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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搅拌机

    第一天

    桃乐丝睁开眼睛,两个赤裸的少女并排站着俯视着她。

    她似乎是从高处被扔下来,全身因前所未有的冲击而发出悲鸣。剧痛令她无法呼吸,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她拼命吸气,一股像是煮沸呕吐物般的恶臭刺激着她的鼻子。

    两个少女看着桃乐丝,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小声地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脸颊颧骨突出,像是厌食症患者,而另一个则像熟透的番茄一样肥胖。两人都和桃乐丝一样是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污物。

    「那么,开始啰。」

    胖女孩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跨坐在桃乐丝赤裸的身体上。她将一条大约十五英尺长的巨大蚯蚓缠绕在桃乐丝的脖子上,然后用力拉扯两端。黏糊糊的纤维勒紧了她的喉咙,气管被堵塞,嘴里弥漫着苦味。即使她扭动身体试图挣扎,那个女孩却像铅一样纹丝不动。桃乐丝睁大了眼睛,用力喘气。

    「等一下。」

    瘦女孩这么说,阻止了胖女孩。胖女孩放开了蚯蚓。两人说了些什么,胖女孩站了起来。桃乐丝捂着喉咙不停咳嗽。瘦女孩将手伸进桃乐丝的腋下,拖着她的身体,让她平躺在平坦的地板上。

    「麻子那家伙,死了。」

    瘦女孩喃喃自语。桃乐丝将头转向左边,看到就在她刚才躺着的地方旁边,倒着一个头部凹陷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这样放着没关系吗?」

    胖女孩一边偷瞄着桃乐丝一边问。

    「不用杀她。」

    瘦女孩这么说,胖女孩如释重负地抚着胸口。虽然完全不明白状况,但看来暂时不用担心被杀。

    安心的同时,无数疑问涌上心头。这个昏暗的地方是哪里?她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都光着身子?脑袋像蒙了一层雾一样混沌,但她明白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

    十几秒的沉默。

    地板突然开始摇晃。轰隆轰隆的声音像下水道施工一样震动着空气。两个少女面不改色,靠着墙壁低着头。

    重新环顾四周,在这个昏暗的混凝土房间里,耸立着三个巨大的玻璃桶。房间呈三角形,三个角落各放置着一个桶子。不同肤色的少女们被关在各个桶子里,每个桶子里有几个人。桃乐丝也在其中一个桶子里。

    房间中央开着一个像熔炉般的圆形洞口,只架着一座生锈的梯子。洞口深处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机械声从右手边的桶子里传来。五个赤裸的少女像捅了蜂窝一样四处乱窜。轰隆轰隆的声音变得格外响亮。

    「最好别看。」

    胖女孩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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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那瞬间,右边桶子里少女们的腹部像洒水器一样喷出血来。脖子和胸口也接连溅出血沫。一颗轻飘飘浮在空中的人头从眉心处裂成两半,脑浆洒落在呆滞的脸上。飞出的内脏也被切碎。转眼间,五个人消失了,只剩下骨头和碎肉散落在地板上。

    轰鸣声停止后,伴随着吱吱嘎嘎的摩擦声,右边的桶子向上倾斜升起,以大约十五英尺的高度为支点开始倾斜。散落在地板上的碎肉,借着血液的润滑,汇聚到一处。桶子继续倾斜,少女们的血肉从桶子里倾泻而出,落入中央的洞口。

    ※※※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也许是神经麻痹了,身体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幸好似乎没有大出血或骨折。少女们也没有再次袭击她的迹象。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她不安的是这难以理解的处境。

    桶子里只有桃乐丝和两个少女。不过,在桶子的角落里,堆积着数不清的少女尸体。因为尸体都脸朝下叠在一起,看不清她们的脸,但从体型来看,似乎都是十几岁的少女。很像教科书里那些集中营的照片。

    「那个……你们是?」

    桃乐丝用右手遮住下体,慢慢坐起身。关节像被钉子扎了一样疼。

    「刚才勒你脖子,对不起。我是妮娜。」

    胖女孩一边抚摸着黏腻的红发一边说。光是清了清嗓子,乳房和腹部的肉就晃动起来。桃乐丝报上名字后,妮娜指着瘦女孩说。

    「这位是蕾拉。」

    被称作蕾拉的女孩正把那个头部凹陷的少女的尸体叠放到尸堆顶上。她苍白的皮肤上渗出了大颗汗珠。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逃不出这里的。你想现在就死,还是想在这个虫笼里活下去?」

    蕾拉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着,在桃乐丝面前坐下。她树枝般纤细的手指上,一枚黄铜戒指闪闪发光。

    「我想活下去,但是……」

    「那就绝对要遵守规则。除了遵守规则,没有别的办法能在这里活下去。我来这里已经十八天了,那边那个胖子是第六天。我们能活着,都是因为遵守了规则。」

    蕾拉用平淡的声音说。

    「……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反正还没人能从这个食物调理机里逃出去。我猜,大概要等到这个容器被尸体塞满吧。」

    「食物调理机?」

    「不知道吗?就是把食物剁碎的机器。」

    「就像处理肉类和鱼类的那种搅拌机一样。」

    妮娜说着,转了转手指,似乎是把指尖当成了刀片。

    「我只告诉你我们知道的。这里的三个玻璃容器,是巨大的人体食物调理机。每个容器每天都会掉下来一个女孩。因为有三个容器,所以一天会掉下来三个人。然后,当人数达到一定程度时,切割刀就会转动,把容器里的人全部剁成肉泥。」

    「肉……肉泥?」

    「你自己也看到了吧。切割刀就是那个。」

    蕾拉指着身后说道。在直径约十英尺的桶子正中央,立着一根椰子树干粗细的柱子。从腰部的高度开始,对称地伸出两把切割刀,刀刃呈弧形一直延伸到桃乐丝的头顶上方,灰色的刀刃闪着黯淡的光。

    「是谁造的、有什么目的,这些我都不清楚,想了也没用。

    我掉进来的时候,这个容器里空无一人,大概是前一天切割刀刚转过。地板上沾满了分不清是血还是粪便的黏糊糊的东西。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一个小鬼掉下来。虽然人种、宗教、住的地方都不同,但都是十四岁这点是相同的。你也是吧?」

    「是的,十四岁。」

    「我就知道。观察另外两个容器,就能猜到集满五个人时切割刀就会转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大约一分钟后,中间的柱子就会开始转。不过,每天都有小鬼掉下来,这根本没办法阻止。想逃出去,天花板又太高,真是无计可施。

