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十二月二十六日。
感觉有人不断摇晃我的身体而转醒。房间里的窗帘大开,眼皮的另一端一片明亮。
我强忍睡意,想重新盖上棉被,却被拉开并遭到阻止。
「悠宇学长,请起床~!」
……听见了城山的声音。
昨天明明努力到很晚,她还能早起真了不起啊。但再让我睡一下吧,现在是寒假……嗯嗯?
为什么城山在这里?
啊啊,这么说来,她离家出走跑来我们家了吧?而且咲姊跟爸爸都很喜欢她。是说妈妈有同意这件事吗?
算了,咲姊大概会处理好吧。因为要是引发了什么麻烦,我绝对早就被骂了。具体来说是用棉被把我包起来,在阳台高高吊起之类的。
「悠宇学长、悠宇学长。」
「嗯……」
这就是那个吧,会坚持到我起床为止。
没办法了,起床吧,总不能一直让年纪比我小的人等。我惋惜地与浅眠道别,同时缓缓睁开眼皮。
一个穿着旗袍的美少女俯视着我。
我立刻重新把棉被盖回身上。
看样子我还在梦境之中。说得也是,要不是在作梦,不可能会有绑着双丸子头的美少女好心地来叫我起床,这里可是三次元的世界。
哈啰,浅眠,相隔零点一秒又重逢了呢。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
「悠宇学长,请你起床~!」
……棉被一直要被拉走的感觉,看来这是现实。
不对。
我理想中的创作者,不是会这样让来拜师学做饰品的徒弟穿上旗袍叫我起床的人,而是……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不知道,我已经搞不懂了啊,咲姊。你究竟要把我这个人锻炼成怎样啊,咲姊……
我缓缓从被窝中探出头来。严冬的早晨,好冷。
「……城山,你为什么穿着旗袍?」
经典的红色长版旗袍。脚侧边开了高衩,露出来的玉腿相当耀眼,可以看出她尽全力反抗冬天这个季节的强韧精神。是正值产卵期的鲑鱼吗?
这样的城山用爽朗如朝阳的笑容,照亮睡昏头的我。
「姊姊大人说,悠宇学长的梦想是被穿着旗袍的女生叫起床!」
原来这场混乱是咲姊搞出来的啊……
这么说来,城山有讲过她的后背包里全是这种东西呢。呃──除了女仆装跟旗袍之外,还有什么呢?
「明天是护士服!」
「太地狱了吧。」
这很明显是那个嘛,要收费用的那种服务嘛。我还未成年,不需要那种东西,拜托你了。
啊~我想起了暑假去东京旅行的记忆呢,就是跟榎本同学共度了禁忌的一晚(笑)那天的事。在大玩喵喵游戏时,送客房服务过来的大姊姊应该是这种心情吧。虽然为时已晚,但真的很对不起她,得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堆起锥形的盐巴小山驱邪才对……
「早安,城山。」
「师父早安!」
死心的我决定起床。
结果咲姊马上来露脸了。她眼睛下面出现了黑眼圈,应该是刚值完晚班吧。
「蠢弟弟,你总算起床了啊。」
「咲姊,你不要让城山做这种奇怪的事,借她衣服穿啦……」
「她穿我的衣服会太大件吧。」
「啊,原来是因为这样……不对,即使如此也不该让她穿角色扮演服吧?」
她绝对是以自己的兴趣为优先吧。
在我感到厌烦时,城山泪眼汪汪地抬起视线问道:
「悠宇学长,你讨厌我的旗袍打扮吗?」
「无论肯定还是否定,情况都会变得很难收拾啊……」
她本人觉得好就好啦,反正很好看。
我从柜子里拿出平常穿的帽T之后,城山带着决心说:
「悠宇学长,我们今天一起加油吧!」
「啊,嗯……嗯?」
一起?
我回头一看,她非常有干劲地继续说:
「我从今天开始,也要去便利商店帮忙!」
「咦?为什么?」
我看向咲姊。
亲爱的姊姊大人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昨天害一个人逃走了吧。但相对的,芽依似乎愿意帮忙喔,你找到一个好徒弟了呢,干得好。」
「那又不是我害的,但这样真的好吗?」
这么说来,是叫米良对吧。
那也是无可奈何啦。在那个状况下,换作是我站在相同立场,应该也会逃走。说穿了,我也觉得很尴尬,所以她逃走我反而觉得帮了大忙。
「城山,你不用勉强自己帮忙喔。」
「不勉强!我也很想试试看!」
太坚强了吧。
真是个好女孩啊。我的父性从昨天一直受到刺激,害我觉得有点像当了爸爸一样。以后如果有哪个家伙想跟这孩子交往,要先过我这一关!我只认同有能力打倒我的男人!
「好吧。总之今天试做看看好了。」
「是!」
城山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时,我对相较之下是肮脏大人的咲姊问道:
「那咲姊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当然是要睡觉啊。」
「也是呢……」
也对,她就是这种人啊。
♣ ♣ ♣
我带着城山前往对面的便利商店。
「原来悠宇学长家是开便利商店的啊。咦?但我没在其他地方看过这间店耶。」
「因为我们家是个人经营的店喔。」
「喔!好厉害喔!」
「谢谢。我们家是由负责跑业务的妈妈到处采购在地商品,再由爸爸在店里贩售的感觉。」
……跟她说明这些是没关系。
「那个……你还是穿我的帽T比较好吧……」
但城山依然穿着那件抢眼的旗袍。
就是……该怎么说呢?在日常生活中有个穿着旗袍的美少女,便会充满非日常的感觉,反而会让人不想工作……
但城山相当自然地说:
「咦?但我在姊姊的店里帮忙时,都是穿这种打扮耶。」
「是、是喔。好吧……」
既然城山觉得没关系,那我也没意见……
(感觉今天会很辛苦呢……)
我跟昨天一样,从后门进到后场。
爸爸应该已经来店里了……咦?
后场里有一张四人座的桌子,休息时间会在这里吃饭,要处理工作时也会利用这个地方……
有个没见过的女性坐在那里。
那人身穿和服,很有气势。年纪应该跟我爸妈没差多少,带着非常优雅的气质,静静坐着。
……然而后场里充斥着犹如魔界的冰冷气氛。
面对那位女性,爸爸浑身抖个不停,宛如被推到魔王面前的低阶怪物。感觉漫画里会有这么一格画面。
我们从后场把头缩回来。
城山好奇地说:
「那个人是谁啊?」
「呃,我不知道……」
照那个状况看来,肯定是爸爸不知为何惹对方生气了。
我们家不是加盟店,不会有总公司业务来巡视的状况。合作厂商当中也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难道是来客诉的吗?」
「啊,有可能。」
像是我们家的商品有什么问题,或是跟员工产生什么纠纷等等。
毕竟以我们家来说,咲姊讲得好听一点也很难称得上亲切。负责跑业务的妈妈个性也比较强势,所以偶尔会引发问题,然后那些怒气大多都会出在爸爸身上。
怎么办?已经到了要上班的时间,但在那种气氛下很难踏进去,还是晚点再来好了……正当我想着这些时,后场的门从里面打开。
「悠宇!既然来了就快进来!」
「咦?我吗?为什么?」
结果爸爸关上门,悄声地说:
「你昨天做了什么好事?人家气到不行喔。」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后场的门再次从里面打开。
刚才那位穿和服的女性直瞪着我,接着用宛如从地底响起的冰冷声音逼问爸爸:
「夏目先生,他就是你那个儿子吗?」
「呃,对!是没错……」
爸爸完全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了。
这下糟了,看来她的目标是我。昨天有发生什么纠纷吗?因为是圣诞节当天,店里满忙的,但应该没有出错才对。而且现在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在我浑身不断颤抖时,那位女性说:
「你昨天似乎对我女儿做了很过分的事嘛。」
「咦?您女儿?」
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她说是女儿,所以是跟我年纪相仿的女生?到底是谁啊?
