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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5

    21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归路。这阵子,每逢回家时心情都会很郁闷,但今晚格外严重。

    其实我真正想去的不是我家,而是秋叶的住处。我很想打电话给她,告诉她现在就想见她。

    钉宫真纪子的推论,不愧是她耗费多年建立出来的架构,牢固且无懈可击,那并非牵强附会或强词夺理,是堪称妥当的推论。

    我也明白芦原刑警何以会接近我了,因为他也抱持着与钉宫真纪子相同的假设。他们深信只要有突破口,秋叶在与我的对话中,肯定会不经意泄漏真心话。

    如果是你,说不定可以解开被封印的东西——这也是钉宫真纪子说的。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发生在十五年前与我毫不相干的杀人命案,突然成为我的心头重担,所以今晚我正欲返家的步伐,才会比以往更加沉重。

    我动员一切记忆,试图回想过去与秋叶的对话。有什么迹象足以显示她是面对时效将至的杀人犯吗?前几天见面时,她说过意指自己遭到怀疑的话,但完全没提过自己确实涉案的发言。

    只是,我还是对她那句话耿耿于怀。

    「等到明年四月——正确说来是三月三十一日。只要过了那天,或许我就能告诉你很多事。」

    她继而又这么说:

    「对我的人生而言,那是最重要的日子,为了那天的来临,我已等候多年……」

    她显然是指案子时效成立的那天。

    会等候案件时效来临的是什么人?无须赘言,不是犯人,就是不希望犯人落网的人。

    种种念头如走马灯在我脑中快速来去,就在这丝毫理不出头绪的情况下,我已站在自家门前。我拿钥匙开锁,打开大门。

    走廊昏暗,但客厅透出灯光。我探头一看,有美子坐在餐桌前正在看书,是薄薄的大本刊物,但好像不是单行本也不是杂志,而且她戴着耳机,一旁放着手提式CD音响。

    大概是察觉动静,有美子边朝我看来,边摘下耳机。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我去横滨办公事了,你在做什么?」

    「这个?我在学英文。」她拿起翻开的刊物,原来是英语会话教材。

    「这又是吹的什么风?你该不会是想出国旅行吧?」我一边暗忖,如果她提出这种要求可麻烦了,一边试问。

    她嘻嘻笑。

    「我哪有那种闲工夫,这个啊,是为了园美才开始的。」

    「园美?你要让她学英文会话?」

    我这么一说,有美子拿起放在桌上的A4大小影印纸。

    「这是今天我从幼稚园拿回来的,再过不久小学不是也要开始正式引进英语教育吗?可是据我四处打听,完全交给学校总感觉不太放心。」

    「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根据现况,教师的人数绝对不够。小学教师本来就不需要有英语教学的证照,所以好像连一套像样的培养英语专业教师的系统都没有喔。也就是说以园美的年龄,只能接受不完整的英语教育,听说有没有被好老师教到,会大幅影响成绩高低呢。」

    「所以你打算自费送她去学英文?」

    「没错,其他的妈妈们几乎也都打算在小孩上小学前就先让孩子熟悉英文。总之,虽然还没决定要不要立刻让园美学,但我想先决条件是要让她对英文产生兴趣吧。」

    「所以,你就把以前买的英语会话教材找出来,先从自己开始学起?」

    有美子翻开的教材我见过,那是我们婚后不久冲动买下的。因为我俩去夏威夷旅行时,连最简单的英文都不会,吃尽了苦头,所以决定发愤苦读。不过最后我和有美子都只持续了一个礼拜。

    「因为先决条件是要让她产生兴趣。看着妈妈在学,她说不定会觉得应该很好玩吧。」

    「原来如此。」

    「对了,你吃过饭了吗?家里有焗烤明虾。」

    又是园美爱吃的菜色。

    「我去客户那边时吃过一点了,我先去洗澡再说。如果饿了,待会我再随便找点东西吃。」

    「是可以啦,不过用过的碗盘,你可要放进水槽喔。」

    「噢,我知道。」

    在寝室脱下衣服,我走向浴室。浴缸的热水有点冷了,我一边重新加热,一边将颈部以下整个泡进水中。

    有美子是个好妈妈,我再次如此体认到。每一天,她想的都只有独生女儿,该怎么养育园美、让园美受什么教育,似乎唯有这些念头占据她的脑海。当然,我很感谢她。身为园美的父亲我心怀感谢,只要交给有美子,园美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但我这种无法满足的心情到底源自何处?空虚又从何而来?想到一辈子都要过现在这种生活时,为何我会如此喘不过气?

