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完蛋了。」
赤井虫太郎刻意地叹了一口气。
在摩诃大学川渊校区，校舍后方一个隐蔽的社团大楼四楼。在被书架环绕的满是灰尘的社团办公室里，一个三十多岁、寒酸瘦弱的男子双手抱着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夫一边脱鞋一边问道。他刚从居酒屋打工下班，接到学长的来电才来到社团办公室。
「你读读这个。」
赤井从肩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A5大小的杂志，递给和夫。是《小说Popolo》的最新一期。翻开贴有便利贴的那页，在「十二月新刊」专栏中排列着十来本书的短评。和夫的目光落在赤井所指的下方文字。
「摇摇晃晃少女」 赤井虫太郎
特摄迷名侦探•赤井虫太郎挑战离奇杀人事件系列第二部长篇。虽然能感受到对推理的坚持，但其中不公平的描写也格外显眼。特摄和偶像的元素与作品格格不入，令人生厌。2分。
「我读完了，然后呢？」
「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给人家认真写的小说打2分是怎么回事？」
赤井拍着桌子像个小孩似地大叫。
「没办法啊。评论家也是在工作嘛。」
「你这家伙是站在他们那边啊。哪里有什么不公平的描写了？」
「我认为谜题解答需要依赖作品中未明确说明的设定是不行的。最后突然冒出怪兽来袭也莫名其妙。还有，用真实偶像的名字出现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不舒服的是你这种推理宅。推理小说不就是娱乐吗？好看就行了吧。」
「真是前后矛盾呢。」
和夫合上《小说Popolo》，耸了耸肩。
赤井虫太郎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学长，去年才刚出道的新人推理作家。三十岁时获得Popolo推理小说大奖，目前以研究生和小说家的双重身份活动——这么说起来听起来不错，但他几乎不去研究室，只是个拿着奖金和家里寄来的钱到处逛风俗店的废物。和夫曾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看过喝得烂醉被风俗店赶出来的赤井。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和夫一边穿鞋一边说。
「喂等等。重点现在才要开始。」
赤井提高了嗓门。
「什么事？」
「看看这个。」
赤井从肩背包里拿出一叠纸，约十五张A4纸用回纹针夹在一起。
「我为了那些靠对别人的小说吹毛求疵赚钱的文学地痞，写了一部世界上最公平的小说。虽然现在还没发表，但十年后等我成为畅销作家，这绝对会成为珍品。和夫，特别让你读读看。」
说得这么拐弯抹角，看来是想让人读读他的新原稿。
「是推理小说吗？」
「当然。就是猜凶手。」
「好啊。虽然你是三流作家，能让我读未公开作品也是莫大的荣幸。」
「不过有个条件。如果你猜不出凶手是谁，就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赤井一脸认真地说。总算明白被叫到社团办公室的原因了，大概是因为逛太多风俗店把奖金花光了吧。
「算了吧。」
「为什么啊？」赤井从桌子前探出身子。「你想读吧。这可是你最爱的本格推理喔。」
「这对我来说没好处啊。要是我猜中了凶手，有什么奖励吗？」
「你这家伙，想从学长这里捞好处吗？」
「我可是要赌上打工存的钱耶。没有对价的话不公平。」
「真是麻烦的家伙。」
赤井低头搔着下巴，但很快又抬起头，
「你不是也想当推理作家吗？如果你猜出凶手，我就介绍我的责任编辑给你认识。他可是个狠角色，已经让好几个新人作家成功出道了。很想见见他吧？」
说完得意洋洋地吐了吐舌头。
和夫立刻在脑中盘算起来。虽然被赤井牵着鼻子走很不爽，但对和夫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刚好再过一周左右，他的新长篇小说就能完成；如果能得到专业编辑的建议，离出道也就不远了。
「不是在胡说吧？」
「当然不是。」赤井点点头。「不过只有用逻辑推理出凶手才算数喔。」
「如果作品有瑕疵的话怎么办？」
「就算你赢。」
赤井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来相当有自信。
和夫在心中握拳欢呼。这样的条件还是有胜算的。就算猜不出凶手，只要指出赤井推理中的破绽就行了。
「我知道了。这场胜负，我接受了。」
和夫接过那叠纸，将目光投向第一页原稿。
※※※
少女 赤井虫太郎
给读者的挑战书
这篇小说绝对公平。
公平到让书评家、推理迷，甚至是找碴专家都哑口无言。
读者可以透过逻辑推理找出真凶。所有必要的资讯都已摊在各位眼前，且非凶手的人物不会做出不必要的虚假陈述。书中所有描述皆为事实，并严格遵守推理小说的基本规则——诺克斯十诫。
废话不多说。我在此向各位读者下战帖。
究竟是谁杀害了「小猫俱乐部」的成员？
请各位运用逻辑推理来指认。
※※※
「一开始就是『给读者的挑战书』吗？」
「比起在故事快结束时才跳出来，这样不是更显得有诚意吗？」
「这年头还有人完全遵守诺克斯十诫，真是稀奇。」
「毕竟这是要让读者猜凶手的嘛。」
赤井露出得意的笑容。
所谓的诺克斯十诫，是英国推理小说作家罗纳德•A•诺克斯在《侦探小说十诫》中提出的推理小说基本守则。其中包含了「侦探不得是凶手」、「故事中不该出现双胞胎」等规则，但后来的推理作家们是否都有遵守呢？其实不然。甚至有许多作品反其道而行，刻意挑战诺克斯十诫。
「那些书评家最讨厌不公平的写法了。只要连十诫都遵守，他们应该就无话可说了吧。」
「喔……是啊。」
和夫敷衍地应了一声，翻开下一页。
※※※
相关人士一览
•摩诃大学偶像研究会（MIC）
聪子 文学院国文学系四年级，社团代表
真奈美 文学院中国文学系二年级
健 国际学院国际传播学系二年级
茂吉 文学院英文学系一年级
•摩诃大学侦探小说研究会
和夫 经济学院经济学系二年级
赤井虫太郎 名侦探
※※※
紧接着是登场人物介绍。故事本体迟迟尚未开始。
「居然是真人真事改编的小说啊。」
「没错。MIC那群人是嫌疑犯，而我则是侦探。」
赤井的双颊泛起一抹绯红，似乎有些害臊。
MIC，也就是摩诃大学偶像研究会，是一个紧邻着侦探小说研究会社办的正式社团。虽然只是个学生组织，他们却推出了名为「小猫俱乐部」的偶像团体，可说是这所大学里最知名的社团之一。每当赤井喝了酒，就会开始对MIC破口大骂，这当然是因为眼红他们受欢迎的缘故。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能给编辑看了。」
