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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川上老师,时间到了。」

    年轻的男编辑对椎也说。

    「谢谢你。我现在就去。」

    椎也阖上笔记型电脑,走出休息室。

    「川上老师应该已经很习惯签名会了吧。」

    年轻的编辑在书店的走廊上边走边说。椎也这回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工作。他虽然资历还很浅,不过工作热忱很高,也很细心机灵。

    「没这回事。要和读者接触之前,我都会很紧张。尤其这次是第一次挑战不一样的文类,所以应该会有很多和过去不一样的读者。」

    椎也的第七部作品选择的是童书。他在高中时出版的出道作品颇受好评,在那之后每年也都能够推出新作。虽然称不上是畅销作家,不过也吸引一定人数的忠实粉丝。

    「您的出道作品即将被改编成电影,而且导演是大名鼎鼎的大江田章!实在是太期待了!」

    事隔多年,大江田导演突然联络椎也,问他要不要一起制作电影,让椎也感到受宠若惊。他原本以为大江田导演是因为在意七年前的事件,才会特地找他,不过导演却笑着说,纯粹只是因为想要做出好电影。

    「您这么忙,没想到还愿意造访像这样的小书店。果然还是要鼓起勇气问问看。」

    「只要是为了让更多人读我的书,我什么都肯做。我知道只靠作家一人是没办法做出小说、卖出去的。除了编辑之外,还需要装订人员、校对人员、印刷公司、书店店员、还有读者。很久以前有位大作家告诉我,小说是由许多人同心协力创造出来的。小说是大家同甘共苦的成果。」

    当椎也出现在设置于书店一角的签名会摊位,在场等候的粉丝就开始鼓掌。

    「我一直都在读你的书!」

    年轻的女性读者翻开椎也的童书,将书的衬页朝向他。

    「谢谢。」

    椎也很仔细地在书上签名。

    这位女读者把书的封面朝向他捧着,伸出另一只手,椎也便和她握手。

    椎也注视着封面。《白云与天空》的标题背景是云朵和天空的图画。他是配合这张图画决定标题并创作故事。画中的天空无比地蓝,云朵无比地白。

    封面的图画是枫画的。这是七年前过世的枫留给他的图画。其实椎也原本想要更早使用这张画作为封面,不过他没有自信能够写出适合这张画的故事。在身为作者的自己名字旁边,印着绘图者枫的名字。过世的枫不知道会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由于命运改变,椎也不再知道自己的余命。自从在废弃建筑的屋顶上道别之后,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椎也不需要知道自己的余命。他现在可以很自信地说,即使不知道未来,也能够在黑暗中举着灯火前进。

    家里还有另一张枫留给他的图画。那是水族馆的画。椎也希望有一天也能够以那张画作为封面,不过目前他还想暂时独占那张画。毕竟那张画中画了他们两人。

    「老师,请帮我签名。」熟悉的面孔站在椎也面前。

    「你想要从书上撕纸来吃吗?小孩子会哭喔。」面对认识多年的这个男人,椎也用跟以前一样的口吻调侃他。

    「我特地来看你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比高中时更胖的晃弘发出苦笑。「我是来督促作家先生,红包要包得大方一点。」

    晃弘和下周末要举办婚礼。他们包下自己工作的餐厅,打算要替来宾创作所有料理和婚礼蛋糕。他们说过,为了将来拥有自己的店,结婚后夫妻两人都会继续工作。

    「我会期待比红包更超值的食物。」

    「我们的料理超级无敌好吃,你一定要好好品尝才行。不过,我也好希望枫能够吃到……」晃弘说着说着就泛起泪光。

    听到枫的名字,椎也小声叹了口气。

    「还有其他读者在排队,所以我今天先回去了。下星期见。」

    「嗯。」

    晃弘离开了。

    椎也对于晃弘与得到幸福感到高兴,不过他无法不去想到,另一个原本可能存在的幸福已经丧失了。

    他望向叠起来的《白云与天空》。即使能够和枫一起创作这本书,枫也读不到了。他也无法听到枫的读后感。

    枫过世之后过了七年,椎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椎也在桌子下方摸摸肚子上的伤痕。在伤痕底下,枫的肾脏至今仍旧替他滤除废物,提供干净的血液。是枫让他存活下来。也因此,他不能死。即使孤单一人,他也必须在有限的生命结束之前继续写小说。只有梦想才具有生命的价值。

    「请帮我签名。」

    椎也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书。

    「小风,你要把书打开才能签名喔。」

    站在旁边的女士对女孩说话,大概是她的母亲。

    「好~」

    被称为小风的女孩面色紧张地在桌上打开书。

    她以非常专注的眼神看着椎也签名。

    「小风,你几岁?」

    「七岁!」

    「七岁?你在念小学二年级吗?」

    「不是,一年级!」

    小风用力比出食指,表达「一年级」。椎也曾经看过有人同样地竖起食指。那是在五月强烈阳光照射的堤岸道路上。

    「这孩子从出生之后,就很喜欢川上老师的书。明明还没办法自己阅读,却打开我买的书,一直盯着书本内容。」

    「这样啊。小风,谢谢你。」

    「她也很喜欢画画,每天都会在图画纸上画很多天空。她在广告上看到这本书的封面,当我告诉她说这是川上老师的最新作品,她就说今天一定要到这里,每天都很期待。」母亲笑容可掬地这么说。

    小风抬起头看椎也,表情显得很高兴。

    椎也注视着她的脸——一双彷佛能够看到无穷远的眼睛、小小的脸蛋、黑色的头发——椎也的心跳突然加速,枫的肾脏也好似在共鸣般发热。没错,她一定就是枫的转世。外貌虽然不一样,但是椎也知道,绝对不会错。枫的灵魂就在他眼前。

    七年前,椎也在楼房屋顶上向源许愿:

    『希望能够让枫的灵魂投胎转世。』

    如果只有灵魂转世,不会增加人口,就没有问题了。不过转世之后,外貌和记忆无法延续,所以会完全忘记椎也,这样也没关系吗?——源如此问他。椎也回他「这样也没关系」,源便告诉他,枫的灵魂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诞生了。在那之后,椎也就一直在寻找枫的转世,相信总有一天能够在某个地方擦肩而过。

    这次的相逢或许是巧合,也可能是死神的「撒必苏」。他恐怕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孩子。即便如此,只要知道枫的灵魂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在新的肉体中持续发光,椎也就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椎也掉下眼泪。他的身体颤抖,双手遮住脸孔。

    「大哥哥,你怎么了?你在哭吗?为什么伤心?」小风担心地问他。

    「我并不伤心,人有时候会在高兴的时候也掉眼泪喔。」

    椎也对眼前的小女孩、以及在她后方隐约可见的枫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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