    到头来,我渴求的毕竟还是身为女人的部分。有美子是个好妈妈,对园美来说是最棒的妈妈,但她已不再是我的恋人,也不是我想做爱的对象。和我一起生活的人,早已不再是过去我爱的那个女人。

    但我想世上大多数男人,或说几乎所有已婚男人或许都跟我一样,明知再也不可能有以前那种爱意,却还是决心一辈子这样过下去,那想必也等于是要当个好丈夫、好爸爸吧。

    如果深信那样就好,或许可以比较轻松。我已即将迈入四十大关,就人类的平均寿命算来,堪称已经过了折返点,不再是执着爱情的年龄。我已来到必须对那种程度的事死心的时期。

    如果秋叶是杀人犯——奠基于这个假定的空想,不由分说地在我脑中扩大。

    距离时效已为期不远,但难保在那之前她不会遭到逮捕,况且也不能完全排除警方不会使出什么非常手段,硬要替她的犯行举证定罪。

    届时就真的毫无办法了,根本没得选择,我总不可能跟着追进监狱。

    那么,如果就这么等待时效来临会怎样呢?如果真相依旧不明,我该选哪条路才好?

    我和十五年前可能犯下杀人案的女人,真的能够平平顺顺地携手走下去吗?

    只要继续相信秋叶就不会有问题,但我必须对自己说实话,我想相信她的心情不变,但是疑问的确也已萌生。倘若抱着郁闷不明的怀疑,不惜刻意忽视那种心情也要在一起,我不认为这样对彼此而言会是幸福。

    那么,我该设法解开真相吗?是否有那个办法,现在还不知道。假设有办法的话又如何?

    她若不是凶手,一切自然不成问题,但她若是凶手该怎么办?若已超过追诉时效怎么办?她将不会受到惩罚,警方也不会再追查她。

    即便如此,我仍然能够继续爱她吗?

    22

    翌日,我从一早便头疼,也许是因为洗完澡喝了太多廉价红酒。昨晚思前想后愈想愈多,最后了无睡意,因此我没喝啤酒改喝红酒,但酒精造成的醉意并未带来舒适的睡眠。钻进被窝后,我精神状态依旧亢奋,就在连自己有没有睡着都不确定的情况下迎接了早晨的来临。

    「真难得,你居然会一个人喝葡萄酒。」有美子一边收拾空瓶,一边说。

    「不知怎地忽然就想喝。」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抬起下巴沉吟,然后说:

    「老公,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我心头一跳,血压上升。哪里怪了?我问。

    「你的脸色不太好喔,是太累了吗?公司的工作想必很辛苦吧?」

    上升的血压倏然下降,冷汗也缩了回去。

    「大概是有点累吧。」我搓揉脸颊。

    「你最好别逞强硬撑,你已经不年轻了啊。不过话说回来,想必也不能因此就怠忽工作吧。」

    「去上班途中,我会买瓶提神饮料。」

    我摸摸刚起床园美的脑袋,走出家门,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商店真的买了一瓶提神饮料喝,但闷闷的头疼还是没改善。

    抱着郁郁寡欢的心情,我来到公司。一坐下,就把脸转向秋叶。她本来正在和其他的女同事闲聊,但似乎察觉我的视线朝我这边看来。我们四目相接。

    在公司时她向来戴着眼镜,她透过镜片送来暗号。早安,今天我也在注视着你——

    我也一样注视着你——我回应,虽然心头暗怀一抹心虚。

    我一边机械式地处理公事,一边不停思考今后该怎么做,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又该放在第一优先?我对有美子和园美有责任,同时我也不能不珍惜秋叶。我不希望让任何人不幸,但天底下不会有那么称心如意的选择。

    时间在没想出任何答案中徒然流逝。其间,昨天客户那边出了问题,令我不得不再去横滨一趟。我做好准备以便从那边直接下班,然后离开了公司。

    幸好,问题圆满解决,客户的心情也不坏。办完几项手续后看看表,才五点半。

    一个念头不经意地浮现——不管怎样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解除现在的烦恼和迷惘才是第一要务。

    我用手机写下简讯:「现在我在横滨,不知待会儿能否见面。」

    五分钟后收到回信:「我刚离开公司,该去哪里碰面?」

    我立刻复讯:「我在中华街的入口附近。」

    我们在大约四十分钟后碰面,秋叶说她又回公司补了妆,只见她的唇色和早上稍有不同。

    我俩在去过几次的餐厅吃中国菜,喝绍兴酒。秋叶谈起田口真穗的事,内容大致是说她最近和某个男人开始交往。对方离过一次婚,而且有小孩。

    「她说好像念小学一年级吧,是男生。上次是他们头一次见面。」

    「她打算和那个人结婚吗?」

    「她说很想,所以为了讨好那孩子,还买了电动游戏带去。」

    「真不容易。」

    「她好像也煮了菜,想展现她可以当一个好妈妈。只是,那孩子似乎还是很在意以前的妈妈,即使在吃饭期间,也对他——我是说小孩的爸爸——谈起以前的妈妈。」

    小学一年级的话,和园美的年纪差不多。既然不是死别,想必还是希望妈妈回来吧,我暗想。

    按照话题的走向,也可以把我俩的情况置换进去借此商谈。那你呢?你认为你可以和我女儿处得来吗?