「少啰嗦，快点看下去。」
「我知道了。这下总算要进入正文了吧。」
和夫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下一页。
※※※
1 事件
当巨兽古拉古拉横扫摩诃大学川渊校区时，我正在文学院大楼一楼的研究室里吃着饭团。
「嗯？」
我听到学生们的尖叫声，环顾四周。就在这时，古拉古拉巨大的尾巴直接击中了窗户。天花板和墙壁应声崩塌，玻璃碎片如雨点般从头顶倾泻而下。我吓得夺门而出。
「又来了？」
看来这所大学特别受怪兽青睐。这已经是继前天之后，古拉古拉第二次来袭了。我一边闪躲着掉落的瓦砾，一边朝着没有怪兽的方向拔腿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
「不会吧？」
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蓝天。除了前天被怪兽摧毁的法学院大楼和经济学院大楼之外，文学院大楼和国际学院大楼也已成了一片废墟。古拉古拉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尸体和瓦砾堆。
手表上的指针指向两点二十分。虽然第四节课的时间快到了，但应该会停课吧。
我环视校园，在尘土飞扬的另一头，社团大楼孤零零地矗立着，似乎只有它逃过了一劫。或许是因为这栋破旧的建筑物，即使放着不管也快倒塌了，古拉古拉才懒得动手吧。
「去喝杯莫雷蒂好了。」
我朝社团大楼走去，边搔着脸颊，边踏上龟裂的阶梯。
我的脸庞无意间映在窗户的玻璃上，左半边脸覆盖着斑点。虽然小时候很讨厌它，但现在我反而喜欢上了这张脸。能够考进摩诃大学，多亏了这个胎记给我的激励。
我将目光从窗户移开，墙上贴着一张「未满二十岁请勿饮酒」的警语海报，看了就让人火大。
我对大学官方的蛮横措施感到愤怒。去年春天，网球社的新生迎新会上，有位新生因为呕吐物和小黄瓜堵塞喉咙而窒息死亡。三上校长在记者会上公开道歉，并宣布将制定严格的规定来杜绝未成年饮酒。从那天开始，晚上若没有事先提出申请，就不得进出社团大楼，未满二十岁的成员也无法持有社团办公室的钥匙。
对我这个以灌醉学弟妹为乐的人来说，这项规定令人非常不满。虽然那位过世的孩子很可怜，但那是网球社的责任，凭什么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牵扯进去？
「三上那家伙不知道死了没？」
我脑海中浮现出校长那张像砂锅底一样的脸，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吃力地爬着楼梯。要徒步爬上四楼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MIC好歹也是全校最知名的社团，学校应该分配给我们更好的社团办公室才对。其实不瞒各位，我正是MIC，也就是偶像研究会的代表。
说起来，今天下午三点还预定要举行「小猫俱乐部」第三期的甄选会。通过书面审查、进入最后决选阶段的女孩共有二十位，而且全都是十四岁。因为我已经事先通知她们要提早到，所以现在这些候选人应该都已经聚集在社团办公室里了吧。说不定她们正因为古拉古拉的吼叫声而吓得哭成一团呢。
抵达四楼后，我看到男厕的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头用麦克笔写着：「马桶冲不通。」大概是排水管堵住了吧。
「嗯？」
越靠近社团办公室，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越发刺鼻。那股味道，比排泄物还要令人作呕。
我站在门前，血腥味浓得几乎让人窒息。我试着转动门把，门却纹丝不动。敲了敲门，里头也没有任何回应，我只好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天啊！真的假的！」
我忍不住掩住口鼻，惊声尖叫。
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浑身是血的少女，简直就像尸横遍野的惨状。令人反胃的恶臭直冲脑门，仿佛大量繁殖的越前水母一般。
室内闷热得令人难以呼吸，一台像是山间小屋里才会出现的大型煤油暖炉正熊熊燃烧着。在摇曳不定的火光映照下，少女们扭曲变形的脸孔清晰可见。
「聪子，发生什么事了！」
MIC的成员们陆续冲进了社团办公室，分别是真奈美、茂吉和健。聪子是我的名字。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从学院大楼逃出来的，在楼梯间刚好碰上——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茂吉吓得瞠目结舌，大声吼了出来。
我弯下腰，仔细察看其中一具尸体。她的上半身沾满了鲜血，我拉开她的衣领，发现她的喉咙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大量的血液从伤口涌出。
「她们是被利刃割喉，是谋杀。」
「谋、谋杀？」
真奈美吓得脸色发白。平常总是一副天真烂漫模样的她，此刻看起来却像刚值完大夜班的OL一样，满脸倦容。
我环顾了一下社团办公室，接着趴下身子，往桌子底下探去。一把沾满血迹的菜刀和一支电击枪掉落在地上。
「你们看，这就是凶器。凶手先用电击枪电晕来到社团办公室的女孩们，再用菜刀割断她们的喉咙。」
「快看，河合乃乃子也死了。难道是……想要杀死所有人吗？」
茂吉浑身颤抖地说道。河合乃乃子是其中一位候选人，也是个曾经和真奈美发生过冲突、来头不小的问题少女。
我逐一检查了她们的脉搏，但没有一个女孩还有气息。这种程度的大屠杀恐怕连B级恐怖片里都难得一见。虽然她们每个人的表情都痛苦地扭曲着，但全都是我在书面审查资料上看过的面孔。
「看来是没救了。每个人的颈部或胸口都被刺中。」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出道前的关键时刻啊！」
茂吉抱着头，颓然蹲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就在这时，健摇摇晃晃走向其中一具尸体。他拨开少女的长发，凝视着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眸。健总是一副像信乐烧狸猫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在干么？」