    但是第四天掉下来的小鬼,头撞到地上,马上就死了。隔天,又有小鬼掉下来,但切割刀没有转。看来,我们被剁成肉泥的条件是要凑齐五个活人。」

    蕾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把脚边的指甲踢向墙壁。沿着桶子的外围有一圈凹槽,积满了粪便和尿液。

    「后来呢?」

    「当然是互相残杀。因为大家都发现,如果在隔天之前不把谁给杀掉的话,所有人就会被剁成肉泥。在下一个小鬼掉下来之前,死了两个人,包括我在内,最后活下来三个人。你刚才用屁股压死的麻子也是其中之一。」

    蕾拉说的应该就是那个被她堆到尸堆上、头部凹陷的少女。她是压在桃乐丝身下没命的。桃乐丝感到呼吸困难,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别放在心上。是麻子自己不小心。如果每次杀人都要后悔,在这里可活不下去。」

    「我也把人压死过。」

    妮娜露出僵硬的笑容。

    「刚才说的规则是什么?」

    「轮流杀掉每天掉下来的小鬼。为了不让活人增加,在小鬼掉下来之后立刻杀掉是最快的办法。明天就先让你来。」

    蕾拉冷冷一笑,接着说: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就杀了你。」

    ※※※

    因为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完全不知道时间。身上穿的衣服和饰品全都被抢走了,只剩下戒指和耳环。桃乐丝遮住下体站起来,把脸贴近玻璃,观察容器外面的情况。

    天花板上吊着的裸灯泡,微弱地照亮着三个容器。右边的桶子空空如也,地板上只黏着一些血肉。左边的桶子里,四个少女肩并肩靠在一起。看来她们还不了解食物调理机的规则,不然以这个人数,早就该开始自相残杀了。如果她们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肯定没办法这样静静地待着。

    桃乐丝坐回地上,看向自己所在的容器。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少女们的尸体像垃圾场里堆积的垃圾袋一样,胡乱地堆叠在一起。数了数,总共有十五具尸体。大多数少女大概都是一掉进这个容器,就被蕾拉或麻子杀死了吧。

    桃乐丝抬头望向天花板。容器顶端大约有二十五英尺高。即使是撑竿跳选手,恐怕也构不着边缘。如果墙面有凹凸不平的地方,或许还能像自由攀岩那样爬上去,但可惜玻璃表面光滑平坦,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既然如此,桃乐丝将目光转向中央的柱子。从腰部高度伸出的刀刃,呈弧形向上延伸。只要小心不割伤身体,应该可以爬上刀刃。如果从那里像套索一样扔出巨大的蚯蚓——不,是人的肠子——或许能碰到容器的边缘。不过,因为没有地方可以挂住肠子,看来逃脱还是很困难。

    桃乐丝忽然惊讶于自己竟然如此冷静地观察着眼前这噩梦般的景象。如果稍微有点真实感,她或许还会怀疑这是梦境或戏剧。正因为太过脱离现实,反而连怀疑自己眼睛的念头都没有。她厌恶这个既不发疯也不错乱的自己。

    「桃乐丝,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吗?」

    开口的是像木桶一样胖的妮娜。她右腿伸直,双手撑着地板,在桃乐丝身旁坐下。

    「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因为快要参加自由潜水比赛了,所以想去学校附近的海边练习。」

    「自由潜水?」

    「就是不靠任何装备,看谁能潜得最深的比赛。我记得海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但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桃乐丝谨慎地措辞回答。到海边之后失去记忆是真的,但练习潜水是骗人的。

    「你不记得有没有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

    「……警笛?啊,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印象。」

    桃乐丝含糊地摇了摇头。鼻腔深处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香。隔壁镇上常去的那家医院,听说因为院长夫人沉迷芳香疗法,整间医院都弥漫着浓烈的精油味,甚至还引来附近居民的抱怨。自己应该是在海里失去意识后,被送到了那家医院。

    「我记得在病房里。应该也坐了救护车。」

    「果然?」妮娜握住桃乐丝的手,用力点头。「我也只记得被担架抬走为止。前一天和男朋友大吵了一架,自暴自弃地灌了一堆威士忌。结果回家路上被一辆大车给撞了。虽然只是扭伤了脚。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把我抬上担架。之后的事就想不起来了。」

    的确,妮娜的右腿从小腿以下都泛着红色的瘀血。她坐下时动作僵硬,大概也是因为脚的缘故。

    「所以说,那辆救护车是假的?」

    「嗯。我想应该是假扮成救护人员的变态。」

    「你还记得救护人员的长相吗?」

    「这个我不记得了。不过,犯人肯定是他!」

    「你怎么知道。」

    躺在桶子角落的蕾拉突然插嘴。明明年纪一样,态度却这么嚣张。

    「也有人说她是在校园里打瞌睡,醒来就突然到这里了。再怎么想破头也没用。」

    「说不定是睡觉的时候受了重伤,被救护车送来的呢。」

    「我说了想这些也没用!」蕾拉提高了嗓门。「不管是变态、恶魔还是外星人,反正都逃不出去,有什么差别?要是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就告诉我,不然就给我闭嘴!」

    「蕾拉,你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吗?」

    桃乐丝小声问。

    「记得啊。但我才不告诉你。」

    蕾拉面不改色地回答。

    「蕾拉真是坏心眼。一定是AB型吧。」

    妮娜挖苦道。

    「是啊。」

    「啊哈哈,我就知道。还有,你一定有弟弟或妹妹吧。绝对是!」

    妮娜说得口沫横飞。蕾拉哼了一声。

    「我是独生女。」

    「咦,真意外。」

    「怎么可能用血型来判断性格啊。别说这种恶心的话。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男朋友甩吧。」

    「太过分了!才不是那样!」

    妮娜挥舞着双手,大象般的屁股跟着抖个不停。

    「冷静点。差不多要放瓦斯了。明天见。」

    蕾拉躺着闭上了眼睛。像是约好了一样,头顶上传来像坏掉灭火器一样的声音。

    「到了晚上,就会放出催眠瓦斯。」

    妮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看来她不知不觉中已经躺下了。

    桃乐丝觉得离天黑还早,但因为没有时钟,也没办法确认。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满排泄物的凹槽和另外两个人的身体,仰躺了下来。一股像阿摩尼亚一样的刺鼻气味,缓缓地扩散到鼻腔里。