我求助似的看向爸爸……
「悠宇,你怎么能因为跟日葵分手就……」
「等等?你不再多相信儿子一点吗?竟然劈头认定是我的错,真的让我大受打击耶。」
这时,城山跟着说……
「悠宇学长,那样很不好耶……」
「等等?不再多坚持一点吗?你也太不相信师父了吧?」
昨晚明明对我说了那么感动的话……我暗自啜泣起来。
那位女性拿出夹在腰带里的扇子,「啪」地打开。
「我女儿说,昨天被打工店里的前辈欺负,还被逼着离职。」
「欺负?逼着离职?」
我真的一点记忆也没有……但听她这么说,我有点头绪了。
我跟爸爸确认了一下。
「那个,爸爸,这个人是……」
「啊,对了。悠宇是第一次见到对吧。」
他清了清嗓子,向我介绍那位穿和服的女性。
「这位是米良小姐。是妈妈的朋友,也是在教日本舞蹈的老师喔。」
「……原来如此。」
看来这并非巧合。
就算没有说明,她的姓氏在这一带也很罕见。
换句话说,她正是昨天落跑的女工读生米良──的妈妈。而且从她的说词看来,恐怕是把逃避打工的理由怪罪到我身上了吧。
……这时,在视线一隅。
我发现便利商店的停车场那边,有一道人影朝我们店的后门偷看过来。
那个人当然就是米良。
她一副格外慌张的模样,将食指抵在嘴前说着:「嘘──嘘──!」
我稍微想了一下,对米良妈妈说:
「……昨天米良跟我打过招呼,立刻说她肚子痛就离开了。我没有对她做任何事。」
「…………」
米良妈妈闻言颤了一下。
她对我爸爸问:「是这样吗?」确认之后,爸爸也点了点头。接着她小声叹了一大口气,缓缓转过身。
「镰子。」
躲起来的米良跳了起来。
她从遮蔽处畏畏缩缩地现身之后,米良妈妈扬起恐怖的笑容敲了一下扇子。
「镰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妈、妈妈,这是……」
「母亲大人。」
「咿!母、母亲大人……」
她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宛如阿修罗像。在那道沉着的和服身影背后,看见罗刹操起百万把武器的人应该不只我而已……是个让人联想到云雀哥的人呢。
阿修罗母亲大人的一击,打在米良的头上。
「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阿修罗母亲大人跟被她使劲压下头的米良,在我面前深深低头致歉。
「我把这孩子养得太奔放了。我会好好念她的,还请见谅。」
「不、不会,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呵呵呵」笑着的同时,猛力压住米良的头。呃,她的腰快断了,放过她吧,再这样下去她的腰真的会坏掉。
……真是个不可貌相,十分强悍的母亲大人呢,难怪会跟我家妈妈成为朋友。
「那么,打工的事……」
「只要夏目先生允许,我当然会让她做下去。毕竟这孩子必须赔偿同学一笔钱。」
「是、是喔。真是辛苦呢。」
「也请悠宇先生作为先进务必照顾她。」
「先进……」
要赔偿同学?所以她是把学校朋友的东西弄坏了吗?
原来如此。她看起来不像经常去打工的类型,原来是另有隐情啊。
米良本人则是「咕唔唔唔唔……!」地涨红着脸。我、我可没有觉得你活该喔!只是有点想说「拍张照做纪念好了」而已!……我心中的傲娇悠宇个性也太差劲了。
(但没想到会被她妈妈带回来……)
毕竟是妈妈的朋友,应该是透过这层关系录取工读生的吧,既然如此,也不能说不做就不做吧,她的母亲大人看起来也满严厉的。
……但对我来说,她如果就此辞掉工作会比较安心。只是这句话我撕破嘴也不会说出口,阿修罗好可怕。
「这么说来,悠宇先生跟镰子就读同一所学校对吧?」
「啊,对。我是二年级的学生。」
「你跟镰子是同一个社团的吗?」
「咦?为什么这么问呢?」
母亲大人轻笑起来。
「没有啦,只是这孩子最近都不去参加社团活动,让我很伤脑筋,而且昨晚又不断说着你的事情,我才会这样猜测。」
「不。我是园艺社的……」
我不晓得她说了些什么,也因为害怕不敢追问……
为了让对话尽可能稳妥地进行下去,我简短地说明:
「我有替米良做过饰品,所以才会认识她……嗯?」
咦?
米良铁青着脸,一副迎来世界末日的样子。
至于她的母亲大人……
「镰~子~????」
咿!
她一脸非常吓人地瞪视着米良。
……下个瞬间,米良难听的哀号响彻我们家便利商店的后场。
♣ ♣ ♣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来说是这样。
上个月在校庆上举办的饰品贩售会。
第一天的时候,我们请下午以来宾身分参加辩论大会的云雀哥配戴了一件饰品当作宣传。
这发挥了绝大的效果,会场内涌入我们几乎应付不来的大批客人。
在我们手忙脚乱的时候,这个米良的朋友若无其事地偷走了饰品……这本来是我们以小人之心所做的想像。
但看来那是事实的样子。
前几天,母亲大人打扫米良的房间时,从她的衣柜找到大量的花卉饰品。
追问之下,母亲大人才得知我跟米良结下的梁子──从七月的破坏饰品事件开始,直到前阵子校庆那件事为止的所有事情。
「笹木老师似乎有出面处理了这件事,但我觉得至少要赔偿那些饰品才行,所以去找夏目太太商量。真没想到现在能见到你本人,之前非常对不起。」
「那、那该怎么说呢……」
可能因为对我而言事情已经过去了,面对这样的道歉实在没什么真实感。
「不,那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请别放在心上……」
「哎呀!」
母亲大人不知为何一副感动的样子,泪眼汪汪地牵起我的手。
「你真是温柔呢,真希望我女儿也能跟你学学呀!」
「不、不至于吧……」
啊,这个人好像散发出跟咲姊一样的气味,具体来说,就是只对自家人特别严苛的类型。我因此对米良产生奇妙的共鸣,开始同情她了……
「感觉真是灾难一场呢……」
这是慰劳米良的一句话,得到的回应却是凶狠的瞪视。不,这再怎么说都不是我的错吧……
母亲大人「呵呵呵」笑着的同时,使劲地压下米良的头,彷佛想将她的腰折断。
「总之就是这样,还请尽情使唤她。」
「好、好的……」
后来身穿和服的阿修罗母亲大人留下女儿,开着感觉很高档的车子离去。
目送她离开之后,「啊哈哈!」爸爸悠哉笑了两声。
「哎呀,真是活力十足的妈妈呢。」
「那样可以用这么积极正面的一句话带过吗???」
我家妈妈虽然也很严厉,但在别层意义上,我很庆幸她不是自己的亲人。
这时,羞愧至极的米良满脸通红地大喊:
「为什么要在妈妈面前都说出来啊!」
「呃,在那状况下我也没办法啊……」
而且说到头来,是因为米良想用奇怪的借口掩饰过去,才让状况恶化的耶。
是说,母亲大人是那样,这孩子却是这副德性啊,超不像的……但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显而易见地学坏了吧,我也差点变成像她这样了。
另外,更重要的是……
「爸爸,你早就知道了吗?」
「啊,嗯。在面试过米良之后,我就听咲良说了。」
原来如此……
看来我们之间这段尴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众所皆知的事实了。这么说来,咲姊讲的「对你来说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是这个意思吗?个性真的很差劲耶。
这时,看着整件事情始末的城山拉了拉我帽T的衣袖。
「悠宇学长,这个人是谁?」
「对耶,城山不知道……」
我是最近才认识城山。
虽然在校庆上有跟米良的朋友说过话,但她应该不晓得米良是谁。
「呃,你想,校庆的贩售会上不是有一组客人结帐时发现饰品跟金额对不起来吗?」
「对。」
「她是那些人的朋友……应该说那是她指示的……」
「……唔!」
城山猛地睁大双眼,指着米良说:
「啊啊!就是那个干走悠宇学长饰品的人吗!」
「呃,嗯,讲得直接一点是没错啦……」
毕竟本人就在面前,如果可以讲得更婉转一点就好了!
听到城山的发言,米良也认出她了,同时不怀好意又看好戏般对她说:
「啊~?你是校庆时来帮这个学长的小鬼嘛。竟然连寒假都跑来这家伙家里,也太喜欢人家了吧?哇啊~眼光有够差~」
这个人双标得太彻底了吧???