真奈美问道。健没有回答，只是弯折着尸体的手指。
「喂，你到底怎么了？」
真奈美再次追问。健慌忙抬起头，但喉咙里只发出了微弱的嘶嘶声。他原本的声音就很小，加上感冒导致喉咙沙哑，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用这个吧。」
真奈美递给他一支手机，示意他用打字的。手机萤幕上显示出一连串艰涩的汉字。
「谢谢。我来帮你念：『根据角膜混浊程度、尸僵发展情况，以及尸斑的形状来判断，死亡时间推估在一到两小时前。』真的假的？太厉害了！」
真奈美惊讶地提高了音调。健依旧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你又不是医生，怎么可能知道？」
茂吉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你不知道吗？健去年之前可是在别的大学专攻法医学的呢。」
真奈美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膛，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成就一般。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来调查一下大家的不在场证明吧。」
我环视着三人说道。
「为什么我们好像变成嫌疑犯了？凶手肯定是哪个变态吧！」
「不，凶手一定是MIC的成员。因为发现尸体时，门是锁着的。只有社团成员才会有社团办公室的钥匙，而且我们的房间就连事务员的万能钥匙也打不开。」
「不会吧……」真奈美吓得肩膀直发抖。「难道杀人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现在刚过三点，所以死亡时间应该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我来开门的时间大概是十二点四十分左右，为了让候选生们可以练习舞蹈，所以在甄选会开始之前，社团办公室都是开放的。虽然我开完门马上就回研究室，但凶手肯定是在那之后才来到这里，杀害了那些女孩。你们之中，有谁能提出不在场证明吗？」
「话别说得那么好听，搞不好你自己才是凶手吧？」
茂吉口沫横飞地吼道。茂吉的个性就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在文学院里，大家都叫他「大便」。每次见到我，他一定会盯着我脸上的胎记猛瞧，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大概是因为他在系上没什么朋友，所以才老是窝在社团办公室里鬼混。顺带一提，他的亲哥哥幸吉也在摩诃大学念书，不过，明明只有二十岁，却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是个万人迷。
「我有不在场证明，怎么样？」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茂吉气得嘴角都歪了。
「反正你一定是随口说说的吧。」
「我开完社团办公室的门之后，一直到古拉古拉出现之前，都待在研究室里。因为我在忙教授会议要发表的报告。」
虽然教授八成已经凶多吉少了。
「你有办法证明吗？」
「我的朋友一直跟我在一起，她可以帮我作证。要不要现在就确认看看？」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小优的电话号码，并将音量调到最大，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没多久，电话就接通了。
「喂？」
「喂，小优？我是聪子。你现在在哪？」
「我在古拉古拉的肚子里，小美也在。」
「今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我在哪里？」
「你在研究室里赶资料啊，还一直嚷嚷着想喝啤酒。」
「你一步都没离开过座位，对吧？」
「嗯，没错。小美也在旁边点头。怎么了？」
「没事，先这样。」
我挂断电话，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环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就是这样。我的不在场证明无懈可击。你们呢？」
现场一片静默，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四个人的目光彼此交错。
「我……」先开口的是健。但他依旧发不出声音，真奈美连忙将手机递给他，让他在上面打字。
「嗯嗯，健说他从中午十二点就一直在特摄研究会，所以有不在场证明。」
「有人可以证明吗？」
「有。他说可以去问特摄研的其他人。」
「我知道了。那你呢，真奈美？」
「我啊，」真奈美嘟起了嘴。「我大概从十一点左右就一直在川渊大街的咖啡厅里，不过因为是一个人去的，所以可能不算有不在场证明。」
「茂吉，你呢？」
「我当然有啰。我从一点开始就待在动漫研究社，那时候我们正在开同人志的编辑会议。喂，这下凶手已经呼之欲出了吧。」
茂吉一边摸着他那没刮干净的胡碴，一边贼笑着。看了真令人不舒服。
「这么说来，只有真奈美的不在场证明还不够明确啰？」
「讨厌啦，人家才不是凶手！」
真奈美夸张地摇着头。
「看来有必要确认一下茂吉和健的不在场证明。特摄研究社和动漫研究社不都在四楼吗？我去确认一下。」
「等等，我也要去。」
我和真奈美一同走出了社团办公室。
转过走廊，我们分别去了特摄研究社和动漫研究社。两边都有幸存者来回奔走，不过我们很快就问到了想知道的情况。
「我来发表结果。」
回到MIC的社团办公室后，真奈美故作神秘地说道。
「健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确认了，但茂吉的不在场证明却无法确认！」
「你说什么！」
茂吉作势要扑向真奈美，我连忙从后面架住他。
「你给我听清楚了。首先是健，他的不在场证明确凿无误。特摄研究社的所有人都证实，他从中午十二点开始就一直待在社团办公室里玩怪兽扮演游戏，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房间。所以健不可能是凶手。」
