问是黑歼龙的真心话。
不曾对那些被夺走性命的存在感到愧疚，但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现在想来，今天我袭击此处时，没杀死任何一人或许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对杀戮感到恐惧。或者说，我对于被封印的那四百年，心中依然存有恐惧感也说不定……在看到击败我的那名男子的子孙后，我一时血气上涌，不小心激动过头，但请允许我重新立誓』
「……」
『我再也不会杀害人类了。我再也不会袭击人类了。不，我将永远不再出现在人类面前……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无奈，但我不想再承受像那被封印的四百年那般痛苦的经历了。』
『所以，吉克•弗里德啊。』
接着，黑歼龙继续独白……
『能否就此罢手呢？』
做为谈判的最后一句话，黑歼龙用力地说了出来。
这无疑是黑歼龙发自内心的愿望。
随后，听到黑歼龙如此恳切的话语，男人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Blacky。』
男人以平静的语调继续说道：
『你的话没有任何虚假，我可以确定……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还有你的誓言……我相信你。』
『……！那、那么……！』
『但是啊。』
就在黑歼龙短暂抱有希望的瞬间，男人用无比冰冷的语调打断了他。
『即便你的后悔是真心的，誓言没有任何虚假，那又如何？这和我无关。我绝不可能放过你，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
曾抱着一丝微小的希望。
如果是名为吉克•弗里德的正义之士，他或许会怜悯后世的人们，不会将其他人类卷入封印自己的道路中。
如果诚心诚意地传达悔恨的心情，或许他会考虑这一点。
当听到对方说「我相信你」的时候，这些微小的希望变得耀眼夺目。
然而，那一线希望却被无情地粉碎。
接着，彷佛要将黑歼龙打入更深的绝望深渊般，男人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难不成你以为，向我求饶就能奏效吗？该不会因为我一直没出手，就误以为还有「谈判的余地」吧？』
『……什么……！？』
黑歼龙的想法，对男人来说简直一目了然。
男人冷酷无情地彻底否定了黑歼龙的期望。
『你夺走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而且还杀害许多我珍视的伙伴。无论过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我都不可能原谅你！』
『……呃……！』
……即使心里明白那种事根本不可能，黑歼龙却在心底祈求着「某种可能性」。
那就是「吉克•弗里德对自己怀有期望改过自新的可能性」。
杀害了无数人类、让无数人受尽痛苦，甚至夺走了他那么多珍视的伙伴性命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他所原谅呢。
即使知道封印将被解除，他却选择无视。
如今出现在眼前，他既未展现攻击意图，甚至像旧友般长谈。
这样的举动，从四百年前的他来看是完全无法想像的。
如果他的力量已经丧失，那么这样突兀的行为还情有可原。
然而，这种可能性在刚才已被彻底排除。
无需再怀疑，他确实拥有当土击败自己的能力。
更不用说，现在的自己连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力量都不到，对他而言，要消灭自己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出手。
虽然心中认为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有任何可能性，那就是「吉克•弗里德希望自己能悔改」。
现在，在这样的对话中，如果能够表达自己已经痛改前非，或许他会放自己一马。
抱着这样一丝微弱的希望，黑歼龙试图与吉克•弗里德展开交涉。
然而，他的回答轻易粉碎了黑歼龙的希望。
那是充满怒气与杀意的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
『但是啊』
男人接着说。
『当然，我不可能会原谅你，但说实话，我曾经犹豫过。』
『……？』
听到这话，黑歼龙心中浮现了疑问。
『四百年后封印会解开，我早知道了。所以我转生到了现代，一直在管理封印，还有我的后代们……正如你所说，「这样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也这样想过。今后，我们之间的战斗会持续数百次甚至上千次，又要牵连多少人进去呢？』
『……！』
『我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一直在犹豫，未来是否真的应该继续封印你。』
『……！』
黑歼龙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然而。
『……所以我决定，试探你。』
『试探……？』
男子的话让黑歼龙感到疑惑。
『如果你能反省自己的行为，封印解除后远离人群安静生活，我原本是想放过你的』
『……什么！』
黑歼龙听后表情扭曲。
『……但实际上你怎么做的？』
『等、等一下，吉克，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出乎意料的话语接连不断，让黑歼龙大为震惊，尽管如此，它还是拼命试图辩解。
『已经太迟了，Blacky』
但它的话被冷酷地打断。
『你已经亲手堵住了自己最后的生路』
『啊……啊啊……』
黑歼龙的口中漏出无法成声的微弱声音。
面对完全无语的黑歼龙，男人继续说道。
『你似乎误以为还有「谈判的余地」，但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和你聊这么久吧。』
「……！没错，究竟为什么会……」
如果根本没有打算放过自己，那么，为什么不立刻解决，反而和自己聊这么久，这样的行动根本说不通。
黑歼龙拼命试图追问这样的矛盾。
