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刊登为粉丝答谢而创作的久须之神的短篇小说。
其中包含前两卷的剧透以及书籍版的情节走向。
故事讲述的是二十年后,乌有偶然再次造访桑巢之神所在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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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列车车窗上,落下了比枯树枝还要圆润的影子,我抬起了头。
一直盯着资料,疲惫不堪的双眼被阳光刺痛。
我几乎从未有过读教科书的机会,如今却过着埋头于文件堆里的生活,也渐渐习惯了。
不过,我还是不习惯信封上写着的 “切间莲二郎先生” 这几个字。
列车停下了。
我紧紧闭上眼睛片刻,然后将视线投向窗外。木制的车站里,挂着像玉帘般的东西。没有叶子的树枝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粉色、橙色和紫色的玉饰,宛如花蕾。我刚觉得这像正月的装饰,记忆中便闪过一道火花。
“是茧玉呢。” 我仿佛听到了凌子在耳边说话的声音。
我清晰地记得二十年前我们也有过同样的对话。那是我和凌子一起来调查久须之神的时候。我眼前浮现出凌子的苦笑,当时我还觉得她像小学老师。
那是我还一无所知、还是个傻瓜的乌有时的记忆。
我望着陈旧的车站,以为自己还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但其实并非如此。
这里就是我二十年前来过的那个村子。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飞奔着下了电车。
和那天不同,现在正值隆冬,曾经长满翠绿桑叶的山峦如今也已一片荒芜,但挂着茧玉的车站却依旧如故。
“我还以为难得出来出差,没想到会来到这里……”
这里曾有桑巢之神。
那是一位如白色软蚕蛾般的神,即便被人类捕获利用,也多次帮助过我。
思念之情涌上心头,我的眼睛更疼了。
我呼出一口白气,环顾四周。
那个穿着蓝染衬衫的老人已经不在了。这也难怪,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年。他就算早已去世也不足为奇。只有我从那时起就没什么变化,这才显得不正常。
我用干枯的手捂住嘴,再次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痕迹如丝线般长长地拖在身后。
我放下手,发现手指间还缠着白色的东西。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这简直就像真的丝线一样。
刹那间,我只觉得心底发凉。我像被烫伤了一样甩动手指。丝线随着手臂的摆动在半空中摇晃。不知不觉中,我朝着长着桑树的山峦喃喃自语起来。
“久须之神,是我啊。我是乌有。你不是多次帮助过我吗?”
尽管我慌了神,但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自己在恍惚地想着,自己竟然久违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名。丝线依旧缠绕在手指上。
我一次次呼唤着桑巢之神,挥舞着手臂。旁人看来,我肯定狼狈极了。
从手指间延伸出来的丝线眼看着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一束绢丝。我不禁毛骨悚然,但同时也明白了。
住在这里的是为了守护人类,将恶神卷起来封印的神。
“难道我如今成了会被你打倒的一方……”
也许真是这样。
从那以后,我多次利用了那里的神。我没有变老,二十年前的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我的身心都已与人类渐行渐远。
缠绕在我手指上的丝线不断增多,在我眼前结成了一个纯白的茧。我明知这场景不合时宜,却仍觉得它很美。我干裂的嘴唇随着呼气露出一丝笑意。
与其继续顶着切间的名字,与那些到死都不知道能否解决的神争斗下去,或许被这茧包裹起来会轻松得多。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茧越变越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神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的。
如果桑巢之神决定封印我,我根本无力反抗。我伸出与被丝线缠绕的手相反的那只手。
我摸到了粗糙的茧。
“谢谢你曾经帮助过我,可我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对不起……”
虽然切间先生也曾这么说过,但我终究还是没能好好地生活。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对了,切间和冷泉的事还没有挽回。
宫木礼还忘了她的父亲。她如今仍在危险的地方与危险的神对峙着。我不能把切间托付给我的女孩就这样置之不理。
丝线拉扯着我的手。
“不行,我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拼命地往回拉手臂。我甚至觉得就算骨头折断也无所谓。就算是可怜地哀求活命,我也不在乎。
“我还没能好好地活过啊!”
不顾我的呼喊,丝线拉着我的手臂,把我的手指拽进了茧里。
那是一种我未曾想象过的柔软触感。
就好像一个雪白的毛球在我的手背上蹦了一下。
我熟悉这种触感。
对策本部覆灭的那个夜晚,桑巢之神在离开那片血海中的废弃房屋前,曾像鼓励我似的拍了拍我的手。
柔软的绒毛包裹着我的手,在我的肌肤上反复摩挲,仿佛在安慰我。
茧解开了,眼前的白色丝线消失了。
身后,只有我呼出的白气弥漫在木制的车站里。
“久须之神……”
没有回应,但从覆盖天空的薄云中洒下的阳光,耀眼地勾勒着桑树山峦的轮廓。
我在这清澈的阳光中揉了揉眼睛。
看来,我仍是桑巢之神应当守护的人类。
发车的警笛声响起。我慌乱地钻进车厢。
我刚在堆满资料的座位上坐下,列车就开动了。
窗外流动的风景中,茧玉像蚕蛾的触角一样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