听了真奈美的话，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
「再来是茂吉。他的确从一点开始就在动漫研究社参加编辑会议，可是中途你擅自离席了吧？大家对你可是抱怨连连喔。」
「你说什么……」
「他们说你足足消失了二十分钟。我们社团和动漫研究社都在同一层楼，来回根本花不了一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要杀害这些女孩并非不可能。」
真奈美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地上的尸体，茂吉则是颓然地垂下了头。
「我、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而已……」
「二十分钟？」
「相信我！我下礼拜生日，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就收到蛋糕。因为肚子饿我就吃掉了，结果好像是坏掉的，害我从中午开始就一直拉肚子，拉个不停。马桶还被我的大便给塞住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慌，水还一直满出来！」
我不禁皱起眉头。看来把男厕马桶堵住的罪魁祸首就是茂吉，真是够了。
「你自己订生日蛋糕给自己？」
「不行吗？谁叫我就是爱吃甜食。」
「不过，光凭拉肚子可不能当作不在场证明。这么看来，凶手不是茂吉就是真奈美了。」
「啥？你在胡说什么！凶手绝对是这个骚货！」
茂吉声嘶力竭地吼道。
「凭什么说是我？凶手明明就是你！」
真奈美也不甘示弱地回呛，口水都喷出来了。
「这下可好，排泄物跟案情都陷入胶着。要是有个名侦探帮忙解决就好了。」
「名侦探？」茂吉嗤之以鼻。「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是在叫我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回过头，看见走廊上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
※※※
「赤井学长，侦探总算登场了。」
和夫抬起头说道。
「这还用说，这可是我写的。」
赤井维持着躺卧的姿势回答。
回头翻阅了先前的内容。又是怪兽又是偶像的，这是在讽刺那些书评家吗？目前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犯有两位，但故事应该不会就这样平铺直叙地进入解谜篇吧。毕竟页数才翻了一半左右而已。
「快点看下去啦，我这边闲得发慌呢。」
「是、是，我知道了。」
和夫挺直腰杆，翻开了下一页。
※※※
2 名侦探登场
「你、你是谁啊？」
「在下赤井虫太郎，闻到了案件的气息，特地从瓦砾堆中爬了出来。」
赤井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他那高挺的鼻梁配上没刮干净的胡碴，显得格外有型，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股潇洒的气息。
「你……你是名侦探？」
「正是。」
「少来了。这家伙只是隔壁侦探小说研究社里那个成天睡觉的家伙而已。」
真奈美上下打量着赤井说道。
「凶手就是你。」
赤井面不改色地说道。真奈美顿时瞪大了双眼。
「才不是我咧！」
「健的台词过少，不像是凶手。茂吉又太过人渣，也不符合凶手的形象。至于聪子小姐嘛，脸上的胎记虽然看起来很可疑，但作为凶手又显得过于普通。所以，用删去法来推断，凶手就是你了。」
「别随便乱猜好不好！你不是自称名侦探吗？好歹也推理一下给我们看看吧！」
「反正最后的结论都一样。」
「不对，重点是推理的过程！」
真奈美猛摇双手。拜托你认真一点好吗！
「好吧，我知道了。那么，可以请你说明从发现尸体到现在的整个经过吗？」
赤井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接着又重新叼起了一根烟。果然是帅气十足。
「那就由我来说明吧。」
我将从发现尸体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地叙述了一遍。赤井则是倚靠在墙上，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就在我们为了凶手究竟是茂吉还是真奈美而伤透脑筋的时候，你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原来如此，时间点抓得真是恰到好处。那么，容我请教三个问题。」
赤井清了清喉咙。
「第一个问题。你们对那件东西有印象吗？」
赤井指了指煤油暖炉。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铁网内火星四溅，一个黑色的物体正在燃烧。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这应该是凶手遗留下来的物品，我来把它拿出来看看。」
赤井转动旋钮关掉炉火，接着拆下炉子上方的盖板，将手伸了进去。他拿出了一块烧得焦黑的布料，看起来像是一件外套。
「这是尼龙材质的雨衣。凶手为了避免被血溅到，所以穿着它犯案。至于把暖炉一直开着，应该是为了要烧毁证物。」
「里面还有东西。」
真奈美弯下腰说道。赤井低头看向暖炉，再次将手伸了进去。
「是手套。这应该也是凶手留下的。再小的证物，随身携带都有风险，所以凶手才会想在现场一并处理掉。」
「能不能从雨衣的尺寸来推测凶手的体型？」
「烧成这样，恐怕很难。有人对这件雨衣有印象，或是知道可能是谁的吗？」
赤井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茂吉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但没有人出声。
「很好。接着是第二个问题。请看这里。」
赤井指着房间角落的一张桌子。桌上凌乱地摆放着吃到一半的零食和宝特瓶，桌上铺着一块缎面桌巾，但仔细一看，桌巾的形状却有些古怪，靠近这一侧的桌角被斜斜地剪去了一块。
「看来是有人用剪刀剪下了桌巾的一角。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赤井将目光转向我们。四个人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么，接下来我要请教聪子小姐。你刚才提到，你在十二点四十分左右来开过社团办公室的门，请问当时桌巾就已经被剪掉了吗？」