    但那种话我讲不出口。之前,在元町公园只不过才提起离婚,秋叶就哭着抗议了。我不能轻率提起这个话题。

    况且我还有个必须主动开口的话题,我已决定先把我与钉宫真纪子会面的事告诉她。我从那个女人嘴里听了些什么,聪明的秋叶想必立刻猜得出来吧。我祈求她能推翻钉宫真纪子的假说。

    但今晚的秋叶特别长舌,而且提供了很多有趣的话题,这顿中国菜也因此变得更加美味。我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愉快的约会了,所以迟迟找不到机会提起沉重的话题。

    餐后,我俩在中华街散步,有一间店卖的是外国民间艺品,于是我们决定纯欣赏。秋叶拿起所谓的雨声棒,那是用竹子做的,里面好像装了细沙,只要一倾斜就会沙沙沙地响起下雨的声音。

    「好像置身在印尼的密林中。」她说着闭上眼,将竹筒倾斜。「为了摘水果走进森林,结果下起骤雨,我们躲到大树下,静静等待雨停。」

    「我们?」

    「我和你。」秋叶依旧闭着眼说。

    「没有带雨伞吗?」

    「不需要那种东西。因为不可能永远下个不停,雨迟早会停的,就算被淋湿也没关系。」

    「好像会很冷。」

    「一点也不冷。」她睁开眼,定睛凝望我。「因为我俩十指紧扣,所以完全不冷,我们就这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等待雨停。」

    「没有不会停的雨……是吗?」

    「你也闭起眼。」

    我依秋叶所言,闭上双眼,想像森林,身旁有秋叶为伴。

    然后下雨了,细雨渐渐打湿我们的身体。我伸出手,移动指尖,触及她的手指。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23

    时间在转瞬间流逝,回过神时,我俩已在宾馆的一室相拥,这是我第一次和秋叶上这种地方。

    「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来过宾馆了。」我说。

    「真的?」

    「真的,这种事有什么好说谎的。」

    「以前是和谁来?」她淘气地凑近我的脸窥视。

    「那当然是……和当时交往的对象。」

    「你太太?」

    见我沉默,她似乎解释为默认。原来是这样,她说着坐起身,就这么钻出被窝,捡起扔在一旁的浴巾裹在身上,然后就以那副打扮打开装有付费饮料的冰箱。「你要喝什么?」她问。可乐,我回答。

    「也就是说,」她打开罐装可乐的拉环,在床边坐下。她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上。「也就是说在我之前你从来没外遇过?」

    「那当然,我没说过吗?」

    她不置可否地哼声,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把罐子递给我。

    「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愿意跟我外遇?」

    我先默默接过罐子,灌下可乐。这个动作,我尽可能放慢速度。

    「该怎么说……总之,那大概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吧。」

    「你是说没理由拒绝,所以就顺水推舟?」

    「不是那样,对我来说自然而然就这样了,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去行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这样了,有时就是会这样吧。」

    「你没想过这是不对的?」

    「这个……我当然想过。」

    「可是,你还是豁出去了。是什么促使你做出这种事?是什么左右了行事谨慎的你?」

    「喂,秋叶,你到底怎么了?今晚你有点不对劲喔,干嘛一直追着我问这种事。」

    她倚向我,把脸颊贴上我的胸口。

    「元町公园的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那时对不起,我方寸大乱。」

    「那倒是无所谓。」我直起身体,稍微拉开和她的距离。一直任她把脸贴在胸前的状态令我很不自在,因为我怕她会发现我的心跳紊乱。

    「后来我一个人想了很久,你说的话一直在我脑中萦绕不去。我本来以为自己看得很超然客观,知道只能与你维持现在这种关系,可是被你那样一说,我的心情大受动摇。」

    「是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我很抱歉。」我只能羞愧地低头。

    她吃吃低笑。

    「我又不是要翻旧帐再次责怪你,所以你用不着那样一脸窝囊。重新回顾当时,你并没有说出过分的话,虽然的确刺激到我辛苦压抑的情感,但你并无恶意。你也在拼命思考该拿我俩的关系怎么办才好吧?虽然我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幻梦,但你却说不会让那只是一场梦。我在想,自己或许应该信你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

    「我等你。」

    我不由得脱口啊了一声,她定睛凝视着我的脸。

    「虽然想必不会那么容易,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但我决定等下去。我相信你的话,我决定相信,你说不惜抛弃家庭也要选择我的这句话并非谎言。」