城山尽管有些退缩,还是做出了反击。
「你、你还不是跑来悠宇学长家打工!」
真不愧是正论之鬼,城山直接说出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样的话。
可能是没料到会有这把回力镖,米良慌张地回嘴。
「什、什么?我也不想在这种冷清的地方打工啊!去可爱的咖啡厅之类的还比较好!只是因为妈妈认识,叫我来这里而已!」
「你年纪明明比我大,却连打工的地方都不能自己决定吗?而且尽管是听从妈妈的决定,也不能改变你在这种不起眼的便利商店打工的事实吧……」
「嗄、嗄啊啊啊啊?才不是那样!这种连个可爱甜点都没有的店,我才不干呢!店长,我要辞职!」
够了,别再说了。
我完全没受到打击,但从刚才开始爸爸便一脸哀戚的样子。毕竟虽然是这种不起眼又冷清的便利商店,还是爸爸他们努力经营的城堡啊!
这时,一心专注于吵架的米良突然发现一件事。
「……咦?是说你为什么要角色扮演啊?什么意思?」
嗯,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变成这样啊……
城山身上穿的是抢眼的旗袍。说真的,只有城山一个人在异空间的感觉特别强烈。对此,城山不知为何得意地挺起胸膛说:
「因为悠宇学长感觉会喜欢,我就穿了。」
「城山!」
米良一副「好可怕……」的感觉向后退。也是呢!一般来说会做出这种反应吧!
她冷眼看着我喃喃道:
「不但是个笨蛋还是个变态……」
「等一下,你误会了……」
「误会?这么说来,校庆上她是不是也叫你师父什么的?让一个国中生穿角色扮演服还叫你师父,却说我误会……?」
「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米良把矛头转回我身上是没差……咦,没差吗?但也是啦,徒弟的丑闻也是师父的责任嘛。啊,我把她穿角色扮演服说成丑闻了。
对了,我在这里有一个强大的伙伴!
「爸、爸爸,你也帮我说句话吧?」
「嗯──这个嘛。」
爸爸沉稳地笑着,竖起大拇指。
「别担心,变态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在帮我说话吗?不会吧???」
就算教育方针是用称赞让孩子成长也该有个限度吧。
在我感到厌烦的时候,城山用坚毅的态度反驳道:
「请你不要这样讲!悠宇学长不是普通的变态!他是很厉害的变态!」
「城山,你真的给我闭嘴一下。」
在场没有我的伙伴。
我叹了一大口气,无可奈何地接受变态的名誉。幸好我身在法治国家,只要没有触法,变态也有人权。我干嘛要做出这种积极活下去的觉悟啊……
「算了,要说我是变态之类的是没差啦。不过米良,你要打工吗?你刚才说要辞职……」
「唔!」
米良的气势委靡下来。
看那位母亲大人的样子,要是学不乖地跟她说辞掉打工了,想必会有不得了的制裁等着她。
「我是都无所谓啦,但被人说是变态,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唔唔!」
米良完全陷入劣势了。
呵呵呵,尽管这样做很不成熟,现在就让我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吧。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圣人。
即使之前那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不太喜欢米良也是事实。既然决定整个寒假都要打工了,她自愿辞职的话我会很感激。接下这招日葵传授的精神攻击吧,喝啊!
这时,爸爸伸出了援手。
「悠宇,不可以欺负女生过头喔。」
「唔!」
……算了,确实是这样啦。
虽说是听从她母亲大人的命令才来的,那理由似乎也是为了赔偿我饰品的钱。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城山气势汹汹地介入我们之间。
「即使悠宇学长允许,我也不会原谅!反正马上就会离职了,当然还是严厉地指责一下比较好!」
「……」
啊……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米良抓住她的丸子头。
「吵死了──!你凭什么帮他决定啊──!」
「呀啊啊啊啊!反对暴力──!」
看着眼前的惨剧,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的寒假会变成怎样呢?
♣ ♣ ♣
重新整顿好情绪,我们开始打工了。
我的工作首先是照咲姊讲的,教育新人。
在接待客人的同时向米良说明工作内容。
「……以上是收银机的操作方式,基本上只要刷过条码就能进到下一步了。我们家是个人经营的,没有发行集点卡,碰到任何问题的时候,都请来问我。」
我们便利商店备受期望的新人米良玩弄着裙摆,做出回应。
「好~喔~」
超没干劲……
不,我懂喔。在经历那种难为情的事情之后,就算是我也会这样想。
「要是觉得尴尬,也不用勉强在我们店里打工吧?既然只是要赔偿,在别的地方打工也行,老实说,我也觉得很尴尬……」
「我也想在其他地方打工啊。但是……!」
米良一副非常懊悔的样子,瞪视着贴在玻璃窗上的征才海报。
啊~也是。
毕竟我们家的便利商店时薪满高的。
我们店在咲姊的提议下,将时薪拉得满高的。根据军师的说法,好像是因为「手头宽裕内心就会从容」。这让我觉得既然如此,也提高我的打工薪水啊,但弟弟会加上自家人调整,所以反而比较低。我们家的财务大臣太暴政了……
所以说,时薪比我高的米良似乎也觉得舍弃这么好的待遇很可惜。如果觉得反正只是寒假期间而已……换作是我应该也会这样想吧,毕竟只有短短两星期。
「算了,对我来说你好好工作,不会惹咲姊生气,怎么样都好。」
就在这时,便利商店的入口打开了。
来者是在自己带来的旗袍外头,套上跟我们同款的便利商店围裙的城山。她用双手抱着满满的圣诞节装饰,十分心满意足地报告成果。
「悠宇学长!圣诞节的装饰品都撤下来了──!」
嗯──这个离家少女真是勤劳啊。
而且她做事真的很俐落,店里的工作也马上学会。打扫也迅速完成,甚至让我产生地板比平常还闪亮的错觉,动作熟练到难以想像她刚开始帮忙三个小时而已。
平常有在姊姊的店里帮忙果然有很大的帮助吧。如果她不是穿着一身旗袍就更令人感动了。
「城山,辛苦你了,差不多可以去休息了喔。」
「啊!那我想做饰品修行!」
「真的假的?呃,如果你想这么做,我是没差啦……」
真有精神啊。
第一天打工,照常来说应该会很疲惫才是。校庆那时,我也觉得以基础生命力来说我完全赢不了她。
但说到城山跟米良。
这两人在命运的捉弄下在同一天碰上,结果还成了同事。说起她们的契合度……
「哈,蠢毙了。自己做饰品有什么好玩啊?」
变得浑身是刺的米良恶狠狠地呛道。
她乱扯着裙摆,一副非~常不开心的样子。比起针对城山,这番发言想必是在嘲讽我吧。
「……唔!」
城山气呼呼地看着米良。
自称「you」头号弟子的城山摆出坚定的态度──同时躲到我身后放话!
「悠宇学长做的饰品是真的很厉害!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请不要乱批评──!」
退得好远,退得好远。你的腰表现出真正的想法了喔,城山。
当我想着「真的好像躲在遮蔽处乱吠的小型犬」这种有点失礼的事情时……见她胆怯成这副德性而感到愉悦的米良,面带不怀好意的笑容逼近。
「哦~?你喜欢这种在做阿花饰品的软弱男人吗?天啊~超级没眼光~那两坨丸子头也好土喔~」
「才、才不是喜欢,我只是尊敬他!」
「一男一女耶~怎么可能嘛~」
「咕唔唔……!悠宇学长!被人说这样,你都不在乎吗!」
嗯……
感觉就像那样吧。我有被同年纪的人宠坏的倾向,遇到这种一直严厉批评的人感觉很新鲜。不,这不代表我是被虐狂喔。真的不是喔。
但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吧。
「米良,我知道你讨厌我,对此也觉得无可厚非。那个时候我也是满脑子只想让自己更进一步成长,没顾虑到购买饰品的人的心思。说真的,那样有失专业。」
米良冷哼一声。
也是啦,不管讨厌的对象说什么应该都无法接受吧。但唯独这一点,我得让她彻底理解。
「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说城山的坏话。她比我这种人还诚挚地面对饰品,你没资格对她说三道四吧。」
「……唔!」
米良紧咬着下唇。
「那种事……!」
──这时,后场的门打开,咲姊从中探出脸来。
一道寂静忽然降临。
咲姊面无表情地依序看过我们三个人,对正张着嘴,感觉很微妙的米良说:
「新人,再吵就扣你薪水。」
「哇啊~学长的饰品超美的~♪设计超有品味,还让人觉得非常有品味~!是天才!」
变脸比翻书还快耶。
我想着女生真可怕……不,以这状况来说可怕的是谕吉先生(注:当时万圆大钞上的人物)吧?总之我同情着开启装乖模式并赞赏起我饰品的米良,对咲姊说:
「咲姊,我没有放在心上啦……」
「你真的很笨耶。我怎么可能去关心蠢弟弟的心理状态啊。」
被说笨了……
呃,是没错啦,我从出生就被咲姊骂到大,现在要是她突然变温柔,我也会很伤脑筋啦。
「那你为什么要让米良闭嘴啊……?」
「当然是为了店里啊。其实客人会注意店员的一举一动,尽管店里没有其他人,隔着这整面玻璃,外面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们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看过来,所以绝对不准在店里吵架。要吵就趁休息时间去后场吵。」
我的咲姊太一如往常了。
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照以往咲姊的个性看来,绝对会说「吵架双方都有责任」,而且扣我薪水。
可见嘴巴上虽然这样讲,她还是很担心亲弟弟吧。呵呵呵,这个姊姊大人真是不坦率……正当我想着这种蠢事时,精准看透我内心想法的咲姊一脸厌烦地说:
「不,只是因为你的薪水不能再扣下去了。」
「等等?我现在的时薪到底是多少?没问题吗?不会被国家骂吗?」
不会是负的吧,我亲爱的姊姊?