    桃乐丝强忍着胸中满溢的不安,闭上了眼睛。

    ※※※

    暑假开始一个半月后,八月初的一个下午。

    「呦,小桃,好久不见。」

    在邻镇图书馆还完书回家的路上,桃乐丝正骑着自行车穿过超市的停车场,这时,同班同学克蕾雅叫住了她。克蕾雅正坐在挡车石上,和几个当地的学妹一起抽烟。

    桃乐丝假装没注意到,想直接骑过去,克蕾雅却突然站起来,用身体撞倒了她的自行车。桃乐丝的视野天翻地覆,脸颊擦过柏油路面。她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血的味道。

    「你们想干么?」

    「只是想拍拍你的肩膀而已。我会跟你『道歉』的,过来!喂,你们几个也来帮忙!」

    桃乐丝正想起身,四个看起来很凶的少女合力把她压在了地上。

    「克蕾雅,要带去哪?」

    「灯塔。要让这家伙尝尝大海的厉害。」

    少女们听从克蕾雅的指示,把桃乐丝塞进一辆厢型车。后座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克蕾雅转动引擎钥匙,音响里传出了十五年前流行的嘻哈音乐。

    桃乐丝很清楚克蕾雅为什么讨厌自己。克蕾雅是商店街尽头当铺老板再婚时带来的孩子,品行不端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在班上也总是格格不入。她之所以没有被同学排挤,是因为她游泳技术出类拔萃,是每年远泳大赛的夺冠王牌。

    然而,今年春天,桃乐丝从汉普顿搬来后,情况彻底改变了。从小就跟着专属教练练习潜水的桃乐丝,和这些乡下地方的游泳好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远泳大赛的结果毫无悬念,克蕾雅不仅失去了第一名的荣誉,连在学校里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咦,那不是你妹妹吗?」

    克蕾雅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对副驾驶座的人说。桃乐丝抬头一看,看到一个少女正沿着路肩走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别理她,」坐在副驾驶座的一个跟班拄着脸颊回答。「她是梦游。等一下她自己会回家的。」

    「就这样睡着走路?真厉害。」

    「早就习惯了。倒是这家伙,穿得还真阔气啊。」

    跟班转过头来说。克蕾雅笑了起来:「可不能弄湿了妈咪给买的漂亮衣服啊。你们几个,把她的衣服扒了!」

    克蕾雅指着后座下令。几个少女按住桃乐丝,扒下了她的连衣裙和内衣。

    厢型车穿过一片山毛榉林,朝海边开去。在渔港的一个角落停好车后,克蕾雅她们把桃乐丝拖了出来,带到杳无人迹的灯塔背面。

    「听说你很会潜水?也教教我们啊。」

    克蕾雅抓住桃乐丝的后脑勺,把她的头从防坠栏的间隙中伸出去,将脸按进海水里。即使桃乐丝挣扎着想抬头,克蕾雅也没有放松力道。桃乐丝拼命憋气。背后传来少女们的笑声。

    「怎么样啊?」

    大约过了三分钟,克蕾雅终于放松了手臂。桃乐丝抬起头,拼命呼吸。

    「搞什么,看起来很轻松嘛。」克蕾雅皱起眉头,踢了桃乐丝的脸颊。「快点昏过去啊!」

    「快住手!」

    克蕾雅用运动鞋踩住正在咳嗽的桃乐丝的脸。

    「那就去死吧。」

    克蕾雅露出残酷的笑容,再次将桃乐丝的头按进海里。桃乐丝的视线开始闪烁、忽明忽灭。这下真的撑不住了。海水从鼻子和嘴巴灌了进来。

    「你们几个,勒住这家伙的脖子!」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手脚已经没有知觉了,身体像火烧一样灼热。肺里残存的空气,化成气泡从嘴唇边冒了出来。

    「明天,也要把你妈沉到海里去。」

    桃乐丝的意识像被海浪吞噬一般,缓缓地远去。

    第二天

    「差不多时间到了。」

    蕾拉边说边嚼着不知何时被扔进桶子里的袋装面包。看来,每天的食物都固定是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因为没有时钟,所以无法确定准确的时间,但据说少女会在起床的蜂鸣器响起后大约一小时掉下来。桃乐丝忍不住抬头望去,但在那黑黝黝的上方,看不到任何人影。

    「小鬼掉下来的时候,趁她撞到身体的瞬间立刻下手。除非她反抗得特别激烈,否则我不会帮忙。杀人方法随你便,不过最保险的还是这个。」

    蕾拉拿起卷成一团放在角落里的人肠,应该是从尸体里挖出来的。环顾四周,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代替绳子的东西。

    要确实杀死的话,把少女的脖子压在切割刀上似乎更快。但会喷出大量鲜血的杀人方法,她还是想尽量避免。

    「我知道了。」

    桃乐丝点点头,从蕾拉手中接过肠子。散发着一股雨天公共厕所般的臭味。总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噗噗——」

    背后传来泄气的声音。回头一看,在柱子另一边,妮娜正在排便。拇指大小的粪便噗咚一声掉进凹处。明明是敏感的十四岁却似乎毫无羞耻心。不过自己不知不觉也不再遮掩下体了,也没资格说别人。桃乐丝感到一阵沮丧。

    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里,便望向玻璃外。左边的食物调理机里,四个少女正默默地吃着面包。她们也明白自己会被绞成肉酱,说不定早就放弃抵抗,等着那一刻到来。反正就算活下去也没有希望,做出这种判断也不奇怪。

    就在这时,一个少女掉进左边的食物调理机。四人像发现食物的金鱼般,战战兢兢地注视着那个少女。

    「要来了。」

    蕾拉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慌忙抬头,只见一个少女从黑暗中出现,像是瞄准过似地落在桃乐丝面前。

    桃乐丝背对着蕾拉像是要避开视线,跨坐在俯卧的少女身上。少女和蕾拉一样瘦,肩膀上长满荨麻疹的疙瘩。

    「对不起。」

    抓住头发提起她的头,将肠子绕了两圈。接着也在自己双手上缠绕肠子,用力一拉。

    少女的身体像射精前的阴茎般微微抽搐。她缓缓转过头来,用充血的眼睛瞪着桃乐丝。用手肘打击她的后脑勺,少女再次趴倒在地。

    在最后一次剧烈痉挛后,少女就不动了。又拉了五分钟左右的肠子,但她没有再醒来。

    「呼——」

    正当她呼出一口气时,注意到轰隆轰隆的机械声。望向玻璃外,只见左边食物调理机里散落着人肉。刚才还在啃着面包的少女们已经无影无踪。

    「滚开,我要丢掉了。」

    蕾拉对跨坐在少女身上的桃乐丝说道。

    「让我自己来。」

    桃乐丝解开缠在手腕上的肠子,抱起少女的身体,搬到尸体堆上。她一直让少女的头朝下,免得看到那张瞪着自己的脸。

    「做得好。下次是三天后。就交给你了。」

    蕾拉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望向玻璃外,左边的桶子正在倾斜,五个人的肉块正咕噜咕噜地滚落洞中。