    我再次哑口无言,我压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我紧抓着床单一角,就这么呆住了。

    「你怎么了?」秋叶满脸不可思议地歪起头。「我说的话,有哪里奇怪吗?」

    「啊,不是。」我慌忙摇头。「不奇怪,只是你和上次的样子差太多,我有点困惑。」

    「就跟你说我想过了嘛。」秋叶握住我的手。「是雨声棒喔。」

    「那个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两人手牵手,即便下起再冷的雨也完全不会冷,只要有彼此依偎取暖,就能静静等待雨停,没有不会停的雨。今后,虽然必定会有种种艰苦如绵绵长雨,但我忍得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在中华街的艺品店,秋叶何以如此起劲地倾斜雨声棒,我总算明白了,她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

    「你会牵着我的手吗?」秋叶问。她难得露出这种撒娇的眼神,但在那眼睛深处,蕴藏着仿佛背对断崖绝壁孤注一掷的光芒。

    我自然不可能否绝。我把握着的手拉向自己,她的身体扑进我怀中。

    「那当然。」我不由得这么说。

    结果我一次也没提及那起案件,就这么与秋叶道别踏上归路。在返家的计程车上,我一再自问自答。

    我真的爱秋叶吗?

    如果爱她,应该能够相信她才对。

    纵使她真的曾在十五年前犯罪,但我既然爱她,至少该有陪她一起赎罪的觉悟吧。即便等到时效成立,她的伤痕也不可能消失,所以,替她抚平那个伤痕不也是爱她之人的责任吗?

    虽然必定会有种种艰苦如绵绵长雨,但我忍得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秋叶说的话渗入心扉。我必须承认自己的确被她那番话感动了,但我也无法否认,那些话在渗入心扉后,也隐约刺痛我内心的某一处。那个某一处,正是我的狡猾。

    24

    去公司上班时,冷不防在电梯中撞见秋叶。因为还有别人在场,无法像两人独处时那样交谈,也不可能四目相望。但我还是从人群之间一再偷瞄她。于是,一瞬间竟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她不停眨巴着眼,是那种像要确认之前宣言的眨眼方式。

    「眼看就是这周六了哪。伤脑筋,我什么都没准备。」站我身旁的男职员说。好像是在对同事说话。

    「你就随便买个亮晶晶的玩意嘛。」听他说话的男人回答。

    「亮晶晶?你是说金饰?可是这个月我的手头有点紧。」

    他们是在说白色情人节吧,我猜测。那一瞬间,我再次与秋叶四目相接,眼镜后方的明眸微带笑意,她想必也听见刚才这段对话了吧。

    你也在盘算要送我什么吗——她似乎在这么问。

    即便在位子坐下,我还是有点七上八下,因为我感到秋叶的态度好像和过去有微妙的不同,她一定是已经抛开种种顾忌了。

    即将进入午休时间前,有我的外线电话,我接起电话。

    「渡部先生是吧。好久不见。」对方说。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呃,请问您是……」

    「我就知道你忘了,敝姓仲西。」

    仲西,听到这个发音后,过了数秒时间脑海才浮现仲西这两个文字。浮现的瞬间,我不禁啊地惊呼。

    「我是仲西秋叶的父亲,之前在我家门口见过一面。」

    我拼命吸气,却吐不出气,我转身看着秋叶,她正对着电脑工作,没有转向我这边的迹象。

    「喂?」

    「啊,是。呃,我当然记得。上次不好意思,那个,非常失礼。」我结结巴巴。

    「贸然打电话给你,非常抱歉。你现在方便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晚点再打。」

    「不,没关系。」我伸手掩嘴,双肘撑在桌上。「呃,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实说,我有件事想当面跟你谈。不,也许该说是想请教比较好吧。总之,可以找个地方见面吗?」

    我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对一个正与女性交往的男人而言,见对方的父亲,肯定是巴不得极力避免的状况之一,更何况我是在谈不伦之恋。

    也许他会警告我,叫我不要再跟他女儿来往。

    「我知道了,随时都可以。您说个地点,我过去。」

    「这样吗?说实话,我现在人在东京车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午休时间就能见个面。我可以去你们公司附近,当然,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们也可以改天再约。」

    看来敌人打算现在就直接找上门,是盘算着出其不意比较容易套出我的真心话吗?我忍不住这么暗忖。即便真是如此,我也断无逃避之理。我明白了,我回答。

    「箱崎有间饭店,我们就约在那里的会客区,好吗?」

    「箱崎吗?没问题。」

    确定地点与时间后,我挂上电话,心跳虽有几分镇定下来,体温却似乎略有上升。秋叶依旧忙着工作。我思索了一下是否该告诉她,最后还是决定姑且保留,先听完仲西先生说些什么再做打算。