我一时语塞。我开完门后，大概喝了半瓶莫雷蒂就立刻赶回研究室了，在社团办公室里待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五分钟。至于桌巾的状况，我根本就没有印象。
「我不清楚……不过，我记得昨天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既然各位都没有头绪，那么看来这应该是凶手所为，错不了了。」
赤井伸手将桌巾上的皱褶抚平，露出满意的神情。
「最后一个问题，请各位务必坦诚回答。在你们四个人当中，有谁具有杀害『小猫俱乐部』成员的动机？」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虽然事先审阅过她们的书面资料，但今天其实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些女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将一群素未谋面的少女给全数杀害。
「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
「我也是。不过，茂吉就另当别论了。」
真奈美冷冷地说道。茂吉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茂吉被团员们讨厌啊。我记得前天你还跟二期的成员们大吵一架呢。该不会是累积的压力无处发泄，所以才把气出在相对弱势的候选成员身上吧？」
「你这臭婊子，我宰了你！」
茂吉怒吼着，高高举起了拳头。我赶紧再次从后面将他架住。
「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吗？」
赤井问道，茂吉立刻扯开嗓子嚷嚷起来：「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你想说什么？」
「在三期的候选成员里面，有个叫做河合乃乃子的小鬼。喏，就是她。」
茂吉低头看向倒在书架前的那具尸体，啐了一口。
「她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我不太想说死人的坏话，但这小鬼有个非常恶劣的毛病，她会若无其事地偷别人的东西。像是饰品、围巾、帽子、手表、化妆品……总之，都是些女孩子用的东西。简直就是个变态，对吧？」
茂吉得意洋洋地说道。
「原来是偷窃癖。不过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大概一年多前吧，在川渊大街那边的家庭餐厅发生了一起窃盗案。有个长相邋遢的OL说她的包包被偷了，吵着要告那间餐厅。结果餐厅老板像个白痴一样，花了一大笔钱息事宁人。后来才知道，原来在那间餐厅打工的就是这家伙。」
茂吉用下巴指了指真奈美。真奈美不安地垂下了眼帘。
「这家伙因为被诬赖，结果就被餐厅给开除了。没了打工，连房租都缴不出来，最后只好沦落到车站后面的风俗店去卖身。这件事在大学里也传得沸沸扬扬，在河合乃乃子被警方逮捕之前，真奈美甚至还被朋友当成犯人一样看待，够惨的吧？」
「听起来真令人难过。」
「偏偏那个河合乃乃子被抓到的时候，听说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不过，巧合这种事还真是可怕。一年之后，河合竟然厚着脸皮跑来报名我们的甄选会。真奈美心里肯定气炸了，换作是我的话，早就把她给碎尸万段了。」
「等一下，」真奈美像是要把话从肚子里挤出来一样，急切地说道。「你们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我的确是很生气，但……但我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啊！」
「既然你说你不是凶手，那就拿出证据来啊！」
「好了，两位都请先冷静一点。」
赤井走到两人中间，用手指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喂，逊咖侦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找出凶手啊？」
茂吉不耐烦地挑衅道。真是吵死了。
「请再稍等片刻，目前掌握的线索还不太够。」
赤井弯下腰，开始逐一仔细察看散落在地板上的尸体。其他四个人则是默默地注视着赤井的一举一动。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这一点应该是错不了的。尸体之间的个体差异也很小。如果能把时间范围再缩小一点，对我们的办案会更有利。」
「如果是这样的话……」真奈美指着墙壁说道。「不如去问问隔壁房间的人吧？这里死了这么多人，隔壁应该会听到一些惨叫声之类的动静吧？」
「原来如此，这个主意不错。隔壁就是我们侦探小说研究会的社团办公室，既然如此，我们就去问问看吧。」
赤井站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社团办公室。
「啊哈哈，这可真是太惊人了！」
一踏进侦探小说研究会的社团办公室，赤井就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只见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倒在地上，被倒塌的书架压个正着。他戴着一副大正时代风格的眼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像是刚睡醒的头发。赤井将书架抬起，探了探趴在地上的男子的脉搏。
「和夫，给我振作点！我有话要问你。」
赤井拍打着和夫的脸颊，拍了十来下，和夫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哎呀，是赤井学长啊，有什么事吗？」
「我在调查一起凶杀案。」
「喔？听起来挺有趣的嘛。嗯？站在那边看热闹的几位是……？」和夫指着我们问道。我和真奈美正站在走廊上，朝侦探小说研究会的社团办公室里头张望。
「别管他们。倒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玩游戏啊。我终于满二十岁了，可以拿到社团办公室的备用钥匙了嘛。我想说这下子总算可以不受时间限制，尽情地玩个够了。所以，我已经有一个礼拜左右没阖眼了。」