「……是说咲姊,你今天不是上晚班吗?」
「我很在意你有没有好好带新人,所以提早来了。但果不其然呢。」
她这么说着,指向我们三个人。
「你们三个都去休息吧。给我去冷静一下。」
「是……」
在继续挨骂前,我们三个撤退到后场去。
♣ ♣ ♣
因为有咲姊代我们顾店,爸爸为了小睡一下回家去了。
在有点狭小的后场里有一张四人座的桌子,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稍作休息。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城山兴冲冲地拿了一包饰品道具过来。我钦佩起她充满活力的样子,同时也体验看看全新的领域。
我用指腹仔细摸过城山带来的几块布料。
「喔~像这样一字排开摸起来,布料的质感完全不一样耶……」
「是啊,饰品给人的感觉会依据使用的布料大有不同。」
「……比较厚的布料也不见得比较硬吗?」
「不愧是师父!马上就能察觉这一点很厉害!」
「不不不,这没什么吧……」
她很会称赞人耶,绝对是因为供她吃住而滤镜大开吧……
有机会展现自己熟悉领域的知识,城山好像也很开心。这么说来,我第一次教榎本同学饰品的制作方式时,也觉得很高兴呢。
城山拿出两块布料让我摸摸看。
「有时因为素材不同,即使柔软度一样,厚度也截然不同。这个叫缇花布……请跟另外那块薄纱布比较看看,据说这两者的柔软度差不多。」
「喔喔,厚度真的不一样呢。这叫薄纱布吗?轻薄到都透过去了……」
……这样都不知道是谁在修行了呢。
虽然忍不住这么苦笑,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还是想尽量多吸收一点。
……想是这样想。
「米良?你还好吗?」
我才觉得米良很安静,便看到她整个人瘫在桌子上。面对不熟悉的服务业工作,再加上我这个地雷,似乎让她相当消沉……这样撑得了两星期吗?
米良散发出沉重的负面气场,这么呢喃道:
「……唉,太痛苦了。我绝对被那个领班讨厌了。」
喔喔,是因为刚才咲姊的事情啊。
「没有,这不见得吧。那个人平常就是这样,不管是谁都怕她,你不用太介……」
……嗯?
监视器画面好像动了一下……咿!咲姊竟然正对着监视器比中指!她该不会在这里装了窃听器吧?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
然后用极为爽朗的笑容说:
「我们家咲姊人很好,你别担心啦。」
「……学长,你一边讲一边用力捏着自己的手背耶。」
有什么办法。
人在做出违背真心的事情时,就是会出现抗拒反应啊。为了压抑下来,有时候必须承受一些痛苦。
「但说真的,你不用在意啦。咲姊不是一个会用那么肤浅的标准去做出评断的人,因为就那件事情来说,她反倒认为错在我没做出能让客人满意的饰品才对。」
「咦~学长,你被自己的姊姊讨厌了吗……?」
「……天晓得。」
说真的,无法否定才令人哀伤……
但实际上咲姊不是支持我,而是来帮忙我的日葵,所以也才把我当弟弟对待……等等?那我该不会因为跟日葵分手,在家里没有立足之地了吧?
在我们说着这些时,城山跑来插嘴。
「悠宇学长!我们继续做饰品修行吧!」
「唔、嗯,是会继续做饰品修行啦,但你怎么这么突然?」
她从刚才开始,感觉一直在跟米良对抗……
结果城山「唔喔喔」地燃烧起炙热的斗志,同时这么说:
「因为悠宇学长会马上消沉下来,我必须好好保护你才行!」
「你是我的监护人吗?」
感觉她的使命感在熊熊燃烧耶。到了这个地步,真的让我无地自容,不过城山开心就好……
城山挽起我的手,像在威吓米良一样说道:
「所以说!请米良学姊不要欺负悠宇学长!」
「不,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而且米良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不可以!悠宇学长因为跟日葵学姊分手,精神正是脆弱的时候!」
「啊,等等……」
这不可以说……我还来不及阻止,就被揭露这个不得了的事情了。
……米良堆起奸诈的笑容。
她捂着嘴角说:
「咦?学长,你跟那个女朋友分手啦?」
你看,她一脸超开心的样子!
逮到一个好把柄的米良一改刚才打工的疲态,拉着铁椅不断朝我靠过来。
「咦~?学长的女朋友就是那个赏我一巴掌的短发女生对吧~?天啊~学长,你错过了那么可爱的女生吗~?笑死~」
气死──
……啊,不行不行。
我强忍下不小心差点燃起怒火的本能。
忍住啊,夏目悠宇,对方年纪比你小喔,还是同一间学校的学妹,现在是打工地方的后辈。现在跟她吵起来一点好处也没有,反倒会被咲姊骂,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薪水会变得更惨不忍睹。
……瞧,冷静下来了。
应该说这种程度跟日葵相比根本是小儿科。跟那个正职是噗哈女的恶作剧相较之下,这真的给人犹如儿戏的感觉。尽管和日葵交往的过去像这样帮上忙也很那个,但无论如何,我冷静下来了。
没错,我是个很酷的男人。
所以,只是小声地喃喃说了一句而已。
「你也是半斤八两吧?明明在圣诞节当天开始打工……」
「……唔!」
米良的脸顿时涨红起来。
我确实有呛到她的实际感受,会积极恶作剧的人都禁不起反击,这似乎是世界共通的法则,米良顿失刚才的那份从容。
米良拼命反驳我。
「我、我只是不交男朋友而已!才不像学长是个寂寞的人!」
「但结论一样啊。你也像这样在便利商店打工。」
「真的气死人了!明明是个最喜欢花的土气男!」
「被我这个最喜欢花的土气男指导工作的心情怎么样啊?」
「你、你们两个!请冷静一点!」
城山泪眼汪汪地上前阻止。
但我跟米良都完全在气头上,越吵越凶。
当我们大呼小叫地争执时,突然发生了异状。
──后场的门「砰!」一声被粗鲁地打开。
我们顿时沉默下来,一起朝门口看去。
开门的人当然是咲姊。
她的太阳穴上冒出青筋,用凌厉的眼神瞪着我们。
「……我在店里都能听到你们几个没品的争执了。如果不想所有人一起葬身大海,就去把厕所刷到跟全新的一样。」
「非常对不起!」
我们连忙跑去拿扫除用具。
一边分工打扫厕所……但还是散发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都是学长害的……」
「是米良的错吧……」
火花四溅。
「为什么连我都要扫厕所……」
然后完全受到牵连的城山一边低声啜泣说道。
嗯,真的非常抱歉……
♡ ♡ ♡
──我跟悠宇分手了。
圣诞节结束过后,十二月二十六日。
自从收到那则令人冲击的讯息之后,过了一个晚上……我总算决定采取行动。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因为前天小悠还那么开心地赴约。难道是因为拖延到平安夜的约会时间吗?所以跟平常一样陷入歇斯底里吗?依照小葵的个性,或许有这个可能……
何况陷入热恋状态的小葵没必要这样恶作剧。
……所以,这是真的?