    午休时间一到我就离开公司,搭计程车前往饭店。我在脑中模拟演练,假想仲西先生也许会丢出的种种谩骂之词,好让自己届时听了不受动摇保持镇定。不过,回想电话中的交谈,他实在不像是在冲动之下前来兴师问罪。

    约定的地点,是位于饭店一楼咖啡厅。我一走进去,坐在窗边的男士便站起来向我点头致意。宽阔的额头、梳得整齐的白发和挺直的鼻梁都很眼熟。

    「让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真是不好意思。」他用沉稳的语气说。

    哪里,我边客气回应边坐下,向服务生点了咖啡。

    「听说你从事照明方面的工作,是吗?」仲西先生问。

    是的,我说。他点点头。

    「处理灯光的工作充满梦想很不错,可以做各种演出,而且灯光本身也不占空间,最重要的是很干净。」

    他的形容颇为有趣,我不禁放松紧绷的脸颊。不愧是在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口才果然一流。

    「听说你也常为了公务去横滨?」

    大概是听秋叶说的吧,我回答说是。

    「所以是顺路吗?我听说你常去舍妹的店里。」

    舍妹?听他这么说我一头雾水。望着仲西先生看似冷静的表情,最后我终于醒悟他说的不是亲妹妹而是妻子的妹妹。

    「您是说『蝶之巢』吗?不,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常去。」

    「今后如果有空也请你过去坐坐,店里生意不是很好,舍妹心里想必也很焦虑,因为她本来就不擅长做这种送往迎来的行当。」

    「呃……」

    他应该不是为了讲这种事才特地把我找出来。我暗自做好防备,暗忖他几时才打算切入正题。

    「钉宫真纪子小姐——」仲西先生说:「你跟她见过面了吗?」

    我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冷不防冒出来,所以一时慌了手脚,就好像自出乎预料的地方挨了一记拳头。

    「您怎么会问起这个……」

    被我这么一问,他浮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微微苦笑。

    「我和那里的酒保是老交情了,是他告诉我上次你去『蝶之巢』时的事。把客人的事告诉别人其实已违反职业道德,但还请你见谅,他是因为担心我们才这么做,绝非打小报告。」

    我回想与钉宫真纪子在「蝶之巢」相遇时的情景,当时酒保的确很注意我俩的动静。

    「你跟她谈过了吗?」他问。微微苦笑早已消失,现在那双眼睛很认真。

    我举棋不定,然而,要说也只能趁现在。谈过了,我回答。

    仲西先生点头,他露出好像已做出某种觉悟的表情。

    「她跟你谈了什么,我大致想像得到。」见我沉默,他又继续说:「渡部先生,你也是念理工科的人,你应该明白吧?事物必须用立体的方式去看待,如果只接收单方面的讯息,无法看出真正的样貌。钉宫真纪子的说法对你而言想必是宝贵资讯,但那纯粹是来自她单方面的说法,你也需要来自其他角度的资讯。」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我想提供那个。」

    我灌下咖啡,咖啡比我想像的还烫,害我差点呛到,但我不愿被仲西先生发现我的狼狈,所以拼命忍住。我轻声咳了一下后,重新凝视他。

    「所谓来自其他角度的资讯,是指您手上有钉宫真纪子小姐也没能掌握的事实吗?」

    仲西先生做出略微侧首的动作。

    「要这么讲也可以,不过如果说得更正确,应该是她在某个重要关键上有所误解吧。」

    「误解……吗?」

    「对,也可以说,是她太钻牛角尖。」

    「这话怎么说?」

    「钉宫真纪子小姐对于那个事件,做了相当有逻辑的分析吧?」

    虽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但我还是点点头。

    「呃……算是这样吧,不过我对她的说法并非全然同意。」

    「关于犯案动机,她是怎么说明的?」

    仲西先生的问题,令我不由得半张嘴巴。

    「您是说犯案动机?」

    「我刚才也讲过了,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我大致想像得到。那起事件并非单纯的强盗杀人案而是熟人犯案,而且犯人是关系相当亲近的人——她是这样告诉你的吧?」