    「啊,眼珠子。」

    妮娜指着房间中央说道。眼球撞在洞口架设的梯子横木上,啪地一声压扁后掉进底部。

    ※※※

    与昨天截然不同,几乎没什么罪恶感。

    明明亲手杀了少女,却还能这么冷静,真是太奇怪了。大概是因为周围都是尸体,所以感觉麻痹了吧。

    「没事吧?」

    妮娜走到旁边并肩搭话。似乎是担心桃乐丝发呆的样子。

    「嗯,还可以。」

    桃乐丝故意发出痛苦的声音。

    「如果很辛苦就说喔。不过,桃乐丝看起来是这里面最有精神的呢。好像也很有体力。」

    妮娜上下打量着桃乐丝的身体,微微一笑。

    「但我有点毛病。」

    「毛病?在哪里?」

    「在这里。」

    桃乐丝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

    「头?」

    「是的。脑神经有时会突然兴奋。会头晕、过度换气,还会失禁。也曾经发狂伤害过周围的人。」

    「这、这样啊。」

    妮娜睁大了眼睛。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请妮娜小姐也要小心。」

    「暂时逃开就好了吗?」

    「对啊。不,可以把我绑在那个上面吗?只要静静待着,大概五分钟就会平静下来。」

    桃乐丝指着中央的柱子说道。柱子直径约三英尺。只要避开切割刀的根部,绑人应该不太困难。

    「要绑起来?总觉得有点抗拒。」

    「拜托了。如果我发狂冲向切割刀的话会死掉的。」

    「这样啊。知道了。」妮娜难为情地点点头。「连生病的孩子都关起来,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我们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呢?」

    「总觉得很抱歉。」

    「桃乐丝没有错啦。啊——好想喝冰沙喔。」

    妮娜用软弱的声音说道。桃乐丝一时语塞,蕾拉漫不经心地插嘴。

    「想死的话就说出来。随时都能宰了你。」

    「我没这么说。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们得受这种罪啊。肚子好饿,也好想见男朋友。」

    「她们不也是一样吗?」蕾拉指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明明自己还活着,还在这里发牢骚,你这家伙算哪根葱啊。」

    「蕾拉好奇怪喔。为什么这么冷漠?桃乐丝不也这么觉得吗?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说谁奇怪?再说一次看看。」

    蕾拉撑起身子,抓住妮娜黏腻的头发。

    「你、你要干么?」

    「告诉你我来这里之前在哪,是在医院喔。光是想起那股薄荷味的走廊就反胃。我是病人。再生不良性贫血,是个让人厌烦的病。」

    「贫、贫血?」

    「别把我和你那种生理期相提并论。我的骨髓无法制造血液。两个月前发现这个病,当时被告知只剩半年寿命。但很幸运,有个认识的女孩可以捐骨髓给我。你这种脑满肠肥的死肥猪大概无法理解知道还能活下去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吧。这个戒指是她送给我的。」

    蕾拉炫耀似地展示左手的戒指。妮娜吞了口口水。

    「我赶紧住院了。还记得主治医师拿出很大的针桶,说明要把捐赠者的骨髓液注入静脉。但等我发现时,不知为何就在这里了。」

    蕾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厌恶地咂了咂舌。这么一说,蕾拉的手臂上确实排列着好几个注射痕迹。

    「不知道移植是否成功。也不知道捐赠者的孩子怎么样了。但是,我绝对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你跟男朋友吵架?我才不管。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只能不断杀掉那些小鬼。不想杀的话,就自己去死吧。」

    蕾拉放开抓住的头发,妮娜瘫软地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妮娜抱着头,发出像婴儿一样的哭声。

    「那就别啰嗦快去杀人。下次再撒娇的话我真的要——」

    「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件事吗?」

    桃乐丝插话时,蕾拉挑起一边眉毛瞪着她。

    「干么?」

    「刚才你说住院的医院有薄荷味对吧,我常去的医院也一样呢,连隔壁公园都飘着薄荷的香气。那家医院该不会是——」

    「匹兹堡的州立医院。」

    蕾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对住在西海岸的桃乐丝来说,那是个遥远的地名。

    「这种医院到处都有。大概是流行吧。」

    蕾拉烦躁地说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一天,妮娜一直啜泣到就寝时间。蕾拉虽然时不时厌恶地咂嘴,但没有再说刻薄话。

    桃乐丝和两人保持距离,观察着左右两边的食物调理机。左边的桶子空无一人,但右边的桶子里关着一个戴眼镜的少女。看来眼镜和戒指、耳环一样不会被夺走。一开始她像笼中鸟般慌忙地来回走动,后来似乎认命了,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

    桃乐丝趴在地板上屏住呼吸。差不多该放瓦斯的时间了。睡眠时间似乎被安排得很长,从起床到睡眠的时间相当短暂。望着裸灯泡时,瓦斯从头顶喷出。

    发现少女被肢解的尸块,是隔天早上的事情。

    第三天

    「蕾拉死了!怎么会这样?」

    起床铃响后发出尖叫的妮娜,像坏掉的录音机一样不断重复着:「为什么?」

    横躺在桃乐丝和妮娜之间的这具尸体,明显和其他堆积的尸体不同。脖子、手腕、脚踝全都被切断了。

    头颅的断面朝下,放在身体胸口的凹陷处。满是鲜血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手腕和脚踝散落在尸体周围,各自形成了一小滩血。

    「喂桃乐丝,为什么?只要遵守规则不就不会死吗?很奇怪对吧?」

    脸色大变的妮娜用力摇晃着桃乐丝的肩膀。

    「……我也不明白。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吧?」

    「没有啊!看看这边的尸体。没有一具被分尸的吧?啊啊,一定是变态干的。一定是把我们关在这里的那个变态,半夜跑来把蕾拉给分尸了!」

    妮娜抬头看着尸堆,叫声变成了尖叫。

    桃乐丝吞了口口水,慢慢蹲到尸体旁边。断头的后脑勺上有个红肿。身体虽然因为从切口溢出的血而湿淋淋的,但从颈根到锁骨的部分几乎还保持着裸露的肌肤状态。肩膀上浮现着令人眼熟的荨麻疹。