我大概在中午左右做完店里的收拾工作,前往小悠家。
虽然只要跟平常一样联络一声就好……不,还是别这么做吧。万一这是小葵的恶作剧,就像被她耍得团团转一样,令人不爽。
只要远远观察状况即可。
我踩着感觉格外沉重的脚踏车踏板,总算抵达目的地。
总觉得这段路很漫长,我骑到上气不接下气。我将脚踏车停在小悠家的不远处,这时才赫然惊觉。
……我要怎么在不让小悠发现的状况下确认真相呢?
还是直接问他?不行,如果是我搞错就尴尬了,更重要的是一旦被小葵嘲笑:「噗哈~榎榎竟然真的相信了~♪」我会无法控制自己。我不想成为罪犯。
对了。
去问问咲良姊吧,这时间她或许在便利商店里。如果那是小葵带有恶意的玩笑,她也会和我一起责怪她。
这么想着,我悄悄从玻璃窗外偷看里面的状况。
小悠就站在收银台那边,我连忙把头缩回来。
他今天很正常地在打工。
一脸若无其事地在跟其他打工的女生说明工作内容。照那感觉看来,应该是来了新的工读生吧……嗯?那个感觉很强势的女生,好像有在哪里见过……是我的错觉吧。
嗯……
如果小葵说的是真的,小悠现在精神上应该大受打击。至少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之后,能立刻转换心情地想「可以跟新来的可爱女生一起打工万岁~!」这种类型,小悠应该会浑身散发出阴沉气场,消沉不已。
(真相究竟是什么啊?总之先找咲良姊……)
正当我转头的时候──
城山芽依站在眼前。
芽依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更令人费解的是,她穿着角色扮演的旗袍,外头套着小悠家便利商店的围裙。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她拿着打扫室外用的扫把跟畚箕看来,似乎是正在打扫。一跟我对上眼,她整个人抖了一下后僵在原地。
我立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一路拖到便利商店后面。
带到一个角落之后,我对芽依问道:
「芽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啊!那、那个,呃……这样!」
「咦……?抱歉,你再说一次……」
「啊!那个!就是……我、我跟姊姊吵……来、来修行!拿着扫把是修行的一环!」
「跟姊姊修行?为什么要拿扫把……?」
这是什么谜题吗?
她看起来非常慌张的样子……啊,有落叶掉在芽依的头发上,不晓得是从哪棵树掉下来的,这么刚好地落在头上,反而非常灵巧啊。
我伸手想替她拿下那片叶子时──
芽依像世界末日一般铁青着脸,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
「…………」
「…………」
难以言喻的沉默流逝。
这不是为了保护头上的那片叶子吧?
「……难道你很怕我?」
芽依整个人抖了一下。
「才、才才才、才没有这回事!我很尊敬凛音学姊这位前辈!真、真的!请相信我!」
「…………」
芽依冷汗直流,有如瀑布一样,同时尽全力摇头否认。超像一只小型犬。
……她大概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吧。
为什么这么怕我啊?我做了什么……啊!
我回想起校庆上的点滴。
……这么说来,自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施展铁爪功之后,好像还没有跟她单独好好说过话。何况那时我满脑子只想着小悠的饰品贩售会而已。
「呃,芽依……?」
「啊哇哇哇哇……」
啊,这好像没救了。
我开始觉得她很可怜,放弃继续跟她打好关系。
总之,她刚才那番话的结论是……不对,情报少到无法得出结论。总之,我试着问出最在意的事情。
「芽依,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我离家出走,因为给学长添了麻烦……所以来帮忙……」
什么!
怎么会离家出走呢?不,这点别追究了,我没资格干涉他人的家务事。
我明白她在这里的理由了。应该是想到谁就问看看,最后来到他们家了吧。照理来说是不会想要去「认识但不熟」的男生家……但她莫名很有行动力,或许并非不可能。而且思及咲良姊的个性,感觉会不小心答应她。
但应该会先去小葵家吧?我记得这孩子误以为小葵是「you」吧?
「你有找小葵吗?」
「啊……」
转瞬间,芽依的感觉变了。
直到刚才还胆怯到畏畏缩缩的样子,却变成平静到惊人的态度。感觉像是提起小葵的话题,她就切换了情绪上的开关。
……这孩子情感开关很灵敏,这种地方跟小悠很像。创作者是否这种类型的人居多呢?
芽依尴尬地低下头去。
「我昨天跑去日葵学姊家,希望她能让我借住一阵子……但日葵学姊……把悠宇学长托付给我,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
光听这番话,便十分明白了。
那段讯息不是小葵的恶作剧。尽管她想捉弄我,也不会把芽依卷进来。她应该也很清楚,芽依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孩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只脱口说出这句话。
接着转身朝脚踏车的方向走去。这时,芽依语带困惑地在身后对着我说:
「那、那个……你不是来见悠宇学长的吗……?」
「咦?喔……」
怎么办?我不是要来这里见他的……
稍微想了一下,我对芽依说:
「别跟小悠说我有来这里喔。」
「咦?」
芽依一副觉得「为什么?」的样子,微微歪过头。啊,这是会不小心说溜嘴的反应。
我抓动右手,同时扬起笑容叮咛:
「知道吗?」
「知、知道了!」
她抖了一下,之后站得直挺挺地对我敬礼。
……好像变成了奇妙的上下关系。
我缓缓踩着脚踏车踏上归途。跟平常一样的道路,跟平常一样的空气,但是一点现实感都没有,心情宛如在云上奔跑一样轻飘飘的。
小悠跟小葵分手了啊……
♣ ♣ ♣
……不行。
我得冷静一点。再怎么说都不应该认真跟学妹吵起来……虽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跟日葵分手的事情似乎还是为我带来很大的影响。
我想着这些的同时,开始着手整理陈列架的工作。圣诞节到昨天为止……换句话说,零食跟饮料类的商品都经过一番热烈抢购。
现场彷佛历经过一场风暴般凄惨。我们的工作就是趁着来客数变少的午后,将陈列架整理得丰富一点。
「傍晚会有便当类的商品进货,必须在那之前将其他商品补满才行。你们应该还没完整记住有哪些商品,慢慢来也没关系,希望你们努力完成。」
「好……」
米良似乎还受到刚才吵架的影响,摆出生闷气的态度。
即使如此,在后场工作的咲姊应该正看着监视器画面,因此她没有做出更多反抗。
问题在于……
「城山?你有在听吗?」
「呃,有!」
像在害怕着什么,探头确认窗外的城山抖了一下,做出回应。
……她怎么了?自从刚才请城山去店外打扫落叶之后,她的样子就不太对劲。简直像是碰上了恶鬼,不知道会不会又遭到袭击而担心受怕的样子。有种美国B级恐怖电影的感觉。
先不管这个了。
「商品的陈列工作没有那么难,检查少了哪些商品,从后场拿相同商品出来补充就好。还不习惯的时候,我建议你做个笔记。」
没错,工作本身很单纯。
问题在于……工作分配。
如果彼此都是很熟练的员工,决定好各自负责的工作,便能流畅地完成。像是分成「负责拿商品的人」跟「负责上架的人」。
然而在场三人当中,有两个新人。为了让她们自然熟悉这项工作,或许从头到尾都由她们自己做过一遍比较好。
道理就是这种感觉。
但便利商店的走道太过狭窄,没办法让三个人在相同地方走来走去,效率也不太好。要是花太多时间,也有可能会被咲姊斥责一顿。
所以说,我决定分别负责不一样的陈列架。
「目前需要尽快补充的是零食区、泡面区,以及──」
我们三个人同时朝店里的后方看去。
──走入式冰箱。
亦即便利商店的大型冰箱,里头放着茶、果汁还有酒类。其特征在于只收纳冷饮这一点。
应该也有很多人知道这种陈列架的补货方式。在这座大型冰箱后面有一块人可以走进去的地方,员工要进去那里补饮料。在便利商店买东西的时候,想必有过不小心跟正在补货的人对上眼的经验吧。
总之,我想说的是……
那里非常冷。
夏天就算了,冬天进走入式冰箱里工作会稍微窥见到地狱。刚才带城山跟米良去看看时,她们也发出哀号:「哇啊,有够冷!」「悠宇学长,要走进这里吗!」
本来要由几个人一起处理的地方,现在却要用分配的方式决定。
如此一来,在这之后的发展不难想像──
「「──剪刀、石头、布!」」
简直就像说好的一样喊出口号,三人同时伸出右手。
结果分别是──石头、剪刀、剪刀。
城山高举双手,做出万岁姿势。
「我要负责零食区!」
「眼光」真的很好。
立刻选择了这三个区域中最便于工作的地方,不愧是会在姊姊店里帮忙的人。
……我跟米良瞪着自己出的剪刀,颤抖起来。
然后自然而然地看着彼此。
米良双手合十,摆出像在表达「拜托啦~♡」的诱人姿势。
「学长~新人从简单的工作开始学起才合乎逻辑对吧~?」
这个女生突然开始娇声撒娇了耶???