和夫一脸惺忪睡眼，拿起了他的手机。
「古拉古拉来袭的时候，你没逃走吗？」
「怪兽？喔，那时候我刚好在青山跟女大生搭讪，想说等把到手之后再逃也不迟。没想到书本全都掉下来，书架也跟着倒塌，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和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在古拉古拉来袭之前，你有没有听到隔壁传来惨叫声之类的？」
「惨叫声？啊，这么说起来，我好像是有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哪个黑道在寻仇呢。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猫俱乐部』的候选成员被人杀害了。」
「咦？哇，好多讯息！」
和夫盯着手机萤幕，眼睛瞪得老大。
「你听到惨叫声，大概是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应该是我正在跟一个在下北泽打工的专科女生搭讪的时候。在那之后，我们还去……那个了一次，所以……大概是古拉古拉来袭的三十分钟前吧。不知道那女孩的资料还在不在……」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从古拉古拉的魔爪下逃脱、稍微喘口气的时候，手表上的时间是两点二十分。假设我逃跑花了五分钟，那么川渊校区遭到袭击的时间大约是两点十五分。反推回去，和夫听到尖叫声的时间，应该是一点四十五分左右。
「这下就能缩小犯案时间的范围了。不愧是我的学弟。」
「比起那个，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虾味先？肚子好饿喔。嗯？怎么全身酸痛。」
和夫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
赤井朝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我们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回到MIC的社团办公室。
「你……你还好吗？」
一打开门，就看到健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真奈美连忙冲上前去关切。
「我……」健还是没办法好好说话。真奈美赶紧将手机递给他，健颤抖着手指在萤幕上打字。
「我看看，『想去上厕所，结果看到马桶里的大便都满出来了，觉得很恶心』？啊哈哈，原来是因为你鼻子塞住了，所以才没闻到臭味啊。不过，那坨大便应该是茂吉的杰作吧。」
「那也没办法啊！谁叫马桶堵住了！」茂吉涨红着脸大吼。
「关于排泄物的问题就先暂时搁在一旁吧。现在，请两位告诉我，一点四十五分前后，你们各自的不在场证明。不，聪子小姐和健可以不用回答。现在的问题是真奈美小姐和茂吉。」赤井叼着烟，不疾不徐地说道。
「说到这个，我倒是有不在场证明！」
茂吉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请说来听听。」
「星期五的一点四十五分，对吧？那个时间，刚好是新田惠理广播节目开始的时间。因为节目中会公布赠品的得奖名单，所以我们动漫研究社的所有成员都聚在一起收听。我根本不可能跑到这个社团办公室来。」
「新田惠理？」
「她是声优。你可以去问问动漫研究社的人，他们会知道的。」
「我知道了。那么你呢？」
赤井转头看向真奈美。
「我这边也没问题。一点四十五分的话，我也有不在场证明。」
茂吉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真奈美拿出手机，将萤幕转向赤井。「我从一点三十五分开始，跟我老家的奶奶讲了二十分钟的电话。我跟她请教了马铃薯炖肉的做法。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查证。」
「原来如此。要一边听食谱，一边刺杀二十个人，这难度确实很高。而且，惨叫声应该也会传到电话那头去吧。」
「你开什么玩笑！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了吗！」
茂吉气急败坏地大吼，还顺势踢了尸体一脚。河合乃乃子的舌头从嘴里无力地垂了下来。画面实在有点恶心。
「我说名侦探先生，你到底查出凶手了没啊？」
真奈美嘟起了嘴。赤井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各位似乎都误会了。其实，就连我也一度被误导了。不过，就在刚刚，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四个人同时抬头望向赤井。只见赤井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看来，真相终于要揭晓了。
「杀害了这二十名少女的凶手……就是——」
※※※
「太乱来了。」
和夫从稿子上抬起头说道。原本躺着的赤井猛地坐起身。
「不能因为猜不出凶手就批评作品啊。」
「我不是在批评。」和夫从第一页开始翻阅。「太过巧合了。一发现尸体，相关人士就全都到齐，而且每个人都对赤井先生的问题有问必答。还有，怪兽横扫城市的话，手机讯号应该会断掉吧？」
「白痴啊你，给我看清楚第一页。」
「啊？」和夫翻页的手停了下来。
「这是『给读者的挑战书』。上面写着『书中所有描述皆为事实』，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唉，」和夫忍不住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书评家骂。」
「不满意就滚回去，把生活费留下。」
「拜托别这样。至少猜凶手的规则是公平的吧？」
「那当然。」
赤井拍了拍胸脯。
「既然如此，我就来试试看。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和夫深呼吸一口气，将视线重新落回稿子上。
后半段新增的线索有四个：被烧毁的遗留物、被剪下的桌巾、真奈美的过去，以及和夫的证词。只要将这些线索组合起来，应该就能推理出凶手了。
「首先，嫌犯可以锁定为两人。和夫吃的虾味先，受潮了吧？」
和夫一边观察着赤井的表情一边说道。
「怎么说？」