『因为我希望你感到绝望，Blacky。』
男人用极其冷酷的语气回答。
「……什……啊……？」
黑歼龙困惑不解，满心茫然。男人继续说。
『光是杀了你，并不能让那些被你夺去性命的人获得救赎。我其实希望你能向那些死去的人忏悔……但我现在清楚了，你这样的存在，是不可能为那些被你杀害的人忏悔的。』
『……！』
『但至少，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深深后悔，悔恨不已，悔恨到极致──然后，在绝望之中死去……为了让你明白是你亲手断绝了自己的生路，我才选择在最后这一刻和你对话，然后了结你。』
『怎……怎么会……』
……这样一来，所有矛盾都解释得通了。结果却是最糟的情况。
对黑歼龙来说，那内容无疑是过于绝望的事实。
若是在封印解除后，逃往无人的土地，或许还能获得自由。
但因为自己对「生物的恐惧心」的贪欲而冲动行动，让这个机会化为泡影。
如今，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挽救。
反抗毫无意义，逃往未来无望，辩解也无任何可能。
这不能怪别人。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这正是所谓的绝望。
经过几刻的深深绝望，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的黑歼龙模样映入眼帘，男子缓缓地开口说道。
『……很好啊，看来你已经感受到绝望了。如今的你做为对手，我可以确保连一丝魔素都不会留下，这次一定彻底将你消灭。』
『……！』
『那么，Blacky。』
说罢，男子如同先前一般下蹲，将「屠龙剑（Balmung）」拉向身后。
剑逐渐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荣光的（Sparkle）──」
──要被杀了……！
这次，他必定会被彻底杀死──黑歼龙顿时领悟到。
是赌上一切先下手为强？还是首先拼尽全力避开这一击？即便成功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只能孤注一掷选择逃跑吗？
黑歼龙本能地想避开「死亡」，但选择再多，也几乎无望。
无论选哪一条路，几乎都没有希望。
然而，如果什么都不做，无论如何，这条路的终点仍然是死亡。
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被原谅。
──该怎么办……！
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煌（Eh）──」
『……请原谅我啊啊啊啊啊！』
就在剑即将落下的瞬间，黑歼龙发出了悲痛的喊声。
『我错了！我深刻反省！……我知道这样说非常自以为是，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被我折磨的人们的感受！』
「……」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知道这样的话很自私！但求求你，请放过我的性命吧！』
「……」
『我绝不会违背刚才的誓言！……再也不会在人前露面！永远不会！』
『从今以后，我将对那些被我夺去生命的人，发自内心地忏悔！一天也不会懈怠！』
「……」
黑歼龙突然大声哀求，猛然低下头，男人因此停下了动作。
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后，黑歼龙最后的选择是「乞求饶命」。
这与先前试图将双方利益拉近一致的「谈判」完全不同，而仅仅只是恳求对方的宽恕，乞求被放过的无助行为罢了。
对于哪种行动能提升存活率，他毫无考量。
为了避免最坏的结局──死亡，本能驱使黑歼龙选择了「乞求饶命」。
『我的话语绝无半点虚假……！仅仅这一点，请务必要相信！……所以拜托了……拜托了……』
「……」
『至少，请饶我一命……！』
黑歼龙额头贴在地上，泪流满面。
那些眼泪，源自于对自己行为的悔恨，对眼前这名男子的恐惧，还有乞求宽恕时的卑微与狼狈。
在后悔与祈求填满思绪的情况下，黑歼龙只是无尽地流泪，不断低着头。
不知攻击何时降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祈求自己的想法能够传达给对方。
……过了几秒钟呢？黑歼龙察觉到，男人长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呃……？……啊！』
感到异常可疑的黑歼龙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武器，仅仅蹲坐在地上，这样的模样映入了视线。
◆
──当魔力消耗殆尽，体内的魔力量即将耗尽时，人类的身体会进入一种被称为魔力缺乏的状态，会遭受头晕目眩或头痛之苦，导致无法再使用魔力。
当魔力持续被使用至体内的所有魔力量耗尽时，人就会进入所谓的「魔力枯竭」状态，身体的各种机能将会严重下降，最糟糕的情况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而西昂在面对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时，正陷入了魔力枯竭的状态。
这对于本来就比一般魔术师拥有更少魔力量的西昂来说，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即便如此，这一天的西昂的魔力持续力比平时要好上许多。
这是因为西昂进入了「超然领域（Trance Zone）」，并以平时无法相比的专注力控制着魔力。
西昂没有魔术才能，平时运用魔力效率低下，就像跑步时有多余动作般浪费能量。
专注时，他无意识地更有效率地运用魔力，让魔术比平常更持久。
尽管如此，由于他的魔力量本来就很少，最终仍然在击退龙之前便耗尽了所有魔力。
他现在因为魔力枯竭，连站起来都变得困难不堪，只能蹲伏在终焉的黑歼龙面前。
如果此时龙进入攻击态势，他甚至连使用「极限加速（Limit Accel）」来闪避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失去了「屠龙剑（Balmung）」的仿制品，无法再让瞳孔闪耀金光的现在，他已经无法继续装作拥有吉克•弗里德的力量了。