她没忘记直到刚才还在跟我吵架,火花四溅地打扫厕所的事情吧?我还看到她咂舌三次,难道她没有尊严吗?
不,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啦。不惜谄媚讨厌的男人,也不想在这个时期进到走入式冰箱里工作吧。
但是,我拒绝。
饰品被她弄坏那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也已经不在意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太喜欢米良,人格也没有高尚到愿意将胜利拱手让给这样的对象啊。平常虽然都被日葵任意摆布,但我还是在关键时刻会有所表现的男人。
我扬起温柔的笑容,挥起右手。
「剪刀、石头~」
「啊!等等,你没有身为学长的尊严吗!」
要是有那种东西,我哪能当咲姊的弟弟啊。
「……布!」
「……唔!」
出拳。
我出石头,米良出剪刀。
──我摆出胜利姿势。
城山也高举双手,发出欢呼。
「悠宇学长!你真厉害!」
对吧、对吧。
赢得太漂亮,连我都不像以往的我,差点陷入自我陶醉之中了。
城山兴奋到双颊通红,不断赞赏我的英姿。
「没想到你面对年纪比较小的女生,也会毫不留情地夺胜,一般来说可做不到这种事!果然是日葵学姊的奴隶,自尊心都被一点一点破坏殆尽了呢!」
这个女生果然讨厌我吧????
……算了,虽然刚才那番话让我有点受伤,无论如何目标都达成了。我转身一看,米良正含泪呻吟。
「呜……呜……真的糟透了……我绝对要逮到学长的把柄,把你的校园生活弄成一团糟……唔!」
她说了很可怕的话耶。
说穿了,我的校园生活根本只有把柄,但当作是误会好了。因为很可怕啊。
那么,既然分配好了,就开始工作吧。
为了确认商品库存,我走向后场。
放在这里的是备品储物柜……也就是大型货架。这里总会放满商品库存,但很可惜,现在没有剩下多少。
一切都照着我的计画走。
……除了咲姊不知为何在这里以外。
咲姊正在用平板电脑一一下订单。
简单来说,就是在跟批发商订购没有库存的商品。我们店的在地商品是直接跟厂商进货,但像主流的零食跟杯装泡面是跟合作的业者进货。
咲姊正好站在杯装泡面的架子前。当然,那代表她在进行杯装泡面类的下订工作……
「杯装泡面不用补喔。我还在下订单,这晚点再说。」
「咦!但是……」
「更重要的是走入式冰箱,那里几乎都空了吧。只靠一个新人会处理不完,所以你去帮忙她吧。」
「啊……」
宛如神明恶作剧一般的发展。
状况在转瞬间完全翻盘,我们之间窜过一股紧张感。
身为天上住民的咲姊所说的话绝对不能反抗。察觉到这一点的米良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她发现可以把我卷入极寒地狱,一副愉悦又痛快的样子。
「学长,我们一起加油吧!」
「……喔。」
她露出了很灿烂的笑容嘛……
我之前就这么想了,米良笑起来会给人年幼的印象呢。确实很可爱,但问题在于那是带有邪恶的稚嫩感吧。是会纯真地破坏掉一切的未觉醒邪神吗?
城山畏畏缩缩地说:
「悠宇学长,你还好吗?」
城山对我真温柔啊……
话虽如此,看得出来她带着绝对不会说「我代替你去!」这种话的气概。没关系,这样的孩子才有办法在这个不温柔的世界生存下去。
「没事啦,我平常都会做,而且我有走入式冰箱的因应对策……」
这时,我看向走入式冰箱的门。
「……咦?」
走入式冰箱的因应对策。
简单来说,那里挂着一件防寒衣。是这间便利商店里经常被迫去走入式冰箱工作的一位可怜工读生,自己准备的私人外套。
……本应如此,不知为何那件衣服忽然消失了。
这时,米良窃笑着说:
「学长,你是在找这个吗~?」
「啊!」
米良的双手抱着那件黑色防寒衣。
她听说要到走入式冰箱里工作,便眼光锐利地发现了外套的样子。
「那个,米良……」
「啊,不行喔,这只有一件,当然是先抢先赢。」
「呃,但是……」
「学长,你明明是男人,却这么不干脆啊~不愧是热爱花卉的人。真可爱~(笑)」
「我不是那个意思……」
米良向咲姊问道:
「领班,我可以穿这件外套吧~?」
「…………」
咲姊朝我们瞥了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样都好,快去补完货吧。便当再一小时就要送来了喔。」
(插图010)
「好~♪」
得到许可的米良立刻把防寒衣穿到身上。
虽然男装防寒外套穿在她身上太过宽松,但那样也很嚣张……不,我的意思是个性外向的米良穿起来很好看。
米良炫耀似的紧紧抱住双臂,彷佛抱着那件防寒外套。简直就像紧抱着深爱的人一样热情。
不愧是准备挑战极寒的战士。面对性命危机,人似乎无论如何都会变成恋爱脑。毕竟这关系到种族的存续嘛,这也无可奈何。
「啊~好温暖喔~♪好像可以感受到这件防寒外套主人温暖的心呢~像学长这样内心冷酷的人应该不需要吧~」
「…………」
那件防寒外套是我的耶……
在这间便利商店中,会被迫去做在冬天进入走入式冰箱这种吃亏工作的人,通常都是我。但我不会讲出来就是了,感觉说了会被杀掉……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咲姊干脆地说:
「那是这个蠢弟弟的防寒外套喔。」
「啊,等……!」
啊啊!
米良满脸通红地不停发抖起来。救命,这羞耻到不行。说真的,如果我站在米良的立场,是会有点想死的程度。
「~~~~唔!」
「总、总之快进走入式冰箱把工作做完吧!」
我连忙打开门,冲进极寒地狱。
♣ ♣ ♣
走入式冰箱的构造。
在巨大冰箱的内部,有个饮料专用的货架。机制是从那边拿取商品,滚轴便会转动,将下一个商品推到前排。以前咲姊说过「就跟免削铅笔一样」,但很可惜的是我不太懂。总而言之,生活在现代的日本人一定有看过吧。
补货的方法也相当单纯。只要将相同商品放在同一排的后方,滚轴便会转动,自动滚到倾斜的货架上。就这样。
而米良是第一次体验免削铅笔结构的补货方式……
「嘿!呼!」
米良将罐装咖啡放上去,让它随着滚轴转动运送过去。抵达同排货架最底端之后,发出「喀嚓」一声停下来。
「喔喔……」
开始觉得有点好玩的米良双眼发亮地回头对我说:
「学长,要不要来比谁能让饮料滚得比较快?」
「我不要。这可是商品喔……」
也太纯真了。
更别说可能会让商品撞到。要是不小心撞凹了必须降价抛售,我也会被咲姊臭骂一顿……啊,难道这家伙的目的是这个???
我感到无奈的同时补充罐装啤酒。天气明明这么冷,大家似乎还是喜欢喝冰冰凉凉的啤酒。未成年的我不太懂这种感觉。
……话说,真的有够冷。
见我冷到浑身颤抖,米良坏心地扬起笑容,然后炫耀似的把防寒外套秀给我看。
「你觉得这怎么样~?看着自己的防寒外套温暖着别人,你做何感想呀~?」
「…………」
好、好不甘心!……其实也不至于会这样想吧。
得知这件是我的防寒外套,她立刻改从其他方向展现优势。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效果,但她真是坚强啊。
而且真的好冷,不快点补完货离开走入式冰箱会死人……
当我全神贯注地补饮料时,身旁的米良搓着双手,呼出白气。
「学长,你跟女朋友分手了对吧?」
「咦?喔,嗯……」
难道是工作到腻了吗?