赤井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在故事中，是以我——也就是和夫的证词为基础，假定犯案时间是一点四十五分。但是，在最后一页揭露了聪子、茂吉、真奈美和健四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由于只有这四个人能够锁上社团办公室的门，所以产生了矛盾。因此不得不认为，犯案时间并非一点四十五分。」
「是和夫说了谎吗？」
「并非如此。古拉古拉在案发前两天也袭击过校园。只要是推理小说迷，应该都会注意到这一点。」
和夫迅速地翻动着稿子。翻到倒数第三页，那是赤井在侦探小说研究社的社办里发现和夫的场景。
「和夫听到惨叫声的时间，与少女们实际遇害的时间不同。为什么呢？因为和夫是在案发两天前昏过去的。
和夫的手机里堆满了未读邮件，是因为他整整两天没有查看信箱。和夫说肚子饿、身体酸痛，也是因为长时间昏迷所导致的。
不过，与其说是昏迷，不如说是睡死了。毕竟他之前整整一个星期不眠不休地沉迷于游戏。」
「原来如此，所以呢？」
「和夫听到的惨叫声与案件无关。茂吉在案发两天前，似乎和『小猫俱乐部』的二期成员大吵了一架，对吧？和夫听到的应该是那时候的声音。我说得没错吧？」
「答案稍后再揭晓。」赤井活动着肩膀说道。「重点是要说出凶手的名字。」
「那么，我继续说。根据目前的推理，可以确定犯案时间不一定是在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推定死亡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这么一来，有两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在咖啡厅的真奈美，以及在厕所的茂吉。凶手就是这两个人其中之一。」
和夫小心翼翼地继续说着，赤井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
「看来你很有自信。你真的会把我的稿子给编辑看吗？」
「如果你能指认出凶手的话。作家说话算话。」
「我知道了。接下来要注意的是桌巾。凶手为什么要剪下缎面布料？在凶案现场需要用到布料，理由大概有三种：
第一，擦拭血迹。例如凶手被血溅到，或是留下了不自然的血迹。但这个可能性不适用于本案。因为凶手穿着雨衣，所以不用担心会被血溅到。而且，也没有任何描述提到发现了擦拭血迹的痕迹。
第二，用来止血。例如凶手遭到意外反抗而受伤的情况。但这个可能性也不适用。因为没有任何嫌疑人受伤，顶多只有健感冒而已。
第三，擦拭指纹。如果考虑到这个情况，一切就合理了。凶手剪下桌巾，是为了擦拭现场的指纹。」
「是吗？」赤井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暖炉里不是还有手套吗？凶手杀害少女们时戴着手套，根本不需要擦拭指纹吧？」
「这正是本案的关键所在。暖炉里发现的手套，并非凶手带来的。」
「那是谁带来的？」
「是河合乃乃子。遇害的乃乃子有偷窃癖。她带来了以前从凶手那里偷来的手套。以她的性格来说，或许是故意想吓唬评审委员。这让凶手很困扰。如果把手套留在现场，会让人怀疑凶手和乃乃子之间的关联。但若把证物带走，风险也很大。因此，凶手不得已才在暖炉里把手套烧了。
由此可以推断出凶手的条件。乃乃子偷的全是女性的私人物品，因此手套的主人也应该是女性。
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两人之中，只有一位女性。而且，过去乃乃子曾在川渊大街的家庭餐厅闹事，这也佐证了两人之间的关联。凶手就是真奈美。」
和夫将那叠稿纸放到桌上，轻轻吐了口气。
由于伏笔过于明显，要组织推理并不困难。学长想用这种程度挑战推理迷，未免太过天真。
「你真的确定了吗？」
赤井从单肩包里取出另一叠稿纸，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说中了吧，别死鸭子嘴硬了。」
「这可难说。你先看看解答篇吧。」
赤井递过来一叠稿纸。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四周。书架轰然倒塌，文库本像雨点般从头顶砸落下来。
「真会挑时间。」
赤井咂了咂嘴。社团大楼各处都传来了尖叫声。怪兽的咆哮声，撕裂了喧嚣。
「糟了！赤井学长，快逃！」
「逃到哪里？」
「操场！我们不是做过避难演习吗？」
「万一古拉古拉往那边去怎么办？」
「那就逃回校园里。」
「那跟待在这里有什么两样？快点看解答篇。」
「饶了我吧！」
「好吧，那我告诉你。你猜错了，真奈美不是凶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先逃再说——」
正要打开门的瞬间，怪兽再次发出咆哮。混凝土墙壁瞬间崩塌，身体轻飘飘地飞向空中。古拉古拉的尾巴直接击中了社团大楼。
短暂的飘浮感过后，他头部着地，重重地摔在地上。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看来现实不像聪子那样幸运，能够顺利逃脱。在模糊的视野中，古拉古拉的脚后跟缓缓落下。
啊，我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和夫闭上了眼睛。明明离小说家出道只差一步之遥……还有那么多想读的书。〈少女〉的凶手也还没找到。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连走马灯都来不及浮现。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古拉古拉将和夫踩成了肉酱。和夫死了。
※※※
「——和夫死了。」
读完最后一行，和夫阖上长尾夹，将那叠稿纸扔到一旁。
「这什么东西啊？根本没写凶手是谁！是真奈美没错吧？」
和夫提高了音量，赤井却捧腹大笑。
「给我好好读啊！真奈美不是凶手。你完全上当了，正中我的下怀。」
赤井一边奸笑，一边翻阅着稿子。
和夫读完〈少女〉后所发表的推理，和这篇小说里和夫发表的推理几乎如出一辙。这种想法肤浅被人看穿的感觉，真令人不爽。
「你只是在虚张声势吧？凶手就是真奈美。」
「不对。你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没注意到这点，就永远无法触及真相。」
赤井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到底想说什么？原稿我可是瞪大眼睛读的，不觉得有遗漏任何线索。