    抬头一看,从柱子延伸出来的切割刀刃上黏满了血迹。高度正好在胸部的位置。

    「犯人好像先揍了蕾拉小姐的头,再用美工刀切断她的头跟手脚。看她这么痛苦的表情,被切的时候应该还有意识。」

    「桃乐丝,你在说什么啊?」妮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喂,我们该怎么办?就算遵守规则最后还是会被杀掉吗?规则全是骗人的吗?说点什么啊!」

    「虽然只是推测,但我觉得蕾拉小姐被大卸八块的原因,和食物调理机的规则无关。」

    「这什么跟什么啊,更听不懂了。都这种时候了,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把蕾拉大卸八块不可啊?」

    背后传来砰的一个物体落地声。

    转身一看,一个黑发少女俯卧着倒在地上。不知不觉间从起床已经过了一小时。

    「不……不杀了她不行。」

    妮娜想把肠子绕到少女脖子上,桃乐丝赶紧抓住她的手。

    「冷静点。蕾拉小姐已经死了。现在加上这孩子,也只剩三个人了。没必要杀人。」

    「对喔。是这样呢。」

    妮娜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她拖着右脚往后退,结果一脚踩空跌倒。

    黑发少女似乎在坠落时撞到头,还是趴着昏迷不醒。除了让她安静休息外别无他法。把她翻过来,让她仰躺。

    不经意地看着少女的身体,吓了一跳。左半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是被一大群蚊子叮了吗?光看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桃乐丝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重新面对血淋淋的尸块。抱起没有头和四肢的躯干,放到尸堆的最上面。把剩下的部分用力塞进尸堆的缝隙里。确认头不会掉下来后,松了一口气。

    擦了擦手上的血,在妮娜旁边坐下。妮娜不时抽动着肩膀,把脸埋在膝盖里哭。桃乐丝递给她面包,妮娜边哭边笑地吃了起来。

    「冷静下来想想,被关在这种鬼地方,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而且还杀了人……」

    桃乐丝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我爸啊,一不顺心就喝得烂醉,然后发酒疯。我明明发誓绝对不要变成他那样,结果不知不觉也变成了一个整天只会喝酒的太妹。可能是我太烂了,才会遭报应吧。」

    「想太多了。」

    「桃乐丝啊,难过到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时候,你都怎么办?」

    妮娜认真地问道。桃乐丝想了一会儿后——

    「我会去海边。我家附近就有海滩,只要潜到水里,就能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喔?你很会潜水对吧。真酷!」

    妮娜说完,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桃乐丝也跟着抬头。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真让人心烦。

    「之前不是说过和男朋友吵架吗?」妮娜轻声说道。

    「是说过呢。」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吗?因为我月经没来,去检查才发现,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虽然很害怕但也很开心。但那混蛋竟然说十四岁生小孩是天方夜谭。明明还没搞出人命前还说要让我幸福一辈子,够蠢吧。我气不过,想说死了算了,就跑去他家狂灌威士忌。但被车撞到的时候,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死,我就难过得不得了。」

    妮娜用沾满血迹的手慢慢抚摸着肚子。虽然因为她胖,所以看不太出来,但听她这么一说,肚子好像真的有点鼓起来了。

    「我一直梦到这孩子被不认识的人杀掉。昨天也是,前天也是,一直都做这个梦。我拼了命想打赢那些不认识的人,但最后还是没力气,孩子还是被他们大卸八块。」

    桃乐丝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宝宝还好好的,对吧?」

    「当然了。」

    妮娜眯着眼睛笑了。

    「——我一定要活着回去,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

    闲聊打发时间的时候,好像听到黑发少女哼了一声。起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少女正安静地睡着。原本是个五官端正、鼻梁高挺的女孩,却被那些红斑给毁了。被尸体包围着,她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梦啊?

    看向她的左手腕,上面有一道道像条码一样的割痕。看了让人有点喘不过气。长成这样,被朋友欺负也不奇怪。大概是自杀未遂,被救护车送走,然后就被丢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吧。

    「好可怜喔。」

    妮娜在身后嘀咕着。桃乐丝转了转少女的手腕,把伤痕遮住,然后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明天又会有新的女孩掉下来吧?这样就四个人了,又得杀人了……」

    妮娜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来动手。」

    「对不起。」妮娜把脸埋进双臂。「我真没用。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桃乐丝点了点头,妮娜有些迟疑地开口。

    「……该不会是桃乐丝你杀了蕾拉吧?」

    「不是。」

    桃乐丝立即回答。自己的确没有杀蕾拉。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也没杀她,看来真的是变态干的。」

    妮娜不安地笑着,紧紧握住桃乐丝的右手。

    这天晚上,两人像恋人般相拥入睡。除了紧紧抱住彼此,她们找不到其他方法来逃避内心的恐惧。

    第四天

    头顶上方响起刺耳的蜂鸣声。

    吃力地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原本应该是妮娜的位置,却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盯着自己。

    「——!」

    下意识地伸手一推,人头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咚的一声掉进了外围的沟里。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看,人头脸朝下埋在粪尿中。

    「怎么了?」

    在旁边睡觉的妮娜一边揉眼睛一边打呵欠。

    「蕾、蕾拉小姐的头掉下来了!」

    桃乐丝弯下腰,伸手捡起沾满粪便的人头。吓得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混浊发白的双眼瞪着桃乐丝。

    塞在尸堆里的头怎么会掉到这里来?转身一看,四肢也同样散落在地板上。明明为了不让它们掉下来,都已经用力塞进尸体之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变态干了什么吗?」

    妮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桃乐丝摇摇头。很难想像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家伙会特地爬下来。这样的话,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把头跟手脚弄到地上来的,就是那个黑发少女。

    「是不是尸体自己爬出来的啊。咦,怎么了?」

    妮娜不安地握住桃乐丝的手臂。

    那一瞬间,桃乐丝像触电一样全身发抖。温热的尿液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

    「怎么了?喂,桃乐丝?」

    妮娜一脸魂不守舍地盯着桃乐丝脚边的水渍。桃乐丝猛地扭动身体,一把推开了妮娜。妮娜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上,压到了黑发少女。