……但拜托不要挑这个话题。
「明明分手了,却觉得跟平常没两样呢。」
「看起来像那样吗?」
「像啊。」
「是这样吗……」
我能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大概都是多亏了城山。
或许我的心神其实既脆弱又「很down」,但多亏她来到我们家,再怎么勉强我也必须回归日常才行。
所以,现在应该只是强迫自己表现得一如往常而已。
「你真的喜欢她吗?」
「咦……!」
米良若无其事地说。
还带着像「你真的没做作业吗?」这种谴责的感觉。
「正常来说,跟喜欢的人分手之后,应该没办法立刻像这样来打工吧?」
「是吗?」
「是吧。我……我的朋友被甩的那一天,就哭得很惨啊。」
「咦?朋友?」
这个说法莫名不自然,彷佛在掩饰不小心脱口说出的失言一样。
啊,这么说来,我听说有些人讲起自己尴尬的话题时,会用这种说法掩饰过去。日葵或榎本同学都不曾用过这么复杂的沟通方式,所以我一时没有立刻听懂。
「那该不会不是朋友的经历……咕呼!」
她立刻甩起外套的袖子朝我的脸打来。
米良满脸通红,一直用外套的袖子打我。
「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啊!」
「对不起……」
不,刚才是我不对。
还以为我从国中就受到日葵的锻炼,看来我在关键时刻的沟通能力还是很差啊。问题在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有办法解决。
但这样啊……
「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吗……」
我不禁陷入沉思。
我是真的喜欢日葵吗?
我喜欢她。
这点无庸置疑。
但那真的等同于米良对那个学长怀抱的好感吗?
尽管同样都是「喜欢」,说不定意义截然不同。
就像当我跟日葵是挚友的时候,她就一直说喜欢我……然而那种喜欢的意义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一样。
……我回想起之前被真木岛戳到痛处的事。
『你只是因为她想要挚友而扮演挚友,她想要恋爱而用恋爱回应而已。』
暑假时──
日葵被红叶学姊带走,准备要去东京的时候,真木岛为了刺激我而这样挑衅。
那时候,我否定了真木岛的话。
但现状又是如何?
那家伙说的话直捣核心,变成不争的事实。
暴露出日葵的恋爱跟我的恋爱并不相同这点。
更证实了之前能相处得那么顺利,都是因为我在配合日葵的心情。
既然是跟真心喜欢的人分手,心情可以再消沉一点吧。何况也没有因为是男生所以不能大哭发泄心情这种事。
但是我……虽然睡不着,却也没有哭。
什么才是跟恋人分手时会有的正常反应?
一般来说,该怎么吊祭这种心情才好?
「那个,学长……」
「咦?」
回过神来时,米良正颤抖地持续补货。
「这不是该这么认真沉思的话题吧……?」
「啊,抱歉……」
这么说来,我们正在走入式冰箱里工作。
等离开这里再思考我的心境吧,要是在这种地方专注于思考,通常会没命吧……
我也重新动手工作。
「…………」
「…………」
彼此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总之要快点补完货,逃离这个极寒地狱才行……我只专注于这一点,继续工作。
然而熟悉的工作让思绪飘远。
尽管一直动手补货,刚才那个话题还是浮现出来,闪过脑海中的一隅。
我一个疏忽,不小心把想到的疑问说出口:
「米良,社团的那个学长,你是怎么看开的啊?」
「……唔!」
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又说不定是因为刚才被她说:「你真的喜欢她吗?」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击,就跟平常对日葵那么做一样。
我错在太小看了这件事,以为不会变得那么严重,擅自认定她应该会说「啊~随着时间,自然而然就看开了……」之类的回答。
然而米良睁大双眼盯着我看。
我看到那双眼睛渐渐泪湿。
──啊,刚才说错话了。
当我察觉到自己的失败时,米良已经采取了行动。
她高举起准备补到货架上的罐装咖啡,朝我丢了过来。
饮料从她的手中抛出,大幅偏离我,朝后方飞过去。
随后发出「铿锵」一声撞上墙壁。
「…………」
「…………」
接着米良浑身颤抖,含泪瞪向我──不发一语地冲出了走入式冰箱。
被留在原地的我,低头捡起严重凹陷的罐装咖啡。
……伤口未必一定会愈合。
而且造成那道伤的原因──在于我的饰品。
她应该觉得「唯独不想被你说这种话」吧。即使我的饰品只是个契机,尽管没有那种东西,米良一样会被甩……但我也能理解她还是无法接受的心情。若站在相反的立场,我大概也会把罐装咖啡丢出去吧。
而且,想像不到这件事的我真的很糟糕。
「……原来我不擅于沟通到这种程度啊。」
为什么学不会教训呢?
或许是因为日葵跟榎本同学都太会随机应变,让我失去了这样的机会。日葵应该会扬起恐怖的笑容,在施压的同时矫正我的说法,而榎本同学会不容分说地用铁爪功制裁。
这时,走入式冰箱的门从另一边打开。
不可能是米良折回来了吧……城山战战兢兢地探头进来。
「悠宇学长,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
我站起身,离开走入式冰箱。
即使发生了这种争执,咲姊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订货。真是个无所畏惧的姊姊大人啊。
对上她狐疑的视线,我这么说:
「咲姊,抱歉。米良这次说不定真的会辞职……」
「…………」
咲姊放下了平板电脑。
接着扬起灿烂的笑容,折响双手手指朝我逼近。
「你啊,该不会是身处在密室,就想对女生做什么坏事吧???」
「唉,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吧?有多不信任我啊???」
那里可是走入式冰箱喔。
十个人中应该有一百个人会想尽快完成工作,逃离极寒地狱吧。
「呃,就是聊到我跟日葵分手的事情……然后我就踩到米良的地雷了……」
「…………」
咲姊直盯着我一阵子……最后大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平板电脑。
「算了。如果她真的辞职,就由你来做两人份的工作。」
「……是。」
把剩下的工作都做完之后,我跟城山便回家了。
米良的东西都消失了……明天大概不会再来了吧。
♠ ♠ ♠
傍晚时分。
我──真木岛慎司从附近的水上设施回来。
严冬中在温水泳池尽情运动也别有一番乐趣。在这个时期锻炼都对身体很操,因此必须勤于做这些运动,减轻负担才行。
注入温水的泳池中,有水深较深的五十公尺泳道。只是一直在那边来回游上几趟,就能期待非常强的锻炼效果。而且设施的最高楼层备有公共浴池,也可以在三温暖好好放松身体。甚至附设平价的烧肉吃到饱餐厅,可说是最适合练身体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那里规模虽大,却没有人会来妨碍锻炼,有些时段甚至可说是包场状态。救生员比客人还要多的状况真的是莫名其妙。在我老爸他们那个时代好像是满热门的设施,但现在会去那里的只有特别注重健康的爷爷奶奶而已。
在这样的傍晚时分,我在那里自由自在地完成了锻炼,十分心满意足。
──我整个人通体舒畅。
正当我一个人一脸得意时,感受到一道莫名阴郁的视线。
「……小凛,你干嘛在别人家门口散发出不爽的气场啊?」
穿着便服的小凛在我们家母屋前堵我。
……这女人最近情绪特别不稳定呢。呃,不过有时候是我让她变成那样就是了。
「特地来我们家有什么事吗?是拿没卖完的蛋糕过来吗?」
「…………」
结果小凛缓缓靠过来。
她的右手比出铁爪功的形状,准备一把抓住我。
「真吓人,我可不会让你得逞。」
「唔!」
我轻松抓住她的手腕。
为了不让小凛逃走,我反倒把她逼到我家墙边。
「动作不像平常那么俐落呢。这种时候,你的心神肯定很软弱。发生了什么事?」
「…………」
小凛一脸闷闷不乐地说:
「小葵说,她跟小悠分手了。」
「啊?」
日葵跟小夏分手了?