    我没点头,只是喝了一口咖啡。

    「那么假设她说的某人是真凶,关于此人的犯案动机她是怎么向你说明的?」

    「这个……关于这点她并未详细说明。」

    仲西先生紧绷下颚,用三白眼凝视我。

    「你没有问吗?」

    「我刻意不问。」

    「意思是说你对这点并无疑问?」

    「不,倒也不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关键。」

    「为什么啊……」我自言自语般低喃。

    仲西先生把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

    「赶走母亲、夺走父亲的女人当然可恨——你是这样解释的吗?」

    他这句仿佛看穿我心事的发言,令我手足无措。

    「不,我并没有那样想……」

    他浮起浅笑,摇摇头。

    「你用不着掩饰,警方……不,至少芦原刑警,好像就是把我刚才说的那种事视为犯案动机。啊,你知道芦原刑警是谁吧?」

    被他这么问,我只能含糊回答知道一些,看来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芦原刑警好像对我的妻子自杀的事也紧咬不放。自杀事件成为导火线,令受伤的女儿燃起憎恨之火,于是挥刀刺向父亲的情人……他好像编出了这样的故事情节,说不定也跟你说过同样的剧情。」

    「他倒没说那么详细……」

    「是吗?那位刑警,原来也没有单凭想像到处散播啊。渡部先生,事到如今再装傻也没用,所以我就老实告诉你。我和本条之间,的确有超乎事业伙伴以上的关系,关于我与妻子的离婚,秋叶想必不见得能接受,若说她对此毫无所感那未免不合现实。但是,渡部先生,秋叶并非轻率的孩子。就算她再怎么无法释怀,也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心怀憎恨。」

    「您所谓的不相干是?」

    仲西先生倏然深吸一口气,同时宽厚的胸脯也动了数公分。

    「想必你也有所误解,所以我必须特别声明。我与秋叶的母亲之所以离婚,和本条丽子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我和她发生不寻常的关系,是在我与妻子分居之后。」

    这番话,令我愕然眨眼。正如他所言,我一直以为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为了本条丽子。

    「这话,是真的吗?」明知失礼,我还是忍不住确认。

    他坚定地点头。

    「我发誓是真的。我们分居、离婚,完全是为了别的原因,况且双方也都坦然接受,甚至可以说是和平分手。最好的证据就是我的小姨子,如果我们夫妻是不欢而散,照理说小姨子应该不会来我家工作吧?」

    「啊……」

    的确没错,我暗想。

    「你懂了吧?我与本条发展出不寻常关系时,虽然还没办离婚手续,但我们的夫妻关系早已出问题了。因此,说秋叶恨本条恨到想杀她,这怎么想都很奇怪。我所谓的不相干,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那样,的确不相干……呢。」

    「就我所知,秋叶当时正在试图习惯新的人际关系,好像也在努力试着与本条和平相处,身为她的父亲我可以断言。」

    「若是如此,那她的母亲为何会自杀?既然您和尊夫人是和平分手,我想正式离婚应该不至于成为自杀的导火线才对。」

    我这么一说,仲西先生仿佛被意外击中痛处似的略微往后缩,把脸撇向一旁。这可以说是他头一次露出狼狈姿态。

    「你说得没错,离婚与自杀在本质上毫无关系。呃,我妻子罹患忧郁症的事……」

    「我听秋叶提过。」

    他点点头。

    「跟我一样,我妻子似乎也觉得婚姻生活是一种负担,以她的情况,生病的影响或许很大。有件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当初提议离婚的其实是她。她的理由是,要尽到妻子与母亲的义务令她很痛苦。当时我对忧郁症如果再多一点认识,或许会采取别的选择,但我却没这么做。我以为离婚对彼此都有好处,但是分居后,她的病情好像反而恶化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自杀。当然,正式办理离婚登记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不过,在本质上并没有直接关联。」

    「可是芦原刑警与钉宫真纪子,却想把尊夫人的自杀和命案连到一块。」

    仲西先生摇头,甚至还来回挥动手掌。

    「所以那绝对不合常理,当然秋叶她母亲的死想必令她大受冲击。因为我们分居后,她甚至还一个人偷偷跑去见她母亲。但我要再三强调,秋叶绝不可能对本条怀恨在心。」

    「这件事您跟警方说过吗?」

    「当然,关于我与本条开始交往的时间点我向警方解释过,但他们压根不肯相信。他们就是想一口咬定我的外遇导致离婚,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写出一套熟人犯案的剧本了。那起案件即将届满追诉时效,我认为警方坚持熟人犯案说,正是逮不到犯人的最大原因。」

    我陷入沉默。他提供的情报的确大幅改变了我原本对此案的印象。不,与其说是改变,或许该说简直把此案弄得一团迷雾。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问吗?」他凑近我的脸审视。

    「目前暂时还想不出来,我需要一点时间。」

    仲西先生点点头,从西装口袋取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有什么事请跟我联络,我会尽可能赶到。」

    我拿起这张印有经营顾问头衔的名片。他八成还有好几种其他头衔的名片吧?我的脑海浮现这个不相干的疑问。

    「现在,可以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仲西先生说。

    「什么事?」

    他颇有深意的眨眨眼,开口说:「今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与秋叶的感情?」

    我像被泼了一头冷水般全身神经倏然清醒,可是脑中却发热,思绪开始陷入大乱。

    「果然只是玩玩吗?」

    「不,怎么可能,绝非玩玩而已。」我摇头。「没那回事,我正在认真思考将来。」

    「将来?」

    「我在想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携手走下去,所以正在多方思考,这点我也向她表达过了。」