    「住手……拜托……」

    桃乐丝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现在就绑起来,你等一下。」

    妮娜扶着右脚站起来,用粗壮的手臂抓住桃乐丝的肩膀,把她压在支架上,然后熟练地用肠子把她全身捆了起来。

    「对不起。等你冷静下来,我就帮你解开。原谅我,好不好?」

    妮娜流着泪说。每当桃乐丝的身体颤抖,妮娜就发出无法形容的惨叫。桃乐丝扭动手臂拼命挣扎,但无法解开肠子。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死寂。妮娜松开肠子,向后退了几步。

    「没、没事吧?平静下来了吗?」

    妮娜用胆怯的声音轻声说。

    「……别动。」

    「咦?」

    「就这样听我说。」

    听到桃乐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妮娜不安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凶手是谁。」

    「凶手?你说杀了蕾拉的凶手?」

    「就是你吧。」

    桃乐丝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杀了蕾拉小姐的凶手,就是你。」

    妮娜看看沾满粪尿的人头,又看看桃乐丝,像个孩子似地摇着头。

    「别这么说。不是我做的。」

    「问题不在于你有没有意识到。」

    桃乐丝甩头拨开前发,一口气说道。

    「很遗憾,但杀了蕾拉小姐的,一定是我们两个其中一个。我知道你会想成是外面的人闯进来,但我不觉得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家伙会动手杀她。如果真有必要杀了蕾拉小姐,那家伙大可以直接转动那把切割刀,把我们三个一起杀了就好。

    这里的问题在于从头顶喷出的催眠瓦斯。蕾拉小姐被杀的那晚,我们两个都被瓦斯催眠了。不可能只有其中一人不受瓦斯影响。也就是说,凶手是在睡梦中杀害了蕾拉小姐。」

    「睡着的时候?你是说在睡梦中杀人?」

    「可以。我们昨晚明明是抱在一起睡的,对吧?但醒来的时候,却是分开躺的。至少可以确定,这种瓦斯不是那种会让肌肉松弛的神经性毒气。

    因为我长期跟这个老毛病共处,所以学了很多关于脑部疾病和异常行为的知识。你知道加拿大乡下有个年轻人在睡梦中杀了自己继母的案子吗?梦游症患者有时候会边睡边吃东西,甚至还会开车。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不会犯罪。

    嫌疑人只有两个。两人都被催眠瓦斯催眠。冷静思考的话,只能认为是其中一人在睡梦中杀人。妮娜小姐,你说你每晚都做梦梦到打倒别人对吧?而且梦的结尾总是婴儿被大卸八块。你在无意识中把蕾拉小姐的四肢压在切割刀上,杀死了她。」

    妮娜茫然地站在原地。「怎么会……这是真的吗?」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蕾拉小姐的头跟手脚散落在地上,就是你在睡觉时到处走动的最好证明。在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大脑不出问题才奇怪。但问题是,你以后还有可能不小心杀了人。我们必须阻止这种事发生。」

    「蕾拉,对不起。对不起……」

    妮娜好像完全没听见桃乐丝说的话,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桃乐丝被绑在支架上,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背后传来咳嗽声。

    「咦?」

    妮娜转过头,看到黑发少女撑起了上半身,正在搔着她那满是斑点的脸颊。

    「侦探小姐,这推理也太牵强了吧?」

    「难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妮娜一脸狐疑地问。桃乐丝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在这种到处都是尸体的地方醒来,任谁都会失去理智才对。但眼前的少女却像是在上课时醒来一般镇定自若。

    「谁知道。大概是某种工厂吧。」

    「你一定知道,对吧?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怎么可能啊。别在我耳边吵吵闹闹的。我都已经死不成了,还得被迫听你们这种三流戏剧般的对话好几个小时,真烦人。」

    少女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你是装睡吗?」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那是脑袋醒了,身体还没醒,医学上叫睡眠麻痹。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未来的医生,脑袋跟你们这些人可不一样。不过,我本来是打算在出人头地之前就去死的啦。」

    少女自嘲地笑着,望着手腕上的伤痕。

    「失礼了,请问你的名字是?」

    桃乐丝压低声音问道。

    「的确很没礼貌。一直盯着人家的痣看。我叫聪子。有什么事吗,侦探小姐?」

    「如果你有在听我们说话,应该就明白,这里每天都会掉一个女孩下来。活着的人数一到五个,那把切割刀就会开始转,把所有人都杀光。想活下去,就只能杀掉掉下来的人。不管要杀几个人,我们都想活下去。你愿意帮忙吗?」

    聪子用手捂着脸,肩膀颤抖,但很快就捧腹大笑起来。

    「少开玩笑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都说了,我的脑袋跟你们不一样。」

    聪子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沾满血和粪便的人头。

    「大致情况我瞭解了,不过让我问几个问题。这具头跟手脚被切掉的尸体,是昨天早上发现的,对吧?这些是手脚,堆在这里的是身体吗?只有锁骨附近没有血迹,你们没擦过吧?」

    桃乐丝维持着被绑住的姿势,转头去看那具尸体的躯干。因为发现尸体时,头就放在上面,所以乳房上沾满了干掉的血。相反的,从脖子的切口到锁骨附近,还是原本白皙的皮肤。

    「我们什么都没碰。」

    「哦?那这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又是怎么回事?」

    聪子举起没有手腕的手臂说道。

    「蕾拉说过她得了什么很严重的贫血,接受过朋友的器官移植,这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痕迹吧。」

    妮娜解释着蕾拉的过去,聪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那有着红疹子的脸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原来如此。在她透露这段病史的隔天早上,就被发现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啊。还真是个简单的案件呢。」

    聪子无聊地叹了口气,看看两人的脸说道。

    「这个女孩被杀的理由,还有凶手的身份,我全都明白了。距离今天的女孩掉下来还有三十分钟左右吧。为了打发时间,来告诉你们事件的真相吧。」

    ※※※

    「首先——为了你们这两个只会关心明星八卦的家伙,我就好心告诉你们一个在外面传得很凶的恐怖传闻吧。」

    聪子抱着沾满粪便的人头开口说道。

    「大概是这三年吧,有个叫作绿木基金会的团体在医疗从业人员之间突然声名大噪。他们提倡一种叫『绿木模式』的理论,似乎在支援采用这个模式的医院经营。不过内容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就说些医生不要穿白袍啦,病房要用木纹装潢啦,听起来像是闲着没事的病人想出来的点子而已。啊,还有用薄荷香气提高自然疗愈力之类的。