根据她的说法,好像是昨天收到日葵传来的神秘讯息,她为了确认内容的真伪而跑去小夏家时,碰到一个叫城山芽依的国中生。发生了很多事后,得知两人分手了……这样。
在我「唔嗯……」地思考时,小凛凝视着我。
「反正一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你跟日葵都有一发生讨厌的事就先怪在我头上的倾向耶,那是怎样?」
但我也知道这是自作自受啦。
话虽如此,我很乐意回答这个疑问。
「我什么事都没做。」
「骗人。你听到我这样讲,却一点也不惊讶吧。」
「那是当然的吧。我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早已轻易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啊。」
「咦……」
小凛愣了愣。
我从大衣里拿出扇子,朝着小凛的浏海搧了搧。
「喂,风很冷耶,不要这样。」
「啊哈哈!那两个人面对恋爱的态度本来就跟一般人不同,如此一来,即使我不动手,自然也会自取灭亡。」
「面对恋爱的态度……?」
小凛费解地陷入沉思。
……算了,这也难怪。以现状来说,小凛跟那两个人是半斤八两。正因为如此,作为旁观者看好戏才有趣,感觉像在看珍奇异兽一样。
「对那两个人来说,恋爱是一种手段,并非目的。」
「恋爱是手段?」
这似乎让她更困惑了。
小凛确实很会读书,但她的思考缺乏弹性啊。
「对日葵来说,『喜欢小夏』这种感情不过是为了得到小夏独占权的手段,毕竟一般来说,恋爱就是占有一个人的最强杀手锏啊。」
「意思是如果想跟小悠在一起,只能成为恋人吗?就算当朋友也没差吧……」
「不是想要在一起,而是要占有对方。」
「我不懂有什么差别。」
「你想像一下,例如你跟朋友约好出去玩,这时恋人说想见面的话,不管是多琐碎的理由都会取消跟朋友的约定吧?」
「啊……」
小凛似乎想通了。
她应该对这种状况很熟悉。因为小凛从第一学期便是如此,以跟小夏相处的时间为优先,完全不管管乐社跟家里经营的蛋糕店的计画。
只是因为管乐社的人跟雅子阿姨都很有度量,没放在心上,不然现在纵使发生什么纠纷都不奇怪。
「日葵就是想独占小夏,想跟他成为比起任何人,他都会以自己为优先的关系。然而,若是维持挚友关系,就没办法达成,因为你出现了,她只是很干脆地改变手段,改用恋爱罢了。所以对日葵来说,『喜欢小夏』这份情感并非目的,而是一种手段。」
「……那小悠呢?」
我耸了耸肩。
「由于日葵的歇斯底里一直不见收敛,他只是为了镇压这样的情绪,用恋爱伴侣作为诱饵做出防卫而已。那是下意识采取的行动,他本人或许觉得自己是认真在谈恋爱吧。但你想,常在网路上看到什么恋爱工学被拿出来讨论吧?就是把恐惧转换成恋爱情感的防卫本能。」
「是吊桥理论吧。小慎,你记不得这个名词吗……?」
「你瞧不起我吗?我只是觉得事到如今还得意洋洋地说出正式名称很丢脸。」
真是的,不懂风趣的满脑肌肉女就是这么让人伤脑筋。
「但既然是在他们当事人都接受的状态下分手,那也没差吧。一般来说对他人的恋爱说三道四有反美德喔。」
「……但你还不是想干涉他们两个的恋爱。」
「啊?我有对那两个人做什么事吗?」
「因为你在校庆时说出那种莫名的条件啊……」
校庆?
……喔喔,是在说那个啊。
「三个条件」。
小夏要在校庆上办展示会时,我提出的特殊规定。
硬要把小凛牵扯进展示会的计画。以结果来说,那场展示会对日葵来说起了很有趣的化学反应。
小凛应该觉得是我提出的规定,导致「小夏跟日葵分手」的现状吧。
然而……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关于那件事,我反倒希望小夏跟日葵感谢我呢。如果没有那个条件,那两人应该早在两个月前就分手了喔,反倒有可能一放完暑假就分手了。毕竟他们只是在盛夏阳光的影响下诞生的临时情侣,感情也会很快淡掉。我可以跟你打赌。」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用那『三个条件』,把他们的注意力从恋爱转移到饰品上头。只要有个共同目标,就不会因为恋爱而吵架。证据在于校庆结束后还过不到两个月,他们就变成这样了。」
似乎觉得我这番话出乎意料。
小凛疑惑地问:
「不然那是为了什么……?」
那「三个条件」。
如果不是为了让小夏跟日葵分手的策略……由此想到了回答,小凛赫然惊觉。
这个反应让我十分满意。
我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在她耳边呢喃:
「你总算注意到啦。我的目标……是小凛喔。」
我利用那「三个条件」追求的目标。
就是为了阻断小凛离开小夏身边的选择。
「在暑假的东京旅行之后,你放弃对小夏的爱意回来时,我吓了一跳,因为我认为你们的关系理所当然会有所进展。就这点来说,我也想得太天真了。」
像我这样的男人,无法看透像这些人一样纯情的家伙在想些什么。
我切身感受到这一点的同时,为了修正这项计画而提出了那「三个条件」。
由日葵主导的饰品贩售会。
说来抱歉,但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会成功。因为从旁人看来,非常清楚那个女人一点创作品味都没有。
如此一来,轮到爱管闲事的小凛登场了。
要是在他们身边看着展示会步步迈向失败,她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暑假的东京旅行。
小凛在红叶姊的设局之下,近距离见识到了小夏参加饰品个展的状况。在那里埋下的热情火种会在这时化为熊熊燃烧的火柱。
然后跟小夏一同让展示会迈向成功的这股热情──伴随着比以前更加激烈的情感,再次点燃对他的爱。果不其然,圣诞节对小凛来说似乎成了一大转机。
「你差不多快喜欢小夏到按捺不住了吧?应该快要无法拿挚友当借口骗过自己了才是。」
「我、我才没有……」
「骗人。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只是小夏跟日葵分手,就让你这么动摇呢?」
「因为我是小悠的挚友,希望他们幸福……」
「啊哈哈!那不叫挚友,而是爱管闲事的媒婆吧。你想变成亲戚家的阿姨吗?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是挚友,应该觉得『你会找到更好的女生啦,别在意』才对吧?」
那样难堪的借口,反倒只暴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而已。
「你该承认了,你喜欢小夏。小凛,你的败笔在于察觉到没有胜算的时候,还是没有跟小夏保持距离。不上不下地选择了相伴在他身边的道路,最后让你见识到更煎熬的地狱了吧?」
「你、你不是说不会再站在我这边了吗?」
「是啊,我没有站在你那边,这是我的兴趣啦。之前我有说过吧?你们的青春根本是我的娱乐,你觉得我会容许你就此认为『我要努力当个好挚友!』,这么无聊地退场吗?」
我沉浸在最快乐的反派心境中,欺负着小凛时……因为一时疏忽,她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我的头。
啊,死定了。
「……太没品了!」
「嗯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挨了带着怨念的铁爪功,我当场被击沉。
见我双手抱头哀号,小凛一脸厌恶地踹了我的屁股一脚便离开。可恶,一般人会用脚踹儿时玩伴吗?我得跟阿姨告状,请她没收小凛所有职业摔角的DVD才行……
好不容易站起身之后,我大叹一口气。
「……我倒是觉得摆出挚友的样子,束缚喜欢的男人的这种女人更没品啊。」
难道她真的没有自觉吗?
现在小凛的目标,如同以前的日葵。想用挚友这个借口,把喜欢的男人寸步不离地留在身边。那只是循着日葵的轨迹走而已,未来会有怎样的结果明明都摆在眼前了,为什么觉得换作自己便能顺利发展下去呢……
「真是的,乖乖坦承不就好了。就因为这样,才会是个被日葵占尽好处,老是抽到下下签的乖宝宝啊。」
有个固执的儿时玩伴真辛苦。
「不过……」
我「唔嗯──」地陷入思考。
从刚才听到的状况来看,那个叫城山芽依的国中女生……现在似乎在小夏家叨扰,但这样好吗?照那个样子看来,应该是因为日葵分手的事而忘记了吧。
……算了,日葵分手的事难得带来了正面影响,现在不能随便引起什么风波。
总之,我先提前把寒假作业做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