……已经无法再让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深信他拥有吉克•弗里德的力量了。
然而。
──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这样做了。
◆
『怎、怎么回事啊，吉克……』
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黑歼龙发出困惑的声音。
然而，男人却没有回应。
『喂，喂，吉克啊……』
黑歼龙忍不住再次发问。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反应。
『……我现在，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力量……』
『……什么？』
『我现在，只剩下人类的力量。』
突如其来的话让黑歼龙惊愕不已，忍不住提高声调发问。
男人接着再次重复了类似的话语。
『你、你在说什么啊，吉克……』
黑歼龙完全无法理解，追问道。
『……我的转生魔术并不完全。正因如此，我现在失去了力量。』
『……！你刚才自己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对于提出这种可能性的黑歼龙，男人先前理所当然地加以否定。然而，即使如此，现在他却主动推翻了自己的前言。
就在黑歼龙忍不住想要反驳的瞬间，男人打断了他的话，重复着相似的语句。
『我现在失去了力量，因为转生魔术并不完整。』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
『……我现在必须击倒你。但因为转生魔术的不完全，我已失去力量，无法阻止你逃走。』
『什、什么……？』
似乎毫不在意黑歼龙的话语，男子继续说道。
『即使你现在从这里逃走，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逃跑，无能为力。』
『……什么！？吉克，你该不会……！？』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困惑的黑歼龙，终于理解了男子所说话语的真正含义。
『听着，Blacky。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和他们的家人所承受的痛苦，我绝不会忘记。』
『！』
『但是，现在我只能勉强放你逃走。因为，我已经没有力量追捕你了。』
男人以深邃的黑瞳注视着黑歼龙，缓缓说道。
『吉克……』
『……我必须告诉你，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的鼻子应该能察觉到吧？讨伐队正向这里靠近。如果他们抵达，我绝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放过你。』
『…………！』
听了这话后，黑歼龙敏锐地捕捉到附近的气息，嗅觉一集中，发现确实有人类靠近。
『……明白了的话，就快点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男子用不悦的语气冷冷地说道。
──现在一定能逃走。梦寐以求的「生」就在眼前。
刚才还在恳求着放过自己的对象，现在却说「消失吧」，只要听话照做就行了。
……但黑歼龙还是忍不住问。
『……这样真的可以吗？吉克？』
求饶的确是它自己，但它仍想确认，真的会放自己走吗？
沉默了一会，男人回答。
『……我说过，我并没有原谅你。』
『……是吗？』
『记住，Blacky。我随时监视着你，若有异动，我会立即杀了你。』
『……』
『你将永远畏惧我的存在，孤独地、凄惨地，未来永远只是持续不断地忏悔。』
男子的话语，无比残酷。
然而，对黑歼龙而言，这种程度的惩罚，早已是轻微的代价。
『……啊啊……我会牢记在心……刚刚的誓言，我绝不会违背。』
『……那么，我已经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了。』
话至此，男人准备结束对话。
『是吗……那么，我也只想说一句话。』
黑歼龙对吉克•弗里德说出的唯一一句话是：
『──谢谢你，吉克•弗里德。』
深知自己是不可饶恕的存在。
然而，曾经最恨自己的男人，却压下那份憎恨，选择了结束这场战斗。
面对这份心情，他并未选择以道歉做为回应，而是仅仅道出一句感谢之后，那条龙便瞬间飞向遥远的天际。
为了守护誓言，为了不忘忏悔，他下定决心。
『（谢谢你，吉克……谢谢……！）』
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再次流下眼泪。
但这次的泪水，不是因恐惧而流……
◆
「哈啊啊……真是累死了啊……」
目送着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飞离后，西昂因为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原地瘫倒。
他成功地彻底扮演了四百年后的吉克•弗里德，并以不战的方式让终焉的黑歼龙（Shuvaldius）自行离去，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维持着倒下的姿势，他微微偏过头，将目光投向后方已经昏倒的阿尔冯斯•弗里德。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平安无事了……」
累到连思考都变得麻烦的疲惫状态下，西昂就这样发呆地躺着，但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些声响，还有人的声音。
或许是对付巨龙的讨伐队，或者是为了学园中幸存学生而来的救援队或侦察队抵达了吧。虽然那只是虚张声势，但看来他们真的来了。
听到这些声音后，西昂强忍着疲惫，勉强站起身来。
「好了……再拼最后一次吧。」
那个以一场或许关乎人类命运的辩论取胜，将世界最强的巨龙从魔术学园赶走的男人，就这样低声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