    虽然这个来路不明的组织不知道哪来的钱,但听说光是我们州,就有两百家医院接受他们的援助。传闻是说,这几个月,这些医院的小孩一个个不见了。而且,消失的全都是十四岁的女生。」

    「那不就是在说我们吗?」妮娜瞪大眼睛说道。

    「这个传闻还有后续。有人说绿木基金会其实是加州的一个邪教,他们为了向太阳抗议,拿少女的灵魂献祭。跟一颗一亿公里外的星星打交道,不搞得这么轰轰烈烈,人家大概也不会理你吧。」

    「这是真的吗?」

    「就只是个传闻,听过就算了。这么大的事,警察竟然没在查,这本身就很可疑了。想不通的事情,想再多也没用。

    进入正题吧。首先让我说明为什么侦探小姐的推理是错的。」

    聪子随手扔掉人头,从尸堆顶端拖下那具血淋淋的躯干。没有头、手腕和脚踝的尸体,砰的一声仰躺在地上。

    「这没什么好推理的。你们也看到了,这具尸体到处都是血,但偏偏从脖子到肩膀这一块几乎没沾到血。活人的脖子被砍断,不管那人有多瘦,都一定会喷血。你说,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聪子将手伸进腋下扶起尸体,把颈部切口对准切割刀。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抓住被打昏的被害人的头,把脖子往切割刀上压。刀刃的高度刚好在胸口附近,只要稍微弯个腰,就能把脖子凑上去。但如果是用这种姿势切,血一定会流得锁骨和肩膀到处都是。可是那一块却几乎没沾到血。也就是说,尸体是被倒过来切的。」

    聪子不慌不忙地扛起尸体,把它扔到切割刀上。然后她踩着尸堆当垫脚石,自己也跳了上去。

    「凶手就是站在这里,由上往下把头跟手脚压到刀刃上。这样切的话,血只会滴到地上,不会流到身体这边。」

    「啊!」妮娜拍了一下大腿。「还真的是这样!」

    「也就是说,凶手必须能爬到那把切割刀上。妮娜,你的右脚一直不太方便,对吧?不好意思,我不觉得你能用那条腿爬到跟腰一样高的切割刀上。侦探小姐,你的推理不成立。

    不过嫌犯只有两个人也是事实。如果是外面的人要杀蕾拉,直接转动切割刀把我们三个都杀了就好。二减一等于一,所以把蕾拉分尸的凶手,就只有名侦探桃乐丝你了。」

    聪子从切割刀上一跃而下,站在被绑在支架上的桃乐丝面前,得意地笑了。

    「桃乐丝杀了蕾拉?怎么可能!」

    妮娜看看两人的脸喃喃自语。

    「谁骗你了。就是这家伙,在两天前的晚上,把她的同伴给分尸了。」

    「不可能啦。因为桃乐丝也被催眠瓦斯弄睡着了啊。」

    「又不是整晚都在喷。如果是吸入麻醉的话,憋住气几分钟就能撑过去。」

    「啊,对了!」妮娜拍了一下手。「桃乐丝的兴趣是自由潜水,对吧?」

    「正好呢。就是不用装备看能潜多深的运动对吧。憋气两、三分钟对她来说根本小菜一碟。她憋住气等瓦斯停止后就下手了。就这么简单。」

    「请别开玩笑了。」桃乐丝打断对话。「为什么我非得杀害蕾拉小姐不可?」

    「喔?想装傻啊?真麻烦。要找出犯案动机,就得从死者生前说过的话来下手。蕾拉不是说她得了什么贫血——八成是再生不良性贫血——医生说她只剩下半年好活。但是后来刚好有个认识的女孩可以捐骨髓给她,她才捡回一条命。大概是这样的故事吧?

    不过,对我这个从小被逼着背医学百科,而不是鹅妈妈童谣的人来说,这种事根本是天方夜谭。非亲属之间的骨髓配对成功率,只有几百分之一到几万分之一。就算在骨髓库里登记了,也不一定找得到合适的捐赠者,更别说刚好是认识的女孩,而且血型还刚好吻合了。」

    「那不就是在骨髓库里找到的吗?蕾拉左手上还戴着那女孩送她的戒指呢。」

    「你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啊。就算在骨髓库里顺利找到捐赠者,病患也不能跟捐赠者见面,手术前不行,手术后也不行。唯一的例外,是移植手术至少过了一年以后,而且捐赠者跟病患双方都同意,才有可能见面。手术才刚结束没多久,哪来的戒指可以收?」

    「那么,蕾拉说的全都是谎话吗?」

    妮娜一脸困惑地歪着头。

    「在这种鬼地方装病也没意义吧。蕾拉得了再生不良性贫血,而且找到了骨髓捐赠者,这两件事应该是真的。只不过,捐赠者不可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如果是亲兄弟姐妹,配对成功的机率是百分之二十五;同卵双胞胎的话,机率是百分之百。正常来说,捐赠者应该是蕾拉的兄弟姐妹才对。但她有不能说出自己有兄弟姐妹的理由,所以才撒谎说捐赠者是她认识的人。怎么样,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聪子瞪着桃乐丝。正如聪子所说,桃乐丝能想像蕾拉隐瞒姐妹存在的理由。

    还记得桃乐丝被丢进来的那天晚上,蕾拉和妮娜的对话吗?

    ——蕾拉真是坏心眼。一定是AB型吧。

    ——是啊。

    ——啊哈哈,我就知道。还有,你一定有弟弟或妹妹吧。绝对是!