「我投降。告诉我凶手是谁吧。不过，如果比我的推理还烂，我可是会发火的。」
「吵死了。给我再读一次『给读者的挑战』。」
「我都读过好几遍了！是这段吧？——这篇小说绝对公平。」
「再往下。」
「公平到让书评家、推理迷，甚至是找碴专家都哑口无言。」
「再往下。」
「所有必要的资讯都已摊在各位眼前，且非凶手的人物不会做出不必要的虚假陈述。书中所有描述皆为事实，并严格遵守推理小说的基本规则——诺克斯十诫。」
「就是这里！」赤井用力弹了个响指。「你以前考试的时候，老师不是常说要仔细读题目吗？这部小说可是遵守诺克斯十诫写成的。」
「我知道啊，那又怎样？」
「你真是不开窍。看这个，这是十诫的日文翻译。」
赤井从包包里抽出一张新的纸条。
（1）凶手必须是故事前半段就登场的人物，但不得是读者能够窥知其内心想法的角色。
（2）理所当然地，故事中不得出现超自然或魔幻的元素。
（3）最多只能有一个密室或密道。
（4）不得使用尚未发现的毒药，或需要在结局进行冗长科学说明的机关装置。
（5）不得安排中国人担任重要角色。
（6）侦探不得仰赖巧合，也不得凭借无法解释的直觉来查明真相。
（7）侦探本人不得是凶手。
（8）侦探发现线索时，必须立即让读者知晓。
（9）侦探的愚蠢友人，也就是华生那样的角色，不得隐瞒自己的任何想法。其智力应略低于一般读者的平均水平，仅仅略低一点点即可。
（ 10）除非能让读者自然而然地预料到其存在，否则不得安排双胞胎或长相极其相似的角色登场。
「你至少看过一次吧？要指认凶手，推理也必须符合这十诫才行。毕竟，这可是游戏规则。」赤井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有没有在听我推理啊？我根本没有违反任何一条规则！」
「听我说。本案的相关人士有聪子、茂吉、真奈美、健、赤井，还有和夫，一共六个人。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分析。
首先是赤井，这家伙是侦探，所以不可能是凶手。因为这会违反第七条『侦探本人不得是凶手』。而且，正文中也是以『赤井』来称呼他，所以也不存在有人假扮成赤井的可能性。
同理，和夫也可以排除。这家伙是在倒数第三页才出场，违反了第一条『凶手必须是故事前半段就登场的人物』。
再来是真奈美。回想一下赤井第一次在MIC成员面前亮相的场景。赤井凭空就断定真奈美是凶手，还说什么因为聪子脸上的痣很可疑，所以她不是凶手之类的。如果真奈美真的是凶手，那就表示赤井是靠直觉猜中了凶手。这就违反了第六条『不得凭借无法解释的直觉来查明真相』。因此，真奈美不是凶手。」
「等一下！」和夫急忙打断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是生气还是无语。「你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指认凶手吗？根据逻辑推导出的结果，凶手就是真奈美！我的推理才是正确的。」
「你在胡说什么？」赤井摆了摆手。「这可是基于规则的游戏！规则当然凌驾于任何狡辩之上。就像足球比赛，你抱着球跑进球门也不算得分，对吧？」
看到和夫无奈地垂下肩膀，赤井反而更加得意忘形。
「接下来是动漫研究社的茂吉。重点是这家伙的年龄。大一新生通常是十八岁或十九岁，但也有人因为重考或者其他原因，超过二十岁才入学。不过，他哥哥幸吉是二十岁，所以弟弟不可能比哥哥年长。茂吉的年龄可能是十八岁、十九岁，或是二十岁。
假设茂吉是二十岁，那他和幸吉就同年。这表示他们两人是双胞胎，或者是相差不到一岁的兄弟。但如果是后者，两人同岁的状况只会出现在弟弟过完生日，而哥哥还没过生日的这段期间。茂吉是因为吃了一周后才应该送到的生日蛋糕而闹肚子，这表示茂吉还没过生日。因此，他们不可能是相差不到一岁的兄弟。
那么，他们是双胞胎吗？这又会违反第十条：『除非能让读者自然而然地预料到其存在，否则不得安排双胞胎或长相极其相似的角色登场。』所以，茂吉不可能是二十岁，只能是十八岁或十九岁。
顺带一提，这所大学为了杜绝未成年饮酒，有非常严格的规定，禁止未满二十岁的成员持有社团办公室的钥匙。虽然那四个人似乎都忘了这件事，但未成年的茂吉是不可能持有钥匙的。他杀害少女们之后，根本无法锁上社团办公室的门。因此，茂吉不是凶手。」
「赤井学长，诺克斯十诫是作家应该遵守的规则，不是读者要遵守的规则。」
「是你自己没看清楚『给读者的挑战书』吧，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赤井嗤之以鼻。
「这太犯规了。」
「闭嘴听我说下去。根据目前的推理，嫌犯只剩下聪子和健。接下来，我们把焦点放在健身上。这家伙光是看到别人的粪便就会反胃，是个神经过敏的男人。但仔细想想，男厕里应该贴着『大便冲不下去』的告示。健应该也看到了这张告示，那他为什么还要进去？既然他能观察尸体并推断死亡时间，就表示他的视力没有问题。所以，健是看不懂日文。健是国际传播学系的留学生。
那么，健是哪国人？他因为感冒说不出话，所以用手机打字来沟通。原文描述他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汉字。除了日本之外，使用汉字的国家或地区，大概就只有中国和部分东南亚地区。而中国文学系的真奈美能够流畅地阅读健打出的文字，由此可以判断，健是中国人。
现在你明白了吧？问题就出在第五条『不得安排中国人担任重要角色』。按照规则，健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部小说里。一个没有登场的角色，怎么可能是凶手？因此，健不是凶手。」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明明就有登场！」
「这是规则，没办法。健不存在，你一定是看到幻觉了。」
「你不是说作品中的所有描写都正确吗？那社团办公室里的健又是谁？」
「我哪知道？大概是闹鬼了吧。剩下的嫌犯只有一个，凶手就是聪子。好了，生活费就拜托你啰。」
「我拒绝。」和夫摇了摇头。这种结局他无法接受。
「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要遵守约定。」
「聪子有不在场证明。她一点到两点之间都在研究室里。」
「那她一定是使用了不在场证明诡计。」
「请你解释给我听，否则这根本就不公平！」
和夫这么一说，赤井勃然大怒，猛力拍了一下桌子。
「不公平？关我屁事！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