    仲西先生的脸上浮现困惑。「那秋叶怎么说?」

    「她说相信我,愿意等我。」

    「那孩子真的这么说?」

    「是的。」

    他满脸意外地噢了一声,然后挤出一个分明是假笑的表情给我看。

    「那孩子也已年过三十了,做父亲的如果再动不动插嘴干涉也很奇怪。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耽误你的时间很抱歉。」

    他拿起桌上的帐单,起身离席。我慌忙掏出皮夹,但他已站在收银台前了。

    25

    收到秋叶写的电子邮件,是在我与仲西先生会面的两天后。

    「周六的事我有话要说,今晚你有空吗?」

    我立刻回信:

    「那,六点半在水天宫的书店见。」

    寄出邮件后,我忽感怀念,因为那家书店是我们头一次约定碰面的地点。不久,我收到「知道了,是那间店吧。」的回信。我朝秋叶看去,她眨眨眼。

    幸好这天不用临时加班,所以一到下班时间我就匆匆离开公司。我怕再磨蹭下去,如果被谁拖住就麻烦了。

    一到书店,秋叶站在杂志卖场翻阅杂志的身影便映入眼帘。我还没出声招呼,她便抬起脸嫣然一笑。

    「我还以为我会先到。」

    「工作提早结束后,我就去厕所一边补妆,一边等下班的钟响。」秋叶吐舌扮个鬼脸。

    「工作不忙吗?」

    「现在还好,因为马上就要结束了,所以上面的人也不会把比较耗时的工作分配给我。」

    「结束?」

    「契约期满。我只做到这个月底,不是吗?」

    「……对喔。」

    我再次感到原来已到了这种时期。这半年来,时间实在过得太快了。

    我们走进书店二楼的咖啡店,秋叶说想喝啤酒,于是我也决定陪她喝。

    「等你的派遣工作功成身退,到时我们再来干杯庆祝。」说完,我与她举杯互碰。

    「嗯,不过我想先跟你谈的是这周末的事。」秋叶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地切入正题。

    我放下杯子,点头。

    「我也正惦记着白色情人节的事,我希望能让你留下一些快乐回忆。」

    以秋叶的个性,我猜她肯定会叫我不用勉强,平安夜、新年、情人节,种种回忆涌现脑海。每次总是她替我设想周全不教我为难。

    但秋叶接下来说的话,竟与我这番预想相反。

    「可以的话,我也想与你单独度过。所以,我刚刚才会寄信给你。因为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办。」

    她这番话令我的反应慢了一拍,我握着杯子当场僵住了。

    「你怎么了?」秋叶朝我投以讶异的目光。

    「没有,呃,我也正想设法安排。不过,真的很抱歉,因为工作之类的种种因素,事实上我还没开始计划。也没预约餐厅……」

    秋叶摇头。

    「每次你都已尽力而为。无论是平安夜,或是情人节。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所以,这次我打算由我来准备。」

    「你?你要怎么准备?」

    「也不是什么大计划,只是我已预订了饭店。」

    「饭店?哪里的?」

    「横滨的——」

    她说的,是一家有名的古典饭店,里面的酒吧更有名,连大牌艺人的歌中都有提到。那是一首以「外遇」为主题的歌。

    「那种饭店,亏你订得到房间,而且是在白色情人节。」

    「是费了一点工夫,不过只要肯努力,总会有办法的。」

    「我完全没料到你会为我做这种事。」

    「偶尔一次也不错吧。」秋叶翻眼,小心翼翼地凝望着我继续说:「这周六,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笑着回答。语气带着满满的自信。可是,心头却涌起一丝焦躁。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狡猾又软弱的男人,早已决定白色情人节要与秋叶共度,照理说也已觉悟为此多少得冒着一些风险了,可是一旦秋叶主动这样提议,我多少还是有点退缩。

    之前无论是平安夜还是情人节,秋叶都早早就放弃单独见面的打算。说穿了,这对我来说是「有努力过就好」的轻松状态,正因如此,才能成功实现秘密约会。但这次并非「有努力过就好」,这点令我焦虑。

    「你在想什么?想家里的事?」秋叶问。

    「不,我在想礼物,因为我还没准备。」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够了。」

    这句毫不矫饰的话,仿佛可以窥见她非比寻常的决心。同时,我也开始察觉,自己的内心原来有点退缩。

    「昨晚,我父亲打电话给我。」秋叶说。

    我心头一跳,回视她。「你父亲打给你?」

    「你们前几天见过面了吧?为何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啊……那是因为,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我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主动提起,慌了。