    蕾拉大概也没想太多,只是因为被说中血型,心里不高兴,就随口撒了个谎。

    ——我是独生女。

    就因为这句话,蕾拉只好继续说谎。既然都已经说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了,当然就不能说骨髓是姐妹捐的。

    「大概只是想把话给圆过去吧。重点是,蕾拉有姐妹,而且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或并发症,所以她们非常有可能是同卵双胞胎。

    蕾拉在移植手术后就被扔进食物调理机。那么提供骨髓的另一半姐妹,现在在哪里呢?如果她们是同卵双胞胎,那个孩子也是十四岁的少女。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是男孩,但异性同卵双胞胎在世界上都很罕见。为了移植手术,她应该也住进同一家医院。

    先不管绿木基金会在搞什么鬼,这家医院绝对脱不了关系。那些到处抓十四岁少女的家伙,不可能只把蕾拉丢到这里,却放另一个回去。」

    「你是说蕾拉的双胞胎姐妹还在某个地方?」

    「什么某个地方,」聪子喷着口水,再次捡起人头。「——这不是蕾拉。这是蕾拉的双胞胎姐妹的尸体。」

    一股冷汗顺着桃乐丝的后颈流下。

    看样子,聪子已经看穿了桃乐丝的计划。既然自己被绑在支架上动弹不得,那么现在掌控这个鬼地方命运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聪子了。她只能祈祷在聪子改变主意之前,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侦探小姐,你的愿望就是逃出这个鬼地方。从蕾拉第一天说明规则的时候,你就发现到这里有一个逃生方法。但是用那个方法,顶多只能逃出去一个人,剩下的人都得死。她们两个不可能会同意这种计划。要是这根支架能再粗一点,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现在抱怨设计的人也没用。所以你才偷偷摸摸地开始准备。」

    「有逃出去的方法吗?真的有吗?」

    「有啊。只要让这里有五个活人就行。这样一来,这个桶子就会倾斜,到时候就能从那个洞口大摇大摆地爬出去了。」

    聪子指着房间中央的洞口说道。

    「可是,等到桶子倾斜的时候,大家不都已经死了吗?」

    妮娜颤抖着嘴唇说。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总之,桃乐丝的目标,是让这里有五个活人。但是蕾拉订的那个规矩很碍事,每掉下来一个人就得杀一个人,有那个规矩在,这里的人数永远也凑不齐。就在她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天爷竟然帮了她一把。」

    「意外的巧合……?」

    「我可是从头到尾都躺在那边听你们讲话,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大概都知道了。两天前掉下来被桃乐丝杀掉的那个女生,你们猜怎么着?她就是蕾拉的双胞胎姐妹。这简直是天助我也!就算她迟早会掉下来,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掉进来,也只能说桃乐丝运气太好了。当她发现自己勒死的这个女生跟蕾拉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一个妙计就这样在她脑中闪过。

    你杀了那个女孩以后,小心不让她们两个看到脸,就把尸体堆到上面去。等到了晚上,你憋住气躲过毒气,再把尸体搬下来。然后趁着蕾拉还昏睡的时候,把她弄个半死,再塞到尸堆下面,记住,是活生生地塞进去。把活的蕾拉跟她双胞胎姐妹的尸体掉包。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像是蕾拉被杀了一样。」

    「为什么要大卸八块呢?」

    「理由有两个。第一,砍掉头是为了藏住勒痕,因为用肠子勒过的痕迹是消不掉的。第二个理由嘛,说起来有点啰嗦,是因为蕾拉左手戴着戒指。这对姐妹虽然都很瘦,但手指头的粗细不可能完全一样。可能是双胞胎的手指比较粗,戴不下戒指,也可能是比较细,戒指会滑掉,反正都一样。总之,桃乐丝怕因为戒指露馅,所以就把她们两个的左手腕砍下来,整个对调。至于右手腕跟脚踝,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的障眼法。对了,手臂上的针孔也是假的,是为了让她看起来跟蕾拉一样。八成是用耳环之类的东西戳出来的吧。」

    「……那么,蕾拉还活着吗?」

    妮娜茫然地喃喃自语。

    「还活着呢。之前被塞进去的手脚跟头会掉出来,不就表示尸堆里有活人在动吗?直接看本人最快。」

    聪子爬上尸体山,把堆叠的尸体一具接一具踢下来。妮娜脸色发青地看着这一幕。不认识的少女尸体散落在地板上。

    「找到了。」

    聪子把蕾拉的身体踢下来。蕾拉骨碌碌地翻滚后仰躺着。眼窝凹陷,干涸的皮肤像泥土般变色。手腕和脚踝都缺失,伤口缠着肠子止血。嘴里也塞着当作口塞的肠子。

    「还活着呢。」

    聪子居高临下地说道。蕾拉像垂死的蝉一样,四肢颤抖不已。

    「没、没事吧?」

    妮娜弯下膝盖,从蕾拉嘴里拉出肠子。蕾拉微微睁开眼睛。「杀了我……」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

    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执着于不惜杀害少女也要活下去的样子。

    「桃乐丝,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干的吗?」

    妮娜的声音近乎尖叫。

    「你也太好骗了吧。自由潜水是要潜到海底下的运动,要是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毛病,根本不可能玩自由潜水。她刚才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你被这个假侦探的小把戏给耍了。」

    聪子叹气的同时,背后传来砰的落物声。

    「唉,人到齐了。这下就五个人了。」

    聪子站在桃乐丝面前,哼了一声。虽然左半身布满斑点显得丑陋,但五官确实是个美少女。

    「不帮我解开吗?」

    桃乐丝平静地说道。

    「我还没那么狠心。这出戏还挺精彩的嘛。我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

    聪子露出清爽的笑容,搔着左手腕的伤痕。熟悉的轰隆轰隆机械声响了起来。

    「不要,我不想死!我还有宝宝啊!」

    妮娜抱着头尖叫,但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跨坐在蕾拉身上用双手掐住她的喉咙。

    「太迟了——」

    聪子话还没说完喉咙就裂开了,妮娜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桃乐丝还被绑在支架上,就这样跟着切割刀一起高速旋转。聪子的大腿、妮娜的内脏、蕾拉的手臂,在她眼前不断闪过。肉块、骨头、血浆混成一团,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桃乐丝的脸上也沾满了碎肉,还有骨头碎片刺进她的胸口和大腿。

    等旋转结束时,桃乐丝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血肉覆盖。甩头把脸上的肉甩掉后,看见地板上散落着约二十人份的人肉。

    头顶传来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接下来只要解开肠子,离开这根支架就好。桃乐丝扭了扭手腕,拔出插在大腿上的骨头碎片,在肠子上戳了几个洞,然后用力往两边一扯。肠子的纤维应声断裂,掉到了地上。

    「——」

    她抓着支架,踏出右脚,整只脚立刻陷进血肉里,深及脚踝。她在逐渐倾斜的桶子里,张开双腿,勉强站稳。原本高高在上的出口,慢慢降到她的眼前。

    眼前突然浮现出克蕾雅站在灯塔前冷笑的样子。

    那个太妹应该跟这个鬼地方没关系。只是桃乐丝被克蕾雅打昏,送进医院,然后被哪个变态给盯上了而已。

    但克蕾雅那家伙一定还好好地活着。我不能就这样一个人死在这里。

    「我一定要杀了你。」

    桃乐丝放开支架,朝着黑暗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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