    「听说你跟我父亲说了,你说正在考虑我俩的将来。」

    「啊,那个,呃,对呀。」

    「我好开心。」秋叶垂首,闪着妖艳光芒的双眼朝我投以一瞥。

    「你父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摇头。

    「也没说什么,我父亲绝对不会插嘴干涉我做的事。」

    「嗯……」

    我在想天底下真有这种父亲吗?明知女儿跟有妇之夫在一起——

    「你和你父亲还谈了些什么?」我问。

    「就只有这样,只是非常简短的父女对话,你干嘛问这个?」

    我迟疑良久,方才开口。

    「秋叶,钉宫真纪子小姐你认识吗?」

    她原本柔和的神情顿时变得阴郁,眼部的阴影渐深。

    「是本条丽子小姐的妹妹,你怎么会认识她?」

    「之前,我一个人去『蝶之巢』时偶然认识的,她跟我讲了很多。老实说,那些话听起来并不愉快。」

    是喔,秋叶咕哝。她面无表情,看来似乎已经猜到谈话内容。

    「你父亲得知这件事,所以才来找我。他说有事想说明。」

    「说明什么?」

    「说明钉宫真纪子小姐和芦原刑警的怀疑并不正确。据你父亲表示,他们认为的真凶,似乎并没有杀害本条丽子小姐的动机。因为他和本条丽子发生特殊关系是在他与妻子分居后,因此本条小姐并非他们离婚的原因,这就是他的说明。」

    「我父亲居然跟你讲这种话……」秋叶垂眼看着杯中剩下的啤酒。

    「你以前曾经这么告诉我:警方怀疑两个有动机的人,那个动机就是失去了心爱之人,所以要报仇——你还记得吗?」

    「在元町公园,对吧。」秋叶别有意味地微笑。「记得啊,当然。」

    「这和你父亲的说法相互矛盾,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这个嘛,你说呢?」

    「喂,现在是我在问你。」

    秋叶喝光剩下的啤酒,托腮看着我,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不是能不能怎样……」

    「我有没有杀害本条丽子小姐的动机,你干嘛想知道?」

    「那是因为……」我词穷了。

    「如果没有犯案动机就可以安心,假使有的话就会怀疑我?」

    「不是的,我并没有怀疑你。」

    「那么,你干嘛要问那种事?不管我有无动机,都与你无关吧?」

    这次我真的无话可说了。她说得没错,如果真的相信她,动机的有无根本毫无意义。

    我尴尬之下想喝啤酒,但杯子早已空了。

    「要再叫一杯吗?」

    「不,算了。」我垂首。

    「唯有一点,我要先声明。」秋叶说:「本条丽子小姐成为我父亲的情人,是在我父母分居后,这点的确没错。」

    我抬起脸。

    「你父亲也是这么向我说明的。」

    秋叶点点头。

    「我父亲说的是真的,我也可以保证。他们的夫妻关系出问题时,父亲与本条小姐之间并无特殊关系,纯粹只是雇主与秘书。」

    听着她的话,我一边暗忖为何她能够如此斩钉截铁地断言?两人之间的事应该只有当事人彼此才知道吧,但我没有说出这个疑问。

    「那你是怎么想的?对于那起案件。」我战战兢兢地说:「你认为犯人是谁?果然还是强盗杀人吗?」

    秋叶头一歪,撩起头发。

    「我不知道,你和钉宫真纪子小姐谈过吧?那么,你应该也听说了,那个可能性很低。」

    「在她的叙述中,那个部分极有说服力。」

    「你啊,碰上理性分析就毫无招架之力。我倒觉得,如果一切都可以用理性来说明,这个世界会变得更乏味。不过,总之只剩两个星期多一点了,届时一切都会结束。」

    「你以前曾说,等到三月三十一日,你应该就能说出很多事,那个想法还是没变吗?」

    她露出有点迷惘的表情,嗯了一声。

    「那么,在那之前我也决定什么都不想了。」这句话也是在对我自己说:「反正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必须去想。」

    「比方说白色情人节?」

    「对呀。」

    「但愿周六是个好天气。」秋叶说:「记得那天也是只有天气特别好。」

    「那天?」

    「十五年前的三月三十一日,天气非常晴朗。我打开窗子,吹奏竖笛。早知道我就不吹什么竖笛了。」

    「为什么?」

    被我一问,秋叶似乎这才蓦然回神。

    「那件事,我迟早会说出来。总之,现在请你专心想周六的事就好。还有,有一点我可要先强调喔。我啊,再也不会顾忌了。」

    「顾忌什么?」

    「你的家庭,你自己去想办法搞定,反正我已经决定